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犹豫了会儿,仍旧点头应了声“是”。
在风楼里面,什么头牌,什么老鸨,都是废的,只有子琴才是最让人畏惧的。老板娘见着子琴都是三分畏惧,三分尊敬,何况这些人。
老板娘在门口看了看,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挥着扇子一扭一扭的离开了。
一杯接着一杯的花雕入喉,缠在手指上的白色丝绸上映出了微微殷红。斜阳从窗而入。他独立窗边,影子被拉的有几分凄凉。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子琴面不改色的道,“何人?”
“是成大人来访……”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响起,子琴冷冷问道“宰相大人何事?”
成浦道:“听闻先生的手受了伤,成某特意来看看先生。”
子琴冷哼一声,道“劳烦大人了,我无事。倒是哪个奴才多嘴来着,将他的舌头割了吧。”
门外沉静了良久,成浦沉闷的声音传来。“是!”
天暮月升。透过这扇窗恰好可以看见站在城楼上守夜的越晨。他总是喜欢穿着一袭黑衣提着一壶酒站在最不起眼的黑暗角落。
而偏偏子琴又是个眼尖的人,每次他都可以看见那孤寂的身影在风里微微荡漾。仿佛随时都可能从城楼上摔下来一般。
今夜无雨,亦没有厮杀。皎洁的月升上高空,落在地面上的影子有些凄凉。
子琴走上长街,沉默的走着,看着街道两旁摆放着的小玩意心里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致了。被包裹着的十根手指悄悄地隐藏在长袖中。
一袭黑衣的越晨安静的从人群里走过,完全没有留意到无精打采的走在长街中央的子琴。子琴回头看了看,那个背影一如往日般孤寂冷傲。
或许,也只有在他的身下的时候,他才会放下他的冷傲。子琴心里这么想着。洁白的衣袂扫过。他的余光瞧见了在一旁哭泣的小女孩。他对那个女孩还有些印象。毕竟昨日他给了她一百两买棺材的钱。
夜风有些凉,大约是秋天要过去了吧。子琴的身子颤了颤,眨了眨眼,清晰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脚尖轻点,宛若仙人般飞上夜空。
“喂!”一个冷静的带着些许命令气息的声音响在越晨身后。
越晨缓缓回头,那叫他的人正是上官凝,“还要去城楼做守卫吗?”越晨无可奈何的问道。
“肯定要!”上官凝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看着很高兴的样子。
“那个位置一直空着,随时回来。”越晨静静道。
“嗯”上官凝点了点头,“要不要一起喝酒?”
“好呀!”越晨点头应道,“不过今晚你哪来的时间?”
“现在不喝,将来就更没时间了,再过些天就入秋了,到时陛下出宫狩猎,我还不得忙死。虽然我只是个暗人,可先帝的遗愿我总是要完成的。”上官凝的手搭在越晨的肩上,越晨觉得怪怪的。上官凝却无所谓的道,“而且国不可无君,除非我死,否则他必须平安。”
越晨顿了顿,道:“不就出宫狩猎吗,别想得这么可怕。”
“嗯”上官凝应道。
映着月光,没走两步便到了越晨常去的酒坊。店家见两人到来,热情的迎上,“二位好久没来了!”
上官凝嬉笑道:“也没多久,就几天时间而已。”
今夜的上官凝话特别的多,笑容也特别的多。
越晨道“你的演技挺好的,易容术也不错。”
上官凝道“那是自然。”说着上官凝又晃了晃酒杯,“不过我却是个连名也不能留的人。”
越晨也觉得有些无奈,这些暗人的性命,在他们踏上那条路的时候也就不属于自己了。属于他们的只有目的。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那具可以移动的躯壳去完成那常人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第三十六章:忧伤满怀映高楼
枯黄的叶子迎着风往下坠落,枯黄色的衣袂扫过地面,带动着地上的落叶。有些萧索的背影,有些萧索的景致。那人拿出一只长箫,用箫轻轻地叩了叩宰相府的后门。
守门的小奴恭敬的将门打开,满面笑意,道“公子何事?”
