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特满不在乎的声音响起:“没关系,你只要随时能告诉我西特的位置就行了,主要是——万一被他发现我在试图窍他的保险柜——这样就不太好了。介于我们是同僚,我可不能错杀他。”
我转头问R4:“A3通信线路启动防窃听最高等级了吗?”
R4得意洋洋的摇晃着他的机械臂:“那是当然!别人可听不到罗特先生这么没心没肺的话!”
——罗特不失时机的通过耳麦叫嚷:“那是当然,我很注意保密工作!”
我撇了撇嘴,没接他话,只是说道:“我远距离掩护你,有意外情况立刻撤退。最远射程是五百米,你要保持在这个范围以内。”一边说,我一遍校正这手中阻击枪的精准度——同时,枪柄的一段与R4的终端相连,以便借助R4的狙击软件进行辅助射击。
最好——还是不要用到这柄枪。因为这玩意儿和火箭炮的威力差不多,一枪下去能轰掉半边墙。那样动静就太大了。我心想。
罗特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吊儿郎当,他沉稳的恩了一声。然后我的耳麦里一片杂音——
进入了信号屏蔽区,我没办法搜寻到罗特的通讯频道。现在只能靠R4来远距离监控,同时,按照预定的计划(以秒钟为单位,我在推算罗特的移动位置大厅——二楼盥洗室——通风管道——到达三楼)
R4报告:“主人,罗特先生出现在可视范围以内!”
关键时刻。我的手握紧了枪柄。这个时候的罗特是最危险的,如果被发现,那么就是腹背受敌,他唯一的支援还远在两百米开外的另一栋大楼上。
我眯着眼,通过R4中和过的光学影像窗帘盯着房间内。
罗特灵巧的从天花板上翻下来(——为什么他们不能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通风管道呢?要知道那里不止能送凉风,还是无数盗贼和小偷乐此不疲往返的天然近道)。快速的在地板的间隙里跳来跳去——有点像玩游戏——当然,如果一不小心触碰到那些红外线感应器,那么一切都完了。
很快他就通过了那些复杂的屏障,来到保险柜面前。
“暂时没有人!”R4报告。我点点头,又集中精神回过头来看罗特。
他抽出一根很细小的电线——一端连着一个小小的终端电脑(那玩意——如果我没记错,就是三天前罗特强迫卡伦做给他的一个密码破译器——综合了数百万种密码加解密算法以及强大的运算芯片,理论上来说,普通级别的密码只要两秒钟左右就可以破解。)
罗特花了一些时间,安静的等着终端电脑破译保险柜的密码。终于——保险柜上的显示灯从红变成绿——
罗特伸手——正准备拿东西的一瞬间,R4报警:“有人!有人!”
我提枪——广电火石之间——R4叫道:“等等!不是别人——是蒂尔先生!”
我那准备按动扳机的手顿了顿,皱着眉头看事态发展
“二十米——十米——”R4在报数,我不安的抓紧了枪柄。
直到“咦——?”
R4拖长了声音,咕噜咕噜的转动它的机械臂。
我火大的给了它一下(在这种状态下——我扛着一柄重约三公斤的狙击长枪,一手扣着扳机,还得分出一手给它来一下——真是十分的辛苦)“汇报情况!”
R4惊奇道:“蒂尔先生——走到304房去了——那是猩——查尔斯·西特呆的房间——他们两好像在商谈什么——主人,蒂尔先生和查尔斯·西特关系很好吗?”
我松了口气,庆幸他们两没撞上。换了个姿势重新校正阻击枪的准星,一边说道:“继续警戒。尝试发送干扰串流电磁波,尽可能联系上罗特,现在,快。”
R4应了一声,开始侵入(——利用网络互连的有利条件远程入侵对方的安全监控系统)。大约二十秒钟后,R4说道:“已达到最大限度的通讯保障系数,可能有很大杂音,不过没办法了~”
我调整了耳麦频段,在一片兹兹声中听到——罗特——是的,在很悠闲的哼歌——关于爵士公牛球队的队歌(他不是喜欢皇家塞班么!)。
于是,处于某种莫名的暗火,我阴森森的说道:“还有三十秒,快点——”
罗特被我吓了一跳,然后没再废话,加速进行着手里的动作。直到他安全的从通风管道一路上潜到二十楼,又从窗户外顺着墙溜了出去。
整个行动过程行云流水,大约十分钟后,他又出现在了我面前。第一句话就是:“刚才我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我总觉得你在我耳朵边上说话,但是——通讯线路应该是被阻断的。”
我瞟了他一眼,然后对R4说道:“走了,换衣服去,还有半小时晚宴开始——R4,关于宴会礼节习俗调一份出来——我需要看看——”
罗特一脸迷茫:“恩——恩?小家伙你生气了?为什么?”
