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超眼瞅着李胜强不断前后移动着自己的上半身,他和汪洋之间的距离一会拉长一会缩短,汪超在心里将李胜强骂了个狗血喷头,什么臭毛病,谈话就不能好好谈,看他们家汪洋多稳重,就是开口说话时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
心里不满归不满,汪超还是注意着李胜强的动作,眼看李胜强再次接近汪洋,汪超心道,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汪洋呢,都分开两个月了,他还没……
汪超猛地挣开身后两人的桎梏,一步上前就要冲出门去。后面那两人回过神来,一起上前死命四手同时按压,才将汪超按回到座椅上,感受着手下的身体磅礴的力量,两人这才明白之前李胜强要求两人要牢牢看住此人的目的。
汪超面前的屏幕被分成四格,从房间不同的角度同时对里面的人物进行监控,汪超死瞅着正好拍到两人侧面的那格屏幕,上面的李胜强正一手捏住汪洋的下巴,将两人的距离不断压缩到从画面上看过去只有不足一厘米的距离,汪超甚至能假想到李胜强说话时不断吐出的气息正一下一下直冲汪洋而去。汪超的双手被人反绑在身后,头上的青筋暴起,口中爆着粗口,“李胜强!滚你妈逼!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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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来李胜强和汪洋从审讯室中离去,李胜强再回来站在汪超面前时,汪超反而早已安静下来,什么都不说了。
李胜强好似根本不知道之前汪超曾诅咒过他一样,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着双手,漫不经心地对汪超说道:“说起来我还是你的伯父,小时候我和汪洋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李胜强低头擦着手,又抬头看看汪超,继续说道,“喜欢伯父送你的这份见面礼吗?”
汪超嗤笑,“伯父?我没有记错的话,十年前我们就见过面吧,伯父这份见面礼是不是送得有的晚了?”
李胜强说道:“不晚,秋高菊黄蟹正肥,等待也是值得的。”李胜强将手帕收好,对汪超后面的两个人说道,“放他走吧,送到门口就行,有人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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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和秦霖冷西三人就站在警局外面,秦霖绕着车子来来回回地走着,“汪洋,李胜强怎么说的,汪超没事吧。”
“只说一会就把人放出来,没什么事。”汪洋叹口气,和李胜强交战十几分钟,竟是比和汪超大战三百回合还累。好吧,这个比如不太恰当,可他此时也想不出别的可以比较的了。其实汪洋也没看见汪超,根本不知道李胜强说的是真是假,可此时除了相信李胜强认为汪超没事以外,没别的办法了,难道还要宁愿相信汪超真的出事了不成?
“李胜强那家伙从小就心术不正,别说是干好事了,他哪天不折腾出人命来就谢天谢地了。”秦霖也不知一时想到了哪里,竟是说起李胜强小时候的是奇怪。冷西拽了他一把,秦霖回过神来,改口道,“李胜强,李胜强那家伙就是个畜生,别让他死到老子手里……”
汪洋对秦霖骂骂咧咧的话没有在意,双臂抱在胸前,紧紧盯着仅剩几个房间光亮的警局大楼看着。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此时临街道路上的车水马龙和在黑暗中宁静的警局大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寂静的警局大楼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出几分狰狞,看在汪洋的眼里,恰是像极了李胜强的性子,那种埋在平静海面下的暗礁,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让人心生畏惧。
汪洋被李胜强恭恭敬敬送出警局门口的时候,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而再一想到还在里面的汪超,瞬间就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窟一样。李胜强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汪洋,他就是故意将汪洋和汪超父子两人分开,那种每个人在心里想着另一个人,无时不刻都在受着煎熬的效果才是李胜强想要的结果。
即使汪洋想说这么办法太过简单,又过于卑鄙,但是李胜强的目的,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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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超被人压出来的时候,看见门口等待的三人,马上摆脱身后两人的束缚,猛跑几步来到汪洋面前,将人上下摸了好几下,嘴里不停地问着,“爸爸,爸爸,你有没有事?爸爸?”
