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
40.
东方玄义沉默了。
封檀笑着:“玄义,你的心思,我比你清楚。”
顿了一会儿,又道:“我们从小便一起长大,很多事情我也没有必要挑明。但你要知道,景后单纯的一面不过是她的一部分,景氏一族便没有简单的角色,钟弦只能是最不易对付的一个。”
东方玄义一字一顿道:“我知道。”
封檀道:“你曾经的心思景后不会看不出来,但你没有妄动,景后才没有对你下手。而将她的儿子作为替身无疑是更不明智的。留着他,本来就是最大的隐患,钟弦的牵扯太多了。”
东方玄义沉下声音:“我已经由他自生自灭了。他那个样子,也挺不过这几日了吧。”
封檀的语气轻描淡写,却一针戳破道:“以你的作风,绝不可能让人捉活的回来。如今刚刚尝过一次,就肯放他死了”
东方玄义的声音冷下来:“你究竟要我怎样?”
封檀严肃道:“如果你想顺利继位而无节外生枝的话,在此事没有被第三个人知道之前--杀了他。立刻。”
析叶拿着南宫离给的药方去太医院抓了药。皇室后宫总时不时有几个妃妾男宠之类被玩出差错的,管药房的刘太医也没为难他,但难免说几句不好听的。析叶也未放在心上,赶紧包好药回去给公子熬药去了。
钟弦吞下南宫离那颗药丸之后,身体明显好了一些,但依旧吃不下饭。析叶记起南宫离的话,但不敢强灌,好求歹求钟弦吃几口,钟弦终是吃了一些,但吃完又立刻反胃,把吃下去的又吐了出来,把析叶急得快哭了。想再去找容神医,却被钟弦冷冷叫住。
钟弦那日在窒息一般的感觉中被迫醒了过来,却触上了那双无尽冷漠的眸。他就要不能呼吸,那一刻,脑中唯独残存的一丝意识却一下认出了眼前的人。
--南宫离。
南宫离为什么要化装成这个样子来皇宫?又为什么再次决定杀了自己?他凝视了那双眼很久,潜意识中想找到答案,那深邃的黑眸却始终被冷漠覆盖,什么也没有。最后,钟弦再没有力气思考这些问题,只是无比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太累了。觉得自己已经透支了灵魂。他一直在努力活下去,等到终有一天回到彻涯谷,而不让父亲和穆衍一直忧心下去。但他忽然想放弃了。
那一刻,他真想就这么死去。抛下所有的一切,自私地离开。
活下去实在太痛苦。除了痛苦,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第一次有些迷茫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结论只有一个,他败给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叫做南宫离的人。仅仅因为那瞬连自己都说不清从何而来的,莫名,却温暖的熟悉感。
从小即使得到最细心的照顾,却本能地排斥任何感情。对于他而言,一切都似乎是陌生的,和自己没有任何关联。穆衍和父亲对他好,作为回报,他拼死也会把他们救出来;他知道他们会悲伤,他便尽量不死,尽力活着。但他做的不过是一种叫做『回还』的事情。从小形成的观念让他知道做人要以德报恩,他本身却并没有对身边的一切有任何留恋。
就像直觉地觉得--那些人和自己并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朝夕相处,从心里却始终疏离。
然而竟然第一次觉得可以靠近,面对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他第一次主动接近什么,关心什么,即便依旧沉默,他却唯一一次有了安心和温暖的,想要停留的感觉。
却没想到,他也是唯一一个,毁了他一切的人。
--甚至在他时日无多的时候,依然要亲手至他于死地。
到了这一步,他连反击的能力都不再有。
自己的生命看来真的终止于此了。他无比疲倦地合上双眼,觉得这一次不会再有什么悬念了。
然而,居然又一次,活着醒了过来。
连生命也无法掌控的无力让他没有半分的喜悦。听到析叶说容神医来过,他才隐约知道南宫离是以容镜的身份进入了皇宫。想起容镜之前说过的零零碎碎那些话,不难推测出事情的轮廓。但他不想再想了。
他厌倦了这一切。
析叶哭着道:“让我去找容神医来给公子看看吧!总吃不下去饭怎么办啊……”