“我找宰相大人。”年轻男子冰冷着脸道。
那守门的小奴道,“公子走正门吧,后门不让客人进。”
那年轻男子倒也无话,索性在三层石阶上坐了下来,面朝夕阳,“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子琴在这里等着宰相大人来迎接。”说罢,那年轻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小奴。
那小奴有些为难的看着银票,又看了看那男子。“奴才……奴才这身份怎么见的着大人,公子说笑了。”
那年轻男子叹息一声,又昂面躺在地上,半眯着眼看着斜阳,道“那这样可好,你就直接让我进去。你不用去通报,我也不用走正门。”
那小奴更是为难,看着那年轻男子半响不说话。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成浦从后门里走了出来,跟在成浦身后的还有几个家丁和一个女子。
那年轻男子侧了侧脸,看着跟在成浦身边的女子道,“好一朵出水芙蓉。”
成浦看了看身侧的女子,命令的眼神扫过,“退下!”一声厉喝。那女子有些委屈的退了下去。
那年轻男子也不起身,反倒闭上眼躺着,有些歉意的道,“真是劳烦大人了,还亲自来接我。”
“先生说笑了,不劳烦,先生是客,自然是要随了先生的意。”成浦说罢又白了眼那守门的小奴道,“奴才不会办事,先生别往心里去。”
毕竟是有大事有求于人,而且是有求于子琴这样的怪人,成浦完完全全的放下了他的尊严与身份。
子琴一脸享受的样子,静静道,“秋阳确实比夏日的阳光好多了。”
“这倒是。”成浦看了看斜阳,“天气转凉了,心也不那么浮躁了。”
子琴静静道,“我来是告诉宰相大人,你提的事,我答应了。”
成浦脸上的笑容又更加灿烂几分,自从上次从风楼里走出来,他一直都在盼着子琴的这句话,有了子琴的这句话,一切问题也都不是问题。他想,这天下,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的势力与子琴的才智结合。
“大人请回吧,这夕阳不错,借大人的地晒晒太阳,想必大人没意见吧。”子琴没有正眼看成浦,只是闭着眼享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
成浦道“只要先生喜欢,一切随先生的意。先生可还有其它条件?尽管说,成某照办。”
子琴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大人国事繁忙,子琴就不耽搁大人时间了。晒晒太阳子琴就回,想必今夜老板娘给我找的小徒弟也找到了。一会儿还得调、教小徒弟。”
“那成某就不打扰先生了。”成浦说罢便回了府。
直到日暮,夕阳落山,子琴缓缓睁眼,眼神无比的宁静。
回到风楼,老鸨果然已经带着个小女孩在子琴房门口站了很久了。见子琴回来,老鸨兴奋的迎上,又有些吞吐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倒是子琴先开口道,“这女孩生的不错,手指也漂亮。就是小了些。”
“呵呵”老鸨笑了笑,不知如何言说。
子琴看了看老鸨,“可是新人?”
“这三个月也到了,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瞧这孩子生的不错,又怪可怜的,在东城大街卖身葬母卖了近一个月也没把自己卖出去,我便把她接回来了。 ”老鸨说话间又皱了皱眉,“不过也怪可怜的,我看见她母亲尸体的时候,尸体都长了斑,还生了驱虫,倒是这孩子胆大,竟然还敢靠近。”
“嗯”子琴点了点头,道“这孩子是不错,配做我的徒弟。”
“先生中意就好。”老鸨那颗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子琴在女孩身前蹲下,轻轻的捏了捏小女孩的脸,“当初若是将我给你的钱收下,你又何必卖身葬母!”一声叹息,女孩扬起小手给了子琴一巴掌。声音一如那日般稚嫩“都是你诅咒我母亲。”
“小小孩子竟然还会说这样的话”子琴叹息一声,“与我当年有几分相似。”
子琴对老鸨挥了挥手,道“老板娘去忙吧,这孩子就留给我了。”
“好好好……”
老板娘走后,那女孩拉过子琴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子琴冷眼看着那女孩,道“你若是不听我的话,我就去将你母亲从坟里挖出来挂在城楼让鸟儿啄去吃了。”
“你坏人……”说着那女孩就开始狠狠地捶打着子琴。子琴的面目变得更加冷静。
“坏人是很可怕的,不听坏人的话,你会被打的很惨的,你娘亲也会被打的很惨的,所以,为了不让你和你娘亲都被打得很惨,你就乖乖的听我这个坏人的话吧。”子琴的声音很冷静,冷静的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那女孩听着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子琴不在说话,直径推门而入。那女孩在门口哭了良久。最终还是跟着子琴进了房。
子琴指着那重重薄纱后的床,道“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床。”
那女孩点了点头,看了看房间,大着胆子问道:“你也睡床上吗?”
“我睡凳子上。”子琴说着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闭目养神,那女孩还安静的看着子琴。子琴侧过了脸,“我很好看吗?”
女孩很是诚实的点了点头,子琴冷冷道“若再不去睡我就将你娘亲从坟里挖出来。”
那女孩好不容易停止了哭泣,好不容易对子琴不在那么害怕了,被子琴这么一说,她的眼眶又湿了。子琴依然只是闭着眼睛道,“你叫什没名字?”
女孩哽咽着应道“阮儿。”
“一点都不好听,以后你就叫琴音,我就是你的师父。”子琴说罢睁开了眼睛,看着女孩道,“你必须听我的话。”
女孩咬着牙,不清不明的道“我知道……不听……话……你就把我娘亲从坟里挖出来……”
子琴点了点头道:“知道就好。”
第三十七章:秋狩之期血溅满城
入秋不久,清晨的风微微凉,越晨第二次来到风楼,站在子琴的门口,踌躇了许久最终仍旧决定不留声的离去。
当他离去的脚步刚踏出第一步时,房内的声音传了出来,“怎么这就走了。”
越晨顿了顿,身后的门已经打开了,子琴道“这些天我调教小徒弟,没时间去看你,你不会是因为我调教徒弟忘了调教你了,所以吃醋了?”
