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四)——雁过留声

作者:雁过留声  录入:02-13

诸如此类,长安便不再多言。

如此五日,慕容昊轩都不曾回寝片刻。

路子清身为男人,不得在后宫随意走动。他知道慕容是在等他开口服软,只要他一句“想皇上了”,慕容便是铁石心肠,也会前来探望,更何况那人对他从来都是口硬心软。

路子清又何尝不是如此,纵然表面不显,他心下却是慌乱难安,百般煎熬。

几次想着,那人若不肯前来,自己便去见他又何妨?可每每话到嘴边,却又狠心制止。

若他对慕容只是逢场作戏,曲颜奉承又有何不可,一句“想你”,“抱歉”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但正因是真心相待,所以心下更示不得弱,服不得软。不愿在感情上,与那人失了平等的关系。

想这次两人斗气,皆是因那人自觉失了面子,所以才多日不见。他住在那人寝殿,这几日那人不是在这里过夜,又不是书房,自是留在某处妃嫔过夜。

一想到这里,路子清便觉得心口发闷,连呼吸都隐隐加痛,磨得胸腔发疼。

越想便越觉得委屈,越觉得自己不该在此刻服软。更是一口气梗在胸口,越发难受。

一拖再拖,慕容昊轩日日在别人居所休息,路子清心中难受,也不多说,只当不识,故作不知,纵使难受,也都打破牙齿和血吞。

男人风流快活总是平常事,路子清久居暮颜楼,自然比平常人更明白就中道理。

以往他与慕容分居两地,经久不见也不出奇,唯有见面的时候,格外热情。那时他对慕容这份感情仍是多采取怀疑态度,凡是他之爱语听信三分,热得一时,事后便告诫自己不可多想,枉添愁思。

但如今,慕容为自己所做之事,已是太多。不知不觉,便付诸了真心,全然的依赖。尤其是路子清生死一瞬,更是念及过往两人一起的好,不甘日后只留遗憾。两月的不离不弃,日夜相依,竟是叫心底的感情滋生起来。那包裹在重重阴谋算计下,小心翼翼中的爱意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成长成了参天大树,撼之不动。

来的悄无声息,来的措手不及。

对那人已是欲罢不能,他并非小心眼的男人,对慕容在别处休寝,可以理解,但却是一想便觉得心痛难耐。

不愿去想,唯有逼迫自己不去想。

路子清这五日逼着自己想上官邢,想莫华蓉,甚至去想华阳王今后可能的动作,就是不愿去想慕容昊轩,不敢去想。

每到入夜,独自一人就寝之时,闭上眼睛,就会去想慕容和谁在哪里,做些什么,然后便是忍不住双目发酸,满心难受,心下更是慌乱不堪,既盼着慕容深夜归来,又怕他来便是要将自己赶出寝殿,赶出那人不允许旁人侵犯的领地。

如此一来,睡也睡不好,他就索性不睡了。每夜装作安寝,可等长安一离开,他就起身坐在床上,要么抱着被子,看着窗户发呆,要么就是绞尽脑汁,盘算日后如何立足于天下。更多的是强迫自己去想关于上官家的一切,尤其是如何绊倒莫华蓉,为自己母亲讨回公道,将贼人绳之于法。

如今自己人微言轻,纵使怀揣真实,说出来也无人相信。若要有人相信自己,必定要先有一定的地位。更何况,他要对付的人是莫华蓉,她不仅是上官夫人,更是莫紫霄将军的胞姐。论身份,她尊贵,论地位,更是超然。除非自己能找到十足的证据,不然世人眼中的她犹如圣人,自己说什么也都是枉然。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找这只母老虎的破绽,唯有入住上官府。

路子清思前想后,盘算着如何名正言顺的认祖归宗,如何让莫华蓉不好过。上一次上官邢生辰,拂袖而去,拒绝承认自己的身份,让莫华蓉奸计得逞了一次。但下不为例,他定不会让那个女人再有机会得逞。

