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在心头,便退下了。
连辰靠在床边,神情僵硬,“哈,你来了。”
司空恒坐上床沿,他忙朝里边移了移。好像完全没看到,司空恒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还痛不痛?”
连辰摇头,“你还是回去歇歇吧,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了。”
司空恒轻笑道,“世子在关心我?”
连辰道,“当然……喂,你干嘛?”
司空恒已躺在床上,抱着他道,“那我在这睡。”
“你自己有宫殿干嘛不去?!喂,干嘛熄灯,我还想吃东西!!”
“嗯,就一会儿。”
黑暗中他的声音沙沙的,明明很累却格外放松。连辰却明显感觉到圈着自己腰的手非常用力。他的气息扑打在脖子上,浅热的,绵软的,温柔的。
“下去不要跑出去。”
像命令,又像请求。
连辰欲辩驳,他又继续道,“担心,非常担心。”
沉默了。
以为要问非常多的话。讨厌的理由,经过,或是责备。
那样自己大概又会一言不发吧。
就是这样令人讨厌的性子。
司空恒低声道,“下次不要了好不好。”
连辰张嘴,还未说话,那人已吻了过来。
为什么会有舌头在动?!
等好不容易被放开,连辰气喘吁吁地大吼,“不好!一点都不好!”
第24章:失踪之人(三)
“世子殿下?”耳边响起了甜甜糯糯的声音,连辰极不情愿地睁眼,真是,自己才刚刚康复,就不能安静点。
“殿下?”
乖巧伶俐的面孔映入眼帘,采儿道,“殿下,您醒了。”
“采儿?”他应了一声,“我还想睡一会儿。”
奇怪,竟然不是那两个丫头。
采儿笑道,“殿下已睡了好些时日了,还是吃点东西吧。”
从身后端出碗,“是虾仁粥哦。”
她年龄比连辰小,此刻说话却有股老练的味道,让连辰错觉她在哄小孩子。
他看了看那一碗黏糊的白粥,皱眉道,“我不饿。”
采儿诧道,“殿下在梦中还念着呢,怎的又不要了?”
“梦中?”
“是啊,不知后来梦到什么,殿下还说‘不好’什么的……”
连辰截住话头,“做梦?”
他猛地环视四周,空间狭小得哪有半分世子寝宫的模样?而细细一感觉,才发觉身下竟然在缓缓前进,原来竟然是在马车里。
连辰连忙起身欲掀车帘,身体却没有力气,手抬到一半便瘫软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采儿扶过他,态度虽恭敬,却没有了之前的怯弱模样,笑道,“殿下太心急了,这烧才刚好呢,身子乏得紧,还是先躺下来。”
连辰细细一想,“你到底是谁?”
采儿道,“殿下拿采儿说笑呢,不过昏迷几日,怎么就忘记了奴婢?”
她自称奴婢,却半分惶恐神色也不曾泄露出,连辰定定看着她,半响道,“何必如此,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你到底是谁?”
采儿嗔道,“殿下忘性大,采儿便再说一遍,奴婢是南晋未来驸马爷的人呢。”
连辰微微一怔,打量她两眼,随即道,“云平公主似乎与连辰年纪相仿。”
采儿含着笑看他。
连辰道,“还是,你是他另外的……”
话音猛地止住,他垂下眼眸,否定道,“……这不可能……”
却是忍不住连看了采儿几眼。
他从与她相遇到此时,还是头一次看人如此仔细用心,采儿禁不住失笑,“殿下果然有趣,怪不得大哥对你念念不忘。”
大哥?
连辰心快速一跳,思绪落在了她那一句“念念不忘”上。
采儿见他不语,边揣摩他的心思,边递了碗,“殿下还是吃点东西吧。”
连辰皱眉,“驸马爷的人,掳来连辰何意?”
采儿放下碗,叹道,“实不相瞒,这实在不是采儿的本意。”
连辰冷哼一声,她笑着道,“殿下相信与否,还是等到采儿说完再做结论。”
“我本是街边卖身求葬父的小丫头一个,因柔弱无依,险被恶霸欺占,幸而被恰巧此时出宫游玩的正义善良的世子殿下所救,带回宫中做了个小宫女。”
“本身只是负责保护世子……”
连辰冷眼。
她狡黠一笑,“……顺带找时机将世子带离东恒,哪知世子被保护得实在是太好了,采儿只好一直在身边伺候着等待时机。”
“好不容易世子出宫的防备愈加松懈,眼看希望就来了,却让人捷足先登了去。”她遗憾道,“因此,这实在不是采儿的本意啊。”
“采儿还想在大哥面前邀功,当然不希望世子被姓贾的那堆人捉了去。”
“可依采儿姑娘个人之力,又实在是无法将世子从锦安城带离出去,因此……”马车缓缓停下来,有人掀帘进来,“便只好与贾某合作了。”
来人一身雍容华衣,身材修长挺拔,却顶了张格格不入的脸。
鼻大如矮丘,眼小似芝麻,脸上还点缀了密密麻麻的痣。
虽然连辰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还是想避免再看他一眼,连问来人是谁都懒得开口。
那人好笑道,“贾某这般见不得人?”
