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伸手握住哥哥的大手：“我很好，如你所见。”
哥哥叹了口气，直接把我搂在了怀里：“是的，感谢联邦战神，你还好好的站在我面前。”
谈话暂时告一段落。
晚饭后我和哥哥沿着湖边散步，谈起了小时候的往事。
哥哥笑着对我说：“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虽然在大人面前一本正经，可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却兴奋得翻来翻去——那时候你才六岁。”
我有些瞠目结舌，不好意思说什么，便加快脚步想把哥哥甩在后面。
当然我没能如愿。从小打大如果哥哥不刻意让着我，我从来不能打败他，无论是在玩游戏——还是单纯的比谁走得比较快。他不紧不慢的跟着我，时不时拿我小时候的事做笑料调侃我。
R4的显像管噼啪闪个不停——虽然它很谨慎的假装自己是个无用的旧式机器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听一听自己主人的八卦——就像我说的，我是个无趣又无聊的人，生活中并没有太多笑料可供这个娱乐精神丰富的小机器人取笑。
“还有一个问题”我转身看着哥哥，哥哥的笑容在柔和的夜风里显得十分温柔：“为什么来这里——？”
哥哥耸了耸肩：“这里目前是我的私人财产——是的，我通过一些办法向爷爷讨要了这里。只是想带你来看看，我猜你会喜欢的，是吗？”
我淡淡的笑了笑（今天简直是我这一年笑得最多的一天），没说话，又快步走到前面，把哥哥和R4远远的甩在身后
第二十四章
哥哥让我睡在二楼东头的一间房子里——窗外是已经三层楼高的槐杨树——以及，再远一点，可以看到郁郁葱葱一大片的向日葵。
我让R4把门关好，绕着这个房间转了一圈，然后倒在床上。
R4轻快的跟着我，也绕了一圈，然后评价道：“主人，这里比你在梅森家的房间好多了！”
虽然R4有时候不靠谱，但这句评价完全是中肯的——我在梅森家的房子，简单到可以概括为一张门一扇床一个床。这间房子兼具了舒适和现代化，确实非常好。
我在柔软蓬松的大床上躺了一会儿，翻身起来。（与此同时R4正跃跃欲试的想弄弄那台摆在桌上的新型电脑——是的，最新款，前不久才在商业中心的巨型广告屏幕上看到的东西此刻就在它面前——而且，R4愉快的叫道：“没有设安全防火墙！可以直接登录——哦，我是最高权限吗？我能改动一下它的内核程序吗主人——？广告把它的内核构架说得很厉害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然后不再搭理欢呼雀跃的R4，开始做一件事。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躬身俯趴到床底下，仔细的用手摸了一遍木质地板，在一块松动的板子上撬动了一下，立刻这个板子被轻易的卸下来。
还在——我心想。
松动的地板下面是一块空陷的凹槽——可能是工人在施工时没有很好的灌注填充材料所导致——不是很大，但恰好能放下一个铁皮盒子。
我把那个有些氧化的铁皮盒子翻出来，吹了吹上面的浮尘。然后打开盖子。
——一个小小的项链出现在我面前。
“好久不见，玛格丽特。妈妈。”我对着项链里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女人说道。
我对母亲的印象实在是太稀薄了——或许梅森家呆得长久一点的仆人都比我了解她。毕竟——在我出生的同时，她就不幸难产去世了。
但是我还是想办法——搞到了母亲的一小张相片。那时的她还很年轻，光滑的脸庞，饱满的额头，黑色的大眼睛里洋溢着笑意。我希望她那时候是开心的，因为照我后来的调查来看，自从她怀上我后，日子变得越来越难过——曾经的朋友逐渐疏远，而父亲又相当不负责任。大概——我推测，难产的一个原因也许是因为待产时的照顾不周，以及她本身的悒悒不乐。
玛格丽特透过项链上的小相框朝我愉快的笑着。我坐在地板上，靠着床，低声对她说这一年来我经历过的事情——执行任务、结婚、被卷入某件事——我慢慢的说着，直到R4终于折腾完了那台最新电脑（“广告都是骗人的！”），滑行到我身边。
它的光学显像管在看到玛格丽特的照片的同时闪动了一下，然后笃定的说道：“主人，这是你的妈妈？”
我点点头，拍了拍它的机械臂——R4会意的接过这个小小的项链，它的摄像头闪动了一下（我想那是它在辨识人脸），然后举起项链，认认真真的对着项链中的玛格丽特说道：“晚上好，夫人，我是R4。”
我还没有和玛格丽特说过R4——在我离开梅森家外出读书的最后一个夏天，我把玛格丽特留在了这所房子里——而R4是我外出读书的时候制作的。
玛格丽特透过相框善意的对着R4笑。R4的显像管闪动了一下，然后把项链还给我：“夫人很漂亮呀，主人。我喜欢她。”
我恩了一声，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把那个装着玛格丽特的项链放回了原来的老地方。
