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斩轩无奈地看着小家伙哭得可怜兮兮，巴巴地盯着自己，平日不怎么叫爹爹，此刻一连叫了好几声，叫得他心都软了。可是尧的脾气他也很清楚，况且，他心里其实也是同意端木尧的做法的。离儿还太小，又有心疾，绝不可大意。更何况，离儿好不容易在他这些天的调理下有了起色，如果放出宫去，还有可能跟那个苏颜见面，病情肯定会不受控制。他那么容易病发，实在不能冒险，不能冒险……
眼见得离斩轩也不帮他，而端木尧抱着他越走越远，端木离哭得更凶，直叫：“鬼面人叔叔救我，鬼面人叔叔救我……我要跟你一起去！你别丢下我啊……呜呜……”
北冥翼见两个家长态度强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狠下心假装没听到小家伙声嘶力竭的哭声。
端木离哭累了，抽噎着不再吭声。一路被端木尧抱到寝宫，安静得反常。
端木尧只当他是冷战，将他放在床上，将事先熬好的药仔细检查一遍，然后端过去喂他喝。
端木离固执地抿着唇，往后一躺，然后翻身背对着端木尧，不做声也不喝药。
“阿离，来，把药喝了。你今天脸色不好，不然病发疼得可是你自己。”端木尧虽然是哄他，只不过声音却带着严厉。
端木离依旧不理不睬，留给端木尧一个小小的固执的背影。
端木尧觉得自己满心好意都被自家儿子给曲解，多少也有点生气，不由提高了声音：“你喝不喝？”
没有反应。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喝不喝？”端木尧火气上来了，音调再度提高。
还是不搭理他。
“看来你真是被我给惯坏了，现在连父皇的话都不听了！”端木尧又等了一会儿，无奈小家伙是跟他叫上板了，端木尧气冲冲将药碗放回桌上，快步走向床边，拎起儿子，伸手朝他小屁股扇去，“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端木离咬着唇，眼角还带着方才的泪痕，但是此刻被打他反而不哭了，就是一副抗争到底的样子，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的地板，看着可气又可怜。
032.妥协·一起出发
俗话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端木尧哪里下得去手？就开始两下正在气头上打得重了些，后面几下几乎没怎么用力。
一想到从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有一天会怒气冲冲地跟自己顶撞，还不顾生命安危要离开，端木尧心中酸涩无比，生阿离时候的那种煎熬仿佛回来了，他边打边落泪，现在真是体会到那句话了——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原来教育好一个孩子真的是太难了啊。何况还是离儿这样一个特殊的孩子……
端木尧见小家伙还气鼓鼓的盯着前面不说话，打他也没反应，于是将他往床上一丢，懒得打了。
端木离仍旧翻身过去，不肯面对端木尧。
父子俩开始冷战。
端木尧叹口气，无奈道：“从小你就特别有主意，这次是不是想用苦肉计？告诉你，在我这里没用。你不喝就不喝，反正到时候疼的是你。即便你拖到病发，我也不会心软。你爹爹医术高明，你若病发，就让他给你扎针。总之，若想出宫，绝无可能！”
这番话说出来，端木尧心中也是无奈至极，本来放出去一个羽儿已经牵肠挂肚了，不过还好，羽儿与自己本来就不算太亲，之前又牵肠挂肚了十年，多少已经习惯。可是眼前这个不一样，这个是自己倾注了多少心血的儿子啊，从开始的出生、到后来的疗伤、再后来又得担心着他留下的病根，可谓操碎了心。现在这小子竟然跟他叫板要离开，他怎么舍得？即便是身体健康要离开都得肉痛几天，更何况他还有隐疾在身，实在不是他不通情达理，而是通不得呀！
见端木离不做声，端木尧也不再多说，叹了口气坐在床边陪着他。
没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是离斩轩回来了。
他进门见那两人一坐一卧，背对背，全都不说话，立马明白，他们是冷战了。
离斩轩微微一笑，举步上前，轻声呼唤：“尧。”
端木尧侧头，不欲被他看见脸上的泪痕。
离斩轩转向床上侧卧着的小人儿，声音更加轻柔：“阿——离——小——离——儿——怎么？连爹爹都不理了？”
端木离埋头到被子里，闷声道：“你们都不疼我了，我干嘛要理你们！哼！别跟我说话，我也不要跟你们说话！”
端木尧用手肘碰碰离斩轩，然后示意他喂小家伙吃药。离斩轩会意，故意板起脸来：“尧，你是不是欺负离儿了？”
端木尧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故意怒气冲冲：“他越来越不听话了，看来是被宠坏了，教训他两下有什么关系？”
“教训？你打他了？”离斩轩做戏也做的很高明，倒吸一口冷气，将埋头到被子里的小人儿挖出来抱在怀里：“离儿，告诉爹爹，是不是你父皇打你了？”
端木离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挖出来，小手飞快地捂住两只大眼睛，嘟囔着：“我不要见到父皇！”
