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的意思是……”这,太狠辣了吧。
这样的命盘,别说他,就连师傅,就连祖师爷都不可能解开吧。当然,正因为是祖师爷,才不可能解开这种格局。
“就按我说的做。”
“师傅……”严坤心中有一丝不忍。毕竟,他们重伤在身,这样的赌局、这样的挑战,未免太苛刻了。
有些科技,有些文化,会随着时间发展而进步。
而有些知识,却会随着时间越销越细、渐行渐远。
第三十九章:斗天机(1)
平时,若安溪和过妈妈都不在,天机阁便会挂上“今日歇业”的牌子,并通告下次营业可能的时间。虽然有些客人对这种毫无规律性可言的歇业方式很不满意,但也只能感慨一下时运不济、有缘无分,转身走人,下次再来,再接再厉。毕竟,在这个城市,此店之外,别无分号。
今天,虽然挂了歇业通告,却可以从窗户中看到灯光。
安溪不在,严杉是不需要工作的。更何况,现在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这灯光……
过恪拽着安溪的袖子,驻足不前。
“怎么了?”安溪搀着他问道。
“会不会,我妈妈还在?”过恪惶恐不安。
“昨天派出所派人送来身份证等资料时,你妈妈就收拾完东西回去了。”安溪淡淡地答道。
“……”这……太像她的作风了。过恪心中感慨道。无比庆幸母亲的贪玩,幸好她不在。要是给老妈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半死不活、半人不鬼的样子,他真应该以头抢地、自刎谢罪了。
那么,现在还待在天机阁的人,会是谁?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突然开了。
“安先生!”严杉一看到安溪回来,立刻迎了上来,请他们进屋。
“你怎么还在?”安溪有些疑惑。
“有些担心。”严杉不敢说,自己午休时梦到安溪遇险,因而紧张得不敢离开。“你们,怎么会这样?怎么不马上去医院?”严杉没想到,一向淡然沉稳的安先生,竟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不用了。”过恪想都不想,连连摆手。
“过儿,去医院。”安溪的语气,容不得他拒绝。
“不要。”
“理由。”
“这,是对作为医生的我的侮辱。我自己可以治。”
“理由不成立,驳回。”
“你!你无理取闹!”
“理由不充分,反驳无效。”
“……”
“这,最近的医院是几家中医院,里面的医生,不是我爸妈认识,就是我的导师认识。不能去。”
“怕丢脸?”
“小溪,为什么你还会受伤?你到底受了什么伤?”过恪不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也说出了自己很想问的话。
安溪自然知道他的意图。无奈地看着他,值得答道:“如果你不想我不治而亡的话,一起去医院。”
“这……还是我先帮你看看吧。”过恪急于了解他的伤势,以便决定是否要求医院。
“喂,你怎么可以随便扯我衣服!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安溪一边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扯,一边还要想着不能太用力、动作幅度不能太大,以免触及他的伤口。
“你在想什么啊,我是医生好不好,医生!在古代被称作大夫的物种!且不说刚见你时就帮你治疗换衣的,又不是没看过,我还是男的……”说到最后一句,过恪有些心虚,不觉放下手。
安溪听他如此义正词严,颇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扭捏,也松了力,却没有放手。
“小溪,你是怎么受伤的?”
“不慎掉入一个陷阱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掠过了陷阱中满布的铁钉。
“那是我布的局。当时年少,太追求完美,好胜心强。一心想要设定一个外人无法破解的局。于是设置了很多陷阱、机关。看来,还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安溪惨然一笑。
看到过恪担忧的神情,安溪自觉地解开衣袖,说道:“放心,只是些皮外伤,不用去医院。好歹,我也是练过功的。”
“练功?什么功?葵花宝典?”
“嗯……猜中有赏。”安溪神秘地一笑,说道。
******
“师傅,他们确实拿到了秘籍。”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交出来?”
“这……”虽然是自家的东西,但是,他怎么说得出口?那本秘籍,是安溪和过恪用生命找出来的东西。即使明知自己有理,他也无法说出。
“之前我和你说的第二局,还记得吗?”
