“哦,是你啊。”楚乔目光闪烁,不敢与赵之皓对视,他低下头看着又开始吸手指的陆心爱,对两个人说,“不好意思啊,我女儿要喝奶了,我先上楼了。”
赵之皓看了孙茴一眼,然后站到一边,给楚乔让出路来。楚乔长呼一口气,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说谎,但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拆穿两个人。尽管他对两个人的秘密有着浓厚的兴趣,但他却明显地感觉到孙茴在看到他的那一霎那的紧张,他因此也对自己的偷窥行径表示了唾弃,连忙抱着心爱去喂奶。
孙茴望着楚乔的背影,恍惚间似乎看到多年前的那个青涩少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而只是一眨眼,就变成一个总是低头走路,见谁都未语三分笑的混沌大众了。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多少有些酸涩,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不在里面搀和,可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楚乔也没有。这就是他们的命,谁都改变不了了。
“姐,你后悔了?”赵之皓清楚地从孙茴望着楚乔远去的背影的双眼中,读出了她的不忍之情。他掏出一支烟递给孙茴,然后拿打火机给她点燃,慢慢地等待着孙茴吸上一大口吐出浑浊的白雾,“好些了吗?”
“没事。”孙茴挥挥手,想借这个动作让自己心中的烦躁、无措、茫然都消失,她低着头靠着身旁那根被漆成大红色的柱子,狠狠地又吸了一口烟,这次她没有吐出来,反而让烟气混合着寒冷的空气在她的肺里沉淀,但还没有两秒钟,她就弯下腰去咳嗽,力气大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赵之皓似乎对她的举动见怪不怪,只是坐在长椅上仰着头无比享受地沐浴着阳光,等到孙茴的咳嗽声小下去之后,他才开口说:“姐,你还是这么喜欢自虐。”
“是么?”孙茴直起腰,抬起白色毛裘的袖子把眼角的泪水擦干净,“走吧,不然楚乔该怀疑了。你小心些,有空咱们一起去拜祭之晗,他一定想你了。”
“姐,你也小心些。我看那个艾东不简单……”
“傻瓜,姐也不简单啊。”孙茴笑笑,“快走吧,不然碰到陆萧就糟了,他可不像楚乔那么好打发。”
赵之皓冲孙茴摆摆手,还想再嘱咐她几句,就看见一个人从后院进了长廊,他仔细一看,不由得笑了,“姐,是周瑜,你快走。”
“好,我会想办法让陆苇过来的。”孙茴一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长廊。赵之皓这才转过身子,装作不经意地扬起手,阳光照在他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光芒刚好反射到周瑜脸上。周瑜扬起手挡住脸,要是放在平日,他肯定想都不想开口就骂,最起码也要没好气地问问究竟是谁这么不长眼外带爱显摆,不就是一个破戒指吗?学什么花季美少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忧伤明媚啊?可是今天不行,今天是陆心爱小公主的百日宴,是个好日子,应该和和气气的,他作为小公主的二婶,绝对不能给这美好的日子添上任何不和谐的词汇。所以他从周瑜身边经过时只是瞧了一眼,但是他却发现,这人似乎在和他示威,又把搔首弄姿地把手伸到他面前,“请问这位先生,大厅怎么走啊?我去洗手间回来,找不到路了。”
“那和我一起吧,我也去大厅。”周瑜说,赵之皓见他没有多大反应,又伸出左手做个握手的姿势,“您好,我是人民医院的,和我们院长一起来的,我叫赵——之——皓。”赵之皓脸上的笑容慢慢绽放,周瑜也不负所望地瞪大了眼睛,原本插在裤袋里的手抬起来指着赵之皓的鼻尖问,“谁?”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以至于这个名字从本尊口里吐让他竟然有些恍惚,他看向周瑜抬起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刺得他眼睛生疼,那上面雕刻的芦苇图案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他的丈夫和另一个男人的爱的宣言,也是深埋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此刻看到,只觉得心里那根刺突然有了生命力,冲破了自己浇筑在上面的铁水,复苏了。
周瑜说不出话来,赵之皓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估计着孙茴应该“通知”了陆苇,便不打算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开门见山地说:“怎么周先生结婚了还是这么没有肚量,对我这个前任仍旧有这么深的敌意。”
“你知道我是谁?”周瑜反问。
“当然。”赵之皓抬起头呵呵一笑,“品味这么独特的,除了你周大公子还有谁?”
