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宣眨巴着眼,歪着脑袋道,“木择?择木?良禽择木而栖?”
慕容泽眼中闪过毫不掩饰地嫌弃,澹然道,“清时思俭德,祝神来清浦,千百载永勤沐泽,共乐春台。”
梁宣彻底傻眼了,“良禽择木而栖”已经是他学问的极限……
看着梁宣眼中成片成片的茫然,慕容泽沉默了片刻,终是放弃了那原本就不当有的指望,直白简明道,“沐浴恩泽。”
“哦~~”梁宣顿时恍然,龇牙咧嘴笑得丝毫不知羞愧,甚至是贴心地赞道,“好名字!”
慕容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直盯得梁宣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才冷冷道,“拿开你的手。”
梁宣一听,一直塞在被窝里的手不经意动了动,竟是一把抓住了慕容泽的腰肢,痒得慕容泽当即轻呼一声,迅速往一旁躲去,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极为怪异的笑容。
似笑非笑,想笑却刻意压制,因而扭曲诡异。
梁宣好奇地看着眼前变得格外生动的面庞,突然玩心大发,两只手不停地挠着慕容泽的腰,挠一时歇一时,歇一时再挠一时,折磨得慕容泽眼泪都笑了出来,他自己自然是笑得欢快,还险些岔了气。
“你真是太可爱了!”
梁宣由衷感叹着,手感上佳着实不忍罢手,慕容泽被挠得浑身扭曲,羞愤交杂,怒吼道,“你是找死!哈呜呜……你……你住手!”
梁宣心想,他这虎须拔不得也已经拔了,如今是骑虎难下,还是再接再厉挠得他没力气找他算总账得好。
“我不要。”
然梁宣是只晓其一,未知其二,纯属自作孽不可活。
义正言辞的拒绝气得慕容泽当即爆发,仅靠着那口恶气便雄赳赳地坐起身子,二话没说蹬脚就踹向了梁宣的脸。
正面一击,毫不容情。
梁宣摔了个屁股蹲,鼻子首当其冲,重击之下涕泪横流,眼前一片模糊,气恼地揉着鼻子,撇嘴道,“小气!”
还恶人先告状了?当真是厚颜无耻到令人发指!
慕容泽撑着身子,气喘吁吁,一番折腾已经彻底将胃袋唤醒,那股子饥饿难耐的感觉再一次要命地苏醒,一时之间头昏脑涨、耳鸣目眩。
深呼吸拼命压制,极力恢复镇定,慕容泽神色如常地看着梁宣,淡淡说道,“过来。”
“我不。”别闹了,送过去被揍么!
“过来!”
慕容泽的语气不由加重,梁宣苦恼地看着他渐渐结霜的眼眸,怂蛋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挪着小碎步,慢吞吞地凑过去。
慕容泽深呼吸了一回,蓦然伸手掐了把梁宣的腰,抬头颇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梁宣莫名其妙,一脸不知所谓,眨巴着眼很不解。
慕容泽皱眉,怎得情况与他想象得略有些不同?他不死心地冲梁宣精瘦的腰上狠狠揉了揉,梁宣依旧不为所动。
“你……”梁宣高深莫测地挑了挑眉,却是瞬间变脸,疑惑道,“究竟在作甚?”
慕容泽没好气地瞪着他,“人都会怕被挠痒痒,你怎会迟钝成这样?当真是难以置信……”
梁宣微张着嘴,一时不知该摆出惊愕还是嫌弃的表情,一张脸便这样僵住了。
慕容泽气恼地东摸摸西捏捏,看梁宣仍旧不动如山,颇有些受打击,瞪着他的眼神也是越发凌厉。
梁宣半天缓过劲来,直面那股子埋怨和凌厉,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慕容泽的腰,看他被刺激得身子一扭,好笑地说道,“如你这般反应何止是不迟钝,根本就是敏感得过分!谁道与你说人人都怕痒的?那个温采?”
慕容泽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类似真相的领悟,不确定地问道,“难道不是?”
梁宣无奈地摊手,“好歹我是个人,是个活人,活生生站在你眼前的例子,你说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慕容泽怒争,“不可能!温采怎会骗我!”
梁宣嘀咕道,“还不是担心你觉得怕痒痒丢人……”
慕容泽整个人顿时石化,遭遇真相惨痛一击,形神俱灭,再不得超生。
梁宣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着,拖着长音喊道,“喂——醒醒——喂——听见了没——”
却是被慕容泽一把握住手腕,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他扯着摔到床上。
胯骨撞到床沿疼得他大腿发颤,刚要雄起,慕容泽冰凉的手陡然塞进了他的颈窝。
“喂,你、你、你!切莫冲动!”
梁宣大吃一惊,这人该不会恼羞成怒就地办了他吧??他纯洁的后庭花时至今日都还不曾有第二个人瞻仰过啊!
第一个自然是他爹,帮他擦屁股的时候曾得幸一睹风采。
慕容泽不满意地皱眉道,“没感觉?”
梁宣难免有些失望,却是如实答道,“没。”
慕容泽的手移到了胳肢窝,挠一挠掏一掏,随即期待地看着梁宣,梁宣不动如山地继续摇头。
慕容泽大怒,一双手开始四处点火,从胸膛就摸到大腿,从小腿又摸回到肚子,来回往复,不知疲倦,不肯放弃。
梁宣连头都懒得晃了,直接躺尸任由慕容泽对他上下其手,甚至飘然恍惚地觉得,那双手的抚摸比起妙荷来竟还要舒服些。
正是昏昏欲睡之际,孜孜不倦的慕容泽终于找到了他的死穴。
慕容泽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停手上下打量着床上这具身体,究竟还有何处是他不曾摸到的?
