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番外——蘼芜女

作者:蘼芜女  录入:02-10

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只手抚摸着齐湉的身体,滑到后背,停在某处。

在皇帝的安抚下,小东西似乎觉得安全感更强了,又出来了一些。

齐湉觉得脑中白光一闪,如闪电般袭来,全身忍不住痉挛,酥麻的感觉从脑中传达至全身的各个部位。

皇帝的脸出现在齐湉的眼前,惯常冷毅的脸,此刻带着孩子般得意的笑,道:“朕厉害吧,治好你了。”

齐湉起身的时候,皇帝已经睡着。

他收拾着衣物穿戴完毕,然后走出了寝殿。

奉安站在寝殿的外侧,看到齐湉走出来,迎上前道:“齐公子。”

齐湉站在原地,道:“奉总管还是叫我齐湉吧,公子,齐湉担不起。”

奉安看着这张脸,在烛光下,一半在明处,一半在暗处。开口道:“齐公子不必和老奴客气,你本就是齐将军家的小公子,叫你一句齐公子是老奴的本分。”

齐湉抬头,不接着奉安的话,只道:“奉总管有何吩咐?”深夜能得皇帝的亲信如此候等,齐湉知道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的。

奉安道:“老奴知道现下是委屈公子了。”奉安往内殿看了看,压着声音道:“陛下到底年轻,行事难免没有顾虑周全,还请公子多担待一些。陛下心里是疼公子的。”

齐湉笑了,道:“奉总管对陛下的忠心是如日月皎皎,陛下对齐湉的疼爱,齐湉也铭记在心上。”

奉安看着他的笑,只觉似殿外开放的腊梅,又美又冷,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分,只得道:“外面天冷,还是请齐公子去隔壁沐浴了再回去。”

以男身侍君,前后行事诸有不便,沐浴是开始和结束必走的程序。

齐湉道:“多谢公公,西郊别院不过几步路,不要污了陛下的庑房。”

万全一路引着齐湉往回走。

走到门口,齐湉停了下来,问道:“万公公,明天几时开始?”

万全低着头,道:“公子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过来即可。”

齐湉进了别院,候在门口的小准子已经坐在门坎上打着瞌睡。穿着厚厚的棉衣,整个人缩成一团。

齐湉轻手轻脚的进门。小准子一个瞌睡,头往下一点,就醒了,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前面的人,道:“公子回来啦。”

一边说,一边往屋走,道:“热水已经烧好了。”

手一伸到水里去试温度,小脸又垮了下来,道:“怎么都凉了啊。奴才再去烧。”

齐湉手指一探,还有温度 ,只是不是热水罢了。拉着小准子道:“不用了,还热着呢。”

小准子摇着头道:“公子风寒才好,不能马虎了。”

齐湉只觉得心头一暖,一句话抵得上一桶的热水,道:“等你烧来了,天都要亮了,就这样吧。帮我去拿毛巾和换洗的衣物。”

小准子拿着毛巾衣物进来的时候,齐湉已经躺在木桶里了。

小准子把衣物一件一件抖平,搁在屏风上,手中拿着毛巾准备给齐湉清洗。

“小准子,你入宫前叫什么名字?”齐湉闭着眼睛,头搁在木桶的边沿上,问道。

“奴才哪有什么名字啊,以前家里排行老四,村里人就小四小四的叫,后来净了身入宫,才赏了一个准字。”

“这个准字不好听,不如叫奉宁的好。”

小准子哎呦了一声,笑着道:“公子,你以为我们当太监的都这么有福气,可以有姓有名的啊,奉、万、高、庸,是有头有脸的公公才有资格拥有的姓氏,奉是赐给各府总管的,万是给教习公公的,高是给执事的,庸是给监刑的。我们这些伺候人的人,哪配呢?”

“那你是为何进宫的?”