我不习惯随身带着饰品——我也不希望玛格丽特看到他倒霉的儿子平时都在干什么——和枪炮为伍，和死神是朋友——要是玛格丽特还活着的话——我想，依照我调查出来的性格，她大概会揪着我的耳朵痛骂我不注意安全呢。
第二天早上我慢腾腾的下楼吃早饭。
哥哥已经在餐厅里——他正在快速的阅读一份电子公文，同时很优雅的，偶尔喝上一口面前的咖啡。
我在桌前坐定，立刻有人呈上热腾腾的早点和香气四溢的红茶。哥哥抬起头，微笑着看我：“我的向日葵，昨天睡得还好吗？”看我用调羹心不在焉的搅拌着茶水，哥哥又补充了一句：“——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咖啡对对肠胃不好，早上喝牛奶红茶比较合适。”
我点点头。实际上对于喝什么或者吃什么我一向都不挑剔。只不过哥哥的问题正好让我有点烦躁。
事实上昨晚我睡得不太好，因为我那破破烂烂的通讯器——罗特硬塞给我的，在经历了粗暴的绑架（——幸运的没有被搜走）和磕磕碰碰的打斗之后，终于不能为人们提供一种流畅而稳定的服务了。
整个晚上罗特都在锲而不舍的试图通过联络器联系到我（那断断续续的通话声真让人火大），在我愤怒的指示R4毁了这玩意后——R4没有一点手足之情的把这玩意弄了个粉碎——我总算睡了那么几个小时。
但是在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却有点担心罗特——是的，那个咋咋呼呼的家伙——并且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感，好像昨天晚上我不是挂了他的电话，而是把他狠狠的揍了一顿——或者诸如此类相当对不起他的事。
哥哥显然很了解我。放下了手中的公文，他温声说道：“有心事？介意说给我听听吗？”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请求哥哥借我一下通讯设备（——昨晚我发现，是的，我的房间里没有联络设备，电脑也没有联网。），哥哥立刻明白了：“我猜，你是要联系罗特·海威尔上校？”
我点点头。
一瞬间我觉得哥哥的周身那种温和、令人安心的气息像是被霜覆盖过了一般冷却了下来——然而仅仅是一瞬间，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快得让我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哥哥笑了笑，说道：“没问题，我帮你。毕竟——他也算是你丈夫——虽然，我事后听爷爷说，你们的婚事是个乌龙——不过，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说着他拨通的罗特的号码。短暂的军部转接人工提示后，一个熟悉的，包含暴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哥哥在同一时间把通讯器递给了我）。
“看在上帝的份上——”罗特那低沉而略微沙哑熟悉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让我有点神经质、紧张地握紧了通讯器——“蒂尔·梅森上校，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发誓我要把军部最新研究的K-4导弹扔两个到你办公室里——听着，我很忙——忙着——”
“……罗特？”我轻声问道，生怕他真弄两个导弹（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丢到哥哥办公室里——那样莱特将军一定会气疯，然后不问缘由的把他们两个都吊起来抽一顿的——是的，莱特将军一定会。
“忙着找你弟——小家伙？是你？你还好吗？我听说——哦，该死，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现在呆在外面是不明智的，报告你的方位！”罗特说道后面，口气俨然从对哥哥的威胁直接跳跃到了对下级的指示上。
我还没有说话，哥哥已经灵巧的从我手里把联络器拿了过去，他朝我微笑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和笑容不符合的冷冰冰口气对着联络器说道：“他现在和我在一起，是的，你不用担心——当然，毫无疑问——你只是他名义上的丈夫——”
（我听到罗特的声音瞬间暴怒起来，穿过整张餐桌，通过联络器传到我耳朵里：“哦，你也只不过是他的哥哥而已！”）
R4滑动到我身边，小声的问：“主人，他们在吵架吗？”
我塞了块蛋糕在嘴里，等完全吞下去了才回答R4道：“我想是的——？不过，我也不太理解——你知道，我一向都不太会感受别人的情绪。”
R4理解的点点头。在我身边滑动了一圈以示安慰：他可怜的主人！简直比机器人还不如——至少机器人还能笃定的说他们是在吵架呢！
