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身体又变得像铅一样沉重，直直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南南耳边传来小声的啜泣，他仔细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着走过去，原来是个小孩子在哭泣。“别哭了，你怎么会在这？”南南想要安慰他，却发现嘴巴只能像垂死的鱼一样一张一合，徒劳地吞咽着空气。南南蹲下身伸手准备抱抱这个孩子，耳边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混合着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尖叫，终于“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摔碎了，一切争吵瞬间戛然而止。那个小孩一下扑到南南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哀求着：“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南南感觉到孩子全身传来的颤抖，将他在自己怀里搂的紧了紧。紧接着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终于在自己身边停下。“你这个狗娘养的兔崽子原来在这……”男人的怒吼道。奇怪，这个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南南终于想起了什么，他想要起身逃离却感到头痛欲裂只能痛苦地抱着头瘫倒在地……
北北照例来到医院，他已经跟单位请了长假。每天来到医院在重症监护病房的外面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南南已经成了他现在唯一的功课。看到一剂剂透明的液体由注射器推入体内时由痛苦而引起南南无意识地蹙眉让北北感到心如刀绞；监护仪器上跳跃不停的数字时刻刺痛着北北的神经，他痛恨着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即帮不上一点忙又不能替南南分担哪怕万分之一的痛苦。上次的小护士注意到这个沉默不语一站就是一整天的男人，午休时好心地走过去递过一个汉堡劝慰道：“你还是先回去吧，这样下去，病人还没醒过来你就要先倒下了。”“谢谢，我不要紧的”北北没有接，缓缓地摇摇头脸上写满了疲倦，小护士索性直接塞到他的手中，指指南南躺着的方向，“你来看他的对吧，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我叫美小护，就是由我来照顾他的。”北北终于抬起无神的双眼随即又叹了口气，“只有这样才让我觉得自己能离他近一些。”“别担心，他没事的。”美小护咬了一口汉堡，接着宽慰道：“他中间醒过来几次，不过意识还不太清楚。有我照顾他你就放心好了。”“辛苦你了。”北北惨然一笑。“哎，快吃啊都凉了”北北咬了一口，觉得味同嚼蜡，“不辛苦，你那位朋友一直挺安静的，很好照顾。”北北默默听着，心中对身边的这位小护士充满感激。“好了，我也要去工作了”美小护拍拍手站起来，最后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记得我叫美小护啊。”北北回忆着美小护说过的话，南南你是个一直很安静的人吗，你不是喜欢身边热热闹闹的最怕一个人独处的吗？这里清冷的让人发狂，你一定不喜欢的对不对……我跟你一墙之隔，你起身就能看的到了。
晚上北北独自回到宾馆，他常常不开灯在黑暗中径直坐到床上，有时点上一根香烟，静静地看着指尖的香烟一点点变短、熄灭、化为一地残骸，或者是刚点上就猛吸上几口，随着烟呛进肺中所引起的一阵剧烈的咳嗽而狠狠地将烟扔到地板上用脚碾灭。这是南南一贯的动作，北北这样重复时常常在猜想着南南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北北口腔中充斥着苦涩，心中苦笑，“这样也不舒服嘛，那你干嘛总是这样，明明就是个不能喝酒又不会抽烟的家伙啊……”
第七章：相见
北北今早像往常一样来到医院，与一张张或悲或喜或漠然的面孔匆匆擦肩而过。这是一个舞台，每天重复上演着生老病死生死别离，在上台前谁也不知道下一幕的主角是不是自己。等待的日子里，北北亲眼目睹着人的一生如何以一种荒诞不经的方式浓缩在这方小小的舞台之上：一天中有人大声啼哭着呱呱坠地引来别人祝福的微笑，有人面带着微笑死去引来旁人悲切的痛哭，有达官显贵没病没灾却住在vip病房美其名曰疗养，有看不起病的穷人拖着病躯沿街乞讨，最终在寒风中死去……北北站上电梯缓缓上行，看着下面一张张的面孔渐渐并入拥挤的人潮直到分辨不清，想着自己的人生将会以何种怪诞的方式谢幕。至于你——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南南那双美丽而哀愁的眼睛—我只愿你一切都安好。
来到病房外，北北照例寻找南南的身影，干净的空空如也！？北北惊呆了，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索性趴在门上往里张望，确实不再了！北北只觉眼前一黑，他的身子虚脱似地无力晃着，勉强撑住门框才没有被人推入万丈深渊，周围只有一个新来的陌生病人因为疼痛而哀嚎着，护士面无表情为他注射上吗啡，忙碌一番后留下低声呻吟不止的病人推门而出。“以前的那位病人呢，南南上哪去了，不是说他没事了吗！”北北拽住护士的胳膊语无伦次的大声喊着，护士手臂吃痛吓得尖叫一声，引来旁人纷纷侧目，以为又是一位医闹。闻讯赶来的美小护见到眼前的情形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急忙上前拉开歇斯底里的北北解释道，“弄错了，他没事，已经转到单人病房去了……”……北北长松了口气，连忙放开那位护士连连道歉，美小护嗔怪道：“你也不问清楚状况，差点就要把你当医闹抓起来了，”“对不起，我…我太紧张了。”北北慌乱地道歉，“他就在楼上，跟我来吧。”美小护引着北北来到南南的病房外，一路上解释着：“他昨天已经完全清醒了，主治医生检查后认为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门外，北北刚抬脚准备进去，被美小护一把拦了下来，拉到一边做了噤声的手势后低声说道，“千万记住，不要刺激他”随后在锁骨上比划了一下，“从这往下已确定完全失去知觉了，我们考虑等找到合适的时间再告诉他……”北北紧咬着嘴唇身体沿着墙壁缓缓下滑最终痛苦地埋头蹲坐在地，美小护顿了顿，最后下定决心似地接着开口说到：“因为有轻微的脑震荡，他现在暂时失忆……不不，你先别着急，他只是不记得事故发生的经过了…”一口气说完后，美小护弯下腰拍了拍北北的肩膀温柔地补充道：“我保证，他一定记得你的。”