小准子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穷呗。那年村里大荒,我家吃饭的嘴多,大家饿得没法了,只得卖儿女,我家有三个儿子,没有丫头,我是最小的,父母不知道要卖谁,大家也舍不得分开,结果父母让我们抽竹签决定,谁抽到最短的,谁就出去。我多留了个心眼,父亲去院外削竹签的时候,我悄悄跟着,记住了那根最短的形状。结果本来说好了把我卖到一户人家做小童的,可是去的时候人家临时又不要了,家里又确实没有米,没办法,父母只好送我进了宫。”

“你为什么要抽那根最短的?”

“没办法呗,哥哥们比我大,留着可以多做点事情,也可以早点成家啊。我身体不如他们强壮,还是他们留下的好。”

小准子很随意地说完,拿起毛巾准备擦拭齐湉的后背。

“我也有两个哥哥。”齐湉突兀地接上,睁开的眼睛,睫毛上沾了水,看起来湿湿的。

“公子这么久没有回去,你哥哥应该很想你吧?”

“想我?”齐湉拿手擦去睫毛上的水,神情似笑非笑,道:“也许吧,少了替罪羊,少了可以随意欺辱的人,他们应该也会觉得少了点什么乐子。”

“呃,公子?”小准子拿着深衣,只隐约听到齐湉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必定是养尊处优的,想不到齐湉是这番遭遇。

齐湉从小准子的手中取过深衣,自己套上,道:“我以前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不碍着他们眼,尽量不在他们的面前出现,安宁总是可以得到的。”齐湉停了停,道“可是如今我觉得这法子不管用了。”

第九章:出宫游玩啦

万全死得时候很突然,那日他依例送齐湉去侍寝,然后在门口候等。没有多久的功夫,内侍出来了,拖着他往执事的内殿走。一路上走得又快又急,万全连连发问,没人应他。一到执事殿,被掩住了口鼻,绑在凳子上。旁边的内侍对执事公公道:“陛下吩咐,杖毙。”可怜万全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陛下为何动怒要取他性命。

陛下要取他性命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当一道道鲜红的血印重新隐藏在齐湉的指甲盖下,皇帝看得刺目惊心,只觉得这一道道血印仿佛是毒蛇吐着的红信子一般,他压着怒气,回头吩咐:“把万全拖出去杖毙。”

搂着怀里的人,有些懊恼,道:“朕不知道他还敢对你下手。你以后不要再去教习处了。”

齐湉的眼皮子翻了翻,定在皇帝的脸上,头又低了下来,道:“多谢陛下。”

皇帝低头,检查着十个手指,齐湉看着他的后脑勺,眼睛中没有流露出一丝感情。

腊八一过,立春前的这段时间,民间就开始陆续的举办冰灯节。因着今年天冷,那些能工巧匠取材方便,做出的灯花也特别漂亮。那些懂得讨欢心的弄臣还说,京城里的百姓特地雕了8条五爪团龙,摆在京城的八个方向,感念陛下恩德浩荡。那团龙到了晚上,点上灯,晶莹琉璃,透着彩光,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皇帝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出宫了,又想到齐湉整日呆在皇宫里,不大开怀,于是决定要带上齐湉出宫走走。

齐湉听到这个消息的事情,只是点头说遵旨,但是皇帝发现他的肩膀微微向上一缩又很快放开,皇帝觉得这是齐湉愿意的表现。

白天各路大臣要觐见,商讨要事,陛下要应付着这些不定时的抽查。况且陛下早上一时兴起,奉安忙着要安排路线,调度出行的马车,交代来回守护宫门的侍卫长、挑选随行的护卫。因为要掩着耳目去行事,费的时间难免就多一些了。

等到了晚上,宫里一落了锁,皇帝搂着齐湉往车子里一钻就出宫了。

马车朝着宫外的方向行走,在外面的行人看来,这只是一辆很普通的蓝呢填漆的马车,不知道里面是铺着数层金丝锦垫、物品一应俱全,无不精致的奢华。

齐湉的情绪很淡,除了那二十日的侍寝之外,皇帝很少看到他的情绪有明显的变化。殊不知,齐湉对于自己憎恨,却反抗失效的强者,会采取消极的应对态度,淡淡的,不迎合,不反抗。这是弱者无可奈何,又坚持为自己保留最后尊严的方式。

“齐湉,留在宫里不好吗?”

