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昔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因为他看到边上落款：燃城同人
很显然，里边那个被抱着的神情冷漠的就是他的男主陈潇了，而抱着陈潇的脸上有痞里痞气笑容的那个则男主的死对头离默。
这年头……果然是腐行当道么？！
陈昔瞬间无言。
“那个……”少年看到陈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画，明显地心虚，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晕更盛，换上一口不大标准的国语，急忙辩解，“我……那个……不是……”
“你也喜欢《极道燃城》？”陈昔打断他。
“恩！”少年成功被陈昔转移话题，激动道，“你也看过《燃城》？！”
“我还是往昔读者群的管理员。”陈昔不禁笑了起来。用这个话题套搭讪似乎不错，何况他的确是管理员，在群里披了个马甲，除了群主，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往昔本尊。这应该不算撒谎。
“OMG！太有缘啦！你是在哪个群的？！你的昵称叫什么？！”少年一瞬间鸡血，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奇遇。
陈昔笑了笑，问：“你呢？你在哪个读者群里？”
“我在‘白日说梦话’里！”少年已经没有了对陌生人礼貌的戒备，甚至亲热地走过来帮陈昔分担他的东西。少年这时候忽然意识到那幅画着不良漫画的画至今还被陈昔死死地抓在手里面，脸上又是一红，吞吞吐吐道，“你、你能不能先把画还给我？”
陈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拿着人家的画呢，立即还给对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变得尴尬。
他想了好一阵，才说：“我有一朋友也喜欢耽美，她甚至还写耽美小说呢。有空的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我瞧你俩肯定能聊得来。”
“哎？”
陈昔边提东西边走道：“其实喜欢耽美也没什么，这些年我都习以为常了……”
少年终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柔和美好，略带这一点少年的青涩，令陈昔不禁心神荡漾。对方漂亮的眼睛冲陈昔眨了眨，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你住我们家对面吧？我叫路远，你呢？”
“我叫陈昔。”
第三章
事实证明住在小镇的居民都有着一份热情和淳朴。自从路远知道陈昔是读者群的管理员之后，两个人迅速地熟络起来。小孩每天放学冲回家后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跑到自家阳台对着他家的窗口高声大喊：“陈昔！出来陈昔！”
傍晚天边满天红霞，徐徐的晚风温柔地吹动路远额前斜斜的刘海。明暖的夕阳洒照在他简洁明晰的脸部线条上，反射一层金黄色的光芒，他唇角的笑容仿佛都沾染上阳光的味道。
通常这时候陈昔就会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推开窗，无可奈何地问：“小少爷你又怎么了？”
陈昔抬起眼的瞬间撞见对方明媚的笑容，这男孩实在漂亮得无论其做了什么都发不起火！陈昔被人吵醒时候的那股无名邪火一下就被路远的笑容扑灭，他不由得气短。
夕阳落在路远漆黑的瞳孔里，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他笑容狡黠道：“嘿嘿，让你出来晒太阳啊！”
陈昔：“……”默默地关窗拉上窗帘，准备转身回去睡回笼觉。
“喂！别走啊！”路远见到陈昔脸都黑了，立即笑嘻嘻地挽留他，“我们聊聊天嘛！”
陈昔停下动作：“……聊什么？”
“额……”这问题难倒路远了。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陈昔给对方搬了个台阶。
“嘿！我跟你说啊……”路远找到话题立即滔滔不绝，兴高采烈。
路远常以这样的句式开头，内容大多为他的校园生活。例如今天他们上了什么课；谁谁谁月考考了几分，在年纪排第几名；娇宠的校花如今又换了谁当男朋友；哪对情侣被学校以“交往过密”为由全校点名批评……
整个过程陈昔都只是静静地听，偶尔回应一句，却没发表什么意见。他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的神情，虽然那些话题离他太遥远他根本插不上话，但却意外地享受与路远聊天的过程。
当然路远也会找他讨论《极道燃城》的剧情或是里边的某个人物。这个少年从不在他面前掩饰对《燃城》的喜爱和对往昔的崇拜。陈昔自豪的同时也倍感心虚。因为路远说：“往昔大神是烂尾了，真的是烂尾了……”语气中不乏怨念。
陈昔干笑不已。
再后来路远在周末的早晨都会叫陈昔起来陪他晨练。陈昔起初不答应，但抵不过人家的软磨硬泡。可坚持了几天，陈昔情绪崩溃而暴走了。他不好冲人家发火，只好打电话给夏树抱怨——
“老子现在特不爽！老子想骂人！老子不想干了！”陈昔咬牙切齿，牙齿被磨得咯咯作响。
“嘿！谁敢招惹你这个大少爷了？！”夏树赶紧顺毛。
“你先别跟我说话！老子现在一听到人声就暴躁，我会忍不住想骂人的！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子要卷铺盖走人！”
