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心里一沉。狗剩,我自然记得!童年里,我只有过一个朋友,生的很丑,不善言辞。却令我感觉他是一种纯粹的纯粹,如果我是雪,那他就是冰。雪很容易融化,冰却很坚固。是的,我记得他。我还记得,那一年那些大雪纷飞的乡间小路上,是他常常把我背起,避开地上的那些泥浆。
“他脸上的半张黑记好了吗?”我淡淡的问道,其实无非是一种敷衍。无论是野鸡坨还是他的落花村,我,只是一个过客。
小辉紧紧的盯着我的脸,似乎想要看破我里面的东西。半晌,把头转向窗户,看着窗外的夜晚,有些出神。
直到饭菜上齐,小辉才幽幽说了一句:“狗剩,他……找了你很久。”
“哦。”我应了一声,有些歉意,“我家在那时有所谓的成分问题,我爷爷早年逃去了台湾不知道踪影,又有些人总是揪住我父亲不放,所以当时因为有些意外发生,所以我搬家的时候没有通知你们,很抱歉。”
“这样啊?”小辉有点激动,脸上泛起丝丝潮红,“其实也是怕牵连我们吧?”
我点点头,但是心里很奇怪他有些意外的反应,毕竟我与他一直只是泛泛之交。
俩人小口吃着菜,没有人发话。气氛有些沉闷,还有些奇怪。看来小辉长大成人,反而有些不善言辞了。我固然是个宁静的性子,却也不愿这么尴尬。于是笑道:“刚才镇长大人过来,你做出来的样子热情不够啊。”
小辉想想。也笑了:“你还说我呢,云海,你还是不爱搭理人的老样子,刚才竟然连装都不去装。那可是咱们的大老板啊,你想死也别拉着我啊?”
“切,我死了你也死不了。”我夹了一片山菇尝了尝,说,“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进了党政办就是书记的人了,根本就与我不是一个路子。”
小辉一愣,“别说,我还真不知道。”
我有些发呆,看看小辉却不像装出来的样子。“不会吧,来政府工作,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既然这样,干嘛要做公务员?”
“又不是我愿意来做。” 小辉忽然神色又有些忧郁。“在这,打发时间罢了。也许,在等一年多就结束了。”
我盯着他,猜不透他的想法。“小辉,你有很多心事啊。”
小辉马上回过神来,笑笑。“我哪里有什么心事啊,我就是个思维简单的人。倒是你,总是怪怪的样子。就说刚才吧,按照你的说法,于镇长应该是你的大老板了,你怎么连句客套话都不肯说?”想了想,又很有兴趣的说道,“云海,你说你刚才的样子,于镇长会有什么感觉。是持才傲物呢,还是木讷羞涩呢?”
我大笑,“管他呢。我跟你一样,也是不求进步那波的。人生苦短,得过且过。”
“你可真怪,什么都明白,却是什么也不肯做。”
如此下来,气氛果然融洽了很多。俩人吃吃聊聊,饭菜便下去了多一半。正在回忆相谈着年少旧事,一阵脚步身从我背后传来。居然是于飞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半瓶酒。
于飞走近了,随手拉过一把椅子,毫不客气的挨在我身旁坐下。似乎喝的还有点多,身子晃了一下,碰到我半边身子,我赶忙扶了他一把。感觉手里软软的。嗯,这人应该有180斤左右吧。
于飞倒是真随意,顺手把右手搭在我肩膀上。有些醉醺醺的笑道,“云海,杜晓辉。你俩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也不来给领导敬杯酒。还得领导亲自过来。”说着把左手里的酒瓶晃了晃,“来你俩也满上,一起干一杯!”