汪洋忍不住伸手将人抱在怀中,汪超紧紧圈住汪洋的身体,也不知道到底在说谁,一遍一遍重复着,“没事,爸爸,没事……”
两人抱得难舍难分,一直坐到车里还不远松开手,秦霖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说,这不算是去鬼门关走了一圈吧,你俩适可而止啊,不要太过分。”秦霖毫不怀疑,若不是他和冷西这两个大大的电灯泡在这两人面前发光发热,这两人定会吻到一起去。
汪超的手还紧紧握住汪洋的手,只对冷西说道:“麻烦冷叔叔开车回家吧,看大家都没吃饭,一会我下厨……”
“还用得着你下厨?等你下厨,明天的早饭都凉了。”秦霖堵了汪超一句,转头给家里的佣人打电话准备晚饭。
汪超无奈地笑了两声,伸手轻轻拍着汪洋的手,不停地安抚他。
车子穿过市中心,驶向郊区。车上也就秦霖那个大嘴巴沉不住气,他也是真担心汪超,问道:“这两天李胜强没把你怎么着吧?”回头看了汪超一眼,又转头冲着汪洋说着,“他要是敢把你怎么着,你干爹我肯定把他揍得下不了床。”
汪超说道:“没什么事,就是关着,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今天中午我吃的红烧肉,伙食还不错。”
“没吃晚饭?”汪洋突然问了一句。
汪超道:“这不是知道爸爸会回来,等着和爸爸一块吃嘛。”
汪洋笑笑不说话。秦霖白了个眼,白担心这小子了,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等会,这关系,好像有点乱?
54.那一年,他十九岁
回到住的地方,汪超带着汪洋先去洗漱一番。温热的液体汇成一道道的柱状滑过相拥的两具身躯,汪超说道,“爸爸……”汪洋闭着眼,他知道汪超想问什么,只是此时的他身心俱疲,被汪超抱着泡在热水中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做。
汪超从后面扶着汪洋的后背,轻声说道,“爸爸等会再睡,先吃点东西。”汪洋想说他没有胃口,不过正巧空空如也的肚子传来的咕噜声反驳着他的观点,汪洋只得默认了汪超的安排。
少顷两人从热水中站起身来,汪超用宽大的浴巾裹着汪洋的身体,将其表面的水分吸干,又说道,“我会一直陪在爸爸身边,那些烦人的事情我们不去想了,好吗?”
汪洋慢慢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即使周围水汽浓厚,依然能看见汪超脸上明显的焦虑。汪洋点头,“我没事,吃点东西睡一觉就好了。”这话不仅仅是来安慰汪超,更是来说服自己,汪洋真的希望睡一觉起来之后能忘却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汪超和汪洋一同出现在饭桌旁,秦霖和冷西早在一旁等着。四人沉默吃饭,谁都能看出汪洋的状态不佳,有问题也准备等到明天再说。汪洋虽然饿,胃口也确实不好,简单地喝了点粥吃了几口菜就放下筷子宣告自己结束进食了。
汪超转头吩咐佣人道:“还有什么食材?熬点粥在灶台上温着,晚些时候送到我房间去。”
汪洋想说什么,见秦霖和冷西都没有反对也闭嘴不言。汪超对他说:“爸爸胃不好,一些再喝点粥。”汪洋点头应了,知道他让汪超担心了。
秦霖和冷西交换了一个眼神,对这父子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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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汪超向秦霖和冷西打过招呼之后,就和汪洋回房间去了。
汪洋任由汪超拉着上楼进屋,直到躺在床上还在神智不是很清醒的状态。汪超拿了自己的一套睡衣给他换了衣服,自己反倒是脱得光溜溜的,拉着人进了被窝。汪超用自己的双腿夹着汪洋的双腿,和他面对面侧躺着,又不敢将人圈得太紧,只道:“睡一觉,爸爸睡一觉就好了。”
汪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还好吗?李胜强有对你……”
“爸爸不用担心,李胜强没把我怎么样。”这问题之前秦霖也问过,可汪洋还是担心,总要自己再问一遍,听汪超说一遍才放心。汪超知道他一直担心自己,缓缓说道,“没事爸爸,李胜强没对我做什么。那天被他带到局里之后,也没单独见过我。我待的地方是单间,三餐也有保证,晚上也没有人和我抢位置。”说实话,汪超自己也不知道李胜强将他抓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吃好喝供着不说,还不审问,若是只为了将汪洋引出来的话,在汪超的手机落入李胜强手中的那一刻就可以执行,而没有必要一直等到汪洋主动给汪超打电话的时候再表明他的态度。