齐湉摇头,道:“没有不好,陛下。”

皇帝知道齐湉想出宫。曾经多次明着暗里和他说过,直到最近的一次床事之后,齐湉再次开口。还沉浸在余韵里的皇帝没等齐湉说完,就一脚把人踹下床,怒道,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再提此事。如若再提,就把他在皇宫里关一辈子。

皇帝伸手去描他的眉目,他知道自己的内心似乎在朝着一个自己都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他也承认,齐湉对于他的意义远大于那些和他在床上共行云雨的男女,因为床底之间他不仅自己要快乐,他还要齐湉也快乐。

“朕今天不是带你出宫了吗?”

齐湉嗯了一声,抬头道:“齐湉知道。陛下有心了。”

车帘掀起,奉安躬着身,道:“爷,到了。”

瓦肆日常都是在戌时关门的,冰灯节的关系,允许延迟到了亥时关门。

皇帝到的时候戌时刚过一点,集市上还是很热闹的。时不时有些小孩子拿着冰冻的糖葫芦,一串绳子穿起来的冰灯跑过,抛下一串又一串笑声夹杂着大人的呵斥。

冰灯节,以前齐湉更多的是偎着母亲度过,或者是呆在屋子里,听着他们夜游回来,在屋外经过,笑着讲述夜市的热闹和繁华。那时小小年纪的齐湉就会躲在被窝里安慰自己,再过几年他就可以成亲了,那时就可以带着母亲离开这里,要看冰花就看冰花,要赏冰灯就赏冰灯。可是这一等两等,转眼他都十八了,父亲却一次都没有提过。

齐湉吸了口气,这满是市井的气息和味道,是自己渴望的。

皇帝拉着齐湉,满路的新奇和热闹,齐湉忍不住到处张望。齐湉的表现落在皇帝的眼里,皇帝就故意拉着齐湉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害得那些侍卫提心吊胆,心惊不已。

人多、热闹的地方非五爪团龙莫属。一层一层的人围着团龙在张望。皇帝拉着齐湉挨得紧紧地随着人流向前,护卫处于四周,无形中给他们拉开了人墙,有些看懂眼色的,被他们凌厉的目光吓跑,有些不懂眼色的,看着这边空,一个劲的低着头往这边挤,看得奉安直冒冷汗,一颗心提着,怎么都放不回胸口。

“娘,皇上是不是就是长这样的啊?”一个小孩稚嫩的声音传来。

周围一群人心中一凛,进入备战状态。

皇帝也一愣,想着自己装扮,一路行事都很低调,怎么就被识破了。

回头一看,一个小男孩,带着瓜皮小帽,穿着蓝色棉质夹袄,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流光溢彩的团龙。

抱着他的是一个少妇,胖胖的身材,低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小心官差把你捉走。”

小孩子被母亲一吓,瘪着嘴想哭,委屈地辩解:“娘不是说皇上是神龙之子吗,神龙长这样,皇帝是神龙的孩子,还不是这样的?”

母亲拿胖手去捂儿子的嘴,环顾四周,看到站在旁边的人,一副尊贵打扮正瞅着自己的,于是干笑着道:“这位爷,孩子不懂事,乱说的。”

回头又瞪小男孩道:“再乱说,让阿爹晚上给你吃竹笋炒肉。”

小男孩一听说要被打了,瘪着的嘴巴一下子张开,边哭边说:“我是啊爹的孩子,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啊爹,皇帝是神龙的孩子,难道不是长的像神龙?”

母亲急了,一个耳刮子扇在孩子的脸上,道:“闭嘴!还胡说!”