我——当然,没有任何理由生罗特的气。自始自终,罗特都在完美的执行着我们预定的计划——在宴会正式开始前的一小时内,尝试性的潜入西特在酒店所定的总统套房,对其进行一个大概的搜索——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会找到那个西特一向不离身的小保险箱。
而这次我们运气很好。西特的保险柜——当R4开始中和反监视窗帘影像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个灰不溜秋、不起眼的小家伙静悄悄的摆放在空旷储物间的一角。
当即,我们决定由罗特潜入,我进行远程支援(“如果我殉职了的话——”罗特情真意切的看着我:“你可千万不用太伤心——恩——适当的伤心一下就可以了”)。
正如我前面所说。这个临时起意的计划执行的很顺利,即使有一个小小的插曲,但这和罗特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大概——在生自己的气。因为在不久前的某一时间点,我扣动扳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在害怕。
如果他们两个见面了——如果他们两个对立了——我手中的枪应该保护谁?
我不知道答案。
在一年以前——或者更早的时候,这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但是现在我却不是那么肯定,甚至,会在哥哥转身去查尔斯房间的时候松一口气——我甚至没有考虑为什么一向和希特家族关系疏远的蒂尔家继承人会在这个特殊的时候,私下里与查尔斯·西特进行了一场神秘的会面。
这不是个好现象。我叹了口气。而且我也不擅长——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我为什么动摇?
这时候罗特又像只巴普洛夫军犬一样热切的黏糊上来,他说:“唔,快点快点,要换衣服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套正式礼服,我想会很好看的——”(他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冷脸,只是嘻嘻哈哈的把我拉到接应的加长型礼车上——驾驶员艾伦那没有笑意的俊脸看到我们上车,简短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我们扬长而去)
第二十九章
我和罗特在后车厢磕磕碰碰的换好了正式西服。人模人样地下了车。罗特下车时朝我眨了眨眼,一边和迎面而来的军部同僚打招呼一边小声说:“我们就转一圈儿——然后就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最好现在就打道回府,我心想。罗特又想伸手揉我头发,手伸到一半却又讪讪收回去“差点忘了——你头上抹了发胶,不能随便揉。真可惜。”
我们走进奢华的宴会大厅。立刻,我就看到了查尔斯·西特。他身穿白色西服,蓄着小胡子。粗犷扁平的长脸——浓密曲卷的头发,再加上庞大的身躯——至少在外貌方面——是的——R4和罗特形容得非常客观。
查尔斯看到我们进来,立刻大步迎上,张开一个欢迎的姿势说道:“瞧这是谁!罗特·海威尔!虽然我嘱咐他们派发了一张请柬——但我没指望你真会来——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幸死在某个小任务里了——哈哈——玩笑话,不要介意。”
很少听见有人拿别人性命开玩笑——看起来罗特对他智商的评价也很客观。
这个小胡子男人还在狂放的哈哈大笑,周遭的人——出于一种上流社会的礼貌,不得不尴尬的赔笑,同时小心的看着罗特,生怕他当场就发火。
罗特微微眯了眯眼,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这是当然——就在不久前,对面老兄的老巢刚被他翻了个底朝天——罗特确实没什么可抱怨的,如果资料的丢失和隐私被人无情的侵犯能够用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来弥补,我想罗特很愿意再听这位老兄多说两句。)。他上前和查尔斯交换了一个礼节性的拥抱,然后指着我说:“我的婚约者——亚当·梅森,上次婚礼你不在,真遗憾——。”
查尔斯倒抽一口气:“哦,你结婚了?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愿意嫁给你——哈哈哈!别介意!这又是句玩笑话!”(——这一点上,他们对于对方的评价倒是相当一致,两个人都在诚心实意的感叹对方能找到结婚对象——真是可悲的两个男人)
罗特耸耸肩,一把揽过我,然后说道:“亲爱的查尔斯,你知道么?某些时候我们的思考居然能碰巧走到同一个交点上——真是让人惊讶——尽管,和你说话的大部分时间,都会让我油然而生某种智力方面的优越感。”
说着,不等查尔斯反应过来,罗特拉着我开溜了。“嘿,快点走,查尔斯虽然反应迟钝,但后劲儿还是挺大的。”
果然,在我们没离开多久,身后就传来查尔斯气急败坏的大叫(——毫不顾忌他的身份和环境——或者他也不需要顾及,反正他是老大):“罗特·海威尔!我知道你在讽刺我!站住!”
