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连辰自己都不记得这里有块伤疤,司空恒居然看都不看一眼就摸着了。
连辰眨眨眼,“……你怎么知道这有疤?”
司空恒似乎有些得意,“我当然知道。”
“……啊?”
男子拉起自己的袖口,动作不过一半,又收回来了,“……罢了,还是等你来。”
“……”
一宿,两人在宫殿中,一人扔毛线团,一人可劲儿扒拉。
东恒王活脱脱地成了个戏猫人。
连辰向他旁敲侧击,想清楚他怎么知道自己手腕上的伤,东恒王只是笑。
刚开始还有些哭笑不得,渐渐地,他变了脸色,“你真不知?”
连辰乖巧地点了点头,司空恒爱怜地摸摸世子的脑袋,“从明日起,让御膳房做些核桃粥,殿下这脑子该补补了。”
连辰扑打着他,手脚缠上去被制住后,牙齿都用上了。
外头丫鬟听得胆战心惊,没得王令又不敢进去,只得小心捂着心肝子。
在床上滚了半天,司空恒突然捏住连辰的下巴,沉声道,“别闹了。”
连辰不明所以,却被他的眼神吓到,忙动也不动。
司空恒俯身拥抱他一下,在小巧的耳尖印下一吻,便匆匆走了。
连辰躺在床上,觉得刚才两人动作有些暧昧,红着脸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因果来。
笙歌进屋,“呀,殿下您脸怎么这么红?”
艳舞叫道,“指不定是发烧了!”
欲跑出门叫太医,连辰却一把揽了被子,死死蒙住头,“没事没事,我就是热。”
“……”
“……”
次日连辰起了个大早,撒丫子跑出宫殿,到秦太医与田子方下榻的地方坐了坐。
田子方见他喜笑颜开,“十几年来,殿下今日起得最早。”
茶一端上,“殿下气色红润得很呐。”
连辰居然不反驳,笑道,“晨起空气好。”
秦太医道,“那殿下也不应该穿这么点出来,都快入秋了,晨里湿气大。”
连辰心里吐舌头,转移话题,“父王他们怎么样了?”
田子方道,“主上安康,北隅东恒结盟,南晋如今已畏缩着不敢动手。”
连辰一惊,“结盟?”
在这个几方王朝各主一方之际,结盟之事最需慎重。一旦结盟,便意味着生死相牵,祸福共享。盟国的朋友便是朋友,盟国的敌人便是敌人。
一旦结盟,还可能引起其他诸国的紧张感,而相继联合一起对付结盟国。
因此,若不是对两国的关系又绝对的信心,以及对其他国家有绝对的藐视,一般而言,是没有国家愿意轻易与别国结盟的。
东横强大,北隅渐弱。
司空恒这一举措令天下人所不解,即使在之前,秦太医以为车内坐的是连城公主的时候,也只想过东恒会以兵力相助,可现在,已经远远不止了。
“对,结盟。”田子方肯定地点头,“听闻北隅城外的兵已撤下部分了。”
“部分?”
田子方道,“……嗯,慢慢地撤嘛。”
连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就好,之前说的,花灯节那天你们不用跟我去了吧?”
两人相视,看到对方额上的黑线,殿下,你那么嫌弃我们那么不想让我们跟着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程的途中,连辰看到了魏侯,招呼道,“魏大人。”
魏侯看着他就想起陆振鹏那一句,“黄鼠狼?是人名吗?”,却又不得不答话,“世子殿下。”
“魏大人早呀。”
“您也早。”
连辰想了想,道,“你们主上昨晚在哪儿?”
魏侯张张嘴,“小臣不知。”
想了想,八卦道,“主上,不是在殿下那儿。”
连辰的脸不知为何有些红,仿佛醉了酒,“没有。”
魏侯点点头,“啊,那可能是在殿内看奏章呢,这两天北隅与东恒使者来往很勤。”
“……”连辰抬头,“啊,说起来,听说南晋退兵了,真是多谢东恒了。”
魏侯自豪道,“言重了言重了,我东恒国力在此,南晋王权宜之后,定会全然退兵的。”
连辰展颜一笑,两人已走到正殿门口。
魏侯道,“世子进去看看么?”
连辰眼朝里飘了一瞬,却是道,“不了,免得打扰。”
魏侯道,“唉,主上现在可能正趴在书案上呢,这早上给人冷得,主上指不定穿着单衣……”
连辰进去了。
他走在前头,突然地一顿脚,魏侯有些刹不住。
自古君王权大,却也是最不自由的人。
想吃的想玩的不能随自己挑,还得被全国各地的好事坏事烦心。
老东恒王去得早,司空恒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子,常常直接就在正殿书房内睡下了。
此时。
他在书案边坐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奏折。
看到连辰,声音有些沙哑,“怎么来这?”