北北倚在墙上仰着头深吸了几口气，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强忍下去。只要迈出一步，就能再次见到南南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又将如何去面对……北北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把，甩甩头，确定眼泪不会再不争气的流出来，才起身轻轻地走进病房。“南南~~”北北轻唤了一声，病床上的人缓缓扭过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朝着北北使劲眨巴了几下，好像在责怪他怎么现在才来。“南南！”北北提高了声音，快步走过去在南南身边跪下，伏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南南偏偏头，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是在说：“好吧，原谅你了。”“南南，疼吗？”北北慢慢抬起南南靠近自己一侧的手臂温柔地抚摸着，回想起每次温存前自己总是喜欢摆弄南南的双手，南南的个子高，骨架却很娇小，引得北北感慨他真是柔若无骨。现在这条手臂上裹着纱布，手指低垂着了无生气地回应着北北的爱抚。想到南南永远都会像这样无知无觉，北北鼻子一酸，赶忙轻放下手臂埋下头去装作在整理被单。等他整理好情绪再抬起头来，正看见南南带着呼吸机，朝自己挤挤眼做了个“变态”的口型，“唉”北北装作轻叹一声，每次自己摆弄南南手指时，而南南都是这样回应自己。“好吧，”北北索性站起来俯身凑到南南脸前，故作轻松地说道：“谁让你是个颇有姿色的神经质呢。”……
探视时间过了，北北走后，南南陷入沉思。他确定这是A市的医院，可是自己怎么会在这呢？北北不是留在B市了吗？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大梦初醒后似乎遗忘了许多重要的片段，每到他想要抓住这些零星片段时都会觉得头痛欲裂，身体似乎是本能地排斥着南南一切试图回忆的努力，“为什么一定要想起呢，似乎是不好的回忆哦”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南南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努力……
美小护回到休息站，立刻引来了其他小护的围观，“说说吧，艳遇的感觉如何”小萝莉追问道，“这个嘛……”美小护故意装作回味无穷的样子。还未开口，一旁的耽美狼冷冷地说道：“别忘的，帅哥配美男可是大势所趋啊……”“啊~~难得有两个美少年，怎么会一个残废了，一个是个gay……”一众小护伤心退散。留下美小护一人怅然若失。
第八章：不愿流泪望着你
“乖啊，别闹了”北北见南南嘴唇干得褪皮，就用棉棒沾着清水帮他擦拭，南南索性一脸享受的样子闭着眼，趁着北北不注意一口咬住棉棒不肯松开。北北左手提着棉棒在南南脸前轻轻晃着，右手伸到南南腋下准备挠痒痒，心想“不信你不松开。”手指刚碰到南南的身体，北北猛然想到现在南南已经不能再感觉到了，便悄悄将手抽回站起身来。南南觉察到北北的动作突然停下了，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看到北北站在窗前背对着自己。“切”的一声吐掉棉棒，别过脸去生闷气。“喂”北北听到动静回过神来，走到南南身边，坐下来伸出食指在他蹙紧的眉头上点了一下，“这么不经闹了啊？”南南的眉心舒缓开来，回过头望着北北，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北北，到底发生什么了，过了这么久我身体怎么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北北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南南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南南，是车祸。”北北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见南南将信将疑的表情，索性站起来在南南的身上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补充道：“你都摔稀巴了，一点点拼起来的，怎么也得等到骨头都长好了才能动是吧。”见南南搬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北北吓得不敢吭声，慌乱地隔着被子在南南的腿上轻拍了两下掩饰自己的紧张。谁知南南经他这么一说早已打消了顾虑，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北北，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准备35岁就退休，趁我这身子骨还能折腾两年去周游世界。”“还退休呢，你上过班吗……”北北见暂时瞒了过去，暗自松了口气，接过南南的话头继续逗他开心，心中感慨多亏了这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啊……