周瑜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阿玛尼风衣,又看看赵之皓像个乌鸦似地一身黑,翻了翻白眼,“多谢。”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赵之皓见周瑜要走,拉住他的胳膊挡在他面前问。
“管我屁事。”周瑜甩开赵之皓的胳膊,他现在万分确定,赵之皓是故意来找他挑衅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方简直太不自量力了,不说他和陆苇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对方有什么不轨举动他都可以用破坏家庭罪来控告对方,现在又不像以前,对于小三二奶没有严格的治理,随随便便的一纸罪状,都可以让他在牢里待上几年。而且,这可是自己的地盘,陆家上下,周家上下,哪个容他这个名不当言不顺的在这里找事,他只要稍微放出一点儿风声,都会有人帮助他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周瑜原本以为赵之皓大脑热度一退就会知难而退,谁知道他竟然舔着脸笑着说:“周先生你难道不知道陆苇不喜欢坏脾气的人吗?你这样动不动就发大少爷脾气,是很容易让他厌倦的。”
74.周瑜离婚
“你对他倒是很了解。”周瑜怒极反笑,“不过,你连让他厌倦的机会都没有了不是吗?”
“是啊。”赵之皓感到裤袋里手机的震动,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我们试试看。”他大力地拉着周瑜的胳膊,带着他往身后的柱子上倒下去,并且在倒下的过程中,把周瑜推开,自己则是狠狠地装在柱子上。周瑜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摔在地上,疼的他呲牙咧嘴的,他站起来,看着歪倒在长椅上的赵之皓,心里的火气蹭一下就被点燃,他抡起一拳就打在赵之皓脸上,“你奶奶的,有毛病啊。敢推老子!”
赵之皓看了周瑜一眼,满意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某个声音的出现。
“周瑜,你在做什么?”陆苇听佣人说周瑜叫他来长廊这边晒太阳,可刚过来就看到他挥舞着拳头把赵之皓打倒在椅子上,他看赵之皓闭着眼睛身子堆在地上,额头还在冒血,赶紧走过来蹲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在自己怀里,“阿皓,醒醒。”
赵之皓紧闭着双眼,任陆苇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周瑜看陆苇呵护宝贝一样的神情,心被那根刺狠狠地扎了一下。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分析,不难想到这极有可能是赵之皓的阴谋诡计,他也知道自己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冷静、再冷静,但是看着陆苇深情款款地对待赵之皓,他就是无法冷静!他抬起腿踹在赵之皓的肚子上,“你他妈的装什么装,刚才还冲我眨眼睛呢。是男人就他妈的起来,别和个娘们儿似地来这招!靠,恶心不恶心啊。”他越说越气,抬起腿又是一脚,但是,脚下的感觉却并不柔软,而是坚固的物体。周瑜瞪眼看着扑在赵之皓身上的陆苇,后背上有个大大的鞋印,“陆苇,你……”
“你闹够了不?”陆苇扭头,面无表情地说,“周瑜,适可而止吧。”
陆苇一手从赵之皓腿弯穿过,一手放在他后脖颈处,把人抱起来就要往外走,周瑜拦住他,“陆苇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故意的了?我告诉你,他骗你的,是他故意要给你看的。”
“够了,周瑜,你刚才踹他也是他故意演给我看得?”陆苇浓密的眉毛看上去有些狰狞,周瑜也从来不知道一直温文尔雅的陆苇竟然能有这种表情,他嘶吼的样子让他竟然十分害怕。赵之皓咳嗽两声,嘴角溢出一小股温热的血,周瑜听到陆苇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阿皓,忍忍,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周瑜拽住陆苇的西装后摆,“你不信我?”