这次却全然变了声,化作一道清朗男子声音。连辰抬头,是先前那人!
采儿颦眉道,“显然贾大人你吓到殿下了,你何不等到殿下他吃点东西后进来?”
“……”
贾若疏摸摸鼻子,好像有些新鲜,又摸了一次,“我还以为娘子不会嫌弃。”
这声音有些哑,与他那行头很相配。连辰皱眉。
采儿道,“贾大人这般占世子便宜,若让大哥知道,只怕会不高兴。”
连辰低头,自己身上果然是一身素色的女装!
贾若疏了然地递过镜子,光滑的镜面中竟然出现了个美貌少妇,发式素雅,唇色略显苍白,脸上亦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若不是看到了与姐姐相似的眼眸,连辰几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贾若疏笑道,“娘子无论怎样都很美。”
采儿道,“世子稍微忍忍,只要出了东恒,便替您卸掉这妆扮。”
连辰抖抖嘴唇,“你们……”
正欲说话,采儿突然伸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低声道,“城门到了。”
连辰发不出声。
听帘外一人道,“车上何人?”
贾若疏掀开帘子,猛咳了两声,“……咳咳咳咳……”
领头的人一阵嫌弃着退让,“好生说话……唔,找个能说话的!”
贾若疏竭力止住咳嗽,“……老夫是个做生意的。”
那人卷开手中画卷,见与画上俊美男子相差太远,便道,“车内何人?”
贾若疏道,“是贱内和个小丫头。”
那人朝里看,贾若疏便微微掀了帘,却又不显得过分配合。
只见里头两人,一人躺在软座上,乍一看是个美貌少妇,脸色唇色苍白难耐,脸上拖着长疤,着实骇人。也难怪,这老头子丑成这样,哪能指望是个美人?
另一人是个小丫头,跪坐在榻边,照顾着“夫人”。
此人多事得很,“都病成这样了还上哪儿去?”
贾若疏也不恼,只是有些丧气道,“唉,贱内父母在乡下,突然病重,命不久矣……”
那人有些吃惊,见少妇果然有几分焦急,道,“这么可怜?”
还欲多说,身后一人附在耳边低声道,“头,这人我认识,是全溪那头的富商。时间紧急,既然不是世子,就赶紧放了吧。”
那人一听,又看了一眼,挥挥手道,“既然重病,那你们赶紧上路吧。”
贾若疏忙道,“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那人一挥手,马车便驶了出去,身后那人朝他微微点头,两人交换了眼神,了然而去。
连辰绝望地看着车帘放下来,遮住了最后一片蓝天,以及城墙上贴着的,自己的画像。
第25章:失踪之人(四)
城门一出,采儿便解开他的穴道。见他神色恍惚,轻抚着他的脸庞。
她从前在他面前都有几分拘谨,此刻动作却流畅得很,贾若疏啧啧摇头,“世子若是生为女子,不知多少男子倾心成狂?”
采儿含笑看着他道,“贾大人难道不知,殿下的胞姐连城公主?”
贾若疏道,“只听闻过传言,却未见过其人。”
采儿道,“殿下与连城公主面容五分相似,若是着妆不言,便是八九分,旁人谁能区分开?”
连辰心中苦闷,他因为当日采儿带自己前往风月楼,见了姐姐一面,看她幼小无依,竟然相信她是姐姐的人。信任之下,笙歌艳舞平日说话便不忌讳着她,哪知竟然是给今日的敌人提供了情报许多。
采儿自幼与兄长逃难,今日担心温饱,明日忧虑追捕,心思不知比他细腻多少。笑道,“殿下不必自责,这些事是大哥告诉采儿的。”
贾若疏玩笑道,“驸马爷就要迎娶云平公主,为何还对连城公主这般上心?”
连辰脸色一变,原本傅了粉的脸上竟然愈加苍白,不愿让人瞧见似的,转过头看窗外。
贾若疏未察觉,继续道,“莫不是……”
采儿道,“贾大人,您也累了,何不出去歇歇?”
为什么不是在马车内歇歇而是出去歇歇?