钟弦淡淡道:“什么容神医。把药拿来,我喝。”
析叶没办法,只好挂着眼泪拿药给钟弦。
中午,吃了又吐了。晚上,还是如此。喝的药也会喝一半吐一半。原本好了一些的身体又渐渐虚弱下去。
第三日,析叶说什么也不再听钟弦的了,放下药碗,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钟弦冷冷看着空了一半的药。刚才胃部的翻搅让他现在还在头晕。那日,东方玄义点住他身上所有的穴,报复性疯狂地在他口中肆虐了一整夜之后,原本厌食的他就再也吃不下东西。
那个无比肮脏的令人作呕的夜晚,比他两个月来承受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
胃又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
钟弦一手捂着胃部,强忍着再次吐出来的冲动,虚弱地倒在墙壁上。
忽然,一个令人厌恶的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钟弦头仰在墙上,蹙紧了眉,却动不了。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那身影一步步向他走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冷厉的声音笑着:“活得很好么。”
紧按胃部的手可以看出他的痛苦,钟弦面上却淡淡的没有表情。
那人缓缓俯下身体,轻声道:“虽然还没有玩够,但你恐怕不得不死了……”说着,一手按住钟弦的后脑。
钟弦闭着眼想,很好,这回都改变主意了。但请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他睁开双眼,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把手拿开。”
东方玄义轻轻一笑,飞速地点上了钟弦身上的穴,凌厉的眼神燃烧着欲火。他凑近钟弦,低沉的声音呢喃着:
“我还没真正上过你呢……不是可惜了吗。”
他猛地一低头,咬住了钟弦的唇。
钟弦连牵动面部表情的力气都已消失,被动地任东方玄义肆虐着。冷硬的唇疯狂地碾压着他的唇瓣,吸吮着,几乎要把整个人吞下去。东方玄义的舌挺进钟弦的口中,用力辗转在他的唇齿间,席卷着他的舌,男人带着强烈独占欲的味道让钟弦的头涌起一阵阵眩晕。空气渐渐稀薄,他感到男人一把撕开他的前襟,微凉的空气触到胸膛,带着练武留下的薄茧的火热的手抚摸着他的身体。屈辱和愤怒一并翻涌上来,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甚至抵不住意识在稀薄的空气中一点点流失……
突然,门再次被推开了。
东方玄义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
南宫离站在门口,一脸冷漠地看着两个人。
钟弦的上衣已经被撕开,瘦骨嶙峋的白皙胸膛袒露在空气中,因东方玄义大力抚摸而微微现出淡红色。薄唇被吮吻得红肿起来,裂口处的伤正流着点点血迹。头抵在墙上,眉间紧蹙,双眼闭着,全身一动不动。
析叶被吓得呆住了。想扑上去看公子,却被东方玄义冷厉的眼神吓得缩在南宫离身后。
东方玄义冷声道:“你是谁?”
南宫离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黑邃的眸中没有一丝感情,淡淡地看着他道:“我是容镜。”
东方玄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却又消失了。“你就是逃窜四个月后,突然在三日前自揭皇榜的那个天下第一神医容镜?”
“总结得不错。”南宫离唇角隐约勾起一抹笑。
东方玄义打量着他,良久道:“你来太子府做什么?”
南宫离道:“是这位公子的下人叫我来的。”
析叶哆嗦着从南宫离身后挪出来,战战兢兢地低着脑袋,一声不敢吭。
东方玄义扫了他一眼,嗤笑道:“哪里由你这个奴才来多管闲事!”
南宫离走到东方玄义的身前,静静看着他,道:“无论如何,太子请回,容某须得给这位钟弦公子治病了。”
41.
