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当时才三个月大,被迫断奶,好在在家喂得时候也会给它吃点肉什么的,路上也没饿死,祈夜白也想着把它赶走,干脆的赶走,反正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不过这匹狼也是个忠心的,好几次都被祈夜白丢下,但是每次都能找到他,然后伏在他脚边。就这样几次之后,祈夜白死了心,一人一狼凑在一块相偎相依。
不过大概是因为饿,白狼被激出了凶性,祈夜白平时都不怎么靠近它,白狼会冲他呲牙警告,小孩儿也害怕,就躲着,不过也不躲远。等到人贩子把祈栎卖给那个王象,祈夜白就带着白狼上了山,小狼崽儿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过了会儿,叼着一根干草就跑回来了,咬着祈夜白的袖子要他跟它走,祈夜白也跟着它走,这样找到了个山洞,在山洞里住下了,好歹不会下雨淋着不是,不会生火,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山洞旁边有野花有野草,还有那种草药,祈夜白就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草药。后来再一个多月,祈夜白发现祈栎被打,心疼的不行,就趁着有次王象喝醉了睡着了,偷偷的交换了身份,也没被发现。
祈夜白被打了几次之后,慢慢的学会了生火,知道了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不能吃。王象每顿饭会给他一个馍馍,或者说是窝窝,他会留下大半个趁着王象不注意的时候往外面扔,等在外面的白狼咬住窝窝往山里跑,祈栎就能吃饱……后来那年冬天,祈夜白又被王象打了一顿,不给东西吃,一个孩子实在是没了力气,祈栎在山上哭,他在屋子里流眼泪,祈夜白只能把希望全寄托在白狼身上,后来据说不知道白狼从哪儿弄来半块腊肉,带回山上给祈栎,这才熬过那个冬天。
再后来的事情,祈夜白根本不想再去想,白狼慢慢长大了,在野外捡回了它身为狼的本领,学会了打猎,捉兔子捉野鸡有时候还下河捉鱼,祈栎也学着生火烤着吃,兄弟俩几乎很久见不上一面,但怎么说是双生子,有时候有种十分特殊的心里感觉,就是知道对方还在,所以祈栎一个人在山上也不害怕。
等到他们被白家救了,还在白家定居了之后,白狼已经成年了,一直住在山上不下来,在山上它是霸王,却还是非常听祈夜白的话,让干什么干什么,白狼很少下山,一来是担心村里人看到了害怕,二来也是祈夜白没什么事叫它。祈夜白叫它的时候,直需要打声呼哨,它听到了就从跑下来,看起来确实真的非常通人性。比如上次祈夜白夜里叫它还是要它给白敬迟采草药……
今天,白狼裹着一身的水刚进门就直接扑向祈夜白,在他脚边打了好几个圈儿,呜呜的低吼着,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诶,祈夜白,它说什么?”白敬迟搭着他的肩,想伸手摸它的头……
祈夜白抬头一脸惨白:“白狼说有暴风雨!”
“什么?什么时候?”白敬迟吓了一跳,立即缩回手。
白敬迟拉着祈夜白去找白爹爹,白爹爹正在后院检查镰刀,见他们急冲冲的跑进来很惊讶:“怎么了这是?这么急?”
“爹,我们得去收粮食!祈夜白的白狼来了,说是要下暴风雨!”白敬迟抢着把话说完,然后给祈夜白使眼色。
“暴风雨?”白时辛啧了一声,伸手拿了镰,看看日头,转身就走:“等会儿给你爹亲说一声,我现在先去收着。”
白敬迟看着白时辛走远,伸手也递给祈夜白一把镰,推推他:“喂,发什么呆?我们走吧,下田收麦米去,爹一个人会累坏的,大哥今天陪了爹亲去镇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可是主劳动力。”
祈夜白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把话咽了下去,弯腰拍拍白狼的头,指指屋子,白狼炸开身上的毛,抖落下水珠,然后转身钻进了屋子里。
白敬迟看着好奇:“祈夜白,你真的能和它说话?”
