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鸡毛拼命点头,“我回头就给你送去。”
临水握着他的手不放,颇有井冈山会师的味道:“鸡毛你真是个好人。”
青君看了两秒,自己都看笑了,转过头去,却发现临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你弟弟很有意思啊。”青君搭讪。
“还行。”临二与他并肩而行,笑眯眯的,“不要被他骗了,他其实很凶,比你想的要凶多了。”
就这种吃货兼二货,能有多凶?
临二还是笑眯眯的,摇摇手指:“狼,像狼那样凶,能随时吃掉你。”
从昨晚到现在,青君已经习惯了他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话方式,于是对此也相当平和:“是吗?对了,你吃不吃辣?”
临二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临水追了上来了,后者一直在嘀咕着鸡毛是个好人,答应晚上还请他吃炒粉。
临二便问带不带他吃,临水说当然不带,临二就恨恨说他不讲良心,这么快就甩了哥哥了,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的,真是年轻人。
小城市最好的地方便是安静淳朴,青君走在前面,见到早晨的太阳稀稀落落地穿过老樟树落在湖面上,像是镀了一层金沙似的。
“这桥像不像彩虹?”他指着湖面上弯弯的桥问男孩子们,阳光被切割的光影斑驳,陆陆续续地掉在敲上,还真像一弯彩虹。
后面没有人回答,青君也无所谓:“这叫七宝桥,以后带你们去七宝寺看看,那里有大雄宝殿,很有意思的。”
早起的孩子已经在晨读了,依依呀呀的,都蹲在自家门口,像是小和尚念经一样,青君走在前面,便絮絮叨叨着。
“这地方静,但是人都不错,处久了就好了。”他装着不经意的样子问,“对了,你们打算住多久?”
一路走来,叫阿青早的,叫君哥早的,也有叫青君的,络绎不绝,青君一个一个回应,却竖着耳朵等身后两个人的回答。
“这么好的地方。”这是临二的声音,因为他的讲话低声,好听的一塌糊涂,声线华丽的像是最低沉的大提琴,每一声都颤颤的,“当然是想住一辈子啊。”
一辈子啊……青君感觉自己的心陡然抖了一下,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们走过一条小街,转弯之后,终于到了小吃街,青君指着一路店招示意他们自己选。
“蟹粉小笼包、鸭血粉丝、养身粥、酸辣粉、臭豆腐……”临水一个一个念过来,似乎眼睛都看花了,决定不念了,“阿青,什么东西最好吃?”
这两个人相当有意思,临二叫他苏先生,临水却叫他阿青,青君饶有兴趣地笑着,驾轻就熟地带他们去他惯常去的面食居。
“面条还有这么多花样啊。”临二也有点感慨,对着店里招牌上花花绿绿的食物微笑,“人间的日子比我们过的好多了,妈的,我都不想回去了,老跟那帮妖怪瞎折腾,真无聊。”
青君只捡自己能听的听,也只回答能回答的:“是啊,有很多种吃法。”
“可以怎么吃呢?”临水的眼睛都亮了,盯着他。
青君摸着下巴:“很多方法啊,煮着吃、烩着吃、炒着吃、煨着吃、炖着吃、焖着吃、煎着吃、凉拌了吃……”他一口气说了一堆,忍不住爪贱摸了一下临水的脸颊,“吃什么,刀削面、拉面、!面、猫耳朵、溜鱼儿、推窝窝还是搓鱼?”
青君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外头阳光灿烂,临水站在那里,跟个发光体似的,他一时恍惚,就上当摸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简直后悔死了。
“拿来。”临水摊开手,临二跟在后面似笑非笑的,青君十分尴尬。
“什么?”
“一百块钱。”临水理直气壮,“摸都摸了,还想抵赖吗?”
06 风雨欲来
摸一下就付钱这种事情青君是绝对不会干的,那不是钱的问题,那是尊严的问题,所以他抵死也不肯,最终以请那两个饭桶吃了三碗粢饭和豆腐脑为终。
“我总觉得我很亏啊。”青君喃喃自语,这么能吃,哪怕不付工资,只是包吃住,也很可怕呀。
临二还是有点职业素养的:“吃完了,那我们回去工作?”
青君看了看天空,早上出来的时候天气正好,艳阳高照的,现在这会儿却暗了下来,似乎要下雨了,但是又不明显,他一时拿不准是该带这两个兔崽子去买衣服还是先去把画拿回来。
临二一边吃花生一边看他,眼神温和却绝对锐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要下雨了,要下到下午的。”
“你怎么知道的?”
临二望着他,微笑不语,青君抖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跟他两两相望了,那眼神太可怕了,他一看就容易陷进去。
“那你们先回去吧。”
下雨就不好玩了,意味着今日可能就不会开张了,雨天水汽朦胧的时候,不会有人拽着画轴跑来跑去的。
他想了一会儿,吩咐这两个人先回去,自己去方老法师那里去拿画。
“还记得回去的路吗?”青君把钥匙掏给临二,“往右往右再往右就到了。”
临二接过钥匙拍拍还在吃梅子的临水:“没事,他会闻出味道回去的。”
这又不是小狗,闻什么味道!青君都懒得教训他,又把临水手上的钥匙拿回来,只把大门的钥匙拿下来递给他:“有件事忘了说,三楼不许去。”
这话简直就像是告诉他们三楼有秘密似的,青君看到他们俩眼睛一瞬间亮了,不由得有点后悔。
“上面都是重要的瓷器,小心弄坏了,不许上去,听到了吗?”
