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言的脸色变得难看,这明明就是给脸不要脸。
看着重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张娃,肖言伸出手揪住张娃的一把头发,狠狠向下拉扯。
对于这些欠教训的人,他从来都不会手慈心软。
啊——
张娃尖叫一声,在措不及防的挣扎中他从上铺上掉了下来身体狠狠摔在地上。
砰——
一声巨响把403宿舍的人吓了一跳。
张娃只穿了一条灰色的短裤,趴在地上颤着身子。
“言哥,算了,这个土鳖教训教训给他点颜色看就好了。”邓启军一看情况不对,这次言哥是真的发怒了,赶紧上前来劝解,对着趴在地上的张娃说道,“还不赶紧向言哥道歉。”
趴在地上的张娃颤着身体抬起头来,额头磕破了皮,鲜血顺着鼻梁从脸颊上滑落。
众人撇了撇嘴角,他们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惯,对于张娃来说,他们还觉得这个惩罚过轻呢!
言哥在青县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打人干架从不手软,青县的哪个帮派的老大见到了言哥还不得礼让三分啊!这个土鳖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娃咬着唇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的膝盖也磕破了皮,血流了一地腿也乌青了一片,看着肖言他眸子里满是惧意但说出的话却是那么坚定,“不扫。”
人都是有脾气的,他的脾气就是倔。
别看他文文静静,在山里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可只要他的倔脾气上来,就是一头牛也甭想拉回。
“呵!”肖言冷笑一声,抿紧薄唇没有说话。
“言哥,你已经被警告过一次了,再犯校长就会给伯母打电话了,现在先收敛点吧。”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邓启军劝道。
“靠,邓启军,你到底是哪边的?”王烁不满的走上前,一脚把张娃踹倒在地上,痞笑着,“言哥,邓启军这家伙卖国了,那就让兄弟们几个来个言哥出出气,对付这土鳖,杀鸡焉用牛刀啊?”
张娃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一手捂住肚子。
“哈,还挺倔。”看着张娃一脸倔强的表情,王烁回头朝站着在另两个人招呼了一声,“哥们,死啦,上啊。”然后一脚又狠狠踢在张娃腰侧。
04
张娃抱着头趴在地上,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时停止的,等他醒过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了天空上。
他趴在地上抖着手动了一下,拖着浑身都疼的身体来的卫生间,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除了一张脸完好无损之外,全身上下都是紫青色的淤青。
等他收拾好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到教室后,被打扰的老师是相当不满张娃的举动,厉声训斥着,“第一天报到就迟到,不要以为学校是开善堂的,随便收些乞丐就可以把自己看做是王子公主了。”
不要怪老师这样说,因为张娃传的实在是太土气了,虽然衣服洗的很是干净,可是这些破烂衣裳在这里就算是给乞丐估计也没人会接受。
“对不起,老师。”张娃沉默着。
一看张娃这文静的脾气,老师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介绍一下自己,然后站到教室的后面算是对你迟到的惩罚。”
“是,谢谢老师。”
张娃沉默着走上讲台,从始至终都在低着头没敢朝班级里的人看一眼,他怕了,对于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可怕。
用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张娃站在讲台上低声说道,“大家好,我是张娃。”
说完这句,张娃及其听话的拖着自己一瘸一拐还在不停打着颤的双腿站在了教室的最后面。
肖言是坐在靠门靠窗的地方,张娃距离他不是很远。
肖言看着前面黑板上渐渐被擦掉的字体,很隽秀的字,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性格如此倔强。再把目光看向站在后面的他,可能是因为刚洗了头的原因,他的黑发看上去很是顺滑柔亮,前额的发有些长,由于他一直低着头的原因前额的发直直的盖住了他的眼睛,肖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张娃!
肖言知道,这个名字他已经记住了。
时间流逝,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张娃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已经足够他了解外面的世界了。
对于外面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也让他有着向往,可是他懂得自己,在没有经济条件的情况下,他不会与别人攀比。
他终于知道了,为何以前被送出的山里人再回到山里后再也不愿出来了。
因为没有足够的经济,他们忍受不了别人的冷嘲热讽,感觉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总是融入不到里面,所以他们宁可一辈子老死在山里也不愿意再到外面忍受别人的嘲讽鄙夷。
张娃懂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什么都懂了。
为何自己刚来时那些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为何自己在校园内总是处处受排挤?
