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临下看着靳昶,他伸手去茶桌下头摸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支正准备点上,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手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把烟放了回去。
我手欠地去把他的烟掏出来,抽出一根塞进嘴里,“我也试试。”
我还没拿着打火机呢,嘴里的烟就被他伸手抽了出去,“你省省吧,阿姨把你扔在我这里,本要是要戒网游的,结果我捧着你一起渣游戏也就算了,别回去的时候再添新毛病,那我就没脸见阿姨了。”
我“哧”地一笑,对上靳昶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看得见他眼底软软的纵容,我立刻笑嘻嘻地对上去。大概我表情太贱,他竟然转开了眼睛,外头暮色低垂,最后一丝天光透进客厅,在他面部勾勒出略硬的线条。
真够男人味,果然成年男人那种带着成熟和自信的性感,跟住宿舍的男生是完全不同的。我读大学这两年忙着在游戏里开荒,评价人都恨不得靠点数和装备颜色了,所以靳昶给我的现实冲击是很大的。丫是真正在生活里开荒的人,那才是真牛逼。
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膝盖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我的膝盖上敲了敲,“想什么呢?”他的嗓音低沉悦耳。我“嘿嘿”一笑,刚想扯皮子,一低头看见他正仰头看着我,就觉得他有些奇怪的谨慎,隐约感觉得到他身子有些紧绷,他的身体很好但看着实在不壮,坐在黑暗里显得肩头更薄。
我心里就有些奇怪,以为他有话要说,沉默了一会才发觉他的唇一直微微抿着,实在像是忍着什么。我就更有些奇怪,刚要开口,他转头看着我,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打游戏去。”
我差点乐出口水来,打个游戏而已,还用下个毛决心,弄出这么强烈的革命意志,我还当他要上五台山。眼睛看着他懒洋洋地向我伸出手来,连忙伸手拉着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就往书房走。
他一扳我肩头,从后头贴上来,半个身子都挂在我肩头,死沉死沉。我笑起来,贼兮地暗暗回忆了一下小时候学的那点柔道技巧,肩头向下一沉,就要抓他小臂。就在我出阴招的一瞬,耳朵边就听见他沉沉的笑声,腿底下不知怎么的就被他绊了,膝盖弯下又被撞了一下。
我的下盘不稳,步伐重心又早生疏,身子一栽就摔下去,偏我还拽着他的手,腿跟他绊在一起,这一摔他也跟着栽过来,压在了我身上。这场景跟小时候太像,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抬起腿奋力去勾他身上,一用力翻了个身,把他压了下去。
我当即“哈~哈~”了两声,制着他的胳膊,“爷总算长大翻身了,小时候可没机会骑你身上。”
靳昶在我身底下笑脱了力,胳膊都软了,被我结结实实压住,从底下看着我,两只眼睛黑得发亮,“苗苗,你这是说什么外道话。早说你喜欢乘骑位,我还能不顺着你么?还用等这些年?”
“什么乘骑……”我话说了一半就反应过来了,特么不是我反应慢,实在是今天光想着跟靳昶纯洁的少年游,忘记了靳昶流氓起来是什么鸟样,低头看自己还跨坐在他身上,也忍不住笑。翻身松开他。
他也不知怎么的,深吸了口气,坐起来就揉了揉我的头发,“打游戏去吧,今晚你上‘杨过’还是‘肉骨头’?”