其实说也是白说,三楼都上锁了,但是这两个人怪怪的,他疑心这两人根本不用钥匙就能进去。
“你要是再不去拿画,就下雨了。”临二温和提醒他,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他是要拿画的,“快去吧。”
方老法师的家离他家倒也不远,只是最近城市在搞拆迁,必经的那条路正被施工队堵得严严实实的,免不了要绕路,就颇花了点时间。
这个时节的水果已经多起来了,只是是逢季的都少,多数都是药水催灌出来的,青君也不敢瞎买,提了两个菠萝,又去超市买了一箱AD高钙奶才过去。
天气已经阴下来了,方老法师那个楼阁里风吹得呼啦呼啦的,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跟小徒弟小白打了个招呼,把牛奶递给他,自己就拎着菠萝上楼找方老法师了。
“还在忙啊。”青君把菠萝放在八仙桌上,老先生正在自己的工作台上看册页,两手带着手套,颤颤巍巍的。
想来方老先生是最好的装裱师傅,却也年过七十了,这般日夜操劳,也不知道为甚。
“这么早?”方老法师有点诧异,拆开袖套丢下放大镜请他坐下来,“原以为你晚饭才来,我正思量着多拍两张照片留恋。”
他闻到了菠萝的味道,呵呵地笑起来:“常来的,还这般客气。”
他请青君坐下,又喊小白上茶,青君心里惦记他那副《竹石图》,并无心思喝茶,就干脆拒绝了。
“东西好了的。别急。”老先生也了解他的着急,收拾干净了工作台,拿湿毛巾擦干净了手,才从抽屉里拿出一副装裱好的画轴。
青君赶紧蹭过去,看着老师傅解开缎带,托住天杆,旋开轴头慢慢地打开了画轴。
这画是上周接的,拿的时候已经被腐蚀的快要酥了,画心上下收尾部分都乌黑,卷轴也受潮成了褐色,一尺多高的画面皲裂起伏,脆弱的似乎随时会散。
但是现今打开来的画轴却再不是先前的糟糟样子,原先污了的卷轴换成了旧绫,纵向镶了两条缎带,看起来清雅大方,还闻得到淡淡的檀香味。
再细看那画,却光滑平整,先前起皱的画心已经被打磨的平了,却一点痕迹都不留,与完好的地方浑然一体,这画现在看来就是焕然一新散发新生了。
“高明啊。”纵使已经在这里做过数次了,青君也忍不住赞叹,“也只有方老你有这本事了。”
老师傅笑笑,不以为意:“只是酥了点,修起来小菜一碟。”
青君也便不废话,从包里掏钱,他买东西的时候磕磕巴巴的想还价,但是跟这种老师傅合作,一点点都不会含糊。
他把两万块搁在工作台上:“裱资。”
老先生也不废话,把钱收进抽屉,正好见小白倒了茶上来,便吩咐小白把画装进画囊里,让苏先生带走。
“那……那只老鼠又叫了。”小白一边收拾画囊一边抱怨,“不如让苏先生带了去,放生吧。”
青君收起画囊,有点莫名:“什么老鼠?”
小白跟他极熟,便嘟嘟囔囔地说前天有个人过来送了方老法师两只仓鼠解闷,谁知道那两只仓鼠不但不能解闷,反而日夜吵闹,怎么管都管不住。老师傅原本年纪大了睡的就不多,这一吵,日夜都不得安稳。
仓鼠么?
“送给我吧。”青君想起昨晚临水说煞气的话,笑了一笑,“我那里有个银爪金丝的笼子,晚上让它们住进去。”
回来的时候,见天气越来越烂,青君便打车回来的,他刚刚进门,那天就将将地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敲打的院子里的青石板叮叮咚咚的。
临二正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帮他拉开门,积极地汇报着:“厨房收拾干净了。”
青君随便应了一声,也不指望这两人能收拾多干净,那地方已经毁了,他明日要找个人重新装修粉刷一下。
“老鼠买回来了啊。”临二看着他手上的笼子很有兴趣,接了过去,搁在桌子上,有点不满,“太小了吧。”
临水正在观察墙上的字画,听得临二这么说,立刻凑了过来,青君打量一眼发现墙上的几幅画的位置都略有变动,却比之前的好看多了,疏落有致,上有红梅,下挂苍竹,中间横了一只枯鸦,便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花瓶还算有用,眼光倒是不错。
他走进室内,把外套脱了,又找到那个银爪金丝的笼子,才拿出来要给仓鼠做窝。
“这只叫大灰,这只叫二灰。”临水正戳戳两只仓鼠的小肚子,那两只仓鼠见到他连动都不敢动,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袒露着柔软的小肚皮被他戳来戳去。
临二很不满:“为什么要叫二灰,要叫三灰。”
青君明白了,他们兄弟几个,临水应该是老三。
“我不要。”临水抗议,“那叫大灰和九灰好了,我讨厌九弟。”
呵,真是好大一家子。
青君也不管他们胡说,从口袋里掏出在超市买的瓜子递给临水,又给了他一个笔洗,让他把瓜子吐在里面。
07 养成游戏
大灰和九灰落定了名字,却还是瑟瑟发抖着,临二推开临水,过来教训它们:“大灰,九灰,听到了吗?”