无奈,我俩只好自觉把杯子满上了。酒杯一碰,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这人很少喝酒,立刻就感觉脸上发热。
于飞竟然用他胖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凑着笑道,“哎呦,云海脸够嫩的啊,这么点酒,脸就红成了小苹果,还是真诱人呢。”
这话,还真是暧昧。看来酒不光能乱性,还能乱心智。我不知道于飞是否因乱性胡言,但是我知道自己又乱了心智。没办法,玲珑通透的我,却是最怕人做这样的戏弄,这是我自小以来的致命缺陷,一碰我就乱。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我很顺眼的男人。
于飞把三人的酒又给倒满,笑道,“刚才算你俩给领导敬酒了。现在这杯算我敬你俩的,这是缘分,我第一眼见你俩就觉得顺眼。”说完,又搂上我肩膀,有些迷醉的对我说,“来,干。”
我稀里糊涂的又一口把酒给干了。小辉也只好无奈的喝了下去。
“这才像话嘛!”于飞拍拍我的肩膀。我忽然就想起个笑话,“领导在上,我在下。领导说怎么干,就怎么干。”说完,我就意识到有些不妥,有点难为情的笑了。
于飞哈哈大笑,眼神却是不曾离开我的脸。我想,我这张红的似要滴水的脸,加上一副羞涩的样子,真是,让他笑话死了吧?
说实话,这一晚我只是心小小动了动。然而世事难料,我本没有想法,想法却不能放过我。
第三章:上班算命
财经办加上我一共四个人。
头儿是老张。快50岁的人了,带着一副厚厚的深度眼镜,眉头总是拧着个“川”字,配合干瘦干瘦的竹竿身材,整个人散发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也难怪,他一直干着主任的活儿,级别却是副科级副主任。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混的,主任的职位一直空悬着,却一直没提他。据说是犯过生活作风问题。我倒是不信这个,即便是那个年代,生活问题只能影响一阵儿,不可能影响一辈子。
另外两个是年轻人,应该都比我大一些。一个是小王,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也是瘦瘦的带着眼镜,不怎么说笑,简直让我怀疑是不是老张的私生子,他整个人就像老张的影子。
还有一个年纪比小王小一些的叫小何。小何却是风格完全不同,身强体壮的一个运动型猛男,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反而给这间沉闷的办公室添了许多生气。
第一天上班,我有意提前了十分钟。不想,老张居然比我还早到,在里屋自己的小办公室里低头忙碌着,写写画画不知道搞着什么。既然是新人,做做样子总是应该的。于是我打来开水,又拎着壶进去把老张的茶杯斟满,并顺便把今天的报纸放在他的书桌上。老张头也没抬,不过我相信他注意到了我的行为。
小王正点到达,看也没看我就直接坐下忙起来,真是紧随领导做一样的风格。
小何却是迟了足足七八分钟才进来,朝我一笑算是打招呼,把裹得鼓鼓的屁股塞到椅子上,抄起报纸就看。
我无奈,这个办公室还真有意思,居然没有一个人跟我着新人开口的。也罢,这样正合我意。我只好自行安排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和第一天时间。于是,到文件柜搬了一些往来资料,草草的翻翻。不过,很快就提不起劲头来。都是一些四平八稳枯燥无味的样板,看似繁杂,其实都是遵循着各种模式而已,有心人一看就能举一反三。
我把文件成堆的围着自己的桌子摆好,只留下中间一块空隙。从包里拿出一本繁体字旧书,偷偷的读着。偶尔抬头瞧瞧对面镇长办公室,看看那小胖子有没有出来。
小何翻遍了报纸,终于耐不住性子,跑到我这里来。
“怎么都是繁体字啊,这你也能看懂啊?”小何很惊讶,“里面写的是什么?”
“墓穴风水之类的东西,看着玩的。”我笑了笑,表达善意。我当然能看懂繁体字。养父是爷爷的参谋长,学识繁杂。繁体字我认识的比简体字还早。
小何撇撇嘴,“不就是坟头吗?你还迷信这个?”
