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路远去上课，傍晚照例过来骚扰陈昔。但看得出小孩儿有些焉，漂亮的脸蛋儿不复过去的神采。
陈昔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推开窗淡淡地瞥了一眼小孩儿：“怎么了？”
路远摇摇头，也不像以前那样兴高采烈地跟他吹牛。今天的小孩儿有些奇怪，竟耷拉着脑袋趴在阳台望着光滑的瓷砖发呆。
陈昔难得一脸温和，问：“发生了什么事么？”
小孩儿继续沉默地摇头。
陈昔：“……”
路远忽然抬起眼，委屈地盯着他：“陈大昔，凌嘉姐姐喜欢你！”
“恩。”
“你……是怎么想的？”
“我短时间内还不想谈恋爱，没劲儿！”
路远噌地一下抬起头，脸上恢复神采：“真的？”
“不然呢？”陈昔翻翻白眼，“对了，这几天我有事要忙，就不去你那儿吃饭了。”其实有事是假，避嫌是真。这些天陈昔还是避免同凌嘉正面碰上的好，免得人家女孩脸皮薄，尴尬！
“什么事啊？”
“有事！”
陈昔以为此事就此揭过，可没几天路远就愤愤地冲到阳台对陈昔怒吼：“陈昔！陈昔你给我出来！！！！”
陈昔睡眼朦胧地打开窗，无辜地问：“怎么了？”
“你把我的家教小姐怎么了？！！”路远气鼓鼓的。
他懒懒地打哈欠：“没怎么啊，除了那天晚上，我都没再联系她。”
“那为嘛她不肯过来教我了？！她要辞了这份兼职！”路远恶狠狠地瞪着陈昔，“陈大昔，你必须对此事付主要责任！
“……”他真的是无辜的他真的是无辜的有木有啊？！
结果陈昔只能接替凌嘉每天晚上准时上路家补习——至少在路远找到合适的家教人选的之前他都只能这么办。
几天后路远的父母回来发现给他晚上补课的人换了，一边痛斥路远不懂礼貌一边抱歉地对陈昔说：“小陈啊，路远不懂事你不要怪他啊！”
路远撇撇嘴：“他来我们家白吃白喝肯定得做出点贡献啊！”
回答他的是路母的一记爆栗。
可不久以后路家父母就觉得厚着脸皮叨扰陈昔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呐！因为有一天他们发现路远在阳台上居然磕磕碰碰地用英语和陈昔对话——天晓得，路远小同学生平最痛恨的是英语他唯一的弱点也是英语，而陈昔那厮操着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彻彻底底虏获了路远父母亲的心！
于是事情就这么揭过去，日子回归平静。
第五章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陈昔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给路远补课的好处很多，比如路母有事没事就会叫他去他们家吃饭，路母是典型的家庭主妇，煮的饭菜虽然比不上酒店大厨，但别有一番家的味道。有时候碰上路父下午无事，两个人就约着杀一盘棋，杀得昏天暗地，两人尽兴而归。
路家三口介入陈昔的生活五一是给他晦涩的日子平添许多亮色。很久以后陈昔蓦然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简白。
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两相遗忘，两不相欠！
转眼间到了四月中旬。
路远的高考复习越来越紧张，而南方的气温也越来越热。陈昔以前从未想过夏天竟然真的热到那种地步：清水镇真的是一个火炉！陈昔就算每天坐在阳台通风的地方拼命吹着房东太太配备的电风扇，仍能热得满头大汗，简直跟蒸桑拿没两样！
陈昔不得已，在月中的时候跑去清水镇唯一的电器城买了台空调，又在附近批发了大量的雪糕，作夏天消暑的居家必备品。
然后路远小同学就很自觉地抱着复习资料进陈昔家占地，笑眯眯地表示好东西要哥两一块儿分享，然后大摇大摆地占据茶几，一边吃着雪糕一边复习。
于是路家父母更过意不去了：心想陈昔免费给路远补习不说，还提供这么一个凉快的复习场所并且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世界是真有这么好的人啊！无以回报，思前想后干脆邀请陈昔到他们家搭伙吃饭。
于是陈昔的日子过得更滋润了。
可夏树在电话那头却暴走了：“尼玛陈昔你上辈子究竟积了什么福才摊上这么善良淳朴的一家啊！说说！你窥视人家儿子不说，还把人家骗得一愣一愣的以为是他们欠你什么，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啊啊啊啊！！！！”
陈昔笑得春风得意：“你这是嫉妒懂不？嫉妒的女人最丑陋了！”
“……陈昔，”夏树嘴角抽搐，“你现在要是在芒城，我肯定把你装一麻袋加上大石头然后丢江里！”
“哟~”陈昔挑眉，笑得很无耻“恼羞成怒了么夏树？可是嫉妒中的女人已经够丑陋，要是再发怒那样子哟，不怕你家那美大叔跑了？”
“……”夏树果断挂电话。
挂断电话，陈昔笑眯眯地走到阳台，懒洋洋地躺在竹制的躺椅上心满意足地在窗边吹着空调吃雪糕。夏树那个死女人整天没事就爱胡乱YY别人，其实他和路远没什么，纯粹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虽然说这话有点狗血，几乎所有狗血剧中说这话的男女最终都在一起了，但这话放在陈昔身上却并不带有狗血的成分——难不成他还真以为世界大同，满大街的男人都去搞基了？
