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的记得山谷周围有几颗榛子树,记得哪课树上的果子最甜,记得哪棵树的果子最先熟,记得哪里的的地下能挖出一块一块的块茎,记得那里能找到睡觉的地方,身上的伤是被什么动物抓的。但是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曾经看到树上的鸟儿成双成对的筑巢,他也曾经看到鹿群在头鹿的带领下悠然吃草,狼群在树下嬉戏,但是他不明白为何只有自己是一个人。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是一个人。
崖洞里有好几个大藤条箱子,还有零散的其他物件。曾经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有着长长黑胡子的人领着他来到这里,他俩一起住下了,他喊他“安达”。
是“安达”领着他来到这个崖洞。
那时候小野兽还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饿了就找“安达”要吃的。“安达”也会领着他下河捉鱼或者打一些猎物。
虽然和“安达”相处的其他一些细节,小野兽都记不清了。但他却清楚的记得“安达”反复的警告他不能离开这个崖洞,更不能离开大山到山下去。“安达”说山下很恐怖,到处是吃人的猛兽,是连“安达”也打不过的猛兽。于是小野兽心中对于山下满是敬畏。
后来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安达”突然要离开,他留下很多吃的,一把弓和一把匕首,告诫他千万不要离开崖洞,他很快就回来。但是如果回来了找不见他,“安达”就会生气的抛下他再也不回来了。
之后小孩每天哭啊,找啊,自己一个人怕极了。到了晚上一个人睡觉,实在太害怕了,就把自己关在藤条箱子里,熬一熬就熬到了天亮。但是不管怎样他还记得“安达”的警告,从没有远离过这个崖洞。
总有一天“安达”会回来的。
在那之后,他学会了用弓和匕首,学会了“安达”捕鱼的方法,学会了观察动物的足迹,也学会了吃生的食物,但是却忘记了自己是谁。
在天寒地冻,找不到吃的时候,“神奇食物”在某个不能预料的时候,还会再出现,这时候小野兽会觉得“安达”又回来了。他围着崖洞找啊转啊,找到最后发现茫茫大山中自己还是一个人。
再后来神奇食物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小野兽的饭量却越来越大,他学会了把吃的晒成干,或者埋起来。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广,离崖洞越来越远。
但是不论他走的多远,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回来看看。
阳光照射在雪上,反射出的光线有些刺眼。少年把脸埋在瘦小的臂弯里,眯起眼睛看着崖洞外的一群狼出来觅食。
他认得这个狼群,它们的头狼是一只很威风很健壮的大狼,整个族群都听它的。他喜欢瞧着这群狼,它们追捕猎物是分工合作的,几只狼会把猎物的出路堵死,而它们头狼总是冲锋在前。
今日雪地上的狼群看起来很闲适,互相扑到嬉戏,或者用脸颊蹭对方的脖子。他瞧着闹做一团的小狼笑出了声。内心深处深深的羡慕他们:起码晚上睡觉能互相取暖,一起出去找吃的也能有个照应,不用担心背后被什么猛兽咬了脖子。
最后一次出现“神奇食物”,也是这样到处白茫茫的时候。食物堆放成一个圈,然后有一串脚印以这个圈为起点,弯弯曲曲的蔓延到山谷下。
他的目光就这样被这串脚印诱惑了,一直追随到山谷下。他心中记得是不可以下山的,因为山下有很厉害的猛兽。但是这如长蛇般蜿蜒的脚印在山坡上起起伏伏的,仿佛没有尽头,又好像在向他招手,刺的他心中痒痒。
他心想,就跟过去看看,就看一眼。看看这些脚印的尽头是什么,说不定能看到“安达”呢。
他把能找到得皮子都裹在自己的身上和脚上,带了些干粮,追随着脚印走下山谷,脚印却进了树丛,他又痴痴的追着脚印进了树丛,脚印又走向了一片山坡,他走啊走,直到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小野兽走过了一片山梁,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眼目所及再也不是绵绵群山了。远远远远的,他还看见很远的地方冒起一条条的青烟。而迎面走来两个猎户。
小野兽心想,不知他们知不知道“安达”在哪?