越晨顿时两颊通红,看了看房内的小女孩,道“这么小个女孩,真担心会被你折磨至死。”
子琴笑了笑,随手关上了门。一扇门,将这两人与那小女孩隔开。子琴纤白的手指撩起越晨的发,越晨往后退了一步,子琴上前一步,道“今日是你那小皇帝出宫狩猎的日子,不知你怎会在此?难不成是对你那小皇帝伤了心,想要转移目标了?”
越晨不言,近两日,他总觉得恍惚的很,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从这满城宁静的现象看来,并没有要发生些什么的预兆。
唯一可怕的地方便是,太过宁静了些。
越晨顿了顿,道,“你算命挺准的,为我算一卦吧。”
子琴道“可我算命也很贵的,而且,心情不好时不算,没钱的不算,不讲理的人更不算。”
越晨没有多做思考,道“那我走了。”
“喂——”子琴对着越晨的背影唤了声,越晨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子琴只说了两个字,“随缘。”
将近正午,皇帝出狩的队伍从皇宫里徐徐而来,气势庞大不可言。宣景皓坐在那辆呈现金黄色的马车上,随行的除了侍卫宫人大臣以外,还有他唯一的皇妃——成轩。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支队伍离城门也越来越近,队伍越是近,越晨的心越是跳的厉害。他安静的站在人群中,凌厉的目光扫过,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狠狠的搅拌着他的内脏,弄得他想要吐。
他记得,宣景皓曾说过,会在秋狩的时候找个机会将他接回皇宫,将他接到他身边,曾经他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时间到来。直到那日上官凝告诉他轩皇妃的计划。他便不再那么期盼了。
或许,越晨害怕的就是这个吧……那股不安也是来至此处吧。
沉思间,在对面的人群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头戴黑色斗笠身着漆黑长衣的人,那人双目通红,死盯着越晨看了良久。
越晨回看了他一眼。那人紧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抖,越晨皱了皱眉头,那人身体一转便消失在了越晨的视线之内。
越晨本想追上去,可身畔的人实在太多,挤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流转的目光在人群中追索着那个人的踪迹,只可惜已经找不到了。
直到出狩的队伍到达城门之时。一个黑衣人从城楼高出跃下,黑衣人手中剑出鞘,锋利的剑锋映着阳光无比的耀眼。熊熊杀气萦绕于宣城上空。
越晨努力不让自己出手,他知道,若此刻出手必定引人注意,就恰中了轩皇妃的计谋。可若是不出手?
越晨犹豫着,那黑衣人的速度着实太快,当护驾的队伍大喊着“有刺客保护陛下!!”的时候,那黑衣人手中的剑已经刺入宣景皓的心脏。宣景皓楞楞的看着那黑衣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黑衣人拔出刺入宣景皓心口的剑,正欲离去,宣景皓却猛地上前一步,一掌劈在那黑衣人的胸口之处,那黑衣人来不及闪躲,中了一掌。身受重伤体力受了极大的影响。并未来得及逃脱。
正当此时,又有另一个穿铠甲的蒙面人从城楼跃下。
这次来的人身手比上一个要好许多,手中剑亦要快上许多,没有人瞧见他何时拔剑,只听到刀鞘落地的声音,然后便是时光禁止的声音。
越晨从人群中跃出,他来不及思考,因为他知道,这一剑无人能接。除了他。
他就这么死死的挡在宣景皓身前,那一剑深深地刺入他的肋骨处。深一寸半,不伤及要害。
越晨冷冷的看着眼前握剑的人,“怎么是你?”质疑的目光响在那冰凉冷静的双目中寻找些蛛丝马迹来证明这不是真的。
那人不说话,刺在越晨身上的剑随即拔出,直向宣景皓。越晨来不及思考,随即手中剑出鞘,剑身一横迎上那人刺向宣景皓的剑刃,那人将剑一侧,两剑相交擦出些许火花。宣景皓身子轻轻一侧,避开了一剑。静坐在宣景皓身边的成轩微微的颤了颤,那双如水般的眸子映着阳光轻轻荡漾着,手忙脚乱的捂着宣景皓流血的伤口,大喊着“宣太医!”
越晨已与那人交起手来。
那人的功夫不弱,每一招都进退有度。而且攻势力度都恰到好处,完全可以体现自己的身手之高,又可以让越晨能够接上而不受伤。
须臾时间,十招过后,那人的剑横架在越晨的脖子上,越晨将剑一横,宛如寒冰般的剑锋紧贴在那人的喉结之上。越晨往前一步正欲问什么,却见那人直直的迎上自己的剑锋。其速度快得让越晨连眨眼都未来得及。
越晨忽的愣住了,两眼瞪得大大的。那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笑意。越晨手中的剑割破了他咽喉,血顺着剑锋徐徐流下。
“为何?”越晨无力的问道,那人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笑意,仿佛在说无憾,别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