周围一群人已经完全石化了。

扑哧,不知道是谁笑出了第一声。

接下来的一群人也掌不住笑,有隐忍压抑着的笑声溢出来。

皇帝本来觉得这小孩的古怪理论有几分可笑,但是被众人这么一闹,就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回头眼神一扫,大家一看皇帝的脸色,都噤声了。

只有齐湉没有注意到,眼神还停在小孩子的身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嘴角翘出一个温和的弧度,皇帝看得有些呆了,愣头愣脑地开口问道:“好笑吗?”

齐湉看了皇帝一眼,嘴角仍翘着,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嘴角一抿,落了笑。

皇帝觉得这趟宫出得真是值了,心里被熨过一般舒坦,随手一指,指着前面的一个小摊,道:“走,陪……我去吃腊八粥。”

一听到皇帝的建议,身边已经有人悄无声息的过去清场了。

一会,奉安跑过来了,道:“爷,六爷也在……”

奉安话还没有说完,对面锦衣华服的男子已经起身了,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怀里搂着一个少年过来了,道:“三哥,你怎么来了?”

皇帝绷着个脸,只略略点头。

六王凌蔚还是笑着,道:“三哥,那边的团龙看到了没有?那可是百姓为感念大德天子而精心雕镂出来的,你可得仔细看看。“

又是这个团龙,皇帝剐了六王一眼。

六王浑然不觉,又把怀里的少年往皇帝身边一推,道:“今儿个重见旧主,还不赶紧伺候啊。”

少年被一推,上前几步,怯怯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不敢用尊称,只得道:“碧柳儿见过爷。”

六王又突然把手往皇帝的肩膀一搭,道:“三哥,你今晚要与民同乐,小弟要奉陪到底的。”如此亲昵的举动,却又像是少年时两人瞒着母后去做僭越之事的默契,皇帝面上没有流露分毫,心中却还是心波微动,自他登基之后,他戒了,六弟也戒了,为了天家威严,为了天子德容。

六王拖着他往前走。皇帝伸手去拉齐湉。没有拉住,一转身,刚才站人的位置已经空了。

“人呢?”皇帝沉声开口,带着上位者不容忽视的威严。

站着离皇帝最近的侍卫身体一缩,指了一个方向。

皇帝眯起眼睛看过去,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正在向前走。

皇帝疾走几步,高声喝道:“齐湉!”

一听到身后的声音,前面的身影竟然越走越快,开始跑起来了。

皇帝追上他,狠狠地抓住他的手。

齐湉吃痛,脸色都有些发白。

皇帝压了压怒气,道:“你做什么?”

齐湉胸膛一起一伏的,显然是刚才跑太快了,嘴巴却抿着,显然是不打算开口。

“你说不说?”

想到自己好心带他出宫,自己和别人说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敢在眼皮子底下跑了,这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上来,道:“你今天不交待清楚为什么跑,朕就让你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皇帝只觉得这么一个倔强又不懂侍奉的人,自己留在身边不是存心添堵吗。心中忍不住发狠,想着等会回去如何如何地收拾他。

“好,你不说,我们现在就回宫。”

皇帝拉着齐湉往回走,齐湉站在原地不肯离开。皇帝心中烦躁,自幼又习武,手劲自然是大的,齐湉死劲站在原地,猛地双手拉住皇帝的手,抬头,眼中泛着泪光,满脸的哀求之色如同决堤之水一般倾泻无余,道:“陛下,陛下……让我回去看看母亲……我只看一眼就跟您回去。”

冰灯节的热闹,只是开在齐湉心中的一朵花,满足了幼年的缺憾,赢得了赞叹,时令一过也就忘记了。只是在看花的同时,齐湉想起自己独对节日,孤身凄凉的母亲,对亲人的思念逼着他作出如此不切实际却是自己现下最想做的事情。

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皇帝的手背上,皇帝微微一震,想起以前那么多恶意的折磨和捉弄,齐湉都没有哭过,现下却落泪了,想必是真的想念得紧了。

想想他进宫都已经半年多了,自己一趟都没有让他回家过,每次一提出宫,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拖回床上狠狠惩罚,弄到最后,他都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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