我献媚地笑笑,“当然是‘肉骨头’这个小号。”上大号就会被公会的人发现,就得面对脆脆,我现在一想起这事就脑袋大,也不知道脆脆今天打电话是要跟我说什么,也不知道我下次在脆脆面前是不是该装正人君子,好把那天的不在状态掩饰下去。
可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你妹啊。顶着一张正人君子的人,谁特么不知道那就是一副不举像。真气闷。
再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现在仔细想想脆脆,还觉得挺喜欢她的。可是仔细想象一下抱她的感觉,还是受不了。一是不敢,总觉得脆脆是好姑凉,轻易亵渎那就是猥琐;二是觉得她的小脸没那么亲近,我这人虽然不要脸,但其实还是有点怕生——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虽然别人似乎都不这么认为……
靳昶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从桌上的水果篮子里拿了颗葡萄研究似的认真看了看,“早上我就发现你买的这个甜得很,你喜欢这个品种吧?”我以为他要吃,不想他垂下胳膊,顺手就把那葡萄喂到我唇边,我还想着事,张口就吃了。
酸甜的葡萄汁水弥漫在舌尖,我突然回过神来,我特么怎么就不觉得跟靳昶生呢?我跟人家脆脆亲不下去,觉得生疏,觉得味道不对,可是跟靳昶亲的时候可是毫不含糊。我这到底是哪根神经搭得不对啊?难道是因为我潜意识已经认出了靳昶?特么那我怎么不跟我亲表哥玩亲亲啊,啊呸,我想一想都觉得恶心,我亲完那货得刷牙多少遍?
“苗苗,你要在地上坐多久?”
我一恍神儿,抬起头来看见靳昶正站在书房门口回望我,他已经打开了书房的灯,他书房的大灯并不太明亮,客厅里没有开灯,昏黄色的灯光打在他颀长漂亮的腰身上,我依稀记起了童年看过的那本童话主题的油画集。佩剑的王子提着一盏昏黄的灯光,走下城堡的石头台阶。小时候我幻想我是王子,斩妖除魔游历天下还帅得没边,现在我特么……我特么还不如当初幻想自己是变形金刚!哪怕是威震天霸天虎红蜘蛛都行啊!那我今天一准儿觉得长得方方正正的东西才有美感。
我的心口哆嗦了一下,我觉得我脑子里的代码是真有点乱了,我有点想明白了——对着靳昶,从一开始他坐在我家的客厅里开始,我特么就能想起各种美好的事物,而且丝毫不觉得生疏;对着别人……哪怕是脆脆,我想起的都特么是什么啊?口红有味道不好闻?不喜欢吃口红?不知道女生的线在哪里,生怕僭越,所以还不如宅在家里跟她们在虚拟世界里扯淡?
我觉得,我的脑袋BUG了。我有问题。
我知道我这人一向没谱,但现在是真有点离谱,就不知道离谱到了什么程度。但是我知道我能做什么——就是赶紧把这茬给忘了。
把无限的热情都扔进了游戏,跟靳昶打游戏打到三点,我的眼睛都直了,坐着都快睡着。靳昶就组织睡觉,还想躺书房睡。这我就有点受不了了。
当初我拿他当房主看的时候,他爱睡哪睡哪,他要高兴哪怕他睡厕所地上呢,这不是他家么。可是想起来他跟我那关系,就觉得不能由着他。当哥的仗着自己年长,最喜欢干些不靠谱的事还心安理得一副你不懂的样,装什么高深莫测。
他沉默,我干脆不吃他那一套,抱起他的被子,拉着他的手腕就把他往卧室扯,嘴里碎碎念,“你丫怕什么,跟我睡一睡又不会被我爆,忒小心了,忒不爷们。”
他被我拖着走,听到这突然爆了声大笑,好像没绷住似的。我回头瞄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有些暗爽。爽得我很不爽。难道他早就觊觎了大床,想把我骗到书房去睡小榻?