端木尧被他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起身离开：“好好好，现在就嫌弃父皇了，那父皇明天就收拾东西离开，本来医病要花五年，父皇想尽办法只花了三年，尽量缩短时间回来见你，原来你并不想念父皇，还讨厌父皇，唉，真是伤心死了——”
这话说得萧瑟凄凉，慢慢离开的背影又那么孤独，端木离从指缝里看着他越走越远，小嘴嘟起，努力想了想，其实父皇也没怎么样他，打他也舍不得用力，以前那么疼他宠他，如果真的再离开三五年，那他肯定是舍不得的。于是求助于离斩轩，回过头使劲盯着离斩轩，眼神渴盼。
那意思分明是在说：爹爹，爹爹，快点叫住父皇啊！
离斩轩自然看出他的意思，可是却假装没看懂，还故意添油加醋：“好了，现在父皇被赶走了，我们来喝药吧！”凌空将药碗抓来就递到端木离唇边。
端木离一门心思都在端木尧身上，一时不妨，被离斩轩灌着喝了几大口药，等回过神来已经满嘴苦涩，他张开小嘴吐着舌头直叫苦。
“再喝两口。”离斩轩连哄带骗地让端木离喝完了八分的药，这才松了口气。
端木离的小眉毛纠结在一起，眼看端木尧就要迈出殿门，忙跳出离斩轩的怀抱，颠颠地追过去：“父皇，你别走！”
端木尧停下脚步，却没回头，也没说话。
端木离咬着唇，可怜兮兮地又重复一句：“父皇，别丢下离儿不管。”软软的童音夹杂着一抹委屈，七分害怕，两分不甘，还有一分是忐忑。
端木尧无奈道：“我管你你听吗？”
端木离这下不说话了，但就是死死地拽着端木尧，小手用力地都发白了，大眼睛里又一次盛满了泪水。
小孩子的心性有时候真的很单纯，但也很固执，认准了的事，就很难改变。
离斩轩看着端木离那可怜的模样心疼无比，上前抱起他，揽着端木尧开口：“算了，离儿想去就去吧！我们陪他一起去。反正也好久没有出宫转转了，顺便体察体察民情也不错。”
这话说完，端木离双眼一亮，又不敢表现得太过兴奋，忐忑不安地抬起小脸，偷偷观察端木尧。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紧贴着离斩轩，显然此刻已经将离斩轩当作了自己的盟友。
端木尧被说动，出去转转也不错，还可以看看羽儿，那样一家就团聚了。只是宫里的事……
“宫里的事先交给陆丞相，有其他几位大人辅佐，没有问题的。我们给无殇解了毒就马上回来。反正不亲眼看看无殇，我也放心不下。更何况，还有羽儿在那里，我们聚一聚，就当游山玩水去吧！”离斩轩的话很有信服力，“难道你不想他吗？不愿享受天伦之乐吗？”
怎么可能会不想、不愿意呢？端木尧叹了口气，显然已经妥协，他瞪了离斩轩一眼：“好人都给你做了。你有这个想法，怎么不早说？”
离斩轩拍着端木离的小脑瓜，道：“我这还不是被他逼得吗？之前哪有想到？”
端木离笑弯了眉眼，蹭着离斩轩的脸颊兴奋道：“谢谢爹爹！”惹得离斩轩大笑出声，然后又扑到端木尧怀里欢呼：“谢谢父皇！”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端木离回到自己的寝宫，兴高采烈地收拾着自己的小东西们，这个要带，那个也要带，直把小书包塞得满满的，还有很多东西凌乱地堆在床上，怎么也装不下了。
端木离歪着头，把小书包里的东西又一样样都倒出来，铺了满床，伤脑筋地咬着唇，不知道要带哪些。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还是跟最最喜欢的父皇，还有才见面没多久的爹爹，然后就是鬼面人叔叔了，真开心呀——
在床上翻滚两下，端木离听见了殿门口的脚步声，爬起来一看，是北冥翼。
“鬼面人叔叔！”端木离笑得很开心，“你们都收拾好了吗？”
“是呀，就等你了，怎么还没收拾好？”北冥翼上前，看了看被端木离翻得乱七八糟的寝殿，又看了看凌乱的床铺，顿时哭笑不得，“你这是要干什么？搬家吗？”
端木离嘟着小嘴：“可是我不知道要带什么嘛！”
“我来帮你。”北冥翼笑了笑，从他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挑出几个用得着的放进书包，然后封好，起身，“好了，带这些就可以了。我们走吧。”
“啊？”端木离目瞪口呆，指着剩下的东西，“那这些呢？都不用带？”
“不用。”北冥翼拉着他的小手朝外走去，“快点吧，待会你父皇他们该等急了。”
端木离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九年的寝宫，真是恨不得把每一样东西都带走。临出门时，又拿了一件玩具抱在怀里，然后才笑嘻嘻地跑到北冥翼前面。
北冥翼看着他蹦跳的身影，唇角无意识地勾起，露出迷人的微笑。
端木尧和离斩轩一人一匹骏马，北冥翼一匹，本来端木尧是要抱着端木离的，可是端木离偏偏蹭到北冥翼身边，于是，只能由着他窝在北冥翼怀中东张西望……
033.无言，却有爱
今天是武林盟主路以南定下的为爱女招婿的日子，也是君无殇醒来后的第三天。
眼前影影绰绰，隐约可以辨认事物，但记忆却开始出现混乱。
君无殇叹口气，摸索到桌旁坐下，拿起了银针，消毒后又开始了治疗。尽管只能延缓不能根治，但不这么做，他就会不甘心。