见今天南南的精神不错，北北也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在病房外美小护迎面走来，两人心照不宣地点头微笑。“今天怎么样啊？老远就听到你们病房里嘻嘻哈哈的，别的病房可都有意见了。”美小护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不起，我今天见他精神不错就逗了他几句……下次一定注意。”美小护见北北羞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解释，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逗你的。”“对了，那件事还没跟他提吗？”美小护认真地问道。北北的眼神黯淡下去，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今天他问起来，我随便说了几句糊弄过去了。”两人沉默不语。“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到时候对他刺激更大，搞不好还会恨你的。”美小护耐心的分析，“我知道了”北北小声答道，“对了，他还有多久能出院？”美小护翻了翻诊疗记录，“2个月，你也要有个准备。”“嗯，谢谢。”北北道谢后心事重重地离去，美小护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没注意到耽美狼何时飘到自己背后冷冷地念叨：“看吧，搞不好是对苦命鸳鸯哦~~”
北北默默朝着宾馆走去，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向南南说明事实，他担心南南会因为接受不了打击而精神崩溃，至于会不会恨自己倒是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这样强颜欢笑的日子北北每天都过得如履薄冰，每一个动作眼神语气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南南发觉有什么异样。“唉，只能先这样瞒下去了……”一想到南南刚才兴致勃勃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样子，北北就不敢设想一旦告知真相后会发生什么，这样一路走着，刚才仅有的一丝轻松也消失殆尽，仿佛脚下的路程举步维艰……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北北的思绪，愣了好久才发现原来是找自己的。北北接起电话，耳边传来领导尖刻刺耳的声音：“北北你搞什么啊，我知道你家里有病人需要照顾，可是这都多长时间啦，单位还有一堆烂摊子没人收拾呢balabalabala……”“是是……实在是对不起……我明天就赶回去……”北北赔着笑脸不停地道歉，等到电话里传来“嘟”的一声后才长叹口气，“只能明天跟南南好好解释一下了。”这样想着，北北加快了脚步，匆匆融入暮色之中……
第二天，北北将病床调高，让南南能靠在自己肩膀上，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南南没有注意到北北心不在焉的样子，腆着脸让北北喂他吃橘子。“行行，你等着。”北北随手剥了个橘子，又小心地掰成一瓣瓣的喂给南南，看着南南吧唧吧唧地吃的十分惬意。“南南，我跟你说个事。”北北擦擦手顿了顿，确定南南已经把橘子咽下去了才接着开口说道：“我明天要回单位了……”“呸”南南把籽吐了北北一脸，背过脸去不再看他。“别闹了，听我解释……”北北耐心地跟南南解释完后，感觉他大概消气了就在南南脸上轻拍了一下，见南南还是赌气不肯回头，就俯下身在他脖颈上吻了一下，咬着耳垂轻声说道：“我也是舍不得你啊，等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好不好……”南南觉得耳朵被他弄得麻酥酥的，想起有一次北北醉酒后非要搂着自己，趴在自己耳后含含糊糊地嘟哝：“南南，你香的像个小娘们。”结果被自己一脚踹下床去不禁觉得好笑，气也消了大半。扭过头来眨巴着大眼瞅着北北的傻样。北北见他消气索性放肆起来，又在南南眼睛上吻了一下，温热的吻一个接着一个向下游走直到触到南南柔软的双唇……“呜~~这是什么？！你嘴里怎么还有啊。”南南乘机将籽递到北北口里笑着说：“让你把我扔在这……
美小护推门正准备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禁羞得面红耳赤，急忙退了回来。听见自己一颗真心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玻璃碴子，转身趴在尾随而来的耽美狼身上嚎啕大哭：“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没事”耽美狼使劲咽了口吐沫安慰道：“我从此又相信爱情了”……
第九章：等我
北北飞回b市时已近午夜，疲惫不堪地回到冷清的公寓本想好好的睡一觉，又因为牵挂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在黑暗中闭上眼，鼻子在空气里自动搜寻你的味道，如果睁开眼，满心满眼都是你的身影……北北干脆坐起来准备把房间整理一下分散注意力，“不然你该怪我把这住成狗窝了……”忙碌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等到最后将南南平时随手乱扔的书归置好，北北心里又开始难受，便在书桌前坐下，随手从一摞书中抽了一本翻看起来。一本没了封皮的旧书，北北注意到扉页上一段话被圈了出来：“我起初怀疑，一对不美的人的恋爱能是美的吗？后来的事实证明，两颗相爱的心在一起是可以美的。我们爱的那么深。”底下画了两个鬼画符似的小人，脑袋顶上写着南和北。北北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低声呜咽起来。过了好一会，北北止住眼泪打开电脑登陆两人共用的邮箱，几周前有一家公司问南南是否愿意继续跟他们合作，北北回信说南南病了，最近不能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