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抱怨了一会儿,他又哼了哼,咬住指甲呢喃道:“讨厌……刘三爷说要玩的把戏,肯定很磨人!上回小游被他玩得整整三天动都不能动……不过没关系的吧,我可比小游老辣多了,到时把刘三爷的火儿挑起来,让他忍不住动真格,我就不会受那许多旁的折腾。”“扑哧”一声,他嘻嘻笑道:“刘三爷的床上功夫我是知道的,那个我可不怕,呵呵。”
床上的人儿一直没反应,红衣小妖精打了个哈欠,很稚气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左右看了看,便脱掉鞋子,小心地爬上床,绕过外侧的人,躺到里面,盖上两层棉被,不一会儿,大床内侧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我在窗外,不可自抑的,满脸满眼的笑意。
好久,好久,没这般轻松愉快,纯然开心的情绪了。
那个美丽的小红衣啊,真是个小妖精,可爱的小妖精。
虽然刚“认识”他不过两个小时,可他的长相我看着实在顺眼,他的性子和对事情的看法,我也实在喜欢!
我安静地笑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这个夜晚,收获不小呢。
第四十章:两份心情
轻轻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浊气,我缓缓睁开双眼,灵台一片清明。
每日晨起后的打坐吐纳,不仅有利于内功的修习和积累,在我看来,甚至已经成了一种享受。比起我过去单纯打拳跑步的锻炼方式,从本质上不知要高级多少。
效果也是异常惊人啊,不得不说,老莫的那本《内功心法》虽然名字土了点,可是……嗯,我目前的内力水准怎么也不像才练了几年内功的人能有的。这个大概就叫做,那啥,外乾中强吧,关于那本我一直觉得很朴素的书。
抡了抡胳膊,我跳下床,深深地吸了两口窗外清冷透寒的空气,心情无比舒畅。
懒得披上外衣,懒得戴那麻烦的白纱笠帽,反正苑深偏僻,又是宛容慕的临时居所,应该不会有什么外人。有的话再说。
拢了拢衣襟,我从窗口一跃而下,刚往前走了几步,一阵白梅清香便扑鼻而来。
这样寒而不冷的天气,这样清新宜人的香味,这样的生活——真是好生惬意啊。
我微笑,双手负于身后,踏步缓行,十分放松。
却在将将入林时,看到一抹隐在开得雪灿如云的压枝白梅间的纤长身影。
那样几乎与傲雪白梅融为一体的身影,那样的高洁圣雅仿若不识人间烟火,却又那样的……寂寞。
不仅寂寞,那清淡而孤高的背影中,甚至让我觉出几分茫然萧索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
脑中不由浮现出那夜白桦树上,墨黑双眸中一闪而过的迷惑和痛楚。此刻我感觉到的这一丝几不可查的苍凉,与那时的痛,是出自同源吗?
直觉已经告诉我答案。
“这梅很美吧?”空气中传来低低的,仿佛在自言自语的冰泉般清澈的声音,那声音显然并不需要旁人的回应,迳自轻叹:“白梅,是这世上最美的花,最美的景色了……”
我默然,向前踏了两步,但见不远处,有着修长背影的人微微扬头,连身后的我都能感受到那注视着朵朵梅花的目光已远非平日里的淡然平静,波澜不惊。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抚着白梅柔软薄腻的花瓣,指尖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温柔。
须臾,霜雪般的人不急不缓地放下手,收回那专注的令我几乎屏息的目光,却未转身,只淡淡地,用恢复了一贯冷静空幽的声音问道:“楚蓝潇,你有非做不可的事么?或者,非达到不可的愿望么?”
我又一次不禁想到我们结友那夜,面前这人问我的关于对伦理道德的看法,然而与那次的微含迷惑不同,此刻的我,从宛容慕的问题里,只听出了满满的——执着。
宛容慕,并非如外表所表现出的,全然的淡漠素冷啊。
有点意外,却又并不十分意外,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更喜欢这个似乎对某样东西有着强烈的执着心的宛容慕,让我感觉这个我认定可以成为知己的朋友,多了几分身为人类的真实感,有血有肉起来。
我懒散地往后一靠,压上结实的树干,双后背在脑后,从梅与梅之间的空隙里仰望蓝天。
“嗯……怎么说呢,或许曾经有过吧,不过拥有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失去了才懊悔莫及。”说的好像很模糊啊,不知道是不是在这样的早上,这样美如幻境的梅林中,面对着这样一个向我展示了一直深深隐藏的一面的宛容慕,我的心也柔软了起来,有些甚至从不敢去想的东西,竟很自然地说了出来:“曾经,现在想起来似乎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他很强,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他不停地付出,给予了我许多许多……习惯大概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了吧,我安心享受着他的付出和给予,直到……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最可悲的是,失去他的时候虽然痛不欲生,可我竟然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既然那时不知道,不如永远不知道,可恶的老天,却在我想要振作起来的时候,让我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意,以及,我究竟失去了什么……永远的失去了……”
深呼吸,深呼吸,脑袋里模模糊糊地响起一个在许多年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丫头,难过的时候,就哭吧,哭出来……如果实在不愿意哭的话,那么在难过得不能忍耐的时候,就努力去笑……这样,笑容就能把难过驱赶走呢。”
是吗?笑容真的能把难过驱赶走吗?这话我可是一直很鄙视呢,也从不屑于尝试。因为,我楚蓝潇,怎么可能会有难过这种懦弱无用的心情呢?太可笑了!