不过这个世界认真你就输，偶尔被娱乐被YY也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何况最近他的心情不错。或许人就是这样的，当一个人躲在角落悲伤的时候，那些难过的记忆总会无限放大；可当有个人走过来朝你伸手把你拉进太阳底下，会蓦地发现整个世界春暖花开。
陈昔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应该打个电话给太后报平安了。虽然家里头那两位因为他和简白的事情已经很多年没有让他进家门，可如今他毕竟和简白分了不是？
于是拿出手机打电话到家里。
可电话刚接通，太后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喜极而泣，话不能语。
陈昔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满心罪恶感地安慰太后说：“妈，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于是太后抽泣得气都喘不上来，断断续续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陈昔差点一冲动就答应太后第二天奔回家！可才开口却犹豫了，因为他还是不想回芒城，以前主要是不想看到简白跟他的小娇妻亲亲我我你侬我侬，现在却发觉他在清水镇有了牵绊，他舍不得离开。
于是只能安慰太后说：“等我想通了一定会回去的——还有，我现在这个号码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简白！”
“你还好意思说简白！”太后顿时大怒，她明显还在抽噎，可声调却蓦地提高好几调，“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消失以后简家那小子满世界地找你都快找疯了？！”
陈昔心脏一缩，沉声问：“他找我做什么？他不是跟别的女人订婚了么？”这话说完，陈昔觉得自己失态了：如今他和简白已经分手了，简白想和谁订婚不行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仿佛半个世纪，太后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然后才叹了口气，沉声说，“陈昔啊，我们老了，你们这些小年轻爱男爱女我们是管不着了。我今年本想让你带简白回家吃个团圆饭，没想到这还不到年底你们就……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千百年的传统就摆在那儿，人家孩子终于想明白过点正常生活，你也别怪人家！“
“我没有怪他，”陈昔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你瞧我都躲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太后亦是一愣，而后幽幽地叹息，转移话题道：“你给个准数吧，几月几号打算回家……你爸他其实挺想你的。”
陈昔“嗯”了一声后不再说话。
拖着吧！他淡淡地想。
这个周末陈昔依旧一大早就爬起来，今早他没有依照惯例和路远晨跑，而是早早地陪路远坐车到N市的图书批发市场买书。
事实上，当路远欢天喜地地过来邀请陈昔和他一块儿进城的时候，陈昔是极其不乐意的。因为进入夏天的清水镇本来就很热，简直到了一出家门口动两下就会汗流浃背的地步。陈昔根本不想出门，更遑论人又多又挤还没空调的图书批发市场！
但路远装可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昔：“陈大昔……”
陈昔瞬间败下阵，一边痛恨自己泛滥的同情心一边咬牙切齿道：“好、吧！”
“嘻嘻……”路小远转瞬间露出笑脸，脸上尽是得逞的快意。对付陈昔只能智取不能强攻，陈昔一向对他装可怜的行径全无抵抗力，即使陈昔心里明白他的可怜是装出来的。
但周末进城的人群实在太令人震惊，陈昔刚走近清水镇唯一通向N市个公交车站牌下的时候，就忍不住退缩。他崩溃地转过脸对路远说：“小孩，要不我们打车去吧……”
路远一脸鄙夷：“陈大昔，难道你没注意到我们镇没有出租车么？而且眼前这么小点的困难就把你逼退，以后还怎么做事啊？！”
陈昔凌乱了，难不成他真的要跟眼前这些多得数不清的人挤那么一道小小的门？！靠！他以前出门从不挤公车的啊！
他简直要崩溃！
结果，接下来进站的几辆公交车他们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挤上车门。有好几次路远挤到了人群前面，快要上车门的时候转头却看见陈昔为难地被一大群大妈挤来挤去，仅在眨眼的瞬间就被一大爷挤到了最外围，陈昔怎一个风中凌乱呐！路远无法，只能退出人群。
“靠！”几次下来路远终于忍不住爆发，“连个大爷你都拼不过，陈昔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陈昔低头羞愧：“……”
公车来了一次又一次，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可这并不代表来车站挤车的人会少一点点啊！相反，时间过去一个小时之后，在车站等车的人反而比他俩刚出门的时候多出了整整一倍！
路远炸毛了！
于是在下一班公车快要进站的时候，路远不管不顾地紧紧拽着陈昔的手，相当粗鲁地拉着他钻过人缝，把那些挤人挤得相当凶残大爷大妈挤到另一边，好几次陈昔都差点挤散掉的时候，路远则使尽浑身解数把他拉到了他身后……终于，他们挤上的公车！
