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都要掉下来了。他首先结结巴巴的对他的前长官(“……罗、罗特上校!”)表示了问候,然后又鬼鬼祟祟的把R4拉到一边(虽然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因为R4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不!卡伦先生!——罗特先生?罗特先生是主人的丈夫!——不,罗特先生不是来抓你的,我敢说,你干的事儿军部到现在还没发现呢!”)
罗特摊手:“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我同情的看了卡伦一眼。可怜的卡伦,他太相信R4的智商了。
总之,因为卡伦不幸被R4不慎泄漏了擅闯军部数据库那点小密——罗特笑得像只狡诈的狐狸——他现在被迫为我们做事儿了(“如果你不做的话,伙计”罗特神色简直称得上飞扬了:“我敢打赌,两分钟后军部就会派人接你回去了——你知道会去哪里,是吗?”)
卡伦愤怒的在一台大型计算机(足足占了半个房子,是卡伦家最值钱的财产——最早——是的,人类最早期计算机雏形,也差不多是占据大半房子的庞然大物;而卡伦家这个庞然大物,虽然看起来像台19世纪初期的早期电脑雏形一样,计算能力却是绝对无法比较的)上开始解析罗特递给他的一段代码样本。同时咕哝着“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或者“我觉得R4需要装上一个噤声系统——好的机器人可不需要那么多废话”
“嘿,伙计,我听到了。”
“卡伦先生,我也听到了!”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的说道。
我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屏幕上快速显示的解析代码,觉得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放在我面前的是一条平顺无奇的坦荡大道,我倒是会心怀不安起来。
“滴——”计算机机内报错。
“恩?——”卡伦不可置信的惊呼道。
第二十章
“怎么?”听到我们的惊叹,罗特反应迅速,一跃而起(之前他像只餍足的狮子一样瘫痪在卡伦的破沙发上,盯着他的猎物在愤懑不平地敲代码),来到我们面前。
我和卡伦都皱着眉头。卡伦看着主屏幕是一大段正在自动加密的加密算法说道:“喔噢——这可不得了——罗特上校,这次你们该给安全部门扣工资啦——一个系统连续被同一个人攻破了两次!”
我问:“确定吗?对方很可能用的是多重代理。”
卡伦不满的看了我一眼:“哦,天!(他的口气十分痛心疾首)亚当,你还不了解我的技术吗?这个两次攻破军部防壁的家伙确实很厉害——假设我们给他一个等级——S,那么我起码是S﹢……”(R4在一旁欢呼:“是的,我百之百同意卡伦先生的意见!——我怀疑卡伦又偷偷塞给它天然机油了——因为卡伦也是参与制作R4的人员之一,他对R4总是过度溺爱)。
罗特笑得若有所思:“是的,我想也是。你知道吗?我开始后悔军部解雇你的时候没有稍加阻止了——真可惜。”
卡伦打了个寒战。
总之,这次拜访卡伦之行并不是一无所获。我们确定了两次侵入事件——国庆游行大灾难和这次的一级军事事故,很大可能性上是同一人或者统一组织所为。
现在首要做的是找人——显然,虽然困难,但总好过毫无头绪被动的等待。
我们没有留下来吃晚饭(“哦,不巧,我的保姆机器人坏了——是的——恩——”卡伦信誓旦旦——好像我们真会相信似的)。罗特耸耸肩,显然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就没打算再为难这个倒霉的机械大师了。
“走了,R4。”再一次,我和R4——这次还多了个罗特,走在了来卡尔巷嘈杂熙攘的街道上。
这感觉真奇怪,上一回还只有我和R4两个人呢。
五月的晚上,晚风里夹杂着路边小店刚出炉覆盆子蛋糕的香甜味道,我带着R4,和罗特并肩走在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罗特——是的,我再一次见识到了他招蜂引蝶的本事儿——虽然,好吧,他是无心的,整个回去过程中他始终是看着我在说话,没搭理过别人——小姐们,夫人们——大家都愿意看着他并小声议论:“真是英俊的年轻人!”“你看他的身材!”“我打赌他是贵族!因为气质——”)。
罗特问我:“肚子饿了吗?你早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想吃什么?——其实,好吧——这并不丢人——我会做饭,小家伙,你想尝尝我的手艺吗?”
