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南时断时续毫无逻辑几近梦呓的叙述中，北北渐渐理出了南南的过去：父母为了单位的福利分房匆忙结婚——长期两地分居，母亲早产——父亲怀疑不是自己的骨肉——离婚，跟随母亲生活——12岁时母亲再婚出国，被扔在父亲单位门口——父亲早已再婚……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北北认为这样的情节设计只会在为博人眼泪的电视剧本中出现。而现实却活生生的在自己身边上演，在自己最爱的人身上上演！北北从小就在家人的小心呵护下成长，他也认定这种关爱简直是理所当然到天经地义的嘛，第一次，他发现自己唾手可得的亲情是他人遥不可及的奢望。“南南，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爱你，发誓。”北北望着伏在身上的可怜人，暗暗下定决心。
直到天色微明，两个人才相拥着沉沉睡去。他们彼此依偎着仿佛要在晨光中融为一体。
第四章：小确幸
期末考试临近的日子总是紧张忙碌到令人抓狂，不过对于南南而言，情况并非如此。当北北为了高财上几笔分录的试算平衡抓耳挠腮时，南南正吹着冷风惬意地躺在床上看小说。“他妈的！”北北吼了一句将课本狠狠摔在地上，紧接着又捡起来继续奋笔疾书。南南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嘎嘎”的乐起来，北北见南南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不忿，扔下笔扑到南南身上就是一通猛挠，南南浑身都怕痒很快就招架不住，满床打滚涕泪横流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连求饶。北北爬起来放开南南，经过这样一闹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今天想吃什么？”北北掏出电话准备叫外卖，“泡枣”南南翻开被压在身子底下已经皱皱巴巴的《白鹿原》随口答道，“你想泡澡啊，还是先吃饭吧啊。”北北不明所以，随便叫了几样菜。“唉，你期末考试准备怎么办啊？”北北满口塞着饭，含混不清地问道，“我自有妙计。”南南起身拎了个鸡腿，又继续倒回床上，自信满满地回答。北北突然很想把饭泼到他那张臭屁兮兮的脸上。
考试前一天晚上，南南终于摊开书本老老实实地坐起来，开始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大声朗读，北北被他满口噼里啪啦的鸟语吵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讽刺道，“小哥，你也不淡定了啊！”“别打岔！”南南头也不抬的说道。第二天一早，北北终于弄清楚南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南南站在镜前左耳别上蓝牙耳机，又将头发仔细往左拢了拢，耳机竟然完全看不出来了，随后他又掏出手机仔细地调试了几遍回放功能，确认无误后将手机心满意足地揣回口袋，转身朝着一脸错愕的北北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以南南在学校的名声，北北相信这个长发飘逸的的造型绝对不会引起任何怀疑。果然，南南在随后的几场考试中一路听写着顺利过关，北北则是全线飘红惨不忍睹。
暑假开始，北北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南南可怜兮兮地磨蹭到他身边没话找话：“要回啦？”“嗯。”“买到票啦？”“嗯”“别丢了。”“嗯”……“对了南南，你怎么办啊？”北北想问你不回家吗？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我留在这啊，我爸买了这套房子就是不想让我回去……”南南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越发落寞。北北觉得一阵心疼，他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只说了一句“我会回来陪你。”为了这句承诺，北北提前一个月就以找实习单位为由溜了回来，他记得当时南南见到自己乐颠颠的表情跟个怀春的小媳妇一样。
渐渐地，北北得知南南的生活并不像外表那样光鲜潇洒，没有来自家里的经济支援，南南上大学后就一直靠着帮出版社翻译外国流行小说赚生活费。“其实还行。”这是南南自己的评价，“那些小型出版社买来版权后就找几个在校的学生，每人负责翻译几章，再随便冠上个名字，前后一个月就能出版。”不过对于稿酬多少的问题，南南则笑嘻嘻的以“商业机密恕不奉告”这样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我速度够快，能按时交上，总不会饿死。”南南随后补充道。假期南南接了一份工作，负责一本书的三分之一，一周内就要交上，“时间紧钱自然就多。”南南这样解释。随后的几天，南南一直伏在电脑前打字，烟不离口，满屋里被他弄得乌烟瘴气。北北不敢打扰他，只能替他冲杯咖啡端到手边，劝他少抽点烟，又把窗户打开透了透气。指针已经指向凌晨，“南南，12点了，睡吧”北北劝道，“嗯，你先睡吧不用等我。”南南猛灌了一口咖啡。“替我再倒点。”北北接过杯子，看着南南熬得通红的双眼，无可奈何的起身又冲了一杯。自己不能帮南南工作，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半夜北北起夜，朦胧间看到电脑屏幕还开着，南南已经趴在键盘上沉睡过去了。北北走到跟前，替南南将写好的稿子小心保存好，俯身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北北瞥见南南滑落出来的手机，捡起来随手翻看。北北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南南似乎还和几个人保持着颇为暧昧的联系，不过北北不准备深究，毕竟至少在一起的时候北北相信南南是真心实意的，他相信南南说过的，自己是唯一住进他家、了解他家庭背景的人。要跟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并不容易，“要给他点时间才能从过去的生活中脱离出去。”北北这样想。