罗特像个恶作剧的小子一样拉着我溜号,可悲的是——由于人生地不熟——枉费我此前还利用R4侵入过这里的监控系统观察环境——是的,当偌大豪华的宴会厅里满是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又时不时有行色匆匆的侍者托着香槟盘彬彬有礼的请你让路的时候——我不幸和罗特走散了。
R4此刻不在身边,我无法利用它彪悍的卫星导航定位系统给自己找条出去的路,只好一个人默默的沿着墙角,试图离那些满是香粉、肆意谈笑的夫人小姐远一点——
我不讨厌人,但是我不喜欢和人接触。因为那会让我无措和慌乱。就我个人经验而言——不过,我基本没有和正常人交往的经验,我认识一个喜欢侵入他人系统的科学疯子、曾和凶恶的流亡者同住、像老鼠一样睡过黑漆漆的下水道——这些都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经验,所以我没办法对着一个普通人说:“嘿,你知道K_3星系里最险恶的恒星是那颗吗?——那里的气压低到不穿防护服,人的血压会立刻在自己的血管里沸腾爆炸。”
这会是比结束还要糟糕的开场白。
所以我就心事重重的——至少看起来是——慢吞吞的移动着,试图找到一个人相对较少的地方。
我绕过长方形的餐桌(上面摆满了精致的面点和甜食),给一位看起来要燃烧的侍者让路(“联邦保佑您先生!谢谢!再晚两分钟送过去我一定会被辞退——这是我的第四份工作了!”),瞄到右手边有一间半露天的阳台。没有人——我心想。
于是我立刻走到了那里。打算小小的休息一下。顺便,想个办法联络下罗特。
但那并不是没有人——一个女人——欣长曼妙的身子,庄重高雅的面容,还有那一头——波浪一般,黑色的长长卷发。她此刻正依着栏杆,默默的注视着对面在月光下发出朦胧光芒的花园景色。
“天气不错,这个晚上——最适合在大气层外驾驶飞行器——阳电子流稳定——导航系统不会受到干扰。”
我确定她是在和我讲话,因为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这样,她那优美的,沉淀着智慧和聪明的黑色眼睛就直接看着我了)。她伸出手:“第一次见面,你好,亚当·梅森。我是罗洁尔·苏。”
第三十章
正常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我不确定。
但是我一定不正常。因为当这位陌生的、笑脸盈盈的女士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和我搭讪的关头——我用一种寡淡无味的、平平淡淡的口气说道:“再过二十分钟,太阳黑子活动将达到峰值——磁暴会影响一切导航通讯系统,出于谨慎,我不认为今天是个出游的好天气。”
这位美丽的女士——愣了一下,用一种混合着惊讶和探究的眼神盯着我,直到她自己回味过来(尽管——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谨慎而探究的看我),笑道:“你说得没错,凡事谨慎为好。我猜,我们的年轻人曾不幸遭遇过磁暴——或者诸如此类的小灾难?”
她猜得没错。在我第一次执行星际任务的时候——那时候我很年轻,没有经验,并且胆子也没有现在这么大(倒不如说,现在有点无法无天不受控制了)——就遭遇了数十年难见的太阳风暴。差点把小命丢在了浩瀚的宇宙里。
我点点头:“不愉快的回忆。”
以此为契机,我们开始交谈起来——关于星际远航方面航道选择(“3——R——4坐标点非常适合空间跳跃,尽管偶尔有点不稳定,但遭遇虫洞的可能性远小于3——G——T。”)或者飞行器的保养(“我年轻的时候——哦,是的,我已经二十九了,小伙子”——她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我心想。不过——眼神里的睿智和光芒确实是年轻女性无法企及的——那是需要经验和人生的沉淀。“曾有幸见证巡航式时空跳跃飞行艇的首次空间试飞——非常壮大的景象”)
总之,在这个奇怪的地点,奇怪的时间段,我和这个女人开始了一段奇怪的交谈。
倒不如说,我们两谈话的内容太奇怪了——只是当事人双方显然谁也没有觉得异样。
“我注意到你的头发是黑色的——据我所知,梅森家发色一般为浅色、或者金色——哈,梅森家最引以为傲的颜色”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里有一种不加掩饰的轻微嘲讽——不过介于我不是金发,而且对梅森家也没多少感情,我并没有任何不高兴(这句话要是换做梅森将军来听,一定会血压上升——他不容许任何人对梅森这个姓氏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