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心……
竟然是心。
既然,是心。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不可自抑地低声纵笑。
既然是心,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宛容慕,竟然能看透我的心,啊。
被人看透了的我,却没有一丝狼狈羞怒之感,反而觉得十分高兴,十分畅快。
在这世上,能遇到宛容慕这样一个人,我是何其幸运啊。
人生在世,尤其是我这样的人,永远不愁没有敌人,却会对缺一个知己而感到万分遗憾。
“宛容慕,你这个朋友,我楚蓝潇交定了!”我声音不高,语调却十分激昂愉悦。
宛容慕身形微动,又侧了侧身子,与我对视一眼,便转过脸去。
“楚蓝潇,在你眼中,伦理道德,是什么?世人的眼光,世俗的规定,繁文缛节,又有多重的分量?”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宛容慕说这话时,眼中竟似闪过了一丝迷惑,一丝痛楚。
“伦理道德?世人的眼光?世俗的规定?繁文缛节?”我把这些东西,一个字一个地念了出来,末了,不屑地冷笑一声,道:“它们,在我眼里,一文不名!”
一瞬间,也许只有零点一秒,我视力绝佳的眼睛,分明看见宛容慕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彩!
我的话,让宛容慕很高兴——不仅是高兴,甚至有些兴奋;那抹异彩中,仿佛还包含了许多希望!
霜雪般的身影完全转了过来,面对着我,那双幽深的黑眸已经恢复了平静淡然,只隐隐还能看到几丝火花在眼底跃动。
“好!楚蓝潇,你这个朋友,我宛容慕交下了!”。
第三十九章:凤都绫苑
我真没想到,宛容慕的目的地,是鸣凤国的首府,凤都。
当初一听说要去拜访隐居的武林前辈高人,我就直觉认为是要去哪座大山里,却忘记了,有时隐居避世的最好所在,便是繁华热闹的城镇。
而凤都,则是五国中最繁华最热闹的城市之一。
进入凤都后,出乎我的意料,宛容慕并没有下令到类似于别院之类的住所落脚,而是,而是乘着豪华马车径直来到一个一看就是烟花柳巷的地方!
莫,莫非真人不露相,宛容慕其实是个好色之徒?!
哈,我开玩笑的。
进城以后,我和宛容氏们便都下了马,此时就见我们十几个要身高有身高——当然还是我最高了,要气质有气质,要长相有长相——虽然我还是戴着纱帽——的年轻人,个个牵着高头大马,簇拥着一辆闪亮亮华丽丽的马车,有序地列在一个挂着书写着“绫苑”二字的牌匾的大门前,甭提多有气势了。
门口收了打赏的小奴早一颠一颠地跑进去通报了,我们一帮人直挺挺地站着乾等,我估计那样子,甭提有多傻。
过了十多分钟,一个穿着打扮看着稍高级些的人,才姗姗来迟。
居然还是个男的。
说到这儿我实在纳闷儿,这一路走来,我就没见着几个女的。仔细想想,刚来到这世界那会儿,我在无名山下的小镇上就没怎么见到女性,后来遇见彤晓微被调戏,有所图的救了她,成了她的小厮。回江城的一路,我们净挑小路走,很少经过城镇,因有彤晓微在,连着她的几个丫环,都是女的,我才没觉得不对劲儿。后来在彤晓庄园,我活动的范围很小,也没机会见仆人,可印象中丫环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隆中谷学艺期间自不必说,下山后,我着急去见青芝染儿,无心观察四周,可似乎也甚少看见女子,无论是女童少女还是少妇老妪。江城到桐城,我满心扑在朋友和情人身上;桐城到羽华城,我风风火火一心赶路;羽华城到凤都,更别说了,就没见几处人烟!
直到来到凤都,走过半条花街,任我再迟钝,也觉出不对来。
怎么街上跑腿打杂的,楼门口招揽客人的,穿红抹绿的,全都是男人啊?!
就算那些男人不乏骨架纤细,身材瘦弱,描眉敷粉者,可男人就是男人,我又不是瞎子!