两只仓鼠抖的更狠了,吱吱地叫起来,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却还是坚挺着点了点头。
点了点头……
青君觉得自己一定看错了,但是临二坚决不给他机会,又呵斥:“站好了,抖什么抖。”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青君眼睁睁地看着两只老鼠后肢着地,提着前爪站了起来,米粒大的眼睛里一片惶恐,还水汪汪的。
一、一定是看错了……
幻觉、幻觉,青君用力说服自己,然后恶狠狠地瞪着临二。
“好吧,不玩了。”临二无趣地撇嘴,“它们也是有动物权的。”
“都是公的。”临二看着仓鼠,很无聊的样子,拿着鸡毛掸子在桌子上掸来掸去,“我们来玩养成游戏吧。”
“怎么玩?”临水十分配合,一边吃瓜子一边问,他心情不错,偶尔还会剥两颗给仓鼠,虽然那两只仓鼠已经被吓得快要窒息了。
临二拿着掸子甩来甩去,想了很久:“让他们生娃吧。”
临水的眼睛一瞬间幽暗了下去,青君郁闷地发现,这货的眼睛会变色,这会儿居然成了淡蓝色,很淡很淡,却绝对不是平时的碧色。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还是喜欢看别人生娃呢?”
临二微微一笑:“因为我喜欢看新生命的诞生,那就是希望。”
他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只限于我观看,不是我亲自操作。”
临水冷哼一声,把瓜子壳扔在他脸上:“不要脸。”
“承认。”
“那就来生吧。”临水似乎被他噎住了,顿了一会儿挽起袖子,把手腕放到了一只仓鼠面前,“咬一口。”
青君发誓那只可怜的老鼠真的要晕了,连眼睛都晃起来了,却挣扎着不敢晕倒。
“喝吧。”临二鼓励,“他的血比帝流浆都管用,喝了它,从此你就不用再修炼了,也不再局限于生命。”
他放低声音,像是诱惑一样,声音那样的低沉诱人:“以后,春来秋往于你都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你将有无限的生命,做一切你……”
他的声音未落,那只仓鼠便利落地咬在了临水的手臂之上,咬出一串黑色的血,浓郁血腥甚至有一滴落在桌子上,那桌子便迅速被腐蚀了一个大洞。
“别喝那么多。”临水推开贪婪的仓鼠,收回手臂,百无聊赖,“吸太多你承受不住你力量,会死的。”
那血确实是黑色的,那仓鼠也确实听得懂这两人的话,青君深呼吸一口,决定走人。
这个世界如此美好,犯不着为这两个小破孩摔碎了世界观,虽然那玩意儿好像已经早碎了……
操!
四月的雨是缠绵的,一落就是七八天,每日都靡靡的,赐酒斋的生意便也淡淡的,偶尔才有人冒着雨过来买东西,却也都是老熟人,直接就上了二楼跟青君细谈。
“中午吃排骨饭。”青君送走了一个老朋友,下楼的时候见两兄弟百无聊赖地发呆,就不由得心软,“吃不吃蒲包肉啊,我再买点兰花豆过来。”
临水趴在桌子上发怔,一听这话就来精神了:“好,再带点卤牛肉回来,四季家的牛肉好,记得要一把青蒜,不许浇辣椒酱。”
青君点点头,撑着伞出去,住了这么些日子,他已经很熟悉两兄弟的口味了,临水不吃辣,临二倒是口味不忌,临水是无肉不欢的,临二却是口味清淡的。
他去四季店里买好了临水要的东西,又去隔壁的零星家给临二买了些芹菜拌茶树菇,要了一大碗的八宝蒸蛋并一碗冬瓜虾米汤。
他是带着科檀食盒去的,满满地装了一盒,回去的时候撑伞都有些吃力,路过认识他的都忍不住问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
他一边点头随口回答,一边往回走,踩的脚底的青石板滴滴答答的,心里很是舒意。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再靠近他了。
靠的那么近,那么的理直气壮,不要脸的都让人感慨。
他想起临水说的他煞气太重,心里疑心这两人什么都知道,却又觉得很好很好。
那么重的煞气,如果真能有人挡住,不顾一切的靠近,也很好很好。
他眯眼看了一下前方,水帘朦胧里,似乎是临二迎了过来,但是又不确定,毕竟这雨这么大,所有人都显得模模糊糊的。
“买了这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