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哥哥也转过头来。我看到哥哥仍然穿着昨天晚上离开时的那件风衣(昨天晚上,军部上面终于恼火地派人把这个擅自旷阙的军官押回去工作了)——同样是军部统一配备给军官的款式,挺拔修长的身形好像一株笔直的白杨树。风衣所带给他的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掩盖了这位上校与生俱来的一些压迫的气势,平添了几分温文。
他们两快步朝我走来(——为了不显得太怠慢,我也只好加紧脚步朝他们走去)。刚一站定,罗特就干脆地揽过我的肩头,笑嘻嘻的打招呼:“小家伙,你好些了吗?”
我有点恼火他的自来熟——这个喜欢动手动脚、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于是我不动声色地扭动身体,打算离他远一点。然而罗特就像已经预知了我要做的事情一样,在我没来得及发力的时候就把他那长腿抵在了我身后。这下子看起来就像我主动依偎上去似的——并且我还动弹不得。与此同时他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嘿,帮个忙!”
……我盘算着一回去就找个机会塞个小型核弹头在他枕头里。
哥哥没有理睬罗特的小动作。他严肃的表情在看到我的时候立刻溶解成温柔的笑脸。他走进我(同时冷冷的撇了罗特一眼):“昨晚睡得还好吗?我的向日葵。昨晚下雨了,希望你没有被雨声吵醒。”
我摇摇头:“哥哥,工作做完了吗?”
“不,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想,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不适合长途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事实上我没这么金贵,而且——碰巧我正打算乘轻轨穿过半个城市去海威尔家)他朝不远处点了点头,立刻一辆军方专用车缓缓开过来:“我是回来送你的,我的向日葵。”
我还没发表任何看法的时候,罗特干脆地插进来:“蒂尔上校,莱特将军已经快疯了,这个时候你最好还是赶紧回去工作。我会送小家伙回去——事实上,我就是来接他的。当然,你不用担心,我们直接走航空,速度更快。”他咧嘴笑得十分张扬。与此同时,轰鸣的马达声从我头上传来——一台军用直升机正在我们上面地空盘旋(这需要很高的技术,要知道直升机最危险的航行状态就是低空飞行)
……这两个人拿纳税人的钱开玩笑吗?迟早有一天廉正的检察署会把这些滥用职权调用公共财产的人全部送上被告席的。
最后我还是跟着罗特搭乘飞机回去了。因为哥哥——很不幸的——在他打算和罗特好好的讨论一下我的回去方式是,怒火冲天的莱特将军本人带着一群保镖追来了——是的。我想哥哥在军部的地位一定不低,连将军本人都来了。
在轰鸣的马达声中,我看着地上越行越矮小的房子,踏上了返程之路。
第十五章
一路无话。直升机把我送回海威尔家后,立马呼啸着把它的主人——又一个违反规则,中途翘班的长官——送往军部。我发誓,在回去的路上,罗特背着我遮遮掩掩打电话的对象正是那个怒不可遏的莱特将军(因为我听见了——是的,虽然罗特很想遮遮掩掩的假装没有这回事儿——莱特将军怒吼道:“你们两个合伙起来对付我吗?看到我血压上升会让你们很有快感吗?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上班!”)
罗特在离开之前匆忙塞给我一个小罐子:“对身体好的营养剂,小家伙,随身带着吧。”这个罐子被R4拿去分析,最后确定:“主人,这是一罐正常的、有益身体的营养剂,没有添加异常成分;罐体上也没有窃听跟踪红外设备。可以放心使用。”
……R4,你这话被罗特听见,他一定会伤心的。虽然这么想,我却忍不住笑了起来(R4惊呼:主人!一贯营养剂能让你这么开心吗?回头请洛特先生多送你几罐吧——也许你的自闭症还有救!)
下午我返回军部销假。负责我所属部队的人事军官把那本厚厚的人事休假名单卷成卷,像挥舞长剑一样戳着我的鼻子咆哮:“整整六天!亚当·梅森中士!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连续旷阙一周或者以上,联邦就要垮台了!”
我一贯——是的,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接受了这位长官愤怒的斥责,接到“给我写一份五千字的检讨——手写!”后,从办公室出来。迎面碰上了我的老长官达文。
在我简单而僵硬的人际关系网络里(通常包括:哥哥、梅森将军、长官以及敌人——好吧,那个喜欢从他人硬盘里获得快感的卡伦也算一个,也许我现在名义上丈夫也可以添加进来),达文是少数几个和我关系密切的人之一——通常,当我们两凑在一起的时候,就意味着又有什么非常规且见不得人的任务要派人去干了。
达文丢给我一个芯片。说道:“五分钟后去我办公室。给你五分钟时间看任务书。”说着他匆匆走进了人事官的办公室(又是一阵咆哮:“还有你!达文中尉!又一个旷阙者!也难怪你手下的亚当·梅森这么散漫——完全是和你学的!”