想起上次在上官府的不欢而散,若是自己贸然回去,只会引来旁人笑柄,就算日后回了上官府,也会叫下人看低。

可若是再叫慕容昊轩出马……想到慕容,路子清便片刻也想不下去了。生生搅得自己心疼,好几次都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知该拿对方怎么办。唯有放弃慕容这条路。

再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到柳思霁。

想通了一切,盘算再三,次日一早,路子清便出门去找柳思霁,想要尽快做好一些事,更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到了柳思霁府上,路子清先是谢过了那日送还之情。柳思霁见他毫无芥蒂,坦然自若,试探着问了一句“那晚的事,还记得多少?”路子清只是面有愧色,不好意思的歪了头,说记得不太清楚了。

那偏头的样子多了几分俏皮,眼睛亮晶晶的。柳思霁看着觉得可爱,不好多说什么,想到那夜那人与自己说过的故事,拉扯着自己泪眼朦胧的控诉,如今却只有自己记得,又觉得几分惆怅,于是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深沉悠远。

路子清看在眼里,心里也似明镜般清楚。那一夜他是醉了,可醉言醉语却记忆犹新。他暗惊于自己对上官云峰的怨怼与执念,也暗惊于自己对柳思霁的那份信任与坦然。但无论怎样,他如今都不打算在将那夜的话题摆上台面,说与人听。

那一夜的发泄,连同那场没有结果的梦,他都将埋入心底,再不会想起,念起。

两人寒暄了一番,路子清才说明来意。

他将那晚在上官府看到自己灵位被摆上桌面时的一时气愤,心意难平说出。随即便低下头,一脸懊恼,后悔不已。他无心伤人,可却是无心之言,难耐之恨,伤了自己,也累了旁人,更是坏了众人多日的苦苦安排。

他心下有愧,也有悔,却不知该怎么说与旁人听。任谁在听了他那般决绝的话之后,都很难放下芥蒂,重新接纳他。

这份懊恼之意,自路子清口中缓缓说出,夹杂着他曾有过的心酸委屈。柳思霁听着,只觉得心中难受。不是为那被平白破坏的机会觉得惋惜,而是体谅路子清这些年的辛勤经营。他也是一般流落在外,只是他命运好过路子清太多。他有个疼爱他的义父,还有这么多信任他,支持他的兄弟。可路子清自出生本该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之骄子,却因意外流落在外,他的生母非但不疼爱他,反而因有病在身,而百般凌虐他。他本有着惊天之才,却身处在烟花之地,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尽是委屈。

听着路子清满口的悔恨,也有不甘,柳思霁非但不觉得他不识好歹,百般狡辩,反而觉得是这天下欠他的太多,而他太过委屈。从见他愧疚,便觉得心疼,听他自责,更是忍不住想要把他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听路子清一番叙述下来,柳思霁早已是满眼的神色复杂,满面的难过纠结。

不待路子清相求,他便主动应下了去上官府与上官大人探听一番,更是宽慰路子清,叫他放心。正如人言,虎毒不食子,更何况,这件事就算旁人不说,知情者也各个心下明白,本就是上官大人理亏在前。

路子清听了柳思霁的保证,面上就挂了安心的表情。

只是柳思霁略作深想,便有些愁眉不展。路子清见了,转而询问。

柳思霁自觉出言为难,想着不愿说出口叫路子清跟着为难,可禁不住路子清那挂满了担忧的眼瞳,他便道出,自己是想起上官云峰。

路子清闻言,便是一愣,随后一阵怔忡。

柳思霁知晓路子清心事,才会有此担心。但他也知道,路子清既然忘了那夜的醉话,对上官云峰那份惦念只怕是不会承认,他想起上官云峰,便觉开口为难,只是这为难也只关乎与他,却与路子清无由。他却不知道路子清并未忘记那夜的话,所以乍听柳思霁提及,竟是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反倒是柳思霁见他发愣,忙说道:“我只是想起他与你关系向来不错,怕他对此事仍是不能释怀。”

他怕的是路子清不能释怀,可却只能说担心上官云峰不能释怀。

路子清闻言,便回了神,道:“我与他过往……有情有义,如今也同样有情有义,只是这情,这义,只是兄弟情义,再无其他。”他微微垂了眼帘,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醉人的笑意,面上带了几分甜蜜,柔声道:“我早已心有所托……”