我知道有些人就是不喜欢跟人同床的。
他先上了床,立刻就扯着被子盖好,连头都蒙住了,“真困。”
我在床上犹豫了一下,“那什么……你要是不喜欢跟人睡一起,那我去睡书房吧。”
我看见床上他那坨被里伸出只手来,准确地一把拍在床头的双开开关上,卧室的灯灭了。我听见他打了个呵欠,“苗苗你要是怕黑不敢自己睡就早说,哥哥还能不陪你么?要不明天再给你买个蘑菇小夜灯壮壮胆。”
擦,这混蛋。我倒在床上,故意重重地砸了一下,可惜他的床垫太好了,我在这边折腾,他那边也没多大感觉。我在床上来来回回地翻了好几次身,他都安安稳稳地躺着,靳昶屋里空调开得太低,低得我觉得脚都冷了。忍不住把脚丫伸进他的被窝,大大咧咧贴在他温暖的小腿上。
他的脾气极好,翻了个身,腿轻压在我的脚上,让我暖得更彻底。我舒服了,又往他跟前凑了凑就立马睡了过去。
20.静极生动
接下来的三个礼拜过得很快,暑假的感觉渐渐浓起来。我给脆脆回了一个电话,可能因为我电话回晚了,她没怎么搭理我,敷衍了我几句就算了,听起来她那头挺忙的。我想想我也挺悲催的,挺好一段恋情还没开始就断了。
想起来就有点不痛快,而且脆脆不知怎么的连团队副本都不怎么下了,没了脆脆的团队就有点涣散,何况脆脆又是那么好的一个T。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游戏里的这种情形没过几天就发生了改观,原因是靳昶练的圣骑士终于满级可以进团队本了。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用NGA上那句形容高玩的话说就是——走位风sao,意识yin荡,操作下流,下副本里那叫一个彪悍,我看公会里有几个哥都恨不得给他跪下了——奥格瑞玛门口PVP的时候他们倒是真跪下了。
PS一句,我发现靳昶更喜欢单打独斗,我能看出他对PVP的兴趣其实比PVE高多了。我偷袭联盟或者跟自己人PK的时候,动辄就紧张得手脚冰凉,键盘按得稀里哗啦,鼠标摔得乒乒作响。他倒是好,面沉如水,眼神紧盯屏幕上的图像平静流转得仿佛看得是财务报表,薄唇微抿,左手手指右手鼠标配合流畅自如,看他PK就觉得格外有美感。他对输赢似乎不太在乎,不会像寝室那些傻缺那样嗷嗷叫唤,但如果赢了,还是会抬头微笑。我明白他这是暗sao,不是他不喜欢输赢,而是这家伙外表太成熟。
其实,25周岁,也不是很大。一般的男生这个年纪还没多大出息,一团孩气的多的去了。
七月下旬的天热得要死,靳昶似乎也进入工作倦怠期了,平均一周就上了三天班,真让我不禁感叹做领导的好处。他在家的时候就宅着跟我打游戏,傍晚天气凉爽的时候才出门,在外边吃个晚饭。因为白天憋着了,晚上就无所不为,去馆里打篮球,到超市采购,KTV唱歌,看了两个夜场电影,甚至还看了场郭德纲相声。
我发现我跟靳昶很合得来。周三等的美剧,周五等的漫画,晚上吃饭的口味,白天打游戏的手法……无一不合拍。但是……凡事总还是会有个但是——但是我发觉他这人想了解起来并不容易,按说一个月的相处时间哪怕不够了解一个人,也应该足够把一个人分类归档进某种类型了吧,可花了这么长时间琢磨,也没太弄明白靳昶到底是哪种人。
首先他这人,是很严肃认真的,从他做事的风格上就能看出来。但是就这么个严肃认真的人,他就算绷着一张小脸跟你说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了个去的,我算是真见识了什么叫做沉着脸满嘴跑火车了。
比方说,你跟他去看电影,问他,昶哥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片。他一脸严肃地说,“禁忌之恋这种类型。”
我当时就是一愣,看着他选了《变形金刚》的IMAX票。我就琢磨,禁忌之恋都包括哪几种?“婚外情?父女?扒灰?”
他冷清清地瞥我,吐出两个字,“盗嫂。”
我说你还挺传统的,以后我媳妇儿可得看牢了,不能给你看见。
他就不吭声了,递给我一大盒爆米花,他拿着两杯加冰的可乐,表情竟然还有点阴郁,离我有点距离地站在那里,本来他就高,本就鹤立鸡群还特么孤标傲霜,自个儿站一边儿,引得不少等着入场的姑娘大嫂都明里暗里地拿眼睛女票他。
我算没辙了,就他那小模样,真要冷清起来我是有点受不了的。我就寻思他怎么这么小心眼啊,我不就是句玩笑嘛,大老爷们就这么不经说?不过这么说起来,难道他喜欢的女人是个有夫之妇?所以他才这么郁闷,把赚钱养家当人生第一需要,就等着功成名就好把人家媳妇勾引过来?