他向两个猎人挥手。
猎人突然看到他,吓了一跳。少年远远的看去,就像是长出手脚的一堆各色皮毛。他们心想莫不是遇上了老猎户们传说中的“山魈”?于是抄起弓箭对着他喝问。
可是这样的举动却把小野兽搞糊涂了,只是问问“安达”在哪,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凶?他嗬嗬嗬嗬的叫着,并试图向猎人走去……
在与同类的第一接触中,小野兽败下阵来,乱蓬蓬的头上顶着一个箭簇落荒而逃。当他惊慌失措的回到自己的小崖洞后,才觉得这个小崖洞怎么这么可爱,自己又是跑的多么的快。
伴随着迎面而来的冷风,他突然听到山谷的方向传来一些异样的声音,虽然风中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很微弱,但是小野兽依然能够判断出这不是属于山谷的声音。这些声音他从来没有听过。
他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伸着鼻子嗅着,想知道发出异响的山谷那边究竟怎么了。心中又涌向出了那种痒痒的感觉。不过一想到之前的遭遇,他又缩了缩脖子,告诫自己可不能再乱跑了。
抵制住了内心的诱惑,他开始专心致志的看起了那群嬉闹的狼,直到它们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第3章:俘虏
夜里的温度下降的很快,他把自己埋在一堆皮毛里抱成一团,非常后悔离开熊洞。
就这样,小野兽在自己的崖洞内呆了五天五夜。盼着某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外面堆着吃的,但是在他每天熬过寒冷的夜晚后,却一直没有看见清晨的奇迹。直到悬挂的鹿肉越来越小,最后只变的有核桃那么大。
他不再往下割了。
第六天,瘦小的他紧了紧身上的皮毛。决定出去碰碰运气。
本来,他是想去那天狼群消失的地方,看看是不是能检到点残羹剩饭?但是腿脚却像不听使唤的一样,转来转去,不受指挥的走到了几天前发出异响的山谷。
山谷还是那个山谷,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他却闻到了一些特别的味道。越往里面走味道越清晰。他想走的再近些好好看看时,突然脚下的地裂开了,整个人一下子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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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兽在陷阱内气咻咻的望向洞口。一个网子兜头而下,他开始奋力的撕咬,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腰上还有个匕首。
季寿成瞧着奋力搏斗的“小野人”,感到有些头疼,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陷阱会抓住这么一个“东西”。
当他走近准备瞧的仔细些时,他和少年的视线就这么交汇了。
这个孩子的眼睛纯净而又清澈。虽满怀愤怒,眼里却没有仇恨。
随着他不断的挣扎,还露出了皮毛下纤瘦却结实的腰身。
季寿成突然间觉得,冰天雪地的把“小野人”就这么放了,似乎有点不人道?应该带回帐中,仔细询问询问……
眼看局势越来越混乱,甚至有人拿出了长矛。季寿成赶忙何止住了众人。从自己的马背上取下了一块馕饼和一块牛肉,回身向李四一边打着眼色,一边走到翻板的边上,举起手中的食物向陷阱中的小人儿示意。
看着他的情绪有些平缓,季寿成将吃的递给了他……
就这样,在一个不留神之下,“小野兽”被华丽丽的捕获了,整个人被网兜卷起来放在马背上,手中还攥着一块馕饼和一块牛肉。
被俘后的少年被网子结结实实的裹着,一双眼睛却在不断的打量着众人。尤其是看到了众人手中闪亮的各种武器。心里又害怕又后悔。
——都说了不能乱跑了……现在恐怕是要被杀来吃肉了……
然后,他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自己捉到的第一只野兔,他还想用它的皮做个小帽儿来着,但是笨手笨脚的,皮子都被剥成碎末儿了。
又想到自己身上光溜溜的,又没有长什么毛毛,剥了皮来也没有用吧?想到这些,肠子都悔青了。
季寿成蹲在一边,问了一些关于“你叫什么”“多大了”之类的问题。一番沟通下来的结果另他有些失望。网子下的小人一言不发,也无法判断是语言不通,还是他根本不能说话。
看着少年被冰雪冻红的手指,西疆元帅只好命令结束捕猎,开拔回营。先解决了这个“小野兽”的问题再说。
小野兽被放在马背上,被带往营地。
开始的时候眼睛还不停的打量着道路,估计是想记住回家的路。可是随着一行人逐渐的走出深山,翻过山谷,走过了平缓的山坡时,他真的害怕了:他就要离开自己的地盘,走向了一片“不能去”的领域。
季寿成走在前头,但是心思都在这个突然出现的“野孩子”身上,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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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营外等候的秦枫感觉自己有些风中凌乱。
由元帅亲自带队,百十人“凯旋”而归的队伍,带回的猎物仅是一只不停尖叫的野猪和一个浑身裹满毛皮的“野人”。
心想早上我就觉得元帅不务正业,离开帅帐去狩猎不是什么好事。这眼皮一直突突的乱跳。可,可没想到结果这么乱哪。野猪好安置,这野人……怎么安置?
忽略秦枫张开的嘴,季寿成提起网兜放在帐内,开始和他的“猎物”沟通。
指了指“小野人”手中的馕饼:
“碎了。”
小野兽顺着季寿成指的方向低头看:不知什么时候,很宝贝的馕饼被自己捏碎了。他一惊,伸出舌头努力的舔起手缝里的渣滓来。
“别舔了,我再给你新的。但是你得乖乖的,要老实。‘老实点’知道吗?”季寿成拿出了一块新的馕饼晃了晃。
少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却看到了季寿成手中的饼。
对于一个长期处于饥一顿饱一顿的人来说,他深谙“有比没有强”,“大的比小的好”的哲学。
只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吧?
他想了想,向季寿成怯怯的伸出了一只小手。
这个非常礼貌的反应另季寿成颇感意外:大帐里他们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季寿成蹲着,少年坐着,距离都不足一尺。伸出的小手和季寿成的指尖几乎碰触到了一起。
季寿成不松手,那个黑乎乎的小手就一直保持的张开的状态。——给我吧。
少年安安静静的表现,令季寿成心中微微一暖。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未开化的野人,恐怕就直接抢了吧?