连辰道,“路过。”
魏侯嬉笑道,“殿下怕您着凉,来看看您。”
司空恒从架上取下外衣,披在连辰身上,轻声道,“你要是凉了花灯节便不能外出。”
魏侯哆嗦着摸自己的胳膊,他觉得很麻,比一百只小蚂蚁放在身上爬的感觉还麻。
第16章:难忘之人(一)
司空恒是个忍者,世子殿下这么觉得。
他初学琵琶,想着一步登天,每天一歇下来就抱着弹,奈何连辰实在是没有乐器方面的天赋。
举两个例子。
当魏侯听说世子殿下在学弹琵琶时,兴冲冲地拉着陆振鹏来欣赏,不一会儿便虚脱地由着陆振鹏拖出去了。若干年后他一本正经地对连辰说,殿下,那时我真怕您的音乐把陆将军弹傻了。
当史柏松听说后,好奇地寻上世子寝宫,他毕竟是两朝大臣,面不改色地回到自己府上,只是听史府家臣说那两日御史大人胃口不是很好。
周围的人都委婉地表示让连辰放弃弹琵琶,学点基础的东西时,司空恒看着连辰一脸受打击的样,轻声笑了,说,世子真喜欢的话,不如改日在王宫举行个琵琶宴。
众人石化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王上一定是说笑的。
这一日,笙歌正在用新买的云锦料给世子做衣裳,魏侯在亭子里逗蛐蛐,常太医正在挠头想下一步棋怎么走,黄鼠狼在学习正确握笔的手法以好为某个白衣公子写情书,艳舞在厨房偷吃糕点。
在这个美好和谐温馨的时刻,他们不知道,他们脚下踏着的广袤国土的王者发出了一封王宴令。
酉时。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已是初秋时候,温煦的阳光裹送着一团清风送来,一一掠过宴桌上摆放的佳肴美酒,银杯玉箸。
宫女手中托着各色菜肴,如一朵朵软云般飘进宴亭。
金桂飘香,美酒助兴。
受邀而来的大臣却有些忐忑。
他们并不明白王上的意图,因为在他们的观念中,这位年轻的东恒王从来不是热爱享乐之人。
近日又因为北隅一事,和南晋起了冲突,那么……到底是什么需要庆祝呢。
每个人都有一颗可爱的好奇之心。
东恒众位重臣在宴席上坐着,怀揣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交头接耳一小阵,直到东恒王出场。
司空恒一袭华服,随意却不失尊贵。身侧站了个俊美少年,带了丝略显羞涩的笑意,瞬间秒杀了在场的贵夫人。
瞧着那模样,众人心中有数,知这就是传闻中的北隅世子。
两人端坐而上。
“恭迎我王,世子殿下。”众人行礼。
司空恒微微抬眼,“免礼。”
“今日是为琵琶宴,是随性而起的宴会,众卿随意便可。”
众人称是,一个个眼光往连辰那儿瞟。
司空恒淡淡一眼,鹊华便抱着琵琶上前,恭跪在连辰面前,“殿下。”
连辰道,“咦?”
“今日赏乐的,可都是东恒的重臣,还请世子殿下赏脸弹奏一曲。”
众人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期待地看着连辰。
魏侯有点想撤走。
连辰矜持道,“呀,还是用膳后来吧。”
众人不解。
“为何?”
连辰羞涩道,“我怕他们等会吃不下呀。”
“……”
众人心道,这世子殿下还很爱说笑。
酒后三巡,众人吃得尽兴。
原先所担心的,上下级之间,以及不同国家之间的间隙居然完全不存在。
因为我们的东恒王上一直都在往连辰碗里添菜,压根没注意过自己的臣子一眼。
笙歌艳舞去添菜,采儿替连辰倒酒。
他一饮而下,面不改色。
司空恒微有些诧异,低声引导道,“花摆酒还是酌饮为妙。”
连辰朝他一笑,又喝了两杯,站起身来,大声道,“好,现在,我要给大家弹奏一曲!”
众人正色,都细细地盯着他。
几个知情人士看着他手里的琵琶,同时以出恭为借口暂时离席。
连辰走到院中,让采儿给自己摆了个软凳,伸手拨弄起来。
笙歌回来,娇声道,“呀,殿下这是怎么了?”