只因为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跟不上他们的步伐。
这里的人都讲究穿名牌,玩高科技手机电脑,攀比谁家有钱,谁能买得起外国牌子,例如什么瑞士手表……
他知道了在宿舍里他们叫言哥的男孩叫肖言,打他的那个叫王烁,另一个叫邓启军,还有两个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都是一些富家子弟很有钱。
就说肖言,他每天穿的衣服全身上下加起来都在千元以上,而自己从进这个学校身上就二百七十五快三毛钱,他还把它藏的很隐秘。
张娃知道,这些都是他爸的血汗钱,他攀比不起也没有那个能力,张娃每花一角钱都是要精确计算的,他不知道他爸何时回来给他送钱,所以他要节俭再节俭。
这里食堂的饭很贵,他根本就吃不起,一份饭就要两三块,要是带点肉的就得五块以上。不能吃饭,他只能每天吃着馒头,一个馒头三毛钱,两个馒头五毛钱,他会一次性买俩还能节俭一毛钱,早上吃一个,晚上吃一个,中午喝点水充充饥就过去了,有时候实在吃不下馒头了,他才会多花五毛钱买一袋咸菜就着馒头就算是改善生活了,就算是这样节俭他这个月还是花了一百多块钱。
张娃趴在床上用笔写写画画,去掉吃饭的钱这些钱全部用在买零用品加学习品上了,还剩下这一百三十多块钱他再省省还能坚持两个月,到时候如果爸不给他送钱来他就要回家去拿了。
咬着笔头,张娃思考着。
肖言和朋友坐在地上打着扑克,他的对面正是张娃,一抬头就能看到他认真思索的表情。
自从第一天与张娃发生了冲突之后,这一个月张娃对他都是躲着走,实在躲不开也会低着头从来不敢看他,而肖言也不会无聊到自己去给自己找麻烦。
张娃的性格很是文静沉默,在宿舍他总是一个人安静的呆着,在班级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太沉默了,除了第一天和他在讲台上介绍自己讲了一句话之外,这一个月来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不过肖言时常看到他会喃喃自语。
张娃是一个并不算漂亮的男孩,连清秀都算不上,只能说是秀气吧。
脸是小巧额标准瓜子脸,一双很清澈的大眼睛,秀气的鼻子小巧的嘴,五官并不算精致的他组合到一起却也很顺眼。
张娃的肤色不能说是黝黑,只能算是健康色吧,那是比小麦色略深一点的颜色,连肖言的皮肤都要比他白皙很多。
看着张娃扭动了一下身子从一个白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干馒头滋滋有味的啃着,肖言扯了扯抽搐的嘴角。
还记得张娃刚来时,虽然身子也是瘦瘦小小的,但脸上最起码还是有肉的,这一个月下来,每次无意间都能看见他在啃着干馒头,脸上仅有的那一点肉也都消失了,看他穿着那单薄的衣服,好像浑身上下就一副骨架子一样。
恰巧,张娃这时转过头来,一双水汪汪清澈的眼睛正对上肖言漆黑如墨的眸子。
仅仅一瞬间,张娃与肖言都把头扭开了,错开了各自的视线。
半夜,张娃被尿憋醒了,起身下床准备去卫生间。
他的下铺正是肖言,玩累了正准备休息的肖言站在床边拖着衣服准备睡觉。
张娃半睁开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底下有一个黑色的东西,也没多想他就把脚踩了上去准备下床。
正在嬉闹的宿舍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邓启军,王烁和那对双胞胎看着这恐惧的一幕。
这个月因为肖言没有想要找张娃麻烦的意思,他们也没有去找他麻烦。
可是,眼下是什么情况?
张娃居然把脚踩在了肖言头顶上!
05
脚下传来的触感令张娃感觉到奇怪,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只感觉到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巨大的力量把他从床上拉扯了下来狠狠
摔在了地上。
砰……
张娃的身体再度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迷糊中的张娃被摔得脑袋有些七荤八素,思维已经清晰了的他刚刚抬起头就看到肖言满脸怒气的站在自己面前。
忍着胳膊肘和腿上传来的剧痛,张娃也知道刚刚那一幕是自己不对,快速的对着肖言说了一句,“对不起,肖言,我不是故意的。”
肖言渗着脸,嘴角挂着冷笑,抬起腿一脚狠狠踹在了张娃的胸口钱,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土鳖,我不是有意的。”
啊——
张娃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胸口,抬起头对肖言说,“我不叫土鳖,我叫张娃。”
“呵。”冷笑一声,肖言双手环在胸口去,一脚踩在了张娃的背上,冷冷的话语中带着嘲讽,“听说你是山里出来的?山里能干什么?还不就
是养殖土鳖的地方。”
张娃咬着唇闷哼一声趴在地上,倔强的再次说,“我不叫土鳖,我叫张娃。”
“是吗?”把脚从张娃的别上移开,肖言蹲下身一手扣住张娃的下巴使他的视线对准自己,“难道你爸没给你说过,身为土鳖的他生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是土鳖?”