话说一半,他便住口不语,怕是那后话太过羞人,不好出口。他面上柔情蜜意的神态也已说明心中那份甜美。柳思霁看在眼里,也觉得美好,替他欢喜。只是想到他心中前有上官,后有慕容,却没有自己,就觉得几分苦涩。

路子清眉头一抖,犹自说道:“只是我担心,上官……我哥他总不能坦然接受,毕竟这件事于他,怕是太过震惊了。”他说着,低下头,一脸担忧。

柳思霁自是明白,他也在心里担忧。上官邢对路子清有着愧疚,可上官云峰面对路子清,只怕是由爱生恨,就怕他在这件事上,诸多阻拦。柳思霁见路子清满面愁容,暗自自责,上官云峰本是自己在意,如今却叫对方不安。于是忙出言安慰,保证他去上官府的时候,也一并会探望上官云峰,并向他说明一切,只盼他可以想通,与路子清今生做对好兄弟。

路子清听他保证,自是面露喜色,也放下了心。

待话说尽,已是到了中午,柳思霁不舍路子清就此离去,令人备了午膳,邀路子清一同。正巧清晨方廷玉约了萧子桤把臂同游,中午恰好回转。路子清见了萧子桤,自是满心欢喜。两人许久不曾见面,私下好多话要说。

几人用过了膳,萧子桤便拉了路子清在一旁叙旧。柳思霁和方廷玉陪坐在另一旁,虽然少有能搭话的时候,但听着这两人说说笑笑,看着这两人笑逐颜开,心事尽消,方廷玉和柳思霁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单是坐着看着,也觉得心情愉快。

不知不觉,一下午就晃了过去。

天色渐暗,路峰回也从武林盟回来。他如今仍是随柳思霁住在王府,柳思霁却为他找了个教书先生,教他识字。白日他便要去书社学习,午后去武林盟,与那里的人讨教武艺,通常都是晚饭时回转。

今日他回来,见到路子清,萧子桤两人,忙缠了上来,将这几日同先生学的东西一一叙尽,眼低闪着精光,只盼能得路子清一番夸奖。

路子清心下清明,听他说尽,夸奖一番,又点播了一番,路峰回满心欢喜,缠着路子清,留他用膳。路子清推脱不掉,又是难得见到旧友,心情舒畅,便又留下用了晚膳。等他离开,已是天幕落尽,繁星满天了。

第132章

想到不知慕容今夜又在何处就寝,回转路上,路子清便刻意放慢了脚步。

他突然不想回去,不想独自一人守着漫漫长夜。今日一番安排,已是将他这五日所想所设,尽数施展,再来便只需要等结果。若是此时回去,仍是一人,他真不知自己还可以想些什么,来熬过这漫漫长夜。

一路怀揣心事,更是满心的害怕,路子清走的很慢,也很心不在焉。

沿着宫廊,缓步走向寝殿,刚到院外,就看到门外长廊下的宫人各个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小心翼翼的样子,仿若稍有差池,便要身首异处,各个如临大敌。路子清奇怪,可却没有露在面上。他想了下,莫非是慕容回来不曾看到自己,迁怒众人,才导致这宁静之所,如今好似个修罗之地?可转念一想,便苦笑了出来。那人是九五之尊,又岂会如此轻易低头?莫不是自己傻了,认为对方会先行服软?

对方不会服软,自己也不愿低头,这么一算,如今两人的僵持分明便是死局。

路子清想到这里,心头便是一滞,闷的发疼,他忍不住皱了眉,抓住胸口,一阵沉默。脚下也不由停了下来,想到寝殿内空无一人,就有几分胆怯。

可纵然心下怯懦,四周却是无数双眼睛,那些宫人虽然没有看着,路子清却绝不允许自己在人前示弱。猛地咬牙,他又抬步前行。

待到了门外,引路的下人忙退了下去,殿外的宫人也好似松了口气一般,只是路子清心事重重,也不曾注意。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才上前推开了门。

寝殿内出乎意料的是一片黑暗,路子清微微皱眉,不知此刻长安去了哪里,可就算他不在,到了这个时辰,殿内也早该掌灯。他苦笑一声,莫不是慕容昊轩终是厌烦了自己,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该离开了?

