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密码?”费扬古仔细地看着,“这密码是怎么用的?”
胤禩详细地向费扬古解释了这套密码的使用方法,费扬古也是个能人,没用多久,就完全掌握了。
“八阿哥真是聪明绝顶,竟然能想出这么绝妙神奇的秘法。”
胤禩淡淡地笑笑,神情却带着惆怅:“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这是我弟弟想出来的,他才是真的聪明绝顶。”胤禩想着胤禟,不自觉地苦笑。一时回神,看看目光中带着狐疑的费扬古,道:“九阿哥从小就喜欢这些,他跟十阿哥一同在宫中捉弄人的时候说得那些话,就只他们两人能听懂。这密码我告诉了将军,咱们可以通信使用,还请将军勿要告诉别人,我们小九要是知道了,恐怕要恼的。”
“八阿哥放心。”费扬古并不多言,只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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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旨意和胤禟的乌拉草一起送到了归化城大营。上谕:封费扬古为抚远大将军,皇八子胤禩为副,总领西路军人马。着皇八子胤禩即刻赴陕西与振威将军孙思克部回合,往巴彦乌兰地方。
随着旨意和干草一起来的,还有康熙的赏赐和一大盒子信。胤禩不能回家去过年,可真是想煞了一帮子人。自皇太子以下,几乎每个皇子,都写了封信给胤禩,还有乾西头所写的说家里的情况的,启祥宫良嫔写来的。康熙着人送回的请安折里,甚至还写了:皇太后安、朕躬亦安,尔在外一切可安好?身体如何,可胖些了?送去内务府新制衣、甲数件,归化城天寒,勿贪凉。
胤禩看看朱笔写的一行问候之语,小心地合上,打开那装信的盒子一封一封地拆开。
额娘写自己身体很好,又说纳木已经显怀了,爱吃酸梅,还写了胎梦,说是让人解了,可能是个阿哥。接下来便是嘱咐他注意身体,一样一样,详详细细,胤禩脑中不自觉地想起良嫔温婉的笑容,自己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再看小九写来的,有一大段都是说乌拉草的,倒没有邀功之言,只是怕胤禩冻坏了。又顺带说了八哥给的钱已经赚回来了,来日便还,如何赚的,却没细写。
小十的信里倒是将自己大夸特夸一番,自己骑射又有何进境。担心地问了许多八哥好不好之类的问题,最后还提到自己可能有机会跟着出征,到时候就能见到八哥了。
十四的信里满满都是期待羡慕,又让八哥把战场的事儿都记好了,回来好给他讲故事。而且,一定只讲给他一人听,不要搭理十三哥。
胤祺的信写得最简单,只是问候年节,却缀在末尾一句,良嫔母很好。
太子和大阿哥也都写了信,太子只写了让胤禩不要担心年礼,一切都让太子妃办了,礼数不会错,其余都是些官话。胤褆倒是写了些问候关心之语,还提到一些甘陕的将领的资料。
……
都拆过看过,写好回信,只剩下最后一封,信封得很严,写得很厚。胤禩苦笑一下,还是将信拆开,里面是胤禛工整的字迹。信里先是详细的写了那日阅兵的情形,然后写了很多戴梓转告的各种枪炮火器的战法和注意事项,又附上了一种可以迅速给炮身降温,缩短两次发炮间隔的方法。最后一句是:弟所托之事,兄俱已办妥,期得胜归来之日,与弟把酒共贺。
胤禩心道:“办好事儿就行了。喝酒?算了吧。老四你那个酒量,不敢恭维啊。”
胤禩简单地回了一句“四哥辛苦”,想了想,又添了几句新年的吉祥话儿,将信封好,几乎没有厚度,看着比其他人回信的都薄了太多,胤禩却仿佛没有注意。再写了请安谢恩的折子,一起发出去。然后收拾包袱,辞了费扬古,次日一早,就往陕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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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百度百科里这种密码是用拉丁字母拼写满语。据说还有另一种说法,是用满文字母写得俄语。因为我觉得费扬古应该看不懂俄语,所以这里采用了百度百科的说法。
第四十七章:出征
康熙三十五年的元旦,胤禩是和一众侍卫在路上过的。歇在边城的驿站里,披了大衣,站在窗口看外面的烟火。比不得皇宫之中每年要放的那些灿烂好看,却另有一番滋味。这是崭新的一年,要永远记录在大清史册的一年。胤禩想,这一战,会是一场灭国之战,一战之后,厄鲁特人就不再有自己的汗国,准噶尔大片的土地,都要和漠北一样,收归大清版图。想着一切一切战前的准备,胤禩有信心,这样的计划,一定能够实现。
胤禩一路兼程,却没去陕西,而是绕道先去了宁夏。宁夏是王化行驻兵的地方,此次进军,他也要参见。胤禩和王化行虽然相交之日不久,但交浅言深,算是熟识,胤禩到了地方也不客气,提前派了侍卫在银川的酒楼里,定了一桌子菜,请来王化行,让他来买单。
王化行见到胤禩,也并无见到皇亲的局促,全是一副见了忘年之交的欣喜,迎着胤禩走来,双手握住胤禩的手,就道:“未曾想过还能跟八爷并肩作战啊!大幸,大幸!”