祈夜白摇头:“不知道,只是它想说什么我都知道而已……”
白狼进了屋子转了个身,前腿搭在门槛上,仰头看着他们,白敬迟忽然看到那一双暗褐色的狼眼里,有一种他看起来很熟悉的东西,心底打了个激灵,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窜进脑海里——难道?
白敬迟忽然想到,这个世界不知道有没有借尸还魂一说,毕竟他穿过来也没办法用科学解释不是?,那,也许真的有借尸还魂也说不定……
白敬迟笑,伸手摸摸祈夜白的头,祈夜白比他低很多,他抬手就能够到他的头,狠狠的揉一把:“没准儿,是你爹在保佑你呢,祈夜白。”
祈夜白抬头看他一眼,眨眨眼,然后迟疑点头:“是啊,爹爹保佑我们呢……”
提前收麦米,这在农家其实是大忌,别看只有那两天的事儿,麦米还没干,就不能拿去碾,只能在家里晒干了才能拿出去碾,要是实在费时候别人家也不喜欢,但是白时辛就是白时辛,一点都不怀疑儿子的话,或者说他早就已经想着提前收麦米,白敬迟只是给了他下定决心的一个理由而已。
邻居赵大伯见了白敬迟拿着镰刀手里牵着一个小娃儿往田里跑,想了想,转身就回去喊起来自己家的儿子大虎,干巴巴的给赵大大说要他在家准备草席,他要去收麦米。大虎也是个聪明的,这农活他也有一手,当即二话不说拿了镰和他爹去了田里。
村里的人有好些看到白家汉子他们都收了麦米,有的也想动,也有的畏手畏脚,想动不敢动,也有的抱着胳膊看好戏,就等着看白家出丑,瞧瞧白家人好管闲事呢,这次没准儿老天都不帮他们呢!
祈夜白弯腰割着麦米,麦米其实不高,他半弯腰刚刚好,但是这镰刀不给面子,或者说他不大会用镰刀,几次堪堪的滑过自己的腿,看的一旁偷看的白敬迟一头是汗。
“祈夜白,你行么?小心划伤腿!”白敬迟干活很利落,毕竟也干了这么几年呢,不会也能学会,镰玩的好得很。
“行!”祈夜白咬牙,半弯腰其实不算什么,就是日头也大,汗也多,一会儿背上就湿了一片,手哆嗦着抓不住镰,看的白敬迟眼皮直跳。
“你看着我,看着我怎么割,你跟着我学,行吧?”白敬迟也知道,这会儿要他回去他肯定不肯,索性教他怎么办吧,反正学什么也是学,学了这个以后还能帮上他和白越尘的忙也说不定。
白时辛割得很快,手脚也麻利,本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不到一个时辰就割了一顺儿,他起身擦了把汗,然后弯腰继续手里的活,白敬迟教会了祈夜白,总之镰是让他学的像模像样了,就和他分开来,一人一顺儿,小孩子人小力气也小,割了半顺儿,歇歇,擦擦汗,然后继续割。
又过了一个时辰,白越尘风风火火的从家那边跑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小水壶,先塞给白时辛喝一口解解渴,再给祈夜白喝了几口,剩下的全都塞进白敬迟的肚子里,白敬迟喘口气儿:“大哥,你回来啦?”
“是啊!爹也是,你也是,就不能等着我回来么?连水都不带,这是想渴死自己么?”白越尘狠狠地拍他的头,指指家里:“过会儿爹亲也会来,栎儿和白狼在家里看家,顺便做饭,小子,赶紧干活,早干完早心安。”
“大哥,你不问我为什么要现在收麦米啊?你不想想万一要是没暴风雨……”白敬迟揉揉头,脏手一抹脸上的汗,就成了一只花猫。
“我们白家人做的事,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白越尘眼一瞪,拿着镰自己顾了一顺儿,开工。
过会儿迟子宸也来了,风尘仆仆的,还给白时辛带了一条汗巾,本来是想让三个孩子都回家的,但是这三个人都不愿意回去,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反正家里还有白狼,村里也没什么坏人,祈栎在家也比在这儿好点。更何况家里的镰也不够用。夕阳将落不落,夜风就慢慢的起了,凉凉的吹干人脸上的汗珠,到现在,还是没有一丝一毫要落雨的架势。
夜幕完全降临也只是那一个时辰的事儿,天上没有星星,迟子宸还是让白敬迟和祈夜白先回家去吃点东西再来,白敬迟顶着一张花脸,甩甩手,拉着祈夜白回去,祈夜白不想走,白敬迟瞪他一眼:“跟我回去,吃点东西我们再来,然后换爹和爹亲回去。怎么不动脑子呢?”