“记得……”
“我们已经很厚道了,就用这一局,逼他们拿出秘籍。”
虽然严坤答应了,却因为觉得安溪会赢,而多了几许安心。
之前,严坤自信自己这套安氏秘术,况且,他了解荒山中的洞穴、密道的艰险,已经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情况下,他都能输,安溪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
曾经,在他眼中,安溪不过是一个三流术士,哪有机会学习他世代承袭的秘术?而且,据严坤所了解的信息,安溪失忆了,很有可能忘了不少重要知识。
严坤虽然长期待在港澳台一带,对大陆了解甚少。但,他对同行,一向“关怀备至”。只要在一个城市小有名气,他都会了解、调查。
他从不曾听说过安溪之前的名号,也没有收到哪位名师丢了关门弟子的消息。
安溪太神秘了,就仿佛,真的是从天而降的神,不知来路,却深不可测、法力无边。
******
在过恪的坚持下,安溪还是答应让他自己疗伤。
在安溪含蓄型温柔的关怀下惬意地休养数日,过恪终于决定回学校了,还有,去好好谢谢秦少游。
之前受伤,秦少游便帮他请了半个月的假,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不过,既然有假期,何乐而不为?
悠然地坐到窗边,享受着阳光与……安溪铁观音,过恪欣赏着安溪的优雅、专注,与切近却又脱俗的气息,心情好得如同天际的流云。飘然啊。
一阵清越的铃声响起,洒在过恪心上,让他愈发飘飘然。那可是他亲自制作,送给安溪的……
“请进。”安溪突然发话,让过恪反应过来,有外人来了。
“第二局,开始了。这是你的任务。”来人轻车熟路地走进来,递上一张纸。“我想请你看看这个人的命盘。如果这局你输了,就把那本秘籍还给我,如何?这本来就是我帮之物,我的要求不为过吧。怎么样?”
“你适可而止吧,不要欺人太甚。”过恪忍不住说道。
“与你何干?是他自己要求比试的。”
“过儿,相信我。”安溪的目光,沉稳,温柔,却有着不可压倒的坚定。
第四十章:斗天机(2)
安溪转头看向严坤,淡淡地说道:“既然这本秘籍是你们这个派系的祖传之物,为何师祖不让它流传下去,而要藏于深山之中,布置如此艰险的局,使之数百年间无人问津?”
“你……”严坤哑然。
“这样做的原因,显而易见:你们的师祖早就算到,百年之后弟子不义、门庭衰败,与其让秘籍落入奸人之手、为祸天相星,不如将它藏在深山,待有志之士发掘。既然我正是你的师祖所期待的,有缘之人,为什么我不能传承?”安溪语气平缓,并没有咄咄逼人的侵略气息,却让人难以反驳。
“这……”
“况且,你去过,你无法找到它,不是吗?”略一提尾音,安溪收回攻势。
看着严坤一脸震撼,却又有些许恍然大悟的表情,过恪不禁感慨,安溪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没想到,平时沉默讷言的安溪,竟然还有如此铁齿铜牙的时候。
安溪说完,伸手去拿纸片。
“这,是他的命盘。”严坤有些呆滞地递上的纸片,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他之前那番话,明明是在拒绝,怎么又回接受这场比试?
安溪看着纸片,不禁蹙眉。
“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个符号?”安溪指了指纸上写的“120°W,31°N”,问过恪。
“西经120度,北纬31度。”过恪想了一会儿,问道:“他没有出生在中国,也能看吗?”
安溪一脸迷茫。
迷茫的,还有严坤。日期、时间,以及出生地的经纬度,都写得清晰明确,有什么看不懂的?
如果是因为表达方式……
安溪竟然不懂地理?还看不懂英文字符?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深山老林吗?严坤猛然想到了孙悟空——安溪恰好还是在丙申年出生的。
丙申年……不对,他怎么会是丙申年出生的!
严坤骤然变色。
怎么之前自己没有注意到?
他若是壬申年出生,还说得过去,但丙申年出生,他现在至少60岁!除非他长生不老,除非他是妖怪!不然怎么可能还面若少年?
严坤神色怪异地盯着安溪看了许久。
之前,还以为他光明磊落;之前,还敬仰他的胆识、佩服他的才华;之前,自己差点就被他的“七擒七纵”收了心。
但现在,这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的阴谋意味。
原来,他一开始就打算隐藏自己的真实生辰,却还要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只怪自己涉世未深、经验不足,这么容易就被骗了。
好,既然你是这样的人,那我也不必手软。
严坤暗暗想着,并不说出自己的看法:“确实,他不是中国人。你能看吗?”
“喂,有本事你自己算啊,怎么可以欺负他一个古……”过恪大为不屑,放肆地说道。安溪连忙捂住过恪的嘴。安溪发现,自己都快习惯这个动作了。这孩子,总是这么冲动。
“怎么样?需不需要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严坤挑衅地看着他。
“好。”安溪又开始重复他的一字真言。
就算有一天的时间拖延又能怎样?