众人扶额,“王上,王上,您快把世子殿下弄走吧。”
“不能再听下去了,这要死人哪。”
“这乐声太美妙了,臣怕晚上回去睡不着啊。”某马屁精说。
虽然很鄙视他拍马屁的行为,但看在他是为了和他们一致目的的份上,众人宽容地原谅了他。
“您行行好吧王上……”
“……”
连辰已不知何时踏在软凳上去了,他一脚踩在宴桌上,眼睛微微闭着,手却在琵琶上死命抓着。抓,不,说刨都不过分。
艳舞看一眼酒桌,尖叫道,“采儿你给殿下喝酒了?!”
得到后者肯定的回答后,她瞪圆眼睛,“天啊,殿下可是……”
桌上溢了酒,连辰弹得起兴,脚下一滑,却落在个软软的怀中。
笙歌惊道,“呀,采儿,幸亏你眼尖挡住了。”
采儿吃力地抱着连辰,乖乖交到王上手里,“王上。”
司空恒看了她一眼,把连辰按在怀里,低声道,“世子?”
连辰却好像睡着了。
司空恒朗声道,“世子醉了,本王先行送他回去,众卿尽兴。”
众人挥着手绢含泪送别两人,魏侯溜回来,将王上一早吩咐的节目接上,众人狂欢开始。
连辰的脸色映照在月光之下,白皙透亮,还夹了丝醉酒的红,晕晕的煞是迷人。他乖巧地躺在司空恒的臂弯里,头靠在他肩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司空恒嘴角微翘,“醉了还想着什么。”
他本是在自言自语,随口这么一问,似乎觉得自己无趣,又自嘲一笑。
哪知怀中的人居然动了动,嗫嚅道,“……想你。”
司空恒轻笑出声,幸亏周围没人,不然看到了铁定吓一跳。“想我什么?”
怀中传来闷闷的声音,“想你就要成亲了……”
“……嗯?”
连辰的拳头似乎捏作一团,也不睁开眼,就要往抱着自己的人脸上揣,嘴里还在狠狠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你居然要成亲了……你怎么,怎么能背叛北隅呢,父王,姐姐……他们都对你很好……”
“……还有我……”
“你不考虑我的感受么……”
“……我难受啊……”
“……玄,赵,赵玄……我很难受啊……啊!”
连辰手上一阵剧痛,不解地睁开眼。
他的眼睛似乎还有模糊的水汽,在月光下却是迷人得很。
连辰皱眉,嘟哝道,“……你,你干嘛咬我?”
司空恒目光冷淡,加深了嘴上的力度。
他轻轻将他放在床上,看着他的睡颜。
连辰的衣衫已有些凌乱,露出一段优美洁白的脖颈,司空恒凑上前,似乎准备吻上去,却又在即将碰上的一瞬退回来。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年拳上的血痕,眼里仿佛漂浮着千年不散的冰冷雾气。
第17章:难忘之人(二)
连辰问,“魏侯在么?”
门房道,“魏魏魏魏大人在在在在……”
还没说完,连辰已经跑进去了,后面跟着三个丫鬟。
等不见了人影,门房才道,“……在在在在陆将军那……”
魏侯道,“殿下,听说您找小臣?”
连辰神秘道,“嗯,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你。”
魏侯也作神秘状,“小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家王上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魏侯转了转眼珠,探究地打量着他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连辰道,“……就是问问,”他顿了顿,小声道,“我可能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
魏侯跳起来道,“啊!您出墙了?!”
“……”
魏侯扳扳手指,看了连辰数眼,熬不过自己的那颗八卦之心,“您到底干嘛了?”
连辰无辜道,“我什么也没干……好吧跟我喝醉酒有关……但是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魏侯一脸的不可置信,“啊啊啊啊您您您,”他朝天一望,捂住自己的眼睛,“难道你把王上给……天啊我简直不敢再想像下去了!”
连辰黑线道,“那你就不要再想了,直接告诉我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魏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片在天空中漂浮不着痕迹的云,叹了口气,“……咫尺天涯,唉,咫尺天涯……”
“……”
醉酒次日醒来后,连辰扶着额头,笙歌艳舞洗脸漱口端茶送水伺候了半天,还在他额上放了块湿热毛巾,才让世子殿下的醉酒后遗症不那么严重。
除了睡得久一点,和发现手上多了个血痕外,连辰没觉得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到第二天他才想起,司空恒没有来。
接下来的一二三四五天也没有。
从来了东恒后,还是头一次,隔了这么些日子,他都没有看见司空恒。连血痕都渐渐淡下去了。
突然感觉到寝宫有点空。
……往常的一个多月,那个人好像都在自己身边。
不管是为了什么。连辰知道,司空恒一直都很包容自己。有什么事都是他在做出退步。所以,应该是自己这次闯了很大的祸,既然是很大的错误,那自己就应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