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温和的方法,粗暴地在他心中扎根,唤起他对詹游埋藏至深的记忆,不可抗拒地占有他的全部。
如此绝烈的方式,就是为了……
杜纪用力低下头,埋在手臂里,詹游失笑:“不会是在感动吧?”
“谁会你感动!”杜纪圆圆的眼眸睁大,泪水立刻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他手忙脚乱地遮挡:“是眼、眼睛出汗了……”
“你呀,还是这么容易哭……”詹游叹了口气,用指腹拭去他的眼泪:“以前也是,一边喝酒一边哭。”
“要你管!”杜纪胡乱用袖子擦脸,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詹游眸子闪动着意义不明的光,指尖触碰杜纪的耳垂,轻声说:“还是初中的时候可爱,直率又易哭,什么都跟我说……”
他逐渐靠近,扶住杜纪的肩,看向他的目光像要穿透他的灵魂。
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詹游拉近了他,和他接了个吻。
9
詹游扶住了他的肩,看向他的目光像要穿透他的灵魂。他拉近了杜纪,优美的唇印在他的唇上,混杂着的酒味和水果甜味在口腔中漫开交缠。
他没有反抗,任由詹游霸道地掠夺。詹游扳过他的头,舌尖轻巧地撬开他的牙关,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杜纪心脏深处的血液翻涌着,仿佛要沸腾起来,詹游放大的俊颜占据了他的视线。那张脸依旧温柔,又带着不知名的隐忍和疯狂,他所骄傲的清冷自制有崩坏的迹象。
良久,詹游放开了他,在他迷蒙的目光中无声地说了三个字。他至今仍无法用言语描述当时詹游那风华绝代的惊鸿一瞥。
詹游站起来,露出了一个笑容。既眷恋……又绝望。
“那晚,看到你哭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的。”詹游想伸出手,又收回去,“不应该受欲望驱使对水扬下手的。终究是握得太紧……将你放跑了。”
杜纪只觉他这莫名的举动诡异得很,好像在,做最后的告别。他拉住了詹游的手腕:“你去哪里?!”
“很多话想对你说……”詹游慢慢回过头来,无力地一笑:“阿纪,对不起,给你带来了痛苦。”
他将手从杜纪手中抽离,眼底蕴含着温柔,轻声说:“我打算去自首。”
“不要!”不顾旁人惊诧的眼神,杜纪将他往自己怀里一带,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不要走……”
他的初衷根本不是逼迫詹游走向毁灭,而是,希望通过另一条途径让他得到救赎,也让自己得到救赎。否则,他的一切努力都会化成泡影。
杜纪感受到詹游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他缓缓地将手放在杜纪的头上,声音苦涩:“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一辈子背负着这个罪名,做一只阴暗的老鼠,辜负你的信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留在你身边……”
“占有你的生命。”
即使他们之间有看不见的裂痕,但没有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人,特别是他。
“可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詹游环住他的腰,附在他耳边说:“阿纪,你知道吗,有我指纹的毒瓶,决定性的证据,留在了我家。”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他们的气息相互交融,杜纪几乎以为他的唇擦过了自己的脸。
暧昧又陌生的,这种恰如其分的亲昵,杜纪和詹游四目相对,胸中涌动着不可言喻的冲动。
杜纪微微一窒,十二年前的某些片段像电影的快镜头般在他眼前掠过。少年青涩的詹游,清冷出尘的詹游,他曾逃掉晚自修出来趴在吧台上一眨不眨地看的人。
每个女人都想得到詹游,但注定谁都与他无缘。
他,得到了詹游唯一的垂青。
“那我们逃亡吧。”杜纪明显感觉到对方僵直了身体,于是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隐藏了他的表情。
真可怕。詹游苦笑着,无法否认他贪恋着怀中的温暖,他揉了揉杜纪染成栗色的头发,稍微的试探,已经让他溃不成军。
“……阿纪,你是在引我走向灭亡吗?”詹游收紧在杜纪腰间的双手,望向远方忽明忽暗的灯:“晚上收拾细软,逃得远远的,估计明天就能看到满大街的通缉令了。”
“真好,说不定能上电视露个脸。”杜纪闭上眼睛,感受着詹游身上传来的热度,蹭了蹭:“等被抓到了,就将你绳之于法,然后是永无天日的监♂禁。”
詹游捏了捏他的脸颊,凤眼中都是无奈:“阿纪,你真是个恶劣的人……”
他的声音和眼中的暗淡在那一瞬间终止。
在此之前,他以为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杜纪的逢场作戏,只不过是,来自杜纪的,恶意的引诱。
毕竟他对杜纪所怀有的感情并不难看出。
三番四次抢夺杜纪的女朋友,对醉酒的杜纪克制不住的偷吻,对谋杀的纵容,相片中身穿校服的杜纪,刻在瓷杯下的“纪”字,以及现在,无法控制的柔软。
他所犯下的罪行,足以让杜纪记恨他千秋万代。他考虑过很多的情形,还曾以为杜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泥泞,却想象不出这般结局。