事实上车内并不比车门口的情况要好……甚至可以说，更糟糕！
陈昔凭借着身高优势，勉强抓住了头上方那不知道是塑料还是铁做的扶手，找到了一小块落脚的空间。这真的是太糟糕了！车内非常拥挤，任何人之间简直是后背贴着后背，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个人被汗水浸染过的黏腻的皮肤！还有附近不知道哪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廉价刺鼻的香水味儿，以及满车厢人的体味，汗液的味道……
其实这些倒也不是无法忍受，只是陈昔心里难免有些厌烦。他刚想转过头跟路远说话，却见对方正低着头，似乎正看着什么失神。
陈昔这才意识到他还牵着路远的手呢！刚才没有感觉出，此刻因为没有了挤车的压力，陈昔无比清晰滴感觉到手心握着的滑软。
不知道为何，心跳突突地剧烈跳动。陈昔的胸腔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跳动弄得一阵闷痛。他不明白是何由来，但那一刻他莫名地紧张。
于是陈昔慌忙松开手，转移注意力道：“路远，你每次都这么挤公车的么？”
路远抬起脸来。
此刻他的额头尽是细细密密的汗水，在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晶亮。路远抬起脸的那一刻似乎还没有回过神，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陈昔，潮湿漆黑的眼珠里倒映着陈昔同样迷惑的脸。
周围的人都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的微妙变化。这时候路远是紧紧贴在陈昔的胸膛的，他抬着头，陈昔几乎只要微微俯下一点儿身子，就能够吻住小孩润泽的唇瓣。
而与此同时，公车开动。背后有人狠狠撞了陈昔一把，他立马回过神，收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尴尬地把头扭向一边，干咳了几声，不再说话。
路远连忙把头转过另一边掩饰刚刚的莫名其妙。
好奇怪，路远在心底默默念叨，前阵子是看见陈昔和凌嘉亲密地凑一块儿自己莫名其妙地不高兴，而就在刚才，他看着陈昔的时候，体内忽然产生一种想要抬起脚吻上对方的冲动！他这是脑子抽疯了吧？
一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了市区，路远和陈昔中途下车，又转了一趟车后才到达图书批发市场。
今天他们来的有些早，书市才刚刚开门，里边还没什么人。路远拉着陈昔在附近一家米粉店随便吃了个早餐，便磨刀霍霍杀进书市。
进了大门路远轻车熟路地走上二楼一家专门卖漫画的小店，进门捧起一本书就开始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
陈昔脑门三条黑线：“路远小同学，你不是说要来买复习资料么？你应该记得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吧？”
路远没有抬头，点头称是：“我记得啊。”
陈昔：“……”
那你一进门就屁颠屁颠地跑来看漫画闹的是哪般？！
路远见陈昔没有反应，不禁抬起眼来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漫画：“等我看完这本漫画就过去找真题，你先别急，进来看看书娱乐娱乐身心呗。”
陈昔：“……”
可是待会儿就热起来了喂！我们还是速战速决早点回家吹空调吃雪糕吧！
路远自顾自地看了一会儿，无意间抬起眼发现陈昔还站在人家门口当门神，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满心不舍，三步一回头地走到陈昔身边：“陈大昔，我们去找真题集吧……”
说完，恋恋不舍地回头瞄了一眼那本漫画。
陈昔无奈扶额：“喜欢就买下呗，又不值几个钱！”真不明白这点破事，小孩纠结个什么劲儿！
路远撇撇嘴，抱怨道：“我妈明令禁止我带漫画回家，她说我要是敢带半片纸回去，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零用钱都扣光！甚至连高考结束后都不给我银子买漫画！”
路母这招狠的！
陈昔忍不住笑了：“她这也是为你好！”
“可我已经半年没有买漫画了！连看本小说都偷偷摸摸地用手机看！”
“熬过了高考就解放了呗！”
“万一我没考上，又补习一年怎么办？难不成我就得一直不能买漫画看小说画点我喜欢的东西？”
好吧，算这小孩有理！其实在陈昔眼里，考上大学真的没什么了不起，百分之八九十的大学毕业生毕业以后还不是只能找到一个月两三千工资工作？甚至有些人连两千块的工作都找不到！
所以陈昔倒不觉得小孩一定非得念个什么好的大学，因为当年他考上了个好的大学，还不是混混日子就过来的嘛！但中国的现状如此，考个好大学还是主流趋势，陈昔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只是这会儿有点同情小孩儿：
“要不你买了之后就放我家里，反正你每天都过我家里看书……”
“陈大昔！你对我太好了！”路远立即欢呼雀跃！
“等等！”陈昔连忙打断路远，“我还有个‘只是’没说完呢！”
“你说！”别说一个“只是”了，就算千千万万个“只是”路远也表示愿意遵从啊！给看书的就是亲妈！吼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