难不成凤都里有多处花街,这一处专门经营同志生意?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我突生疑惑,却也知道,现在绝不是找人解答的好时机,只好安静地呆在一边,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同时打起精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以期获取更多资讯。
刚刚赶到门口处迎接的男子,二十左右年纪,个子不高,相貌颇为明艳秀丽。他似乎走得很急,额上覆着一层薄汗,正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动作举止,十足秀气。
待呼吸平顺了,他才放下拍抚胸口的手,朝马车车门处做了个礼,温温笑道:“当家的许久不来了呢,有一年了吧,明秀给您见礼了。这回,可得让咱们好好招待您呢。”
神情语调倒不算谄媚,只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仿佛已经刻到骨子里的风尘味儿,笑容也是极客气有礼的,几分媚态却在眉梢唇角处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根据我上辈子逛花街的经验判断,此人从事该行业少说也得有十年了。
一个坐在车里近身服侍宛容慕的宛容氏拉开车门,朝自称明秀的男子点头示意:“辛苦明管事了,家主还是住老地方。”
明秀笑着,有条不紊地轻声指挥车夫把马车赶进绫苑,再跟牵着马的我们打了招呼,领着我们一行人往前走。
我们一直贴着围墙——至少就在围墙附近前行,避开了那些隐隐传来丝竹之声的楼阁,走了有二十分钟,估计是到了这绫苑的深处,才进了一个拱门。在拱门前,宛容慕下了马车,把马车和马一并交给一个宛容氏负责安顿。我们则跟着明秀过了拱门,绕过门后不远处的一座假山,穿过一条不算长的回廊,在一片白梅林前停了下来。
宛容慕目光专注地望着朵朵白梅,看了一会儿,才率先进入林子。
林子不大,显然只是种来欣赏的。林子的那边,赫然是一幢休闲小别墅——这是我的理解,按这里的说法,这幢小楼应该叫个什么阁什么楼,造得并不华丽,外观素雅,线条简洁大方,本来很平常,若不是它有着白色大理石堆砌的外墙的话。
那么均匀大块的白色大理石,可不是轻易能拿出这么多用来盖房的,更别说在烟花之地里盖了。
何况这时代的建筑材料是以木头为主。
宛容慕似乎很喜欢这个小楼,我注意到刚看到小楼时,宛容慕那薄薄的红唇微微掀了掀,笑意是难得的清晰怡然。
可惜,好像宛容氏们都不敢在宛容慕在场时看过去,个个都挺直腰板,目不斜视。
他们错过了呢,那如冰雪初融般温然绝世的浅笑。
一行人进了小楼,明秀帮着招呼安顿,不到二十分钟,一切日常事务就已安排就绪,明秀便恭敬地道了告退,退出小楼。
******
明秀走了,宛容慕回房了,我呢?
我当然不可能安安生生地呆在原地儿。
正巧没逛过古代的妓院,更没逛过貌似只有男人的妓院,此时不去凑凑热闹,更待何时?顺便抓个人问问为什么这世界女人这么少。
在分给我的屋子里把笠帽摘下——这大帽子可真够麻烦的,我戴上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深蓝色纱巾,拨了些头发掩住雪白光洁的额头,再换上一身蓝色短衣长裤,便施展轻功从窗户里飞纵出去。
目标地,陵苑里的花阁。
我出来时,天已擦黑,不过天黑天亮对我没什么影响——我的速度极快,就算有人能看见,看见的也是个影儿,八成会以为那是个小动物什么的。
不过么,嘿嘿,烟花之地的话,果然还是夜晚比较有意思啊。
我隐着气息“游览”了几座花阁,一边感叹着陵苑令人咋舌的超大规模和奢华靡丽,一边琢磨着抓人来解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停在一座小巧精致的阁楼的扶廊上。
我打量了下所在的这座小楼——楼身上雕着精美的木纹,一些细处也用极精巧的饰品装饰,使这小楼显得分外绮丽迷人。
根据我对花街的了解,能住在这种“特别招待所”的,一定是花魁一类的红牌。