纵他聪慧,他也从来没想过杜纪会包庇他。
“……你,真的变了,阿纪。”茶色的瓶子静静地躺在手心中,詹游的手在发抖,险些将瓶子弄掉,他用力搂紧杜纪:“你居然——”
喉咙像哽住了什么,他说不出话来。
杜纪的确是变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詹游,一如十二年前的某天,但是他知道,有些什么在他身上变化。
至少,十四岁的时候,即使詹游对他无动于衷,他也会追在他身后。二十六岁,当他为詹游布下了局,落下关键一棋也需要詹游对他舍身相护。
詹游忽然泄了气,叹息一声:“对不起。”
大概,他是在后悔自己犯的罪吧。杜纪默默地想着,后悔让他去犯险,因此而感到痛苦。
他拽住詹游的黑色外套,向他摇摇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詹游抱着他一动不动,语调很悲伤。
“警察来了之后,会搜查房间。”杜纪理所当然,话中似乎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水扬倒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所以说,与其说救水扬,还不如说是为了詹游。谁都不知道当时做急救的杜纪有多惶恐,如果说抢救无效的话,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搜身的时候……”詹游沉默了一会,想到什么似的问道。
杜纪的脸色变得很冷,嘴角却带着笑:“他们不敢。”
詹游扭过头看他,瞳孔一缩:“难道你……”
杜纪没有回答,身侧环绕着死一般的寂静。
“何必呢,纸终是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的。”詹游拉过他的手,十指相扣。
终会在某天,他下毒于水扬,杜纪偷取毒瓶的事情,会在层层掩饰下显现。
杜纪点燃了一支烟,迷雾缭绕在他的指边,他敛去了笑意:“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抬起头,漆黑的瞳孔中散发出慑人的气魄,他的眼神深邃得危险,褪去了所有保护色,展露出不可触碰的棱角:“我能不让他们搜身,自然,他们也不能动你。”
詹游目光顿住,这一瞬,真正的杜纪,锋芒毕露,完全地展现在他面前,吸引了他全副注意力。
他承认他惊艳于杜纪深不可察的阴暗面。平日木讷可爱的杜纪,隐忍矛盾的杜纪,因为他的缘故,挣破了父亲给予的枷锁,丢弃他拥有的善良美好。他吞噬一切的深色眸子,勾人心魄,偏让詹游生出保护的欲♂望。
杜纪靠上身后的沙发,眼神不容拒绝,双手交叠,侧目看向詹游:“水扬已经抢救回来了,这件事谁都不要再提起了,我已经让人压下去了。”
詹游看了他很久,点头。眼前的杜纪表现出一种明显的让人难以靠近的态度,他也了解,杜纪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都是为了他……詹游凝视着陷入沉思的杜纪,神色黯然。杜纪应该是第一次向身处高位的父亲妥协吧。
说什么“骑牛搵马”,杜纪笨拙的举动,隐藏着精明。詹游将一旁的烟灰缸放在杜纪手边,可怜水扬分不清牛和马。
自小居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杜纪,又怎么分不清胡梨的用心,黎金杰的把戏。詹游叹气,杜纪眼底总有终年不化的寒冰。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杜纪以为他还在担心,递了根烟给他,见他不接,收回去点燃抽了一口,脸色逐渐红润起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深沉:“信我。虽然我总是不靠谱,总要你照顾,要你收拾烂摊子,笨手笨脚,还对你存了不轨之心……”
他扬起唇,宛若微笑地张开嘴,目光温润:“这次由我护你周全。”
熙攘人群中这脸的骤现,润湿乌黑树枝上的花瓣。
杜纪的眼神温柔又苦楚,泛着令人心惊的光,他的笑容足以化去所有忧虑。他说,要保护他。
水扬还是詹游?一两个小时前他曾问过自己。
是到了选择的时候。
面对警员的搜查时,他垂下眼帘,手指僵硬地拨出一个号码。
“我拒绝搜身。”他一边等待着,冷声对走近他的警员发出警告:“让你们的顶头上司来见我,不要做出你自己也无法承担后果的事情。”
在警员准备采取强制搜身时,电话接通了。
杜纪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说道:“有件事情,务必请你帮忙……父亲。”
其实答案早在思考之前,在杜纪从洗手台将瓶子取出的那刻,就已经决定了。
“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打那个电话的。”杜纪侧头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流转着星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詹游失了往日的冷静,避过他的眼神,几乎是低吼地将话说出来。
杜纪熄灭了手里的烟,詹游正轻轻颤抖着,指甲陷入掌心中,但他没有哭。
他将手放在詹游的头上,发丝出乎意料的柔软,调皮地在他指间嬉戏。
詹游并不像被他保护,不,詹游应该是没有想到他会为他这么做,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给他带来的恶果。