“……”那你打电话给我又闹的是哪般呐！
“你说说！”陈昔陈诉路远的罪状，“谁受得了大周末的不睡觉爬起来晨练呐！六点！他娘的六点啊！路远真当老子没脾气么？！”
“……”
“他娘的……”陈昔还想继续说，却忽然被夏树打断。
夏树暴躁了：“他娘的陈昔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你经受不住人家美色诱惑？！谁逼着你每周六点起来晨练了，啊？！他娘的陈昔你再敢用这种无聊的理由骚扰老娘睡懒觉，回来等着老娘割掉你的小JJ吧！嘟嘟……”语毕，夏树恶狠狠地掐断电话。
这年头谁都不好惹，尤其是彪悍的女人！
陈昔杯具了，而更让他痛苦不已的是，他居然习惯了周末早起！有时候甚至连路远的早晨连环夺命CALL都不需要，他便乖乖地起床把自己收拾妥当到楼下等人家。
那天他们照例沿着江边的公路晨跑，各自一身运动装，耳塞着耳机，左右平排地跑着。那个时候天微微亮，呈现一种好看的藏蓝色。
他们的终点是江边一个废弃的码头。路上路远不停地同路上碰着的大妈大婶打招呼，有卖青菜的，有卖鱼的，有卖早餐的……路远的动作自然，一气呵成，仿佛很早以前就跟这些人熟悉。
陈昔在一旁惊奇，因为以前在芒城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像这样热络地跟街边卖东西的大妈打招呼，他们家有的是人巴结，而那时候他也不屑跟这些人有瓜葛。但巴结他们家的人那么多，认识的达官显贵那么多，却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那样心头微暖，路远和那些人的身上有人情温暖的味道。
后来陈昔还有个惊奇的发现，每每他和路远一起在路边吃早餐，给的分量总会比别桌的足，甚至再后来陈昔一个人出来吃早餐的时候，卖早餐大妈给的分量也是如此！而他转头看着大妈的时候，对方却冲他善意地微笑。当然，这是后话。
抵达码头，陈昔赶着路远沿台阶而下，下到最底层之后，路远一把坐到清凉微湿的青石板石阶上，陈昔跟着坐一旁。两个人各自安静地远眺，不再说话。
清晨的空气冷清潮湿，氤氲着厚重的水汽。迎面扑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宛如游弋在凉水中，非常舒服。他们的脚底是平静流淌着的江水，不远处停靠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捞沙船和渔船。
不一会儿太阳终于从地平线冒出来，天边浮现出大量橙暖的朝霞。壮阔平静的江面仿佛瞬间被人洒下无视碎金，波光粼粼，实在美得耀眼，亮得刺目！
陈昔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日光一起苏醒，忽然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放下。这样或许才能活得更轻松，这样也是给心爱的人自由！
“陈昔你在想什么呢？！”路远忽然扯下耳机，转头问道。
“额……”总不能告诉人家他刚刚文艺了一把吧？
“算啦~”路远翻翻白眼，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你身上的谜团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在多一个！”
“我身上的谜团很多么？”
“废话！”路远开始数手指，“比如你怎么不去工作？你不工作为什么还能过得这样轻松自由？不工作你哪里有钱养活自己？为什么你每天都把自己锁在房子里？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闷闷不乐，好像有一大堆的心事……”
“好了好了！”陈昔扶额，“你再问下去我又头痛了！”
路远微微怔忪。
陈昔揉揉路远的头发，失笑：“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管那么多，好奇害死猫，懂不？”
“切~”路远不满地拍拍屁股站起来，用脚尖踢踢陈昔，“今晚过我家吃饭怎么样？这两天我爸妈都不在家。”
第四章
陈昔觉得小孩儿学业繁重，就算过去蹭饭吃也应该由他动手，事实上也也这么做了。抵达人家家里的时候，二话没说挽起袖子走进厨房，俨然一副大厨的样子。
可当他弄好饭菜之后，路远只是小尝一口就推开碟子坚决不肯再吃。陈昔自尊心受创，他的厨艺虽然不咋滴，但也不至于像狗血言情剧里的小白女主愣是把美味煮成毒药！于是忍不住偷偷尝了一口，嚼了嚼发现这菜没什么不对啊！
可路远一脸鄙夷：“陈大昔，你过去的二十几年究竟有多不幸啊，这样的猪食也叫没什么不对？！”
陈昔难得勤劳一回，对方不领情也算了居然还还嫌东嫌西的？！他愤愤不平道：“……有本事你来煮呗！”
——这小孩实在有点娇生惯养，不带这么挑食啊喂！
路远嫌弃地瞟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陈昔大概猜不到，路远平生一大爱好就是研究各种美食：从小到大清水镇甚至附近N市大街小巷的小吃美食就没有他没吃过的，甚至后来发觉外边的东西没什么好吃的干脆自己上网找食谱照着做。如今他这厨艺，跟外边饭店的大厨简直不相上下。
主人跑厨房，陈昔非常自觉地挤进去打下手，但被路远嫌弃地丢了出来。最后只能百无聊赖地缩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半响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空手而来，反正也没事儿，索性跑下楼在小区外的便利店扛了箱牛奶以及几大袋水果上来算是给路远补补身体。