他心头一痛,借着黑暗遮掩,四周一片寂静,更觉空虚,眼睛一酸,便忍不住想要落泪。心底暗骂自己的懦弱,从怀中掏出火镰,便要打火,点亮烛火。

火苗方才窜起,便见到屋内阴暗中,坐着一人。路子清被那人影一晃,登时吓了一跳,手上火镰便掉在了地上,没了光亮。

能在这皇宫之中行动自如的人自然只有慕容昊轩,他此刻就坐在床上,看着路子清走进来,看着他点火,到他被自己的剪影吓得掉了火镰。这一幕幕他都看在眼里,平常如此,定会担心万分,可现下,心底却是怒火丛生。

他步下床榻,走到路子清面前,见那人仍处于吃惊的状态,几乎呆愣。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路子清只觉得自己心脏突突跳的发疼,最初是惊,也是怕。可火镰掉落的一霎,他便找回了自己,只是仍是抚不平陡然攒动的心跳。感到慕容走进,也可以感受到那人周身隐隐散发的怒气。

相见也只有怒目相向,路子清苦涩在心,只觉得自己这几日的相思都是白费,那人前来,不是来相会,而是来问罪。

路子清蹲下身,拾起跌落的火镰,绕过了面前的慕容昊轩,径自无声的走到一旁,将桌台上的烛火一一点亮。

慕容昊轩就看着他走开,心底更是按耐不住怒火。

自那一日他离开上官府,便满心期待着路子清带回好消息,若是事情水到渠成,路子清摇身一变,成了上官家的二公子,那他自可名正言顺的让他入主后宫。但若事情并非那般顺利,那也无妨。这件事本就会被诸多人阻拦,慕容昊轩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那一日路子清振袖而去,非但没有回到宫里,反而出去醉酒。若但是醉酒发泄也就罢了,他却是和柳思霁一同,两人把盏言欢,他回到宫里时,还是被那人搂在怀中,百般呵护。

虽然他睡熟了,对一切毫不知情,有情可原。可想到那人与柳思霁有说有笑,慕容昊轩便觉得心底泛寒。路子清对柳思霁的信任已经超出自己预想太多了,他心里明白,路子清对柳思霁同自己不同,可是路子清对柳思霁那种可以直言不讳的坦然,叫他嫉妒,甚至害怕。

更何况那一夜,他睡去的姿态是不曾见过的酣然,是未曾想过的甜美。这一切不是因自己,而因为柳思霁,这叫他怎能不妒,怎能不恨?

但纵然心底恨着,仍是舍不得那人,于是陪在那人身旁,整整一夜。就那般不思不想,坐在床侧,握着那人的手,看着他发呆。看着他眉头耸动,看着他面若朝霞,看着他嘴唇轻启,看着他痴痴浅笑……就这样看着,仿佛可以看到地老天荒,也不觉得嫌腻。

第二日本就因为上官邢的生辰,休朝一日。慕容昊轩便一直陪坐在旁,不知困倦。只是内心翻腾,无人知晓。

直到路子清转醒之际,他看到路子清眼皮翻动,心中便想:自己这般牵念一人,只是这人究竟知是不知?他对自己终究是爱多一些,还是忠多一些。是因自己帝王身份,不能违背多一些,还是真心雌伏多一些?

慕容昊轩本来对自己与路子清之间的关系非常笃定,因为自己是帝王,有着至高的权力。更因为之前他与路子清之间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感情不过是其中一个无伤大雅的联系。但是两人经历许多,慕容对那份利用的笃定早已淡去,反而承认了对路子清的爱。

正因察觉了这份爱,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给对方最好的,想要让对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更是因为察觉了这份爱,反而不能容忍对方对别人好,不能容忍这份感情中掺入一丝一毫的杂质。

所以看到路子清和柳思霁一起,他怒了。知道路子清对柳思霁敞开了心怀,他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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