回忆起自己当初的想法,我微微扬起唇角。好吧,如果以后再产生这种心情的话,我一定会试试看的。虽然……虽然即使它不管用,我也不能找那个被我批评“总是出些馊主意”的人,算账了。
那么现在,嗯,我难过吗?不,不应该是难过,回忆起他来,应该是一种想要微笑的心情才对。
“丫头,丫头……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不能照顾你了……不是总说自己不需要照顾么?那以后可一定要坚强起来啊。”
“丫头,我希望,以后你想起我时,能够以一种想要微笑的心情……”
笨蛋,当时那种情况,怎么可能听得进你的话啊。想要微笑?呵,那时的我只有一种心情,仇恨,杀戮,报复!
这么多年后的今天,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甚至换了一副身体的今天,才有些能感受到你所希望的“想要微笑”的心情,算不算晚呢?哎,你这家伙总是那么好说话,所以一定不会责备我什么的吧,关于被阴霾包围了这么久的事。
这里的天空真的好蓝啊,这么干净的蓝,你这个最喜欢蓝色的家伙却看不到呢。好吧好吧,从今天起,我就当作替你看好了,所以会努力使自己眼睛里灰暗的东西消失,好干干净净的代替你的眼睛,欣赏这一片蓝天白云。
我闭上眼,深深的吐气,再睁开眼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突然觉得,周围的景色,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甚至眼中的这个世界,都明亮了许多似的。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刻意做到的,像方才,我本来只是想认真回答宛容慕的问题,却无意中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即使没有完全解开,至少我终于勇敢的面对了它,把心灵深处的死结,变成活的。
“所以,”我淡淡地笑,与不知何时开始看向我的宛容慕视线相接,认真地,坚定地道:“去做你认为非做不可的事,完成你认为非完成不可的愿望吧,宛容,不要像我一样,在永远失去之后,再后悔莫及,徒留悲怅。”
宛容慕静静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幽光闪闪。
“即使,违背伦理,世人不容?”
闻言,我嗤笑一声,目光微斜,微露不屑:“人生短暂,岂能为那劳什子‘伦理’‘世人’而活?人,本应为自己而活,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随即正色,无比坚定的回答宛容慕的问题:“是的,即使违背伦理,世人不容,也不要让自己将来懊悔心伤!”
清雅脱俗的面容怔了怔,双睫微垂,殷红冷艳的唇,却扬起一抹邪气的笑容。
“说的,极是啊。”
幽幽地低喃,在散发着冷梅清香的空气里,缓缓散开,不留痕迹……。
第四十一章:第一高手
陵苑的早餐很精致,很有卖相,味道也很好。
连盛糕点的碟子都做得像艺术品。
可是,我突然很想念与秋枫掌勺的清粥小菜,那种味道清淡却让吃的人舒服到心窝里的食物。
我没怎么想起过染儿,自从和宛容十七上路,我客观冷静地回思了一番这些年发生的种种,发现蹊跷的地方实在太多,只是之前我一直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不愿多想,潜意识里认为,麻木一点的话很多事情就会简单很多,逃避着可能会使自己受伤的所谓真相。
然后,见到了宛容慕这样的人物,骨子里的刻意使之沉睡多年的蓝色之魂被唤醒。
愈加冷静,对过去几年经历的一切愈加能够客观看待,可依然不愿多想,不愿伤神。
有些感情毕竟也在我心里存在了两年时光,不是说当作没有,就能立刻扔掉不要的。
即使不想,那些本没有什么根基的感情,随着时间流逝,也就渐渐淡了。直到我有自信不会再被那些人事所影响,完成了此间事情,我就会去面对早该面对的,处理早该处理的。
只是,直到此时,虽有些东西我已经能理清大概,我仍愿意相信一个人,青芝。
我愿意相信青芝,他对我,或许有所隐瞒,却没有算计欺骗。
而,非常诡异的是,从桐城出来至今也有一段日子了,我想得最多的人,竟然,那个,是与秋枫。
与其说是想念他,不如说是想念那些我已吃惯了的十分合口的饭菜,想念随时有助手处理杂务的轻松自在,想念……呃,总是做柔顺状其实是端着一张经常面无表情的脸却非常体贴细心在相处中逐渐与我培养出默契的……称职管家。
虽然我现在没有家,与秋枫的身份,以及同我的关系,却是“管家”这样的词,最合适他。
“不可口么?”耳边传来淡淡的询问,我抬眼,对上宛容慕依旧如无波古井的目光,摇了摇头,“味道不错——我们什么时候去见那位前辈?”