一时没忍住,我就追着他八卦。本来没指望他真说,没想到临了他叹口气,还真就告诉我了。
说高三毕业那年夏天,他喜欢上我们学校图书管理员,他老人家兴致上来,还跟我详细描述了那女人穿着精致旗袍,腰肢细软的模样。
电影院里乌七八黑的,他贴在我耳朵边,声音低沉性感地描述着他第一次牵那女人手的情形。那是一个下雨天,阴阴潮潮的天气,闷得人身上都笼着层薄汗,那只白皙得透出淡青血管的小手紧张地握成拳,他的手从书桌底下伸过去,就把那只小手包得严严实实……
也不知怎的,我的脸就热透了,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和呼吸都刺刺痒痒地拂在我的耳上,也许是因为他讲得太好了,我一不小心有了代入感,有点身临其境。
他说他们上了床,却没有结果,那女人不肯离婚去跟一个看不清未来的大男孩在一起。讲完这个故事,他就直起腰从我怀里拿去爆米花吃了起来,我还沉浸在其中,有些伤感。耳朵里听他说一句,“迈克尔?贝这是要开始没出息了吗?最后一部变形金刚拍成这个德行,啧。”
我一怔,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你那天不是说高三夏天是跟女同学上床的吗?你那夏天到底跟几个人谈恋爱啊?”再说……我眼前一黑,“我操,我想起来了,咱们读的是同一个高中吧?那学校的图书管理员一直都是两个老头……泥马你那算是什么品味你倒是再说说。”
靳昶憋笑憋得发抖,爆米花都撒了出来,“苗苗,我说你怎么……怎么就人说什么你都信呢?”
我气得拿胳膊肘子拐他,没事闲扯淡有扯这么长篇儿的么?他那一屋子的书算是没白读,不去编小说真是浪费。
光想着他那点胡编乱造的破事儿,我的电影落了一大块没看,抬头盯着大银幕,发觉前两部电影里野性的梅根?福克斯不见了,取代她的那个大洋马壮硕得很倒胃口,弄的我觉得擎天柱都比她性感。耳朵里就听见靳昶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低地却异样的柔和,“白长个聪明样,要是不看紧点,也不知道会被谁哄走了。”
我听得心里一动,脸皮上觉得异样,隐约觉得触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上,还有些想反驳,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况那声音入耳仿佛就没出去,一线泉水透过石缝似的,丝丝缕缕地就渗了进去,痒痒酥酥地刚发觉,便已经没了踪迹。
这话我记的脆脆似乎也说过,具体记不清了。俩人都这么说我,可能我确实有点白痴,所以靳昶可能没别的意思,我就当他又跑火车了。
这段先跳过去,回头继续总结靳昶。按说像他这么本性严肃,小事没溜儿的个性,他应该是个挺有隐性原则的人。但是……他原则是有,却架不住他这个有原则的人前头还贴着个没溜儿的标签,所以你就不能搞清楚他那原则到底什么时候会被触发出来,什么时候处于隐性潜伏状态。
比如说,打游戏的时候,打到下半夜的也是他,打到九点就要关机的也是他。偏偏我也有点怪,从没这么容易被人摆布着,不过碰上那大哥,我就没脾气,觉得些些小事,就都顺着他也没什么。
有时候我无所谓地抗议两句,他还会幼稚地回一句,“……告你妈。”我贱笑,告我妈……亏你说得出口,前一天晚上打到三点不下线,你自己班都没上……
搞得现在管事的公会老二总跟我说,让我管着点小龙女,打游戏有点职业道德——要是实在管不了就多吹点枕头风。老二还以为小龙女是女生,估计脆脆也没说,我也懒得解释,反正他们先入为主了,我再说他们也不信,靳昶那大爷嫌麻烦又从不上YY,我们俩打游戏都是合用我自己的YY听指挥的。脆脆其实挺生气,我们这样都晃点她好几回了,好几回都赶上她在游戏里的时候,靳昶突然撂挑子不玩。我就惴惴地猜测,是不是脆脆骂人这条触了靳昶的霉头,有时候我说句脏话也会被他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