我把芯片插到R4光纤口里——开始看任务书。
任务书包括一份参加人员名单(包括我和达文在内总共有五个人),一份详细的目标地图,以及所列出的,可供使用的武器清单。
另外还有一条指示:不计后果、不计损失、全力破坏目标。
实际上看这份任务书根本不需要五分钟——所谓的任务书,永远只会告诉你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你需要做什么。至于为什么,怎么做,成功的概率是多大——那些官老爷可不管。
我在办公室里等了两分钟,达文一肚子火地进来了(又一个被人事官骂的狗血淋头的倒霉鬼——毫不夸张地说,人事官劳尔先生简直是我见过最凶恶的文职官员。他连上校也敢骂。当然——他没骂过将军,不过那很可能是因为莱特将军就住在基地里,并且从来不迟道请假。)
他说:“任务书看了?”
我点点头。
“什么感想?”
“报复性袭击——因为国庆日的灾难。”
达文点点头:“你的脑子可算好使儿啦,我开始还没闹明白——带着重型武器去攻击一个边境上的小国家的小小武器库——”
“亚斯拉克,帝国的附属国。”
达文赞同道:“就是这个道理。好啦,年轻人。准备准备,两天后出发。”
我示意了解,并脚行了一个笔直的军礼(——达文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知道),然后转身打算出门。
突然达文叫住我。“等等,处于惯例——虽然我们不看重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你的遗书写好了吗?”
“恩。”说完,我带着R4走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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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的遗书内容:全部个人财产捐献给联邦公立福利院,除开那台惯用的私人机器人——R4——R4申请就职于国立图书馆,可以胜任打扫、整理书籍等普通工作。
第十六章
两天后。
这是一个糟糕的开场。狂风卷席乌云、暴雨夹杂雷电,我们被悄悄地投放在离目标很近的荒郊野岭里——浑身湿透,扛着重型武器,时不时被地上缠绕的藤蔓绊到脚(“真是给联邦军丢脸”——当同行的另一个队员第三次踉跄了一下的时候,我听见达文咕哝道。)
我们悄悄摸进了武器工厂。狂风暴雨的唯一好处就是警备松懈不少。这个任务——其实我觉得——相比于过去那些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任务,实在是过于简单。有点奇怪——我一边把一个光感应核弹头塞到某个大型机械的卡口里一边想。
事情到这里——如果这个核弹头按照计划爆炸的话,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可以愉快地踏上回程的旅途了。不过既然我会这么说,那就代表着——是的,战斗过程总是充满着不可预知性和随机性。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几管乌黑闪着寒光的枪口对准了我们。
“全部——扔掉武器——双手抱头!蹲下!你!蹲下!”
变故就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夹杂着雷电,在轰鸣的雷声中发生了。
第十七章
我丢掉武器,双手抱头老实蹲下。其余几个人也效仿——立马局势一边倒。一个人走到我面前,狠狠用枪托给了我一下,又走到我身边踹了达文一脚。
我在丢武器的瞬间匆匆扫了他们一眼:穿的是正规军服——可是衣着随便——虽然端着枪,但明显不熟悉操作,有个家伙甚至连安全栓都没拉开——这样你可杀不了人,我心想。
我们被绑在一起,为首的一个长官模样人匆匆从门外走进来,还没走到我们面前,就用他那尖锐的嗓音喊道:“哦,又是一群小偷!你们是打哪来的流氓?我猜猜——奥克?土布尔?你们这些只知道内战的蠢货——终于打到没钱买弹药了吗?”
他掏出一块手帕擦汗——那光秃秃的、镜面一般的头顶被他好一顿擦拭——然后继续愤怒的尖声道:“上个月——是的,单单是上个月!就来了三拨小偷!——知道我们怎么处理这些倒霉蛋的吗?把他们剥光了,狠狠抽一顿,再关到监狱里喂老鼠……你们这些可耻的小偷!强盗!”
……我和达文对视了一眼。我发誓,达文和我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相似——老鼠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头脑简单,在敌人面前把自己情况说得一清二楚的官老爷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生存下来的?
这时,这位头脑简单的官老爷走到我面前:“你,抬头!”