以宛容慕所表现出的执着,他完成某件事的愿望应该十分迫切才对,如果一路上的轻车缓行可以解释为避免表现得太过急切引人注目,那么现在都安顿下来了,就没有理由再耽搁下去。
不能否认的是,我现在由衷地对将要发生的一切兴趣十足。太久不“活动活动”,我的骨头都快僵了,抛开了多年来绑在心上的束缚,我实在是想做些事情,越刺激越好,最好能搅得天翻地覆——这才是我楚蓝潇该过的生活,什么都不在乎,恣意妄为,狂放不羁。
正如我对宛容慕所言,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如果活得不痛快,那活着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思?大部分人被家庭、伦理道德所束缚,活在一个框框里,那也不可谓不好,可是作为一个全新的生命,作为一个在这世上没有牵挂到骨子里的存在的生命,我有什么道理不肆意挥洒我的人生,快活度日呢?
只有一点,我会牢记在心——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必须有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带来的后果承担责任的,觉悟。
在此基础上,我会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有了念头便付诸行动,再也不要犯当年的错误——心底隐隐有些感觉,却压制着,避讳着,直到一切都无可挽回……当年的自己,不正是因为害怕冒犯,害怕失去而从心底退缩吗?从来没有得到,从来没有失去,却将悔恨,印在心灵深处。
这一次,我决定全力配合宛容慕,不仅是出于自己舒展筋骨、重展英姿的渴望,更是希望宛容慕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不要感受我曾感受过的绝望与醒悟后的空虚悔恨。
“饭后便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兴奋表现得太明显,宛容慕瞥我一眼,嘴角微扬。
我觉得我俩越来越有默契了。
所以我看宛容慕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骨子里和我很像的人,随着了解的加深,我愈加肯定这一点。
重生以来我就没看对过几个人——由于自我麻痹的缘故,可是,对于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让我联想到过去的自己的人,我相信我的眼光。
早餐毕竟美味,我吃了不少,攒足体力么,呵呵。
待日头高挂,阳光普照之时,我连饭后茶都喝了两三杯了,宛容慕终于一展长袖,翩然起身。
我连忙一旋脚跟,轻身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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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世高人……就住在这种地方么……
我眨眼,在心里干笑两声。
我和宛容慕并未施展轻功,只是步伐轻快地沿着围墙向绫苑更深处前行,尚未走上一刻钟,便来到一处小门,貌似是……这个,绫苑的后门。
宛容慕很是熟练的掏出钥匙,打开小门,门后有一条窄窄的过道,仅可容一人侧身通过,小门正对着另一扇同样不起眼的灰绿色木门——似乎,看来,门后就是那位前辈隐居的地方了。
宛容慕上前一步,立于门前,微敛气息,叩了叩门。
宛容慕叩门似乎是有规律的,先是“笃”“笃”两声单音,然后是连续三声“笃笃笃”,重复三遍,便放下手垂于身侧,背脊挺直,下颔微抬。
我站在侧后方,看不见宛容慕的表情,只是心里隐隐有了“这个前辈似乎喜欢有个性、骄傲的人”的模糊概念。
宛容慕骨子里虽然是这样的人,气质却太过清冷,所以见这位前辈之前,还要稍稍调整一下。
能让宛容慕如此认真对待的人,我愈加好奇。
灰绿色的木门无风自动,快而不急地敞开。
用内力推开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用内力把门从里面打开,要用吸附之力,也并不怎么麻烦。
令我略略吃惊的,是这门被打开时,我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内力波动,感受不到门的那边哪怕一点点的引力。木门,似乎……似乎是被安了感应装置,完全自动开启的。
那个“似乎”当然只是一个比喻,如果这门开时并无任何取巧,那开门之人的功力,的确可见一斑。
宛容慕轻车熟路的迈过门槛,我紧随其后,进入门后的小院。木门在我身后自然关闭,连一丝声响也无。
入门后的第一眼,就被一棵极有生命力的紫红色五瓣花树所吸引。
高大的树,枝叶繁茂,花开如锦,一眼望去,那绚烂的花朵灿若云霞,张扬着一片紫灿灿的色彩,在这整体色调略显灰暗的小院里,简直美得令人屏息。
“紫荆花……”我脱口而出。
紫红色的五瓣花,与我曾在香港公园里欣赏的香港市花,一无二致。
以生命力顽强着称的紫荆花,难道在这个世界也存在么?可是凤都位于北方,此时又是初冬时节,无论如何都不是适宜紫荆花生长的气候啊。
或者,只是外表相似,其实是完全不同的品种?
我很快意识到我的好奇不合时宜,于是转开目光,打量起这个小小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