两人叙旧一番,开始讨论战事。胤禩原本对兵法一类并不如何上心,但筹备战事日久,又在军营之中浸润数月,每日里交谈办事,都与此相关。每日里思虑将来战局,对着地图摆着兵阵,再参详兵书,询问诸人意见。胤禩人聪明,又用了心,虽然无经验,却也不弱于人。王化行武举出身,作战经验丰富,对西北战局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一老一少谈起兵事,倒颇为相得。
王化行与费扬古一样,都对擒杀噶尔丹不太看好。一来参战人数太多,不适合千里奔袭。二来噶尔丹人马少,作战部队都是骑兵,要是抛弃辎重,一夜就能跑出几百里去,根本追不上。三来,就算是能围住噶尔丹的人马,也难保噶尔丹不会率领死士突围出去,最后还是不能达到康熙的目的。
两人商讨许久,还是没有想出万全之策来。两人都有一个念头没有说出口,其实一战歼灭噶尔丹的部队不是难事,难得是抓住噶尔丹。可劝说康熙放弃对噶尔丹的纠结,别说王化行了,就是胤禩,也觉得不可能。
两人谈了些军事,聊得兴起,又扯到了儒学之上。胤禩两世为人,儒家各种经典都看得通透,背得精熟,各家之言均有涉猎。王化行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然平日好喜读书,常以儒将自居,二人谈道论理,竟也颇有共识。
康熙推崇程朱理学,给皇子们请的课读、师傅都是理学大家,如汤斌、耿介之流。但胤禩并不拘泥于程朱一道,反而对李卓吾【1】离经叛道之学颇为欣赏。王化行是武科,无人管他推崇哪家之学,所看之书颇杂,民间流行古文经训诂之学,讲究经世致用,他看得多些,也就深受影响。两人论及理学,都是一番嗤之以鼻,就如此对了脾胃。
胤禩不能多言皇家之事,王化行便说起儿时经历,言到自己年少寄养于王家,时时都想恢复本姓。胤禩明白他实是有才能却无城府之人,武人性子,为人简单得很,一口就答应下来:“熙如恢复本姓之事,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直说就是。我看这次打完了仗,你就跟汗阿玛请旨,到时候我请太子殿下帮忙,定让你如愿的。”
王化行立刻表示了感谢,道:“八爷真是古道热肠,不枉贤名。”
“贤名?”胤禩淡淡一笑,“我年轻识浅,何来的贤名?”
“八爷竟然不知?西北军中,皆称八殿下贤能。从归化城、蒙古诸部到甘陕绿营,何人不知西路军副帅皇八子胤禩年少有为。八爷自己,竟然还蒙在鼓里?”王化行直言不讳。
胤禩不觉眉头一皱,贤名?上一世,就是这贤名还得自己被皇父所忌。那时自己年轻,不懂得这些关窍,只知道一心上进,虽然暗地里使了各种办法拉太子下马,自己也有心夺那储副之位,可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事,犯了最大的忌讳。这一次,胤禩不会。那种震动朝野,人人称贤的名声,他不想要。
胤禩低声问:“我在归化城办理军务,万分谨慎,并无张扬,这名声,是如何传到甘陕的?何时开始流传的?他们如何说的?”