我依言抬头。
官老爷说:“嘿,这倒是有意思,强盗和盲流里也不乏漂亮的小伙子——我说,你不如跟了我吧,做雇佣军可没前途(——我们来之前,是的,处于保密的要求,换上了西部某国——那里最著名的出口产品就是雇佣军——雇佣军的军服。)”
……我发誓达文翻了个白眼,我看到了。
我还在考虑怎么友好的拒绝(——毕竟,好吧,名义上我是已婚),就听到“哐!”的一声。
铁皮大门被狠狠踹开。一个男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那是个一身匪气的男人。脸上挂着副张狂的黑色墨镜(——几乎遮去了大半边脸,只留下一个笔挺的鼻子和略薄的嘴唇),身穿野战军用服,肩上扛着一把泛着冷光的机枪(AU-3,以火力猛烈、对弹药消耗大而闻名),嘴上叼着没点燃的香烟,一进门就开始大声嚷嚷:“迪特,老伙计,我找你半天了!”
说完,他好像才注意到这里面的不寻常——一些人端着枪,另一些人被绑着跪坐在地上。
“嘿——这是怎么回事”他那奇怪的尾音(听起来有点象土布尔那边的少数民族本地方言)拖成一个长长的调子,一边问,一边转头看向迪特——也就是那位扬言要包养我的官老爷。
“啊!札特少爷!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是嘛?我这就把这群偷鸡摸狗的老鼠处理了,您——先去休息室看看全视角体验电影如何?我准备了几部不错的片子。”官老爷的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配上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真是猥琐,我心想。
叫札特的男人——身材挺拔结实,行动迅速灵活,他走到官老爷面前(——立刻官老爷就像是被活活压缩了二十公一般低下去了——无论从气势还是身高上看)。微微咧了下唇角,寒意弥漫开来,他冷冷的笑了一下:“老伙计、老伙计”他说:“这可不凑巧了,你抓的这几个倒霉鬼,正好是我的手下,我可没办法抛下他们去看影。”
说完,他走到达文面前,给了达文一脚:“你这个笨蛋!再迷路一次我就把你绑在游乐场的钟楼上射成筛子——”他比了比手里的机枪:“用这个!”
可怜的达文!我心想。今天他被踹得可够多了。
官老爷似乎全然懵了——这不怪他——连达文也懵了(至少在智力方面,一个智力高出他许多的人和他一样搞不清楚状况会让官老爷感到一点小小的安慰)。他尴尬的搓了搓手:“这些混蛋……不,我是说,这些人,是您的部下?”
回答他的是一阵“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声——头顶的一盏大吊灯立刻“哐”的砸了下来。“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老伙计?我时间不多。”札特不耐烦的晃动手里的机枪:“恩?”
于是,这场简单的被俘虏过程立刻变得复杂化起来。
我们被松绑,然后由札特带领着回到了休息室(“现在,我有兴趣看那些电影了”札特宣布:“老伙计,我下午三点来找你,关于那批货——最后还有一些问题要确认。”——官老爷点头哈腰并客气的对我们表示抱歉——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我们一进到休息室——札特还没转过身来,立刻三个人扑上去揍他。其中揍得最凶狠的是达文。他一遍揍一边说:“札特?见鬼的札特,罗特上校,你欠我们一个解释!”
札特少爷——不,罗特·海威尔上校简直要被他的老长官殴到吐血了。刚才那个嚣张无比,浑身狂妄的男人现在就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在达文的拳头下虚弱的叫:“等等!——我说——等等——”
我默默的站在一边(这时候,天花板上的通风暗道动了动,一条机械臂谨慎的伸了下来,一个探头悄悄的三百六十度旋转着观察了一周——然后,又一条机械臂——接着是整个身体——R4从天花板里跳了下来。它说道:“主人!我回来了!”),听见罗特凄声喊道:“亲爱的——喂!——亚当·梅森!快点把你的长官拉开,他在公然行凶!”
我慢吞吞的走上去,扯开达文和其他两个人——同时心里想,我总算明白昨天晚上,这个男人笑眯眯的问我:“嘿,小家伙,你觉得‘阿卡莱巴尔亚斯’和‘札特’这两个名字比起来哪个更好听一点?”的意图了。(——“札特。”我说,然后不耐烦的又睡过去了。)
过了几分钟,我终于让达文意识到他现在殴打的是他的长官——尽管在这位长官年少的时候,曾也是他的部下。达文尴尬的收住手:“不好意思,我想你不会介意的——我只是——见到你太开心了。”
……罗特咳了咳嗓子(我想他最终还是决定顺杆儿下,给这位昔日的教官一点面子了)。
“三分钟,详细报告你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罗特上校的声音一沉,低声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