汪洋似乎还是不安心,总有那么一两分的心思觉得汪超只是在说好话应付他,汪洋细细摸着汪超脸部的轮廓,像是想从手指的碰触中分析面前的人是不是瘦了,呼吸是否平稳,又是不是受了委屈憋在心中不愿坦言。汪超任由汪洋动作着,思念了一个多月的人就在眼前,心中有说不完的话,都通过此时的触摸传递着。
汪洋问他,“等你毕业之后,我们就回关单市,这里,再也不来了,可好?”
“爸爸不愿意回来吗?”汪超原本以为临泽市是汪洋的故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汪洋终究会想家的,而此时又是因为什么而不愿意再踏足这块土地呢?
汪洋摇摇头,汪超也不知道他是“不愿意”还是说“不是”,只听汪洋又问道,“你这临泽市这些年,秦霖可和你说起过爷爷,就是我的父亲汪汀溪的事情?”
“说起过。”汪超一手附上汪洋的手,又将两只手交叠着放在两人中间的空地处,又说,“三年前刚来临泽市的时候曾经见过两次,不过后来秦叔叔坚持要把爷爷送到邻省的疗养院去,之后便没有见过。”
“我……”汪洋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汪超轻声说道:“爸爸不用担心,我听秦叔叔说,爷爷身体一直不错,当年在狱中虽说留下点小毛病,不过好几年前就调养好了,去邻省的疗养院也是为了防范李胜强。”
汪洋听了汪超的话,心里果然好受了不少。他说道:“我一直没有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虽说心里能理解父亲当年的决定,可面对他时仍然觉得愧疚。你若有时间,经常找时间过去看看。”
汪超应了,又问他,“爸爸不去吗?”
汪洋闭上眼,在脑海中努力回忆着父亲的模样,只不过时间久远,即使前几年汪汀溪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梦中,现在回想起来汪洋无法想象汪汀溪现在的模样。汪洋摇摇头,“我,我就不去了……”
“爸爸一起去吧。”汪超将人拉至自己怀中,说道,“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还和爷爷通电话来着,爷爷说他很想你。”
汪洋闭着嘴不说话,他不是不想汪汀溪,近二十年没见过面的父亲,他怎会不想,只是当年当汪洋决定遵循汪汀溪的意思在关单市生活下去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任李胜强对汪汀溪进行疯狂的报复,任汪汀溪在狱中受折磨,汪洋都不曾过问过。十多年来,别说是汪洋来临泽市看汪汀溪一眼,就是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每当和秦霖通话或者见面提起汪汀溪时,汪洋也会找借口避而不谈。
当年的事情秦霖多多少少和汪超说过一些,汪超看汪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安慰他道,“爸爸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离开的临泽市,这本就是爷爷的意思,爸爸若不走,爷爷即使去了也不会安心的。”汪洋叹口气,当年汪汀溪可不就是以自己的死来逼着汪洋离开临泽市,汪汀溪知道汪洋在临泽市肯定难逃一劫,好言相劝让汪洋离开汪洋反而不听,汪汀溪没办法才会以死相逼。可说起来不管汪洋到底是怎样离开的,这么多年来不见汪汀溪一面着实说不过去。汪洋离开临泽市后心也冷了大半,除了拜托秦霖帮忙多多照看汪汀溪之外,再不想知道任何有关汪汀溪的事情。父子两人都挂念着对方,可方式方法有待改进,这也造成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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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超道:“这件事等爸爸有时间再说。我能问问爸爸今天都和李胜强说了些什么吗?”汪超到底记着在警局时坐在监控面画前看到的监控录像,李胜强捏着汪洋下巴的画面一直在他的脑海中霸占着制高点,汪超不可能将其忽视,怎么都想向汪洋问个清楚。想他汪超的人,竟然被李胜强给欺负了,汪超只是想想就觉得气闷。
汪洋道,“没说什么,随便说两句罢了。”汪洋的态度明显不想过多的说明,可偏偏就是对上这种事汪超不肯放过他,若是两人随便说两句,还能到动手动脚的地步?