总算按时交稿，南南在昏睡了两天后，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拉着北北继续花天酒地。“南南我跟你商量个事。”北北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准备每月让家里多打生活费，我们两个每月再节省点，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哼这算什么，恋爱经费！？”南南冷笑，“本来我住在这里也应该给你房租的嘛，再说……”不等北北说完，南南就拍拍他的小脸阻止下去，“叫你来我乐意，再提的话给我滚出去，倒是你该跟家里少要点钱才对。”“至于辛不辛苦嘛，”南南把脸凑到北北跟前，“我还能养得起你。”……
毕业季，那个在典礼上当众接吻的桥段没能如期上演让南南颇感失望。而北北连轴转地穿梭在一场又一场招聘会中，两人往往天黑才能碰面。“南南你不急着找工作吗？”北北天天忙地焦头烂额，对南南终日优哉游哉的状态很是羡慕嫉妒。“南南~~南南！！”在北北大吼着挽袖准备让他吃几记老拳的档口，南南才慢悠悠的摘下耳机，摁下暂停键，幽怨地望着北北说，“我现在帮一家外贸公司翻译一份合同~~”“那这是什么啊？”北北指着屏幕上定格的最新美剧气急败坏地问，“哦我帮这家字幕组提供点技术支持，哎你别说这个电视剧还挺好看的……”南南企图转移话题。
经过一轮轮面试笔试过五关斩六将后，北北终于进入一家竞争激烈的大企业可以暂时松一口气时，南南还是那副事不关己吊儿郎当的模样每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喂我说你去找份正式的工作不好吗？”北北对南南现在的状态有些担心，据他所知外语学院的男生毕业前往往就有企业急着签约，更何况他绝对相信南南的能力可以胜任任何一份工作。“我嘛不喜欢朝九晚五被约束，再说现在的收入比我刚开始时已经好很多了，嗯我可是知足常乐的人，不想委屈自己。”南南歪歪头，一脸轻松的答道。与此同时，北北的母亲打来电话通知北北已经为他找好了一份家乡事业单位的工作，让他马上收拾行李回来报道，并提醒北北这是单位照顾职工子女，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机会。在经过几次激烈的争执后，北北觉得自己的内心动摇了。
“南南我该怎么选？”
第五章：选择1
“我该怎么选？”当北北这样询问时，他的内心其实迫切地希望南南能够像以前自己每次要回家前的那样可怜兮兮地凑到身边，无赖似地将车票藏起来，嘟着嘴哀求自己“不要走嘛。”每次北北都是赶在最后一刻上火车并且尽量争取提前几天回来。他喜欢看到南南因为惊喜而傻呵呵屁颠屁颠地围着自己跑前跑后的样子，虽然只持续半天就会原形毕露。更重要的是，北北会觉得自己对南南很重要，“南南也是离不开自己的。”北北常会这样想。此刻，他在心中默默地期望着南南一如既往地回答，“不要走嘛。”北北决定如此的话，他会立刻打电话跟家里解释清楚自己的选择，哪怕是违背父母的意愿，害他们为自己伤心。“那样的话，也只能说抱歉，请尊重我的选择了。”北北甚至在心中已经预备好怎么安慰难过的母亲了。
南南安静地听北北讲述，整个过程中显示出出人意料地平静。“北北，我希望你能够搞清楚”南南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思索。“任何人都不能替你做决定，那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话未免太绝对，不过不同的选择确实意味着截然不同地生活方式，我希望你能选择最适合你的。”南南点了根烟猛吸了几口，呛得大声咳了起来。北北递上杯热水，南南没有接，北北只好继续捧着等待它慢慢变凉。彼此相对无言。许久，南南再次开口：“我觉得安逸稳定的工作挺适合你的，真的。如果你选择回家的话我相信你会过的比现在好很多。”“不需要我留下来吗？还是一点都没想过。”北北问，“不要把我的感受考虑在内，我不是你逃避现实的借口。”南南斩钉截铁地说。“选择回家的话，我真心诚意地祝你过的比我好。当然，如果留下来，我希望是你权衡清楚利弊后作出的决定。能够陪在我身边的话自然会很高兴，不过这点你可以忽略不记，我也不是那种脆弱到寻死觅活的人。”掌心的温度渐渐冷却下来，只有眼前氤氲的水汽还未散去，一片朦胧之中，北北看到南南指尖的香烟在努力挣扎后抖落了一节烟灰便骤然熄灭。南南的表情隐藏在烟雾只中看不真切，“明明离得很近，怎么会看不清呢？”北北这样想……