陆苇抬起腿往前迈,却因为身后的大力拉扯而顿住步子,他回身恼怒地瞪着周瑜,然后在他眼中闪耀的期待光芒中抬起了腿,一下就踹在了周瑜腿上,周瑜吃痛松开了手,陆苇扭头就走,完全不顾周瑜眼中渐渐暗淡下去的光彩,他站在原地,看着陆苇的背影,静静地举起手,对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默然地流下了泪。终于他还是离开了。这么拙劣的演出,是个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破绽,除非,那个人心里的天平本来就是失衡的。周瑜摘下戒指放到手心,轻声说:“这是第二次你因为他和我吵架,而最可笑的是,你每次都选择逃避与离开,不听我的解释,也不屑于对我解释。现在他来了,你终于可以实现你当初的承诺了。”周瑜把戒指放到外套,一拳拳打在柱子上,大红色的柱子上很快鲜艳起来,要不是楚乔过来把他拉开,他还不知道要打多久。
“周瑜你干什么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别这样。”楚乔把周瑜按坐在长椅上,看着他破开肉绽,都能看到关节处白骨的手,拉着他就要去找陆老爷子的医生。
“你怎么来了?”周瑜倒不是怕在楚乔之间没面子,之前的多次争吵几乎都是楚乔帮忙劝的,相反,他倒是对楚乔有些感谢,在这个被抛弃的时刻,还有人陪伴在他身边。
“我哄心爱睡完觉,在楼上刚好看到你和陆苇争吵起来。”事实上,楚乔从一上楼就把窗帘打开,正看到周瑜到了长廊,之后的事情也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听不到他们说话,但他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尤其是陆苇过来后,他更确定这一切都和孙茴有关系,甚至是孙茴故意安排的,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只是,孙茴为什么要让赵之皓来破坏陆苇和周瑜呢?
“是吗?”周瑜淡淡地说到,他现在大脑里有无数条线从四面八方跑出来纠缠到一起,实在没精力注意到楚乔的答案有多么牵强。他呆呆地注视着前方,总觉得眼睛很酸很胀,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样。他伸手揉了揉,受伤的地方先是感到一阵温热,随后则是沙沙的疼痛。那疼痛从手直接抵达他的心里,他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想大喊他想大叫他想大声质问陆苇,他想把心里的一切不快与疑问与委屈都通过这种最原始也为无能的方式发泄出来,不让它们在心里发酵不让它们争先恐后往外冒不让它们把自己变成一个被抛弃的人不让自己这么形单影只好不可怜。他只不过是想好好爱一个人,为什么就这么难。
楚乔看周瑜傻愣愣地看着他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眼泪先是一颗一颗滚落,渐渐地穿成串,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楚乔从没看到过周瑜这个样子,他现在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下来,那样的话,至少可以阻止一下陆苇伤害周瑜,他看到周瑜腿上那个清晰的鞋印,伸手拍了拍,然后拉着周瑜胳膊,“走,跟我去医院,你这手要去包扎。”
楚乔以为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把周瑜说动,没想到周瑜竟然很顺从地站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交到楚乔手上,“你帮我把这个给他吧。”
“周瑜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楚乔把戒指往周瑜手里塞,周瑜一闪身,戒指掉在了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周瑜看着那枚戒指滚落在地方,左右摇摆然后安静地躺下来,竟然笑了,“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二嫂?!”陆婷像箭头一样飞过来,拉过周瑜的手对陆萧说,“大哥,你看,二哥和二嫂真的吵架了。”
“楚乔,怎么回事,你不是去给心爱喂奶去了吗?怎么在这儿?”陆萧和陆云山见完几个叔叔伯伯,就听佣人在和陆心爱说陆苇和周瑜在长廊里打起来了,他们来连忙赶过来,一出大厅就看到陆苇开着车离开,他以为只有周瑜一个人在,没想到楚乔也在旁边。
“心爱喝完奶了,已经睡着了。”楚乔对于陆萧永远把陆心爱的事情放在首位早已习惯,连忙说明,好让他说服周瑜去医院。如果他现在要不把陆心爱的事情交代清楚,陆萧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是不管不顾的。
陆萧点点头,看着周瑜问:“你们怎么又吵架了?”