祈夜白乖乖被拉走,到了家先打水洗了把脸,再被扑上来的白狼蹭,然后一头被祈栎扎进怀里。
草草吃了顿饭,祈夜白让祈栎乖乖的呆在家里不要乱跑,还把白狼留给他作伴,他和白敬迟又提了镰,拿着麻袋,赶了牛,一头扎进茫茫夜幕中。
祈栎知道自己在农活上根本帮不上忙,抱着白狼窝在门槛上揉头,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白狼也任他摸,等到几乎夜深人静的时候,趴在祈栎怀里真安稳的白狼忽然抬头,晃醒正打盹儿的祈栎,喉咙里呜呜几声,夜风就急了。
夜风急了,窗户纸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空气变凉也只是几阵风的事儿,树上的叶子哗哗作响,村儿里的人都从梦中惊醒,直觉不妙,赶紧穿了衣裳,拿了镰,就急急忙忙往外跑。刚跑没几步,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有胆小的人就脚软——暴风雨来了!
田里,白时辛正做着最后的收尾,麻袋装的满满当当,迟子宸和白越尘往牛车上装,祈夜白检查了镰,没少也没多,隔壁赵大伯家也收好了麦米,装好了麻袋,刚好也凑了白家的牛车,吆喝一声,豆大的雨点刚砸下来,牛往前一走,启程回家。
白敬迟顶着风跑,拉着祈夜白,跑了一路笑了一路,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风很大,吹得人身上的衣裳都鼓起来,祈夜白少有的笑出声来,眉眼弯弯的,白敬迟在黑暗中也只看到了一个轮廓,只觉得自己手里抓着的温度暖暖的,忍不住收紧些:“祈夜白,你看!我们做到了!”
是,做到了,所以祈夜白你可以不用自责,更不用自暴自弃了。
你看,多亏你,不然还不一定今年会怎样呢,祈夜白啊——
15、走,我们去泽城
白水村隶属白水镇。
白水镇上有个姓华的大户人家。
华老爷子做的是玉石生意,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每年都有商队来来回回往各个城池去,今年去的是泽城。
白水镇隶属泽城。
华老爷子的儿子华其涵,是个汉子,华老爷子非常看重,今年已经十七,就要是能分担生意的时候了,华老爷子让华其涵跟着走次商队,但是华其涵说什么不愿意,甚至提出条件,要么他和他爹亲一块去,要么华老爷子让他把他爹亲送离这里,去一个他爹亲会开心的地方。
华老爷子自然也不愿意,两人就这样僵持下来,转眼过了夏,有日清晨秋风一起,华其涵伸手接了片落叶,十五岁的少年眉头轻蹙:又是秋天……
华老爷子给了华其涵最后的期限,这月十五,十五之前必须跟着商队离开,不然要罚他禁足一年,华其涵也是倔,说禁足就禁足,就算拼着禁足他也不要爹亲在在这里不开心下去,云庭深终于出了西苑,当晚,他敲开了华缅的房门。
“你终于来见我了。”华缅华老爷子其实不是很老,也只是四十五六的年纪,精神还很好,双眼也很亮,一身的黑袍看着古朴庄重,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当家,脸色严肃,当家人的威严就有了。
“谈不上终不终于吧。”云庭深眉眼安静,伸手轻抿口茶:“只是觉得,我该出来走走罢了。”
华缅脸色有些阴沉,但是也没发作:“庭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云庭深却笑:“我知道,所以我来见你。”
华缅脸色仍旧阴沉:“十七年,我以为你再大的恨也该消了。涵儿从出生到长大,这十七年里,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庭深,你今天出来,只是说,你该‘出来走走’了么?”