在哥哥和罗特的争锋相对里我吃完了早饭（罗特的大嗓门时不时穿透通讯器传过来——“亲爱的蒂尔，你太想当然了——你以为这是在打仗吗？我猜你还没谈过恋爱呢——”“海威尔，虚张声势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希望他们两个吵架——况且这种吵架看起来也太没营养了——我绕过餐桌走向哥哥（此时他正用一连串文明而富有修养的比喻句狠狠的羞辱的罗特——是的——羞辱——连基地里的人事官劳尔先生的要自愧不如的言语上的打击——把罗特刺激的嗷嗷乱叫），蹲在哥哥身旁，扯了下他的袖子。
哥哥立刻把罗特扔在一边，他笑眯眯的摸摸我的头，说道：“很无聊？要不要去花园里散步——或者——你想上街转转？”
我没说话，指了指通讯器（此时罗特正阴险的威胁着要把哥哥连人带办公室全炸到天上去——口气居然还很认真），又盯着哥哥。
哥哥叹了口气，作出一个投降的姿势。他把通讯器递给我，然后小声说道：“看来我的向日葵好像变心了——真让人伤心。”
我抖了一下，决心离哥哥远一点——因为当他用这种软弱的口气说话的时候，就代表这他肚子里在盘算着什么让人不好过的事儿。
于是我带着R4绕道了花园里，找了个秋千坐下，然后迟疑的向罗特做了一个道歉。
罗特显然被我吓了一跳，他磕磕巴巴的问道：“——恩？——恩——怎么了，小家伙——你做了什么——恩，对不起我的事？”
我刚想对昨晚挂他电话的行为表示道歉，就听他说道：“……难道是你和你哥哥！——别告诉我！我可不想听！让我假装不知道吧！虽然作为一个丈夫被小家伙戴绿帽子的感觉真是差劲透了（再一次，他的口气居然还是这么认真）。”
……我终于忍无可忍，又把电话给挂了。
下午罗特带着他那冷冰冰的副官艾伦驾着军用吉普呼啸着过来了。
一场并不太友好的见面会（主要是哥哥和罗特两个单方面的仇视对方）；两个看起来有血海深仇的副官（罗特的副官艾伦看卡萨斯——如果你还记得他的话——他是哥哥的副官，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而卡萨斯则不停的把手上枪管瞄准来瞄准去，似乎很希望它走火并不小心射到某个人）。还有一个默不作声，看起来就阴沉的旁观者和他的小机器人。连路过的女仆都加快了脚步，生怕被这种不友好的台风尾巴扫一下。
然而R4觉得很有意思。它在我们周围滑来滑去——我想它一定是在默默分析眼前几个性格迥异的样本并试图给他们下个定义（它就喜欢干这种事——有时候我真后悔没把它设计为针对医疗用机器人——因为那样或许它能获得机器人领域的最高成就，而不是成天和我东奔西跑混日子。）
我或许能理解哥哥和罗特为什么这么互相看不顺眼——某些地方他们挺相似的——相似的出身、同样的优秀，又从小被告知对方为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活着可真不容易，我心想，我也不是特别倒霉，至少我小的时候，梅森将军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耳提面命强迫我好好学习以免“被那个混蛋海威尔家的小子给超过去”。
现在那个“混蛋海威尔家的小子”正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确定——？军部等着你回去录口供呢——私闯基地，干掉了起码一打人——亲爱的蒂尔老弟，想想吧，莱特将军的脸已经黑成什么样了！”
哥哥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动了下。确实——那天回来之后的烂摊子好像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收拾。我有些后悔——为了表示诚意，至少我应该提交一份两万字的报告再跟哥哥走——或者直接去自首破坏公务以及妨碍公务并误伤他人。
我插话：“我现在就去——”
“不”那两个人同时打断我，互相看了对方一样，又转过头去，一个对着自己的副官吩咐：“卡萨斯，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回军部——我的小花，抱歉，我还有点事。必须先走一步，天气很好，你愿意的话，可以再院子里晒晒太阳——对你的病有好处。”
另一个则直接走过来搭着我的肩膀，连推带拉的把我往他的车里带，还不忘招呼R4：“喂，R4，回家了！”
最后我还是和罗特回去了。因为哥哥不在的话，我留在这里一点意思的没有。和罗特回去至少还可以交换一下情报——或者，再认真给他道个歉，我想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奇怪的事——真奇怪，明明他的头脑很聪明。
第二十五章
艾伦·威尔，罗特的副官，浑身上下有种冷冰冰而拒人千里的气质（据说很受罗特的一些部下推崇——或者说迷恋）。
当然，艾伦的高人气不足以让他成为罗特所信任的左右手。他的拿手绝活并不是像某些政要身边的秘书一样充当花瓶或者其他什么暧昧角色——他那如机器人一般高效率的工作方式和才能才是脱颖而出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