“其实,也就是这几日里。之前并未听说,就是年前开始。说来也奇怪,十日不到,倒传的处处都是了。说得也没什么新奇,也就是说八爷年轻有为,身为皇子,却谦逊待人,毫无倨傲之气,为西线诸部操劳数月,筹集各种物资之类。我知八爷,觉得他们说得都是实情。将士们对八阿哥,都感激的很。”
这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大约是有人看他在西线如鱼得水,等不及开战,便要给他找不痛快了。这人是谁却并不难猜,看这不露痕迹明捧实损的招数,就知道是明珠那老狐狸做的。兵部他经营日久,如今又是大阿哥主事,年前从京中送来一批物资,这有心传播胤禩名声之人,十有八九就混在这些送物资的人里。折手段当真高明得很,若他不是重生之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皇子,谁有了贤名,不是心中暗喜的呢?哪里能想通其中的关节。
胤禩沉吟着,王化行却皱着眉,有些狐疑地问:“八爷,有什么问题么?”
胤禩摇摇头,对王化行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谁不喜欢好名声呢?只是,有些时候,名声太好了,也有麻烦。无论是哪里的将士,都是汗阿玛的子民,这些东西,也都是汗阿玛赏的,胤禩不过一个跑腿的罢了。”
王化行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想到了可能是有人假借为胤禩传播令名,伺机在康熙面前打击胤禩,夺他西线的兵权。王化行此时早已将胤禩视作忘年之交,怎会容许这等事发生,当下先是安慰胤禩:“八阿哥如此年轻,就做了西线副帅,比当年大阿哥有过之无不及,有些好名声,也不是坏事。”停了停,又说:“此事无外乎一个度的问题,只要将士们感激皇上之余,心知阿哥贤名便可,此事不难办,宁夏便交给老夫,至于甘肃,我写信给甘肃总兵,自然也能办妥。陕西孙将军,可要看八爷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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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五年正月十六,刚过完上元节,西路大军分两路向西进发。费扬古从归化城发兵,孙思克从西安进军,两路人马在翁金河会师,再与中路、东路大军合围巴彦乌兰。
胤禩只吃了顿饭,就接着往孙思克的驻地赶。这次西路军出兵比前一世早了十五日,胤禩还没到陕西,孙思克的部队已经开拔了。按道理,胤禩是此路主将,孙思克当等胤禩来了,一道走的,但胤禩提前派人通知了孙思克,时间太紧,不必等他。
还没出正月,正是冷的时候。孙思克的部队虽然供给足够,但行军速度还是不快。胤禩遇上大队的时候,还没出陕西。胤禩带了十二个侍卫,一路疾驰地赶来,正与前军正面相遇。表明了身份,顺着前军让开的道路走了半里路,才远远看到骑在马上的孙思克。
孙思克是河东四汉将之一,在剿灭三藩之战中立下了悍马功劳,是大清绿营的一号人物。他腰上挂着一把长马刀,背上背着弓箭,在一路步兵之中,颇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大军看到胤禩来了已经停步,有人组织往两边散开,中间给胤禩空出一条道来。胤禩此时还未封入正蓝旗,一身明黄色的衣甲,掩饰了年轻人的稚气,风尘仆仆,倒添几分沧桑,过了中段,胤禩抬手示意,和侍卫一起收了缰绳,缓步前行。
孙思克下了马来迎,胤禩在马上受了一礼,便下了马来,拉着孙思克的手,往中军走。
胤禩心忧前路,忙问:“孙将军,前方道路如何?积雪有多厚?路上的草可够骑兵马队食用?”
“这段路还够。出了甘肃,就不成了,噶尔丹秋天就派人将草都烧了,春草未生,马草料定然不足。积雪并不厚,只是,担心这几日再有风雪。”
“下雪还好,就怕是冻雨夹着雪,道路泥泞不说,还容易冻伤。今日在哪儿扎营?”