云庭深微微歪了头,唇角依然带着笑:“是啊,出来走走。不然你想听到什么呢?”
“你!”华缅怒而拍案,手指指着那张带了笑容的脸,哆嗦着说不出下一句。
“我本来就是个教书先生。”云庭深声音淡淡:“所以我还是想做我的教书先生,你若答应,便罢,若不答应,那么便不要再难为涵儿。”
华缅气得浑身发抖,偏又是对他发不出脾气来,脸色阴沉的吓人,猛一挥手:“走!走!”
云庭深依言离开,刚踏出房门,身后便炸开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唇边勾起一个无奈的笑:这是怪谁?怪谁呢,阿缅?
当天下午,华其涵带着云庭深踏进了白水村,白家的大门。
白狼在院子里晒太阳,最近它很喜欢这个院子,太阳足,也暖和,偶尔还能和后院的牛攀谈几句,饿的时候上山打个猎,或者直接让祈夜白喂着吃,小日子别提多滋润。
白敬迟昨天得了信儿,就一直在家里等着,现在看到好不容易看到的人,也是长舒一口气,走过去拍肩:“来啦?进屋,等你好久了。”
迟子宸和云庭深在炕上坐着说着话儿,白敬迟就攀着华其涵的肩,哥俩好的笑着:“华哥,你去泽城,能不能带上我啊?”
“你?你去泽城干嘛?先等等,小越呢?他得跟我走,我定下的账房,回了家就不要我这个东家了,这怎么得了?”华其涵先打断白敬迟的话,顺便抚平身上被白敬迟那声‘华哥
叫出来的鸡皮疙瘩,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是统统无视,他得带个账房先生走。
“别叫我大哥了,我跟你去。我算账也厉害着呢。”白敬迟自告奋勇,这倒是让华其涵更加奇怪:“你今天是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其实呢,是这样的,华哥。”白敬迟笑嘻嘻的凑过去:“我和祈夜白呢,都想去看看传说中的泽城么,都还没去过呢,华哥,你就带上我们呗。”
华其涵再次被这两声华哥叫到全身发冷,搓搓手臂,咳嗽一声:“给我好好说话,你说你和那个小孩儿都要去泽城?这次带商队的不是我,到时候被人欺负了可不能哭鼻子,更不能乱跑惹事。”
“没问题,你就放心吧。那华哥,你这是答应啦?”
华其涵瞅瞅白敬迟笑成一朵花的脸,眼神再在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的祈夜白身上滚一滚,点头:“收拾东西吧,明儿跟我一块出发,后天跟着商队走,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到时候商队老大要是说你们不能去,你们得马上给我回来啊。”
“放心放心。绝对不给你惹事。”白敬迟满口答应,伸手撞撞正发呆的祈夜白,笑:“走,收拾东西去。”
商队的驼老大今年三十几岁,脸上有道刀疤,左眼被那条刀疤毁了,用一个带着圆皮子的绳给遮着,眉毛很浓,鼻子很挺,嘴唇上全是裂口,一个人看着阴沉十分,他看到以书童身份进商队,跟在华其涵身后的祈夜白,再看看据说是账房学徒的白敬迟,鼻子里哼一声,毫不客气的道:“小孩儿回家去!这儿不是你们玩的地方!”
白敬迟把他拉到一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把驼老大气了个半死,大手一挥不管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吆喝着让手下装车。华其涵走到白敬迟面前伸手扯他的脸:“好样的小家伙!这叫下马威!哈哈哈哈哈!”
白敬迟翻个白眼儿,把他的手打开,跑过去和祈夜白一搭,不理华大少爷,撞撞他的胳膊:“祈夜白,你说有赚钱的方法,真的还是假的?”
祈夜白抬头,眼神清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