一个连地理都没学好的人,想必天文知识也不怎么样吧。
让他去专研星相,呵呵,别说一天,就是一辈子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严坤的师傅冯水师就曾经专研过异国星相。
冯水师以前一直说,我们这行,学的,都是前人的精髓,都是在吃老本,别说创新了,连老本的原版都揣摩不出来。你知道如何推命盘,如何解命盘,但你知道原理吗?知道原因吗?正因如此,才有那么多学艺不精、欺诈钱财的人出现,毁坏了这个行业。
以后,我们将何去何从?
星相,在中国可以用,可放到了外国,便不能使用。
这就是局限,就是画地为牢,就是自我束缚、等待毁灭的开始。
想到师傅痛心疾首的样子,严坤对他的崇敬、尊重,便愈发强烈。
严坤想做的,就是净化这个行业——扫除那些自以为是却一无是处的鼠辈,以免他们毁坏术士的名声。
安溪,一个平凡到找不到一丝记录的人,就算他误打误撞破了那个剧,又怎么可能推算出星相?
严坤离开后,过恪趴在桌子上愁眉不展。
“小溪,现在怎么办?你该怎么算出那个外国人的命格?”过恪虽然不研究术数,但他还是知道术数的局限性。至少,你不可能用中国那套手法算洋人的名字。
“过儿,知道吗?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都这时候了,你还说什么古话。万一失败了,你的秘籍怎么办?天机阁怎么办?”过恪心急如焚。
“只要抓住事物的本质,一切,都是能够推算出来的。”安溪老神在在,气定神闲。
“莫非,你想到什么方法了?”
“嗯。不过,你得帮我。”
“怎么帮?我一定尽力!”过恪
“那个什么经纬度,是在什么地方?”
“……”代沟如此之大,如此之深,叫他如何是好?
“小溪。”
“嗯。”
“我会帮你好好补习地理常识的。”过恪觉得很是无力。他现在连如此基础的地理常识都没有,怎么能在一天时间内推算出来?
“过儿,你是不是认为我完全没有现代地理常识?”安溪眼神深邃,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
“不,不是……”过恪很是心虚。
“你认为我只知道天圆地方,不知道地球是圆的?”
“这,难道不是吗?”过恪小声地问道。他觉得安溪今天很是奇怪。平常的他,怎么会为别人小小的看法伤神劳心?今天的他,竟然还能说一番长篇大论,让严坤哑口无言。他会不会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爆发第二人格?这,会不会殃及池鱼?
“过儿,我只能说,你对古代天文知识的了解,太少了。”安溪以手抚额,面露无奈之色。
“这是什么意思?”过恪对安溪习惯性地跳跃性思维措手不及。
“过儿,你难道没听说过璇玑玉衡?没见过浑天仪?不知道古代星象是怎么演算的?”
“啊?浑天仪听说过。”过恪诚实地答道。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如此愚昧无知,连如此简单的地理常识都没有……”安溪很是受挫。
“……”这反讽手法,用得太好了。过恪无言以对。
第四十一章:斗天机(3)
深秋的中午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
暖暖的阳光,暖暖的微风,伴随着风铃的“泠泠”声舞动,令趴在桌上的人睡得愈发惬意舒适。
这就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感觉吧。
只可惜,再迷醉,也是亡国之兆;再沉睡,也会被现实敲醒。
“安先生,安先生!”一个慌张的声音响起。
安溪轻轻打开门走出去,生怕吵到过恪。他低声问严杉:“什么事?这么慌张的。”
“您,您看外面……”
安溪一转头,便看到天机阁门外静坐示威的人们。他们不吵闹,不喧哗,只是静静地坐着,却足够吸引邻里的关注了。甚至有人还拉了横幅、旗子,写上类似于“弘扬科学,消灭迷信”的标语。
“这该怎么办?”严杉被这架势吓到了。他见证了安溪的实力,知道这些难以解释的东西,确实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但是,他无法向别人解释、证明。
安溪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说道:“请他们进来吧,估计,一会儿主角就会登场了。”
“请他们进来?!”严杉大为惶恐,这不是引狼入室?他们不会把店给砸了吧?
“不是引狼入室,而是请君入瓮。”语毕,安溪一甩袖,转身回屋整理东西。
这场仗,看来会很有趣。
轻轻拉上帘子,安溪不希望让过恪看到这场面。
“小溪,几点了?”过恪睡意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