东方玄义笑了:“我太子府的家务事还不需容神医操心。”
南宫离错过东方玄义,伸手运指如飞,三两下解了钟弦的穴,不慌不忙道:“容某前日给皇后诊脉,皇后脉象紊乱,阴气颇重,导致重疾被阴脉所封,难以触及并引出。若想治病,需以纯阳之血为引,混入药中,方可破去体内偏颇阴象以愈。而这位钟弦公子原是彻涯谷谷主钟晋之子,彻涯谷镇谷秘籍《九炎阳谱》为天下唯一可将人改为纯阳之体的武功。那么……”
眸中狡黠的光一闪而逝。
“如果钟弦死了,皇后的病也便治不成。”
东方玄义的脸色随着南宫离的话一分分沉下来,神色阴郁复杂:“你是说,母后的病好之前,钟弦都必须活着?”
南宫离轻轻一笑:“不。容某是说,景后病愈之后……钟弦便可以任太子处置了。”
“好,很好。”东方玄义笑得阴沉,“记住你的话。”
说罢,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拂袖而去。
析叶浑身还在颤抖,但瞪着南宫离的双目却忽然变得惊惧愤怒:“你居然、你居然--你是神医!我是请你为公子治病!你怎么可以抱着这样的目的!”
南宫离似笑非笑地向他一瞥:“这么说,你很想让你的公子被东方玄义先奸后杀了?”
析叶一愣,随即瘦削的小脸渐渐扭曲:“你--公子身体这么弱,本来就失血过多,你再取他的血,那是要了他的命!”
钟弦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两个人,忽然浅浅笑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刀,闪电般一刃狠狠划开了右腕的血管。然后从容、优雅地道:“容神医,不才教您一个办法,把血液用冰冷冻起来,可以一直保存其最初的疗效。所以,您不必费心维持我的生命了。”
右腕的血顿时喷溅出来,霎那间染红了右侧的床褥,如泉柱般向外迸涌着,溅起暗色甚至跳动着的血花。
析叶失声叫出来,冲过去扑到钟弦身上,惶恐地试图捂住鲜血如注的手腕,满脸泪水,慌乱地在身上翻找着绷带。
南宫离冷冷看了他一瞬,然后忽然一指凌空击向钟弦的腕穴,强硬地止住了疯狂外涌的血。另一只手劈昏了旁边的析叶,一掌将他震到门外,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他目光平淡如水地看着钟弦,然后平静地取出药敷在他的腕上,一丝不苟地包扎好。
南宫离抬起头,人皮面具一点点从脸上脱落,一寸一寸,现出那副绝美的面容。右手轻轻捏住钟弦的下颌,唇角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他一点点贴近钟弦,微冷的气息拂过钟弦淡漠的脸。
“我留你性命,不是让你自杀的。”
南宫离的指缓缓抚摸着下颌的白皙肌肤。
“弦儿,你还记得么。”
钟弦一动不动。
“你刚出生的那日……”
钟弦微微一怔,目光瞬间凝向他深邃无底的眸。
“……我们最初的肢体接触。”带着诱惑的声音却冷漠入骨。下一刻,冰冷的唇忽然贴在钟弦的唇上。钟弦楞住了。
冰一样的柔软一点点摩擦着他的唇瓣,含舐着,带着极淡的樱雾幻觉一般的味道。
只是片刻,南宫离便放开了他的唇。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消失了。他凝视着钟弦的眸,缓缓开口,声音似乎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虚幻:
“二十四年前,渊王东方渊极主谋灭了权倾朝野的国师亦轩的全族。弦儿,告诉我,你觉得,作为被整个东方王朝上下臣民看做灭族祸子,却在渊王府认贼作父,为掩人耳目从满月起被关在不足八丈的书房整整十年不见天日的我……应该如何对待你这个渊王和景玥唯一的儿子呢……”
一片死寂。
钟弦沉静如水的眸动了。
如此震惊却从未接触过分毫的事实,被南宫离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两句话平平淡淡陈述出来,似乎不是在讲自己的过去。
钟弦的思绪有一刻空白。
他触上南宫离的目光,穿过重重迷蒙的雾霭,直视向他的眸底。