“不是。这里面隐含了易经八卦的东西,我研究研究。”
“易经?”小何立刻一副吃惊的样子,“我倒听说过这名字,不过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
我想了一下,感觉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于是避重就轻的回答,“嗨,说白了就是算命吧。”
小何一听,更加来了兴致。眼睛一转,跑去小王那里嘀咕了几句。小王狐疑的看看我,便跟着他一起过来。
小何挤眉弄眼的说:“云海,小王可上进了,你给他算算啥时候能进步?”
所谓进步就是升官,这个我懂,不过手头没工具怎么给他算?再说,我哪里相信那玩意。想了想,给他测字敷衍一下算了。“那你就写个字吧,随便一个。”
这时接近十点钟了,阳光从窗子射进来,迎面看去有些晃眼。小王灵机一动,就写了个太阳的“太”字。
“从字面上看,此人之命是贵不可言呐。太字,去掉一点就变成了大字,如果再加上一横就变成了天,可见成功离天不过咫尺,就差一点了。
“我摇头晃脑的说着,装出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恭喜你啊,很快你就要进步了。“
小王闻言,终于忍不住笑意,”嗨,玩玩当不成真的。不过云海,谢你吉言啦!“
我心里也暗笑。小王写的这个”太“字,其实在测字中是非常普通的,但是一般都是用来寻人的。我图省事,直接就修改了一小点,反正这东西连我自己都不信,图个喜庆罢了。要真是认真起来,其实说全面了之后的结果并不好。太字,去掉一点就变成了大字;写草了就像一个土;这个点过长的话,就变成了木,三木之下,人有牢狱之灾啊。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日后有险些牢狱之灾的不是小王,而是我,云海。
午饭时间到了,我故意磨蹭着最后一个出门。镇长办公室没有关紧,门露着一条缝。我偷眼看去,于飞低着头仍然在忙碌,只能看见他削着短寸的头顶,有些青青的。头茬儿有些像坚挺的胡子,要是摸起他的圆头来,手感一定蛮有趣吧?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无聊了。
第四章:互洗内裤
下午办公室的气氛开始有些凝重。老张将小王叫到内屋办公室,交代一番之后。小王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一下午抄抄写写忙个不停。
小何也开始忙碌着自己那摊子事。
只有我还是很悠闲,只得到了整理当年一些经济数据的任务。对于财经毕业的我,自感小儿科,抽丝剥茧,先摘出重点,在凭借自己惊人的记忆力,不到两个小时就整理完毕。接着,依旧事研究自己的易经八卦。偶尔抬起头看看对面的办公室。可惜的是,于飞似乎整个一天都在忙,根本没有出来过。我不无恶意的想,这家伙,连趟厕所都不去?厉害,肾功能很强大啊。
正在胡思乱想,老张吼了一嗓子叫我进去。我拿着整理好的材料走进里间。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我直咳嗽。老张脸色阴沉的看我一眼,问道:“材料都整理好了吗?”
“恩。请您审一审。”我把材料双手递了过去。
老张接了过去,有丝诧异又轻蔑的表情。我想,他肯定是觉得我在糊弄事吧,不然怎么这么快就弄好了。我需要小心一些,这家伙,本来天天就板着个脸,今天又不知道犯哪根筋了。
老张先是胡乱翻了个大概,又仔细审视着。肯定是在挑毛病,但是我估计他会比较费劲了。固然我是新人对政府程序还不是太熟悉,但我相信自己的方法一定比个镇政府的老旧方式先进。
果不其然,老张翻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脸色惊奇之后反而越发沉重了。我心里一惊,这家伙显然憋了一口气,不让他发泄一下会更严重。
他挑不出来,我需要替他找点我自己的毛病出来。这真是很郁闷的一件事情,明明没有毛病,却还得编出毛病来,难度还真是不小。正有些为难,忽然看见小王在门口张望,意意思思的想进来。我赶紧对老张示意说:“主任,您看,王哥好像有事情要问您。”
“好吧,材料先放这儿。小王,你进来。”
小王赶紧屁颠屁颠的几步进来。我松了一口气出去了,不过多少有些无聊的替小王担心。估计老张那一肚子火,会更加猛烈的烧向小王吧。
过了一会,在几番激烈的训斥之下,小王哭丧着脸走回座位。手中的稿子已经被扯成了两半,估计要重写了。
小何却幸灾乐祸的朝我笑笑。哎。小王也是够难的。小何完全是个不求上进的混混。我做事往往滴水不漏,况且是个新人,领导暂时也不好意思对我太过分。那就只能苦了小王一个人了。
一直耗到下班,小何第一个欢欢喜喜的跑出去,去开始他丰富的夜生活了。老张没走,继续赶工。小王更是一副深宫怨妇的模样,头深深的埋进一对资料中冥思苦想。
我左右无事,又有些可怜小王,就走过去想帮帮他。
“王哥,都下班了,还写呐?”