现在他并未住在烟雨阁了。
在他醒来的当天晚上，离洛寒便安排他跟莫希尘搬出烟雨阁，暂住在洛羽山庄在此处的分舵。
这个地方极其隐秘，除却离洛寒、欧阳默跟他，无人知晓。连希尘也是当晚才知道的。
离洛寒嘱托他们不可随便乱跑，有什么需要的他都会派人送来，因为一旦有路以南的人知道君无殇的落脚地，说不定会心怀不轨，趁他双眼不能视物的时候再次加害。
不知道还能拖几天呢？
君无殇的双眼已经可以睁开了，瞳孔上面蒙了一层白雾，但却能够随意转动，只是看东西十分模糊，这他都不怕，怕的是，有哪一天，他突然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那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正想着，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令君无殇唇角勾起，露出平日里邪邪的笑，他轻轻唤道：“希尘。”
莫希尘端着药碗走上前：“你怎么不好好休息？我说过等我熬好了药会叫醒你的。”
君无殇伸了个懒腰：“我都睡了两天啦，再睡下去，都要变猪啦！希尘，洛他们还没解决掉路以南、姚振天那些个老狐狸吗？”
莫希尘坐在他旁边，亲自拿了勺子搅拌药汁，然后一口一口喂他：“今天是路以南比武招亲的日子，我想，离公子他们是想趁此机会一网打尽吧！”
君无殇不解地皱眉：“一网打尽？他以为他是谁啊？大部分的人都被他派来保护我们了，就他跟欧阳再加小不点，能做什么？希尘，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无殇！”莫希尘冷下脸来，刚要发怒，忽然又软下语气，“无殇，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离公子这么做，肯定是想安置好我们，然后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们回去的话，他会分心的。”
君无殇勉强一笑：“嗯，那就在这里好好待着，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累赘。”
“无殇……别这样说，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会心痛的。”莫希尘红着脸说完，却感觉心中甜蜜蜜的，是了，他们两人本就两情相悦，当年那件事太过震撼，一个不听解释，一个无从解释，就那样硬生生分开，彼此憎恨牵挂，此刻说出心中最深的渴望，竟然无比轻松。
君无殇笑着揽他入怀：“好，希尘都这样说了，我肯定要早点好起来啊！”
莫希尘一手端着药碗，一手阻隔他过分的动作，咬牙切齿道：“你药还没喝完呢！”
君无殇坏笑着偷香一口：“先奖励我一下我才要喝药，不然，我不会喝的。”
“你耍赖——唔——”莫希尘终究比他略逊一筹，又念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只得乖乖就范。
好不容易喂君无殇喝完了药，莫希尘才得以脱身，洛羽山庄的这座别院暂时没有仆人，只能由莫希尘一人打理——端茶递水、洗衣做饭、熬药喂药……
莫希尘将两人换洗的衣服都洗了，然后做好午膳才回来陪君无殇。
君无殇笑着问：“希尘，今天怎么不逼着我喝药了？莫不是你忙的忘记了吧？”
莫希尘摆放碗筷的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碗扔出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君无殇，勉强开口：“你说什么？”
“我问你今天怎么不逼着我喝药了？平常我记得是午膳之前要喝一次药的。”君无殇仍不自知，坐在桌前笑着重复。
莫希尘压下心中的恐慌，解释道：“我一时忘记了，这就去熬！”
“不必了！”君无殇拉住他：“吃过午膳再去吧！”他轻轻抚摸着莫希尘的脸庞，“这两天累坏你了吧？看你，都瘦了。”
莫希尘默不作声，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眉头紧锁——七星海棠的毒性还是爆发出来了，无殇开始记不清发生过的事，那是不是说，日后他也会将自己忘记？
君无殇摩挲莫希尘脸颊的手微微一顿，诧然道：“希尘，你是不是太热了？怎么满脸大汗？”说着，收回手从腰间摸出一条帕子帮莫希尘轻轻擦拭。
莫希尘努力压抑住哽咽的声音，微微仰头，将泪逼了回去，低声道：“方才煮饭的时候火苗太旺，所以才出了汗。”
君无殇笑了笑：“下次你做饭的时候我帮你扇扇子吧！”
“嗯。”莫希尘点点头，迟疑地伸手，在君无殇眼前晃了晃，那双蒙尘的眼睛毫无反应，早上明明还能随着他的走动而转动……
“希尘？”君无殇察觉到莫希尘的沉默，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莫希尘忙应道：“没什么，我们吃饭吧！”
“好。”君无殇挨着他一起坐下，伸手去盛饭，莫希尘赶紧接过，“我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