南宫离的冷漠并不是外表抑或性格,而是整个灵魂。没有一丝的温度。他可以笑得如若春风,优雅温文,风度翩翩,或妖邪魅惑,却分毫动摇不了眼底彻骨的寒冷。
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抹永不融化的冰刻印记。
他不知道从刚刚满月便被在没有正厅宽敞的书房中像监牢一般整整关了十年,从小到大唯一对自己的了解就是自己的降临诅咒死了全族的人--会给一个孩子带来什么样毁灭性的伤害;也不知道南宫离最后是怎么知道真相而逃出去的,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就成了渊王和景后的儿子。
但他知道他说的没错。背部正中那个婴儿手掌大小的麒麟图腾,和自己刚出生便被偷送出宫的事实,确实,预示了他是景后和渊王的孩子。
如果真的是渊王主谋屠杀了亦氏全族的话,那么父债子偿,死了倒真没什么可惜。
正好可以了结一切。
“动手吧。”钟弦道。
南宫离却依旧一动不动看着他。
钟弦想起刚才莫名其妙的吻,不由微微蹙起了眉:“难道你也想先奸后杀?”
南宫离的眸中隐约着钟弦读不懂的目光。忽然,南宫离俯下身,一口含住了钟弦的唇。
钟弦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刹那间,浑身被一种极为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笼罩住了。
那带着冰冷的微暖气息拂过脸颊,唇齿间触到的是另一个人的味道。
冰冷。柔软。
停了一会儿,南宫离开始啮咬起来。一点点咬着钟弦薄薄的带着血腥味道的唇瓣,舐尽流出的血,然后将舌探进钟弦的口中,动作及轻柔,似是怜惜,又似挑逗,一寸寸舔过内膜和齿,纠缠着细软的舌。双手从撕裂的衣襟中探进去,抚摸着钟弦的身体,冰冷的手触上微热的肌肤,让钟弦的身体本能地缩了一下。双手清晰地触到凸出的肋骨,轻轻拂过肋骨边缘,剥离了上衣,然后慢慢向下滑去。
突然,南宫离的手停住了。他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冷静的眸中没有一丝情欲色彩。
钟弦终于深吸了一口空气,一字一顿,道:“为什么?”
“你太瘦了,手感不好。”南宫离看着钟弦泛着淡红色的身体和因吻得窒息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平静地答非所问,
“所以,吃饭。”
42.
南宫离环视一周,见桌子上放着刚才吃了一点的午饭和喝了一半的药,走过去试了试温度。
“已经冷了。你的小下人就是这么伺候你的?”
“我吃完了。”钟弦淡淡道,平静地将上衣穿好,并不纠缠于那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他叫析叶。”
南宫离目测了一下盘中少掉的饭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曾经动过。“吃完了?吃这么点吐与不吐有什么区别?”
南宫离顺手带上人皮面具,绕过桌子走到门口,推开门。析叶刚才被南宫离的掌风击昏,还没有醒,依然在倒在门口。南宫离两指点了一下他的后颈,析叶猛颤了一下,动了一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迷茫了一会儿,似是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的。析叶忽然想起了刚才的事,顾不上头痛,“哗”地一下站起来,一手推开南宫离就要往里冲。
南宫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没怎么用力道,却痛得析叶“啊”地一声尖叫出来,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他不顾一切地冲着南宫离喊道:“你这个破庸医!让开!”
南宫离轻轻一笑,手微微一紧,便听到析叶更痛苦的叫声。他狭目看向屋内床上的钟弦:“不错啊,这小下人对你真是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