倒要看看古代的红牌职业男公关是一副怎生模样。
我打定主意,屏住气息,从扶廊上翻进内阁。
“哟,小玉儿,今儿怎么驳了严家大爷的面儿呀?纵说严大爷一贯宠你,你也得把握着些分寸吧。”
“刘三爷这是怎么一说呢,玉儿可真冤枉!严大爷本是要点玉儿的,可巧着在卧红楼瞧上个清倌,晚上要给那孩子开苞呢,这才叫玉儿先回来招待三爷。”
“是这样么?哈哈,倒是爷让小玉儿委屈了,过来……爷来补偿你……你这个小磨人精……”
接着便是一片啧啧的嘬吻声。
我落到传出响声的堂屋前,在纸窗户上戳开一个小洞,看向里面。
那显然是一间招待客人的偏厅,地上铺着以大红色为底色、上面印着精美花纹的软毯;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正中摆着一张小圆桌,四把圆木凳子,东侧有一只半人高的白底青花瓷瓶,瓶里松散地插着几枝红梅,西侧墙壁上挂着一副美人图,白描画法,画中美人体态轻盈,却看不出是男是女;正对着我的屋子北侧,靠墙搁着一张软塌,塌上堆满了看着就甚有手感的白色长毛垫子。
此刻,一男……和另一男,就在软塌的一边亲热腻歪。
我凝神细看,只见其中个头略高的男子身着湖绿色绸缎长袍,脸色枯黄,头发在头顶梳了一个髻,用绿带子绑着,怎么看怎么俗。他怀里搂的那人身披红衣,肤色白皙,窄肩细腰,身姿柔美,长发一部分用红丝带散散地绑了一个小髻,其余零乱的散在胸前背后,样子十分妩媚。
绿衣人不停地亲亲亲,一只手熟门熟路的摸到红衣人臀上,色情地揉捏着。红衣人一边承受着绿衣人的亲吻抚摸,一边伸出手在绿衣人胸前撩拨,同时轻轻地摇晃着自己柔软的腰枝,摩擦绿衣人的下体。
“战事”一触即发,我期待地张大眼睛。
不是我没出息,对这点小场面感兴趣。想想看,我毕竟是开过荤的人,又身负深厚内力,精神劲儿甭提多好,却近两个月没有过纾解,难免憋得慌,望梅止渴一番,也情有可原。
关于生理需要,自己解决,我是不肯的,嫖娼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是金钱交易。可惜我这人要求过高,除非觉得很顺眼,让我很有兴趣,否则我是不屑嫖的。
即便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我也绝不要委屈自己。
自私——楚蓝潇的性格特点之一。
也正因为此,上辈子我出入花街的次数甚多,却从没找人做过,其实就是不想花钱买不愉快。我看不上眼的人,凭什么碰我的身体?
“公子,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偏厅的小门被大力地撞开,一个青衣少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声叫嚷着,打破了屋里的旖旎气氛。
红衣人不慌不忙地一扭身子,轻松的从绿衣人的怀里转出来,随手拢了拢衣裳,朝绿衣人一笑,哑哑地嗔道:“真是好事多磨呢,三爷……”又对青衣少年笑道:“说过你多少回了,你这个不长记性的,还是这么鲁莽。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咱们小青儿急成这样。”
青衣少年脸上泛红,呐呐道:“奴婢知错了。啊,刚才着急,是因为,因为明管事昏倒了!”
“什么?”红衣人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两步,却立刻收回脚来,几个慢步伏回绿衣人怀里,声调娇软:“三爷,您瞧,我这个哥哥就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真让人替他捏把汗。三爷向来疼我们兄弟,今儿晚上就先让玉儿去看看哥哥,玉儿承三爷的情,改明儿,一定好好服侍三爷。嗯……听说三爷昨儿瞧上倚绿阁的静儿啦?三爷放心,那孩子,早晚是三爷的人……”
“就你这狐媚子嘴甜懂事儿!”绿衣人哈哈大笑,狠狠拧了把红衣人的腰肉,又亲了半晌红衣人的嘴,才银兮兮地道:“今儿你三爷发慈悲,卖你这个面子,不过……有些个把戏,下回爷再来,想在你身上玩玩,怎么样?”