“明白了，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放心，完全出自真心的决定，不会给你造成任何思想负担和困扰的。”北北对南南说道，起身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对不起，我决定留在b市了……想趁年轻锻炼一下自己，总不能一辈子靠祖荫吧……呵呵，你也觉得到儿子是个草包吗？……明白了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替我劝劝爸。”“什么？住在哪里？……哦，和同学合租的。”北北望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南南，“交通很方便，”“啊！？你跟我爸要来考察……”扣下电话，北北走到南南身边，挥手赶走经久不散的烟雾，轻声道，“好了，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是丈母娘。”南南面无表情地更正到……
北北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决定中南南是占有一定分量的，至于是几分之几反而是无关紧要，总之在很久以前南南的名字就刻在身体的某个隐匿角落里，从此牵动着自己的悲喜，招之不来挥之不去也无可奈何。“好了，都过去了。”北北理了理思绪，拉起南南，“准备拜见父亲母亲大人吧。”没有你，这就是黄金遍地又与我何关呢。接下来的几天，南南北北为迎接北北父母驾到而紧张地忙碌起来。南南又回到了以前没心没肺的状态。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北北的同学，叫南南。你们叫我小南就行。”车站上，一头清爽短发干净利落的南南向北北父母问好，展露出“youaremysunshine~~”式的微笑。接下来的行程中，南南一直将“放着我来”挂在嘴边。充分扮演着尽职尽责的司机和导游、谨遵教诲的学生、温厚敦实的学长、奋发向上的新青年等种种角色。将马屁拍的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引得北北父母大发感慨：“现在这样有教养的青年真是不多了。”“北北你怎么不多跟小南学学啊。”甚至于“北北你表妹多大啦，说给小南吧。……哦，才14啊，是有点小”……北北听了暗自好笑，心想你儿子已经从了人家了。分别的时候，北北妈拉着南南一个劲的嘱咐：“真是太谢谢你了，有空就跟小北一起回来玩啊，你喜欢吃什么，阿姨给你做……”balabalabala“哪里，时间太匆忙了，都没有把叔叔阿姨招待好，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南南标准的谦逊微笑一直保持到目送北北父母上车，直到火车缓缓开动才松了口气，回头四顾：“北北你死哪去了，给老子揉揉，老子脸都笑抽了……”
回去的路上，北北勾着南南脖子嬉皮笑脸地大发感慨，“南南你太棒了，我原本还担心我爸看到你平时那副吊样儿会一脚踹过去……”“嗯~~那当然……”南南手握着方向盘眯眼盯着信号灯，随口答道。“你他妈说谁平时一副吊样！？”南南踩满油门，猛打了一把方向。“好好我错了你好好开车”北北连连求饶，接着又手舞足蹈地欢呼，“合法同居啦”没注意到南南满脸落寞地自言自语：“有个家真好……”
随后的日子是南南北北共同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就像张国荣在《取暖》中唱到的：“”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间遗失身份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即使在茫茫人海中就要沉沦……”一次当北北在ktv里意犹未尽地唱完这首歌，说这就是自己现在的感觉时，发现南南皱着眉头直撇嘴，“咱俩现在好好的，什么叫‘往天涯的路程两个人不停地坠落无底深渊’？不好我不喜欢……”“好好随你。”北北毫不在意南南的神经质，随手为他点了一首雄浑的《月亮之上》，却不知两人今后的命运，已被南南一语成谶。
第六章：苏醒
“嗨，快走吧，别在我这耽误太多功夫。”时光老人挥挥手，他责怪我们在回忆中耽搁了太多时间，于是让我们沿着时间的长河顺流而下，回到故事的起点，来到南南的身边……
按照一些关于神秘感应的传说，如果你对一个人长久的相思，对一座山遥遥的相望，那么这个人，这座山就会挟裹着一路的风尘，在你的梦中出现。南南的梦中出现了一座山，它叫做“圣母之水”，矗立在与天接壤的高处，无论你来与不来，见与不见，它就在哪里，低垂着双眼，悲悯的像个神只。南南的身体越来越轻，和云在蓝的透明的的空气中一起飞。他终于抵达了山巅，奇怪，那里竟然有一棵树！蓝色的树！南南抚摸着树的枝桠，眼角坠下一滴眼泪……这是今生永远的一个梦，够了，人生应该有一个梦让人情愿长眠不醒……
南南缓缓地睁开双眼，微卷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为什么会哭呢？他觉得很疲惫，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但他的内心如朝圣者一样澄澈而明亮，干净的宛如新生。四周全是刺目的白，南南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他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终于醒过来了，你朋友担心死了……”南南看到一位护士俯下身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着自己，口中念念有词，他耳中的声音却是忽近忽远听不真切，困意再次像潮水一般涌来，意识被席卷而来的浪花打得支离破碎。终于，他放弃了分辨清楚的努力，又沉沉的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