“爸爸以前是不是认识李胜强?”汪超沉默了一会,就在汪洋以为他不会再问的时候突然问道。
“认识。”汪洋没有否认,“小时候在一块长大的,小学中学还做过同班同学。”
汪超一听就气得牙痒痒。李胜强那家伙什么意思,这是准备叙旧情、谈人生吗?“爸爸,我吃醋了。”连吃醋都吃得这么理直气壮,估计也就汪超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脸红。
汪洋反问道:“你吃什么醋?”
汪超将脑袋埋在汪洋的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吃李胜强的醋,他能比我早二十年认识爸爸,他和爸爸一起度过了学生时光,他还能和爸爸一起回忆当年的美好往事。”
若不是知道李胜强曾经将汪洋整的家破人亡,只听汪超这一番言语,还会以为汪洋和李胜强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呢。汪洋微怒道,“你想什么呢……”
“爸爸敢说李胜强对你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汪超刚看到李胜强对汪洋做出那种动作的时候只是觉得愤怒,而事后再想就觉得奇怪,李胜强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若这种轻佻的动作只是为了引起汪超的愤怒就太过简单了,让汪超做出反抗的同时,得到汪洋的表态才是李胜强想要的一箭双雕。
汪超仔细回忆了自己看到的十多分钟的无声视频,努力回想着李胜强的一举一动,再加上刚刚从汪洋这里得知两人青梅竹马的关系,汪超不得不承认他发现了一件事情,或者说是一个事实,李胜强确实对汪洋有意思,只是这个意思的表达方式有些让人头疼。汪超抱着不说话的汪洋,说道,“爸爸,你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担心。”不仅仅是担心自己爱的人早就被人惦记上了,而是李胜强这人的思维方式永远不是和地球用一个频率旋转的,天知道下一秒钟李胜强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还美其名曰“爱慕”汪洋。
问汪洋李胜强到底和他说了什么,用汪洋的话来说,不过是回忆了一些往年的事情,只是这些事情在汪洋看来都是一直在滴血的,他永远都无法认同李胜强的做法,甚至不想认同李胜强这个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汪超问起来时,汪洋并不想多说。
只是汪洋面对汪超沉寂的双眼时,总是没有足够的抵抗力,一方面,汪洋确实不希望汪超绞进多年前的事情中,而另一方面,汪洋也认为自己有必要想汪超说一些事情让汪超更多的了解李胜强这个人,从而来更好的防范李胜强。
汪洋捡比较重要的几件事说了,头一件就是自己和李胜强多年同学的事情,这也是他对李胜强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段,只不过这些事情只让汪洋用两三句话就说完了,“李胜强家境不错,又是家中幺儿,长辈对其多是宠爱,他从小性子就不是很好,常常会比较暴躁,和同学关系也是一般,只是和我能说得上话。”至于原因是什么,汪洋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