“……”我点点头。但是内心在咆哮:……会做饭!会做饭!会做饭!太不可思议了!这年头除了准新娘们为了结婚而匆忙参加几期烹饪培训课外,大部分人——是的,例如我和卡伦——完全依靠保姆机器人来做饭——没有它们,我想我们很可能死于营养不良——过度实用压缩饼干及其替代品。
R4愉快的从我的身边滑行到罗特身边,替我回答道:“我想,主人会很高兴的,罗特先生。”
结果罗特真的做了一顿晚饭——尽管时间上来看,或许我们吃的是宵夜——不过,味道还不错。
罗特得意洋洋。他看着家用保姆机器人收拾的一桌狼藉说:“以前在军校的时候——恩——我们经常私下里违规改善伙食。你知道,那种地方的伙食相当糟糕。”
我想象了一下:一群每天被教官操练得快累死的男人——或者说,那时候还只是男孩们——居然还有精力在熄灯后干这种事。他们的教官知道的话,一定会在晨练的时候多给他们加一个负重五千米的长跑。
“当然啦。我是仗着特权——你知道,将军家的孩子——所以我想,有些教官确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的说,那个时候的我比较愚蠢,仗着自己是海威尔家出身干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儿。”罗特怀念的说道:“不过年轻的时候什么事都不用想,只要每天在训练场上发泄多余的精力就可以一头睡到天亮。”
我看着R4在滴滴答答的同步最新的数据——这个时候它总是特别安静。然后说道(我很少会这么主动的谈及自己的事儿):“我在读书的时候,不太喜欢动,一个人看书;后来有了R4,我们就一起看书。”
罗特失笑:“你就像只蜗牛——慢吞吞的——安静的——干自己的事。但是,却目标明确。当然,你在战场上的表现令我惊讶——灵敏迅速,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和你安静起来的样子截然不同。那天你发病昏倒(说到这他皱了皱眉头),我送你回梅森家的时候,你闭着眼睛安静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还没长大一样。我那时候心想,嘿,这家伙,还是个孩子呢。”
“——不过”罗特补充道,同时促狭的眨了眨眼睛:“只要看过你驾驶武装机甲或者扛着阳极管镭射枪单枪匹马干掉一架RT-3E直升机的样子,那些期望着一个柔弱可人、可供他们施展英雄欲望来保护的家伙们可要失望了。嘿。”
我停顿了两秒,然后回答道:“我也很遗憾——他们总是一厢情愿的把我想象成某种角色——或者类型。”
罗特点头:“深有体会。”
这次睡前突如其来的谈话,自然而然,出乎意料,但是没有让我觉得厌烦(——因为你们都知道,除开工作,我不太愿意和别人交流)。我和罗特谈论了一下少年时代的往事、又就目前的形式和下一步计划做了个简短的交流。
时钟指向十二点。罗特站起身来,摸摸我的头(现在我对他的这些小动作已经习以为常——潜移默化是可怕的),把我赶到了床上。
因为海威尔家只给我们分配了一间房子(——是的,那个小气的、吝啬的管家先生曾冷淡的对我说:“哦,不,您已经结婚了,当然要和丈夫住在一起。”),我们目前公用一张床。等我差不多快睡着的时候,罗特轻手轻脚的走进卧室。
“晚安,小家伙。”说着他关掉了最后的壁灯。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偶尔经过的飞船发出的遥远而模糊的灯光,从窗帘的间隙照射进来。
很快我就睡着了。
第二十一章
接下来一周,罗特参加一个特别军事会议,出差一周。(在出差的前一晚上,他愤怒的从地上堆成山一般的礼服、常服、军装中寻找他那套正式军服——一套出席特殊场合所穿着的帅气套装。并且对我和R4袖手旁观的行为表示震惊:“天,小家伙,你不觉得让我一个人在这堆——恩——怎么形容好?——这堆衣服中找东西太残忍了吗?”)
与此同时,我继续与卡伦保持着联系(他那台怪物般庞大的电脑正在不分昼夜的解析着我提供的,或者卡伦自己所劫获的一切数据流)。
一切看起来都还算平静。
直到某天下午,我和R4从商店出来,走过“摇摇乐开心餐厅”(——一家给机器人提供专业润滑及燃料服务的服务公司,名字取得相当有欺骗性——你会以为那里是专门给人类提供汉堡披萨呢)的时候。
一记重拳狠狠的揍向我的腹部。
我扭身躲过袭击,但是随即被狠狠踹了一脚,重重摔在地上。
——是的,面对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突然攻击,我或许还有还手的余地。但是当五个显然受过专门训练身材魁梧的男人围拢过来,手里还端着安上消声器的SR5手枪——这玩意儿杀伤力非常大,一颗子弹就可以崩裂你的脑袋以及你那自以为有用的防弹头盔——的时候,我乖乖的选择了蹲下,双手向上伸开,示意投降。
旁边的女士们以为我是在拍电影——“瞧!这是新的整人节目还是电影,哦,瑟琳娜,你应该把这个照下来!”。——这时一个黑色布袋罩在我的头上,遮蔽住了我的视线(又一个天真的姑娘在惊呼:“哦,挺像那么回事!”)。
我的视线一片漆黑。只听到嘈杂的喧哗声中,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慢慢朝我走来。
“亚当·梅森,你涉嫌参与国庆日恐怖袭击,以及故意泄露军方情报,现在以叛国罪逮捕——需要看逮捕令吗?——哦,我没注意到,你看不见了。”
那个滑腻的,令人不快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带走。”
我被粗暴的推上车。一同被带走的还有R4。我听见有人在说:“哦,什么年代了,这家伙居然还带着这么个破烂保姆机器人!”