如此看来,这个孩子还有救。
季寿成心里感叹着将饼子放在他的手里,继续着他的单方面沟通:
“我给你把网子打开,你不能跑。”
“这是我的大帐,四面都是卫兵,如果你乱跑,可能会把你当奸细当坏人。”
“等下烧水,给你洗个澡。”
“嗯~你可是个臭孩子,我帮你解开衣服。”
……
季寿成也不管他能不能听的懂,自顾自的碎碎念着,解开了网兜,并努力试图将他身上的各种御寒的皮毛解下来。可是在他解开两块毛皮,路出“小野人”赤果的上半身的时候,自己却停手出去了。转身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进来送热水的老秦。
秦枫苦笑的接过这个差事,心想我也没结婚生子呢,这个伺候小孩洗澡的事情我也没有经验啊!
想着这孩子恐怕也没怎么用过热水,秦枫就把水调的更凉了些,但即便是这样,秦枫刚把他摁到水里,少年就蹭的一下从水里窜了出来,带起的水珠溅了秦枫一身。
秦枫有些惊疑不定的望着他,心想这孩子是怎么了,就这么不爱洗澡吗?
就这样,俩人在帐中开始了你追我逃的洗澡游戏。
等到两人都累了,木桶中的水也凉了。
秦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野孩子按到了木桶中。他奋力的洗刷着,一边与一蓬纠结的头发奋战一边想着,以后再也不能接这种差事了。
沐浴完后将这个孩子用毯子裹着,秦枫才得以喘口气。有功夫仔细打量起这个少年来。
哎!这小孩长得可真漂亮啊!
看着恐怕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鼻梁挺挺的,嘴唇薄薄的,下巴尖尖的。小脸儿刚刚被仔仔细细的擦完,白里透红。
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单纯清澈而又明亮,就像一汪泉水,纯洁的没有杂念。
望向秦枫的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探究,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这个人狠狠的把他洗刷了一遍。
秦枫瞧着他,恻隐之心悠然而生:这是谁造的孽呀,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跑到山上当野人去了?
他是自己走丢了,还是被人故意丢弃了的呢?
第4章:真相 一
季寿成走出帐外吗,看着兀自扯着脖子叫喊的野猪,摇了摇头。很不满意,并且对李四的能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左右看看,招手叫过了李四。指着野猪说:“四儿,你打的,你把它收拾了,晚上大家加餐。”
自从上午看到自己带领人马辛苦刨的几个陷阱只陷到一只野猪后,李四就觉得后背飕飕的发凉,直到剩下的陷阱里抓到个“野人”后,他的这种感觉达到了峰值。
李四总觉得这一天过的有些不那么真实,回营的路上也是远远的走在后头,力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心底里盼望着元帅能被其他事情缠住,把自己给忘了?
可是刚刚看着元帅踱着方步,溜溜达达的来到自己的营地,他认为自己想的太美了。
瞧了一会“李四屠夫杀猪”的戏码,西疆大元帅的心情好了很多。又溜溜达达的回去了。
回到偏帐中,秦枫正在帮小人儿擦头发。
少年坐在凳子上,纤细的身上裹着毯子。湿漉漉的头发下是一个精致的小脸。任由秦枫拿着一个布巾擦着长长头发。
季寿成惊艳了一会孩子的长相,但是没过多久,就被他手上和腿上密密麻麻的各种细小的伤疤吸引了。
并且还发现少年的手和脚关节处都红红的,隐隐有要生冻疮的危险。拉着孩子的手脚看了一下,他拿起手边专治冻伤的药膏仔仔细细的帮他涂了起来。
小野兽一直在打量着周围,不安的的情绪也渐渐的平复下来了。也难怪啊,吃也吃饱了,正是好奇不知愁的年纪。
这里挺暖和,比熊洞里暖和多了。与他那透风的崖洞相比,在呼啸的北风中,这儿就像另一个世界。
这地上也真软啊。他赤着脚在帐中的地毯上用力的踩了两下,感觉自己就像踩在春天的嫩草里一样。
这里一点也不臭,相反还各种好闻的味道,有刚刚洗澡用的皂荚清新的味道,有松木燃烧时松脂的味道,有各种皮革的味道,药膏的味道,还有隐隐飘来的好吃的食物的味道。
帐里的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有趣。当然除了那个要把自己热死的大木桶。那里的水好热,比盛夏烈日晒过的河水还要热,刚刚进去的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被抓来是要被杀了吃肉的,吓坏了。
但是现在又不一样了,他得到了很好的优待,洗了个香喷喷的澡,还吃了个小肚鼓鼓的。小野兽虽然不谙世事,但是却不傻。对于好人和坏人,有着动物般的敏锐。
他呆呆的瞧着季寿成。
他长的可真好看,脸上棱角分明的,他和“安达”比,嗯,比“安达”好看多了,也高多了,恩,肩膀也宽多了呢……
他给了自己吃的,把自己从网里放出来,现在正往自己胳膊上和腿上涂着什么东西,暖暖的,滑滑的,还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