……
胤禩几乎没用任何时间,就完全融入了这支部队。他也的确没有太多的时间了,阴山之南,一场十数年未见的大雪,正等着这支各处临时抽调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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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中路军从北京出发,由康熙亲自挂帅,皇长子、皇三子、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俱随军出征,各领一旗,其他年幼的皇子,都没有带出来。御驾亲征期间,由皇太子胤礽监国。
胤礽领着重臣,在京郊相送。上回出征他也是来送的,却没这次这般心里一番没底的感觉。大概,那时候还小吧。猛然间想起上次康熙亲征,最后落得父子二人俱是一场大病。那时候他拖着刚刚好转的身体,一夜疾驰前往军营,见到汗阿玛就哭了,那时候,对汗阿玛,是真的依恋啊。转眼间六年过去,心境,却有些不同了。
胤礽知道这是个机会,却是个不能利用的机会。康熙走了,却并没真的失去对紫禁城、对自己的掌控,一切都还攥在汗阿玛手里。他有些凄然,面上便恻恻地。康熙以为儿子在担心自己,心里一暖,握了胤礽的手,道:“朕自有上天、有祖宗庇佑,太子不必担心。”
胤礽低着头,对康熙说:“汗阿玛……您定然旗开得胜,马到功成。”话出了口却似乎有些不同,胤礽话锋一转,才道:“臣也想跟着汗阿玛同去。”
康熙笑着拍了拍胤礽的肩膀,道:“胤礽,有你在京中,朕才能放心啊。”
胤褆有些不耐烦,却难得耐了性子没有催促。反而胤祉因为跟太子关系亲厚一些,走过来说,“太子这是舍不得汗阿玛了。您放心,我们这么多兄弟跟着去呢,定然把汗阿玛伺候周到。”
康熙把胤礽拉到一边,双手将胤礽的手握住,有些动情地说:“今趟朕出征,所有奏本,都不驰奏军前,凡事都由你听理。你也长大了,办事也好,朕都是放心的。朕想着,这一次灭了噶尔丹,蒙古之患尽除,朕也就能安心将这江山交给你,寻一佳处避居,日日听人称颂你的贤明。做阿玛的,有这一天,才是真幸事啊。【2】”
胤礽心里一凛,顾不得周围人是否在关注着,也顾不得这是路上,多有灰尘,手被康熙抓着,也不能撩起袍子,直直跪在地上,仰望着康熙,却说不出汗阿玛做一辈子皇帝,臣做一辈子太子这样的话来。喉咙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咕哝,最后这是有些哽咽地道了一声:“汗阿玛……”
康熙其实也并非存了试探之心,看胤礽这般反应,也知道这话有些为难他。康熙将儿子扶起来,鼻子也有些酸了,心中征伐的豪情都化成慈父与爱子的惜别,道了一声:“保成多保重身体。”
父子之间的叙话结束,康熙上了车,诸皇子依次上马,队伍在胤礽的目送之中,越来越远。索额图看着太子站在道路当中,有些孤单的身影,骑了马折返回来。几步向胤礽迎上,正待行礼,却被胤礽扶了一把:“快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太子在京中,要保重。”索额图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需要交代这一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番监国是皇上考察太子。”
看看索额图眼中的热切,胤礽觉得康熙临行前那番话,有可能已经传到了索额图耳中。看看索额图帽沿下露出的银丝,胤礽心头也有些不忍,并没浇熄索额图心里的期望,只是点点头道:“嗯,孤都明白。”
注:
【1】李卓吾 李贽(1527~1602)明代官员、思想家、禅师、文学家,泰州学派的一代宗师。初姓林,名载贽,后改姓李,名贽,字宏甫,号卓吾。这里提到是为了后文做铺垫的,要用到还早,只是先打个底。这个人是反对理学的,在当时大概属于邪道歪言?
朴学是儒学发展到清代兴起的学说,代表人物是顾炎武(这个人大家应该都知道吧。我记得小时候文曲星上有个游戏,叫英雄坛说,里面顾炎武是发任务的,超厉害有木有!),朴学的代表人物们斥责理学空谈心性误国,大力提倡经世致用之学。我觉得这条路是好的,可惜让他们走歪了,后期都变成今文经考证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