可再次敲开陆家大门的时候，开门的却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陈昔一愣，想了想不记得自己曾在路远家见过这个人，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刚想说抱歉，对方却立即后退一步，脸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紧张道：
“你是陈昔吧？进来吧，你没走错门。”
陈昔尴尬地笑了笑，顺着对方让开的空间钻进屋内，把东西全搁茶几上。而后大大咧咧地冲着厨房吼道：“路远！你喝酒不？我刚刚到楼下买酒了！”
“啤酒？”门框处突然冒出一个头来，“正好今晚可以煮啤酒鱼，你赶紧拿进来！”
陈昔一听眼睛都亮了，以前在芒城那会儿吃过红烧鱼糖醋鱼酸菜鱼水煮鱼……可还真没吃过啤酒鱼啊！这回真的是大饱口福了！
于是乐得屁颠屁颠地往厨房送啤酒。
傍晚七点的时候三个人围在一桌吃饭。路远笑嘻嘻地向陈昔介绍：“陈大昔，这是我的家教姐姐，凌嘉——凌嘉姐，这是陈昔，住我家对面。”
陈昔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举起酒杯：“很高兴认识你！我干杯你随意，喝过这杯酒我们就算朋友了！”说着仰头一口气喝下一杯啤酒。
凌嘉愣了愣，瞬间脸红。而后轻抿了一口酒，笑容甜美：“很高兴认识你，陈昔。”
当晚路远的课没怎么补，倒是三个人围着桌子吃到了晚上十点。
之后的几天陈昔都往路远家蹭饭吃，渐渐的就和凌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陈昔觉得和对方聊天还算愉快，无论是文学还是国家政策亦或是时政什么的，凌嘉小姑娘都能跟他聊得很哈皮，而且对方也没有愤青身上的那股穷酸劲儿，一聊时政必定是批评××什么的。
但后来连陈昔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儿，他怀疑路远可能是因为他俩聊天的时候插不上话，以为遭到了冷遇，那几天的脸色都有些不对。更有甚者，直接演变成只要陈昔一跟凌嘉说话，路远小同学就会立马站起来，抱着课本走进房间，美其名曰要复习功课。
陈昔是什么人，他的志向虽然不是仕途，但生活在官宦人家二十几年，那点察言观色的功力还是有的。他百分之一百地确认路远是在生闷气，虽然他表面上并没表现出来。
另一方面他觉得家教姐姐也表现得有些怪异，从对方的言行谈吐上看，她应该不是那种特别腼腆的女孩，但每次在陈昔面前，家教姐姐都会表现得相当拘谨，虽然她已经刻意地去掩饰自己。
那一天他们仨照常一起吃饭。
家教小姐脸颊可疑的红晕久久不散。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昔的错觉，他总觉得一整个晚上此女一直有意无意地瞄着他。饭后路远一声不吭地回房间，凌嘉吃完饭后也跟着进去，陈昔负责扫尾。
深夜陈昔很有绅士风度地送家教小姐到小区外坐车。漆黑的夜空下，两个人沉默地走在长长的林荫道上，树丛中隐藏的路灯散发出明黄色的灯光，照得两个人的脸暧昧不清。
许久之后，家教小姐忽然开口，局促而紧张：“那，那个，陈，陈昔！”
陈昔原本在一边纠结路远今晚的反应，一边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被对方这么一叫，吓了一大跳：“干嘛？！”
对方倒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你，你，你有女朋友了么？”
“……”陈昔怔忪了一下。忽然想起前几天家教姐姐的表现，茅塞顿开。顿时有些气馁，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喜欢太久了，对女人的这种事都没有感觉了啊？苍天呐，他什么时候神经竟然粗成这样？！
那一刻说没有心动那是骗人的，但他对眼前这女人的感觉尽限于好感和欣赏，这和爱完全不同。于是陈昔笑了笑，说：“我有女朋友的。”
这是善意的谎言，陈昔没觉得这样骗人有什么不对。
“啊……”明显失落的样子，“你的女朋友一定又漂亮又温柔吧？”
“恩。”陈昔淡淡地点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简白的模样，“他长得很好看，性格很温柔，很有才华。”陈昔忽然想起什么，唇角不禁微微上扬，眼神温柔。
“她……一定很幸福吧？”
——幸福？！
陈昔浑身一震，心脏蓦地收紧。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应该吧。”然后凄然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或许现在的简白是幸福的吧：不必再忍受世俗的压力，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恋情和家里面的人断绝关系，更不会因此断了他锦绣前程！找一个不错的女人结婚生子，过最正常最普通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可为什么一想到这儿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痛了一下？
凌嘉失落至极，这一路再没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