专业的手法,一流的效率。这样的绑架手法我并不陌生——实际上,我本人还参与过几次这样的绑架活动——军方的命令总是无奇不有。当军方决定以这样一种粗暴而简单的方式(区别于那些文质彬彬的传票和温和的询问)来抓某些人的时候,就说明这个倒霉家伙这次是真要倒大霉了。
我被蒙着脸,在差不多三个小时的车程(靠着数自己心跳估计时间——当然,不一定准确——我从小就有点心律不齐)之后,我被丢到一间标准的军方专用刑讯室里。
光秃秃的墙——四面都是墙——从里看不到外面(外面当然能毫无保留的把你最微小的隐私看得干干净净);一把椅子,上面安装着束具,用来对付不听话的犯人。一张长桌,桌子的对面此刻正坐着一位面目可憎的审讯官。
——好吧,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真是一个标准的刑侦电影的范本镜头。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表现出一种慌乱和惊吓过度的模样。对于那位面目可憎凶狠的审讯官的所有问题,都以恐惧和敬畏的口气说道:“不……先生……我、我是无辜的!我发誓……!天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天啊!一定是您弄错了!”
审讯官有点不耐烦,他重重的锤了一下铁桌,在哐的一声巨响后,这位凶狠的审讯官怒火冲天的发现——他的犯人居然被吓晕了。
当然,我没有吓昏。不过我想,与其浪费时间和普通的审讯官玩游戏,还不如一开始就单刀直入进主题。
果然,在审讯官怒吼着想冲上来给我两下的时候,另一个人从外面进来了。
——又是开始那个令人不快的声音。他那滑腻阴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刑讯室里显得更加飘忽不定,他说:“好了,道格拉斯,这可不是你能处理的家伙——出去,接下来由我继续。”
“那么——”在粗暴的审讯官离开之后,他说道:“好久不见,亚当,还记得我吗?”
我睁开眼,彼此没有交谈的盯着对方。直到我打破沉默:“我想,您是卡扎·伊克——刑讯和逼供的专业技术指导——恩,我上过您的课。”
“嚯,这倒是,这倒是——我还以为梅森家那个病怏怏的小东西除了自己哥哥以外记不住别人名字呢——这可让我惊讶了。”
“您的课让人印象深刻。”我语气平淡的说道。充满着血腥暴力,时刻挑战人类接受程度的恶心事例,活体解剖标准,各种骇人的数据分析——专注于什么药剂或者什么器具可以让人生不如死——这种课大概只有军人才能上——说实在,上卡扎课之后留下后遗症的人可不止一两个——那种上吐下泻的样子就好像他们不是在看图片,而是被人用图片里的凶残方式给操作了一遍。
卡扎笑了笑,显然他把我的陈述句直接当成了一句热情洋溢的赞扬。“我很荣幸能被一个优秀的军人学生如此评价。”卡扎在我面前坐下,那不怀好意的细长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上头为什么要抓你——不过,既然你落到我手里——刑讯的权限已经下发——我一直对你很感兴趣——无数次死里逃生的亚当·梅森,身体构造是怎样的呢?你能忍受怎样的疼痛?肌肉一片片被分割会让你疯掉?还是说精神上的压力——找十个男人来上你——哦别这么看着我,性虐待在刑讯里是常用手段——来上你,我想他们会很愿意的——你会怎么样?”
“说实话,我对你这种人,很感兴趣——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他说到这里时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狂热,连手指都在不停的颤抖:“你们的忍受力究竟有没有底线?底线在哪里?”
他热切的注视着面无表情的我:“哦,我可不管军部上层抓你干什么,我只想——哦,上帝,我真好运气,多少年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素材了——只想把你解剖成一片一片分析看看——那一定非常有趣,你说呢?亚当·梅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