“我爸不是土鳖。”
张娃急了,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推了一下肖言。
肖言猝不及防的被他推倒在地,后脑勺狠狠撞击了一下茶几,使茶几上的玻璃杯掉落到地上摔碎。
肖言迅速的反应过来,回过身一拳狠狠砸在张娃脸上,还不停的大叫,“土鳖,我说是土鳖就是土鳖。”
“不是不是。”张娃摇着头,与肖言厮打在一起。
两个人你拳我脚的互不相让,让周围围观的人傻了眼,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上前帮架的意思。
他们谁都明白肖言的脾气,只要他不要求,谁敢上前帮他坏了他的事,事后他不仅不会感谢这个还会把这个人狠狠朝死里揍,就算是好友的他们也不行。
厮打中的张娃一手扯着肖言的衣领,一手狠狠推着他的脸。
而肖言则是一手狠狠扯着张娃的头发,一手狠狠掐着张娃的脖子。
张娃感觉到了呼吸的困难,他全身颤栗着使劲扯着肖言的衣领把肖言的身子朝自己这边带过来,可能是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让他全身都充满了力量,看着肖言近在眼前的肩头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开了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低头一口狠狠咬上了肖言的肩头。
“嗯——”
肖言闷哼一声,肩头传来的剧痛让他有一瞬间的晕怔,扯着张娃头发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力道。
趁着这个空隙,张娃双手摁着肖言的头把他的脸朝地上摁去。
已经怒到了极致,打红眼的张娃并没有看到地上那透明的玻璃碎片。
“啊——”
肖言的惨叫使众人回过神来。
“言哥。”
“言哥。”
……
邓启军快速的跑上来拉开张娃,把肖言从地上扶起来。
这时的肖言玻璃碎片都插在了脸上,半面脸颊流出来的血浸透了他白色的衬衫。
“你他妈的还是人吗?”王烁狠狠一巴掌扇在已经吓愣住的张娃脸上,张娃被一巴掌打的扑倒在地上,耳晕目眩,脑袋轰轰作响。
眩晕中的他依稀听到了有人在喊,“快叫救护车……”
肖言的事情张娃不知道是怎样处理的,当天他爸就被学校派的车接到了青县,张娃当天就被送到了公安局关了起来。
等他从公安局出来再见到他爸后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学校已经对他下了退学通知书,还给山里下了永不录用这个山里孩子的通知书。
他爸来接他的那天,他沉默的跟在他爸身后,一路上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走在他爸身后的张娃看着前面那个明明才三十岁头发却已灰白,身材明显落寂苍老的身影,张娃的双眼湿润了,再也受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噎着嗓子说:“爸,对不起。”
正在走动的人身影明显晃动了一下,然后停住脚步。
“爸,对不起对不起……”
张娃大哭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他爸抽掉腰间的皮带走到张娃面前,狠狠一鞭子抽在张娃的背上。
“啊——爸,对不起,对不起……”
“我要你打架。”
张娃他爸每说一句就会狠狠用皮带在张娃身上落下一鞭子。
“你啥不学,你学习打架。”
“我要你打架。”
“要你争气,你争的就是这气。”
“现在人家再也不录用我们山里的人了,你害了我们山里的人,你是罪人。”
“罪人,罪人啊……”
皮带如雨点般的落下,张娃趴在土地上大哭着,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直到张娃他爸打累了,皮带上已经沾满了血,这个才仅仅三十岁的男人扔掉手中的皮带抱起地上的张娃痛哭失声,“娃啊,爸送你出山是希望你以后能够过上好日子,爸不指望你以后能回报咱这山里对你的养育之恩,可是你怎么能够做个罪人毁掉咱们山里的希望啊……”
没有学校肯接收他们了,他们山里人的希望没了,永远都要蜗居的穷山沟里,世世辈辈都出不去了。
“爸,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张娃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了。
“娃啊……”
他们父子俩坐在满野地里痛哭了整整一晚。
07
“说什么呢。”他爸用粗超的手摸了摸张娃柔亮的黑发说,“站起来,你是我儿子,我不养你谁养你。”
“爸……”张娃眼睛里的泪水很快就滑落了,呜咽着声音。
看着哭的肩膀颤抖不停的张娃,他爸悠悠说道,“娃,咱们山里有这样一句话,孩子从生下来都是向父母讨债来的,孩子讨得越多,就说明这对父母上辈子欠了这个孩子太多,爸想爸上辈子可能就欠娃太多债没还,所以爸今生一定要把爸欠娃的债全还了。”
“爸……”
呜咽着声音张娃说不出一句话。
“都十五岁了哭什么呢?”他爸伸出手擦擦张娃脸上的泪水。
张娃跪着,眼里的泪水一直止不住,就这样跪在他爸面前一直哭了很久。
他爸也没办法,最后也不再劝他,任由他这样跪着。
直到他爸吃晚饭上床睡觉了,张娃才嘶哑着嗓子说,“爸,在外没有知识太可怕了,娃还想念书。”
睡在床上的他爸没有说话。
张娃也没有再说话,跪在地上跪了整整一夜。
当天明他爸去出工时问了一句跪在地上整整一夜未睡的张娃,“你是真心想念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