一时冲动……谁不是呢?如果不是他从工厂将钡偷出来,如果不是詹游调换了毒物,如果不是詹游要谋杀水扬……
他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捉摸到詹游的心思。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杜纪笑了笑。
“只不过是因为……”杜纪的手臂环住他的肩膀,将他嵌入自己怀里,低声说。
“因为你破坏美感的红石榴汁,以及,十二年前酒吧里的那个吻罢了。”
10
周五晚上的七点,酒吧「冬夜」的门准时被推开。
叮零。叮零。
门上玻璃的紫荆花风铃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暗处的少年轻轻抬头,快速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按着门,喘着粗气,眼睛却向里面乱转。他个子不高,围着棕色的围巾,脸色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白,眼睛氤氲着一片水色,每一次眨眼都像要落泪一样。
他环视了一圈,径直向吧台走去,果不其然,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又来了。”他不客气地坐上去,朝调酒师说道。
两人的年纪相差无几,可能同岁,少年盯了一会一言不发的调酒师,开始将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
“……要做作业那边有桌子。”对方指了指另一边的位置,少年听见了他的无奈。
“不要。”
提议被拒绝了,他没说什么,继续擦拭着高脚玻璃杯,也不看少年:“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吗?”
……有这样服务态度的吗?
少年也不计较,朝他一笑,明显是讨好的神色:“你明知道的啊!”
“……不行。”目光在少年停留了一阵,对方放置好玻璃杯,转身背对着他。
“喂!”少年站起来拽住白衬衫,摇来摇去:“趁着店长不在,调给我喝啊!”
酒保服被拉扯着,男生叹了口气:“杜纪,你未成年。”
“什么啊,真无趣。”杜纪被点到名,气恼地坐下来,“你不也是,我要举报哦,非法录用童工。”
“你要什么?”皱着眉,眼眸流转着暖色,调酒师妥协了。
“梦幻勒曼湖……”杜纪举手。
“不行。”看见杜纪立刻耷拉下来,男生失笑,只得说:“低浓度的果酒?”
“……特基拉。”故意和他作对,杜纪哼了一声。
男生根本没有理他,做完准备工作就开始调酒了。
杜纪刚提起笔,就听见液体倒入调酒杯的声音,他抬头,看见男生面无表情地将透明的液体倾倒进右手的调酒器中,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刚榨的青柠汁,朗姆酒要浓香还是清香?”男生拿出酒瓶看了看,放回原位。
“呃?”
“现在还冷不冷?”男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他一眼。
“还好。”杜纪摇摇头,趴在吧台上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是给我的?”
男生不置可否,手上动作没有停顿:“朗姆酒祛寒活血。”
“反正不要喝果酒。”杜纪扁扁嘴,一只手撑着脑袋,定定地看着男生,抱怨道,“还粉红色的。”
“上个星期的橙皮利口酒?”男生在柜子里找到莫林莫西多糖浆,加入到调酒器中,“不喜欢?那个是以威士忌作为基酒的,加了白兰地。”
“颜色太什么了……你好像没有说它的名字呢。”杜纪坐下来写作业,随口说了一句。
伸向调酒器的手顿了顿,他沉默了一下,抿着的唇微微张开。
“……四月。”
“好奇怪的名字。”杜纪咬着笔,不知道怎么做。
男生没有再讲话,杜纪偷偷看着他,后者正在把调酒杯摇匀。
怎么说呢……
没有碰见这人以前,总以为调酒师会是很多情的,至少在注视着手中的调酒器时,应该会带着感情,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与其说他是在调酒,还不如说是在摆弄实验试剂,一脸严谨,根本看不出感情。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冬夜时候的情景。
大概能分清那次逃课的原因,总之他就跑出学校了,原本他打算在旅馆呆上一夜,然后才回学校,可是在掏口袋的时候却发现了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到是类似于信函的纸片,他拿近眼睛看了看,将它打开了。
是情书么?
杜纪瞬间失了兴趣,随手撕开了信封,发现里面不是什么情书,而是一张邀请函。
当他借着微光读完了信,随手将它扔在一边,“什么啊,是广告。”虽然是酒吧,但是看过地址发现是离现在的位置很近,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毕竟除了那里暂时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说是酒吧,其实也不过是类似于餐馆的地方——杜纪原以为会是比较嘈杂的地方,入眼的是透着橘黄色光的屋子。从外面看和别的住房没有特别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屋子偏向西方风格,木制的房屋有点像他想象中卖火柴的小女孩所看到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