贾若疏头顶冒了个疑惑出来。
“外头空气好些,对您的咳嗽也有好处。”
贾若疏虽然心肠软,看不得人死在自己面前,又不精八卦,却好歹不是个傻子。既然人家三番两次地让他出去,那他还是……出去吧。
待他走后,采儿垂头看手中还端着的早已冷却的粥,不由叹道,“可惜了这一碗粥,采儿听世子睡梦中还在念着虾仁粥,还以为就算废些功夫弄来也是值得的。”
连辰置若罔闻,两眼看着窗外。那车帘早已被放下,厚实得很,即使外头刮起大风亦纹丝不动,他却仿佛没察觉。
采儿知他平日好动,此刻如此,知道戳到他的痛处,不忍再说下去。
东恒王殿中,陆振鹏道,“……臣从茶铺追过去时,世子已经被带走了。”
王座上那人端坐着,英眉飞扬,轮廓坚硬如同精刀雕刻,眼中精光一闪,“……城门守卫分明增强不止十倍,却还是让人带走了?”
陆振鹏道,“……臣……”
“好了,此时追究责任无意,继续查探,若是有蛛丝马迹立马来报。”司空恒大手一挥。
待人走后,他突然朝世子寝宫走去。
卿兰坐在连辰平日靠卧的软榻上,拿着他的琵琶,轻轻抚了两下,随即笑道,“这小家伙,我还以为他闹着玩玩,竟然真的学起琴来了。”
她这语气,悠然到了极致,非但没有讨好,反倒多了几分长辈的味道。
琴儿两个丫头捂嘴轻笑。
笙歌艳舞红着眼下了跪,“请小姐告诉我们公主在何处吧,如今世子下落不明,奴婢理应告诉公主才是。”
她们跟着连辰,却也只知这位卿兰姑娘与连城公主有关联,公主具体在哪儿,瘦了或是胖了,根本不得而知。
卿兰微微一笑,道,“你们公主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朝着两个丫鬟看一眼,那两人竟然也跟着笑了。
这两人急道,“公主知道,当然就要想办法救救世子,查出世子身在何处,被何人抓走……商量,商量对策……”
她二人年幼,从未碰过这等事情,分析得也是语无伦次,毫无秩序章法可言。
卿兰不由笑道,“这可难办了,世子被抓,可以说最有可能的是南晋,因为他们害怕东恒北隅结盟,别说对付,甚至还可能被北隅报复。如今世子身在东恒,若是凭空消失了,自然可以让东恒与北隅之间横生矛盾。”
“也有可能是西澜,北隅这个已经弱到需要用公主来交换东恒的救援的国家,突然之间与最强的东恒结了盟,西澜便成了个最弱,自然不甘心。”
“东恒也不是没可能,”她道,“东恒国力强盛,却突然因为个世子殿下而多了北隅这个累赘,若是女子,还可以为东恒王室血脉做贡献,可你们世子殿下又偏偏是个男子。稍微对东恒有一丝忠心的国民,自然是无法忍受的。”
“当然,”她话锋一转,“也有可能是北隅的。”
她连用了三个自然,两个丫头早已被这番思路清晰的分析吓得不轻,此时竟然她更加大胆地说出了北隅二字,两人几乎跌坐在地上,显然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卿兰仿佛极享受这个过程,道,“怎么不可能?你们看如今的南晋驸马爷,不就是你们北隅人么,听说被养了这许多年,世子殿下与他情同手足,此人最后却勾结了南晋来攻打北隅,此时世子对他自然是一个威胁……”
她总结道,“如此,不是四国都有可能?”
“啪啪啪”三声清脆掌声,司空恒站在门边,“卿兰姑娘真乃兰质蕙心。”
卿兰见他,也不吃惊,“爷谬赞了。”
此时,她俨然又成了那个能够逢迎他人的风月楼头牌。
司空恒道,“姑娘如此厉害,不如帮本王一个忙。”
卿兰道,“王上说的话,卿兰岂有不从之理?”
“连城在何处?”
卿兰笑道,“卿兰还以为王上要问世子殿下的下落。”
司空恒道,“自然要选择现今最重要的事。”
“哦?”卿兰道,“连城比连辰重要?”
司空恒且笑不语。
卿兰道,“王上不怀疑卿兰就是连城?”
司空恒道,“第一次见面本王便说过,姑娘并不是连城。”
卿兰道,“那时你还未流露出想找到连城的样子……”她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原来如此。”
“嗯?”
“此时北隅那几个臣子只怕已经开始在找王上您的麻烦了。”
她说得没错,秦太医那种脾性的人,平日对连辰虽然唠唠叨叨,管东管西,却是比谁都上心。世子失踪消息一传来,若不是田子方奋力劝阻,只怕想自己单枪匹马杀到王殿了。
消息虽然被极力封堵,此时只怕也早已传到各国了。北隅世子在他东恒地境失踪,如何给出个在理的解释?
东恒国力虽强,此时却不能不考虑若是西澜在旁边煽风点火会有何后果。
既然连辰暂时没有消息,如此一来,那么找出连城公主,稳住北隅,便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