红衣人娇笑道:“玉儿人都是三爷的,三爷想怎么玩儿,玉儿岂会说半个不字?只盼着三爷心里舒服,玉儿就知足了。”
绿衣人又是一串大笑,挥了挥手,打发红衣人出去。
厉害啊……这个穿红衣服的,就是搁银座里,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公关人才!
作为一个妓,他对自己的职业有很深刻很正确的认识,并且相当称职,不错嘛。
我闲着无聊,便有点好奇那明管事昏倒的原因,不晓得与宛容他们有没有关系。于是尾随红衣人离开小阁楼,来到一触偏僻不起眼的小院。
红衣人进了院子里唯一的一间屋子,我就在外面蹲墙角,偷窥。
偷窥这种行为,我做得不多,但觉得很有意思,呵呵,人性嘛。
方才在阁楼里,烛光暗淡,且红衣人与绿衣人几乎一直纠缠在一起,是以我并未看清两人的长相。这间屋子却比那小偏厅大上许多,光线明亮,红衣人进屋后刚一抬起头来,我便看清了他的容貌。
在这世界,我见过不少美人,若硬要按容貌美丽的程度排个名次,我自己这张脸当之无愧,可排第一;而后便是与秋枫,排第二,第三便是宛容慕。当然,宛容慕以气质取胜,若要真论气度风华,我自认是及不上这位年轻的宛容家主的。
第四么,嗯,该是樱绝色,贺兰允儿紧随其后,排得第五。青芝固然也是美人,五官却过于柔和清淡,美丽之感不甚突出;而染儿,则仅是清秀而以,从前胜在可爱,如今么……不提也罢。
细数下来,我知道的美人里称得上绝色之姿的,也颇有那么几个,与那几张脸相比,红衣人的相貌,实在算不得多么美。
可是,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美。
柔黄色的烛光映着他雪白的面庞,柔嫩细致的肌肤莹莹生光,一双黑宝石般的杏眼波光流转,小巧挺直的鼻子下,抿过淡淡胭脂的樱唇娇艳如春花……
真的,很顺眼,很美丽。
朱红的衣衫衬得白肤愈发晶莹,行走间柔若无骨的柳腰款摆生姿,刘海在额间跳跃带出几分俏皮,细滑的发丝柔顺地垂下,洒满整个瘦弱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脊。
真的,很诱人呢……
我舔了舔嘴唇,眯了眯眼。
身体有些发热,以前只有杀意浓重时我才有这种感觉,可此时我确定,我不想杀他,杀这个我一眼“煞”到的尤物。
红衣的妖精停在床前,注视着床上昏睡的人儿,唇边扬过一抹温柔而无奈的浅笑。
“唉,傻哥哥,你这又是何苦呢?”他低声叨念着,自言自语:“人家又不喜欢你,你却非要把自己困住,让自己难受,真是想不开。咱们做这一行的,进来容易出去难,那些个一心从良的傻孩子们,哪里知道,从良以后的日子反而更苦?外头的人谁瞧得起咱们呢?还不如在苑子里过活,伺候那些爷们儿们舒坦了,咱们照样吃香喝辣。在这苑子里,大家都一样,谁也不会轻视谁,岂不比外面轻松?至少活的得劲儿啊。其实咱跟外头那些贩夫走卒也没啥区别,只不过咱做的是皮肉生意,卖的是自己身子,卖的是甜言蜜语,卖的是客人开心享乐,无本买卖,也没坑着谁害着谁,卖得倒更加踏实放心!又有什么不好了?”
他说着说着,神色愈加坦然,语气却有几分怨忿:“哥哥真讨厌,为了个不懂得你好的臭家伙,把身子都搞垮了,动不动就昏倒,上回大夫说你内里虚弱时,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当年哥哥还在接客时,身子也还蛮健康的,现在改作台面生意了,反而爱胡思乱想,自寻烦恼,却不顾我这个做弟弟的心情,真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