“哎,没办法,后天镇长赶着用呢。今天必须赶出来,领导还得审一天。”
“很重要吗?看你都改了好几次了。”
“嗨,是个与外商合作的经济项目。我自己觉得计划和数据都有了,可是主任就是不满意,又不给些提示。”小王恨恨的瞥了里屋同样埋头苦干的老张。
“要不我帮帮你,我是学财经的,可能会给你提供一点参考。当然,最终还得靠王哥自己决定。”
小王眼中一亮,“对啊,你可是经济类研究生呢,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我心说,你是不好意思问个新人吧。嘴上却谦虚了一下,把他改得一片狼藉的稿子接了过来。
飞快看了一遍,我心里就有了底儿。小王这稿子写得中规中距,理论计划数据全有。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这应该是一份创造性的投资合作计划书,却被他惯性的写成了讲演稿。这也难怪,政府部门会议多如牛毛,什么东西都像讲演稿。
我从那一大堆资料里只挑出一份这个项目本身的介绍,包括那家美国公司的背景资料,又问了几句,便回到自己座位,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从新写了一份计划书交给小王。也没有多仔细写,不过是用了很基本的4P理论做的规划。
小王接过去,放在一边,说了句“多谢”,就继续修改着他自己的稿子。我笑笑告辞走人。我知道,他肯定是觉得怎么一共就三张纸,字里行间还那么稀疏,便觉得我名不副实,并不相信我那计划书罢了。
晚饭去了食堂吃。晚了一阵,已经没几个人了。不料,小辉来的也这么晚。我俩各自打了饭,坐在一起吃。都没怎么说话,我很奇怪,小辉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心里有什么想法难以决断。
饭毕分手。我独自一人又在外面溜达了一阵。无意识的就有一次经过“春满楼”,到了这里才发觉自己其实是想看看于飞是不是又来这里吃饭。但是没看见,一天没见到这个人,不知不觉的有些想他。哎,寂静的小镇,如我寂寞的心情。算了,回宿舍看书吧。
到宿舍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小何还没有回来。之后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身强力壮真是精力充沛啊,每晚都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每次回来,如果见我没睡,还一个劲儿拉着我聊天,多数都是一些黄段子。弄得我也是有些涨涨的不得劲,不过一看到他脸上如雨后春笋的青春痘破土而出的样子,胸中的欲火也就灭了很多。
是的,小何同我一个宿舍。两人却是两种风格。我有些洁癖,小何却是习惯跟他人长的一样,毫无规律。整张床总是乱七八糟,球鞋裤衩也是随处可见。尤其是运动之后回来,整个两人间的宿舍弥漫着青年男子的体味。我无可奈何,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小何却是更加过分,经常光着身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他的身材按照大众看法,特别是对于女人来说,应该是很健美那种吧。可惜,我没兴趣。我还真不喜欢硬邦邦的东西,我这人外表冷酷,其实内心总是软软的,一动情就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