他这一句话本来没什么,可此刻周瑜心里累积的委屈、愤怒、不甘、没有面子等情绪已经到临界点,听陆萧这么一说,他就像只愤怒的狮子一样朝陆萧嘶吼,“你这是怪我了,怎么不去问你那个好弟弟为什么吵架?他自己寻花问柳招蜂引蝶朝三暮四立场不坚定,现在反倒怪我没有本事看住他是不是?我知道你们一家人一条心,好啊,你们也不必再给他找什么理由了,反正我这个人也没长性没耐性,和他在一起这几个月早就烦了,你们也不用在私心说我配不上他。现在有好的来了,你们可以敲锣打鼓庆贺了。”
陆婷着实被周瑜连珠炮似地攻击给吓了一跳,她看向楚乔,想从对方身上得到蛛丝马迹的讯息,但楚乔却只是冲他摇摇头。
“赵之皓?他来了?”陆萧问。
“对,好像是受伤了,我过来的时候,陆苇刚带他走。”楚乔回答。
“谁请他来的?”
“不清楚。”
“陆萧,你被像审犯人似的和楚乔说话。”周瑜瞪着陆萧,警告地说,“你要再这么着,总有一天,楚乔也得和你分。”周瑜说完,单手拽下阿玛尼外套摔在地上,转身便往外走。
“二嫂……”陆婷在身后小声叫道。
周瑜回头轻轻一笑,“别叫了,我和他玩完了。从今以后,我和你们姓陆的没有任何关系了。”
75.找上门去
陆萧和周瑜认识了三十一年,去除他车祸后昏迷的五年,周瑜在这之前出过留学的一年,他们有二十五年的时候都在一起游戏、读书、玩乐、混迹京城。如果要是谁了解周瑜,陆萧当仁不让,而就是这份过度的自以为是,让他在那天看着周瑜离开而未加阻拦。在他印象中,周瑜是一个有些“傻”的人,比如两个人小时候玩玩具,他总是喜欢抢周瑜的,而周瑜从来不会反抗,笑嘻嘻地把玩具给他;读书时,他说去哪儿周瑜就在他屁股后面跟着,即使前一天因为作业没写完被老师批评,第二天自己稍微装作生气点儿的样子,他还是会放下作业,非常义气地跟自己出去……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钢琴、绘画、冲浪、雕刻等兴趣爱好学了一大推,可一个都没坚持下来。当初他对陆苇的感情却如此执着,简直让陆萧刮目相看。也正因如此,陆萧以为周瑜说离婚只是一时生气,陆苇回来之后,和他道个歉,或者,两个人缓上几天,自然而然就好了。但是,他没想到,周瑜这一走就是杳无音讯,陆苇又在医院死守着赵之皓,一口咬定是周瑜的错绝不道歉,他没有办法,只好亲自上医院去抓人。
当时陆苇正在给赵之皓喂粥,拿着细长柄的银质汤勺从碗里盛了小半勺白粥,放到嘴边吹吹,然后送到赵之皓嘴边。赵之皓的左额角处用医用胶带贴着一块约为有三四层的纱布,身后靠着一个明显就不属于医院物品的护腰,眉头皱得老高,扭着脸看窗外不肯张嘴。陆苇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说:“乖,再吃一口。”
“大少爷,我都已经吃了两天白粥了,你好歹也给我来点儿咸菜啊。”赵之皓把脸扭过来,气呼呼地说完这句话,又要扭过去时,眼角的余光刚好扫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两个人。那个穿着藏蓝色羽绒服带着灰白格子围巾的那认识是楚乔,前面一脸凶神恶煞对他怒目而视的那个人的样貌他也很熟悉,只不过以前相处的时候绝对不会看到这种表情而已。他伸手把被子往上拉拉,指着陆萧和楚乔对陆苇说:“找你的。”随后把护腰从身后拿出来放到床头,整个人钻到被子里,然后换了姿势,背对着陆苇,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全身,只露个头顶,“我要睡觉了,你们出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