微妙地在梁宣的胯间停顿了片刻,随即给予万分肯定的否定,眼神继续往下游走,终于让他找着了……
他跳下床,粗鲁地脱掉梁宣的鞋袜,一手托起他的左脚,紧张地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在他脚掌心划拉了一下。
梁宣的腿微微颤了颤,看在慕容泽眼里便是天大的希望和进展,他喜上眉梢地对着梁宣的脚底板开始了丧心病狂的报复。
从腿开始微颤,再到身体的剧烈抖动,梁宣终是把自己笑清醒了,当即坐直身子,垂眸正好对上慕容泽微微抬起来的明朗笑脸,以及那双透澈黑眸中满含的欣喜和雀跃。
酥麻从脚底开始,顺着腿一路蔓延至心脏,混着心脏之中莫名的悸动,让梁宣再也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六章:少主很忧心(五)
慕容泽笑得像个讨到糖的孩子,满意而知足。
“如何?你说可是人人都怕被挠痒痒?”
梁宣被挠毛了,噌地跳下地,对着慕容泽的腰展开反攻,“纵是我怕,也比不得你更怕!”
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互不相让,下手都是快狠准,一时之间,或是扭曲压抑或是酣畅淋漓的笑声充斥着整间屋子。
“你们究竟在闹什么?!”
破空而出的责骂让慕容泽和梁宣双双愣住,满目诧异地扭头瞪着门前有如神降的乐清。
肢体交错,面红耳赤,香汗淋漓,热火朝天得不得不让人想入非非,更何况乐清这风月场的老手,他抵着嘴虚咳了一声,正经地说道,“情之所钟控制不住实属正常,但互诉衷肠、交流心意也要考虑情况,深更半夜你们敢不敢纯睡觉!”
梁宣故作娇羞道,“讨厌~好哥哥,你是竖着耳朵直听到现在?真是……耍、流、氓~~”
乐清顿时觉得喉咙里卡了只苍蝇一般,恶心得吐不得吞不得,脸色铁青。
慕容泽闭着眼深呼吸了一回,不露声色地活动着笑得都有些僵硬的脸颊,倏尔睁开眼,伸手将压在他身上的梁宣推到旁边,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拍着衣服,明知故问道,“你怎得还没睡?”
乐清觉得他与他二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法沟通,这大概就是为何这两只明明性格迥异却居然能相处安然的原因吧……毕竟……奇葩的理由虽然千奇百怪,但奇葩们总有一个共同点,即他们皆奇葩,不自主地相互吸引,继而团结友好相辅相成发光发亮……
为了能睡个安稳觉,乐清略作思考便做出了决定。
他扶着门,突然弯着眼睛笑得千娇百媚,极尽甜腻诱惑地说道,“如何?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更加兴致高昂彻夜难眠,可要亲身试一试?”
乐清放大招,梁宣深感自己渺小得宛如沧海一粟,班门弄斧得可怜而可悲,当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慕容泽从那明艳的笑容中感到丝丝寒意,再将乐清的身份稍加联想,顿时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道,“谢谢你的好意,他姑且不论,我是要眠的。”
梁宣随即喊道,“我也是要眠的!”
乐清心满意足地微微颔首,“那便是最好,早些歇息吧。”
严阵以待地看着乐清笑眯眯地贴心帮他们把门合上,直至确定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两人才双双松了口气。
梁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陈尸,慕容泽垂眸睨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三更半夜来我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梁宣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桌上早就冷了的烤鸡,道,“说好的烤鸡。”
“哼!到现在才送过来,指望着你我早就该饿死了!”
慕容泽没好气地翻着白眼,梁宣看了他一眼,诧异道,“莫非你当真一直未吃?我之前听到的声音果真是你肚子在叫啊!”
慕容泽脸色微红,怒瞪道,“你听不懂人话么!我说了不指望你又怎会为了等你而饿肚子!”
梁宣无语地看着他,幽幽道,“那你不要咽口水。”
“你!”慕容泽怒火急窜,却又莫名消散,反倒是不慌不忙地说道,“的确,我为了等你的烤鸡忍受饥饿长达三个时辰,所以你必须补偿我,去给我煮碗面条来,我要吃面。”
梁宣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你想得美,我才不要。”
慕容泽笑得比他更灿烂,“这深更半夜的吃得过于油腻不利于消食,可若是不吃则更是饥饿难眠,而一旦我睡不好就势必会影响到乐清,你掂量着办吧。”
梁宣匪夷所思地瞪着慕容泽,半晌对视,终是败在那双盈盈含笑的明眸之下。
临走前,慕容泽却又将他叫住,颐指气使地说道,“再去替我找件干净的衣裳,这身都被你弄脏了。”
“到底谁先动的手!”梁宣不由大喊叫冤。
慕容泽悠然转过身,眸色淡然,不轻不重地回了一个语气词,“嗯——?”
梁宣的气焰瞬间颓势,仔细一想人其实是他自己手欠挠醒的,也只能打碎了牙混血吞,万般无奈地认命。
当然,事后慕容泽曾对此时此刻的决定后悔不跌,若人生可以重来,他定然还会坚持让梁宣去为他煮面,然后毫不犹豫地吃下那只冷掉的烤鸡。
哪怕会闹肚子,也好过味蕾的起义。
翌日,一大清早,慕容泽便悠悠睁开了眼。
兀自盯着床顶懵了片刻,动了动嘴皮子,哑声喊道,“温采……”
未能得到回应,微微张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复又喊道,“温采!”
又是久久没有应答,慕容泽很不愉快,清隽的眉头顿时拧起来,迷离的双眸精光一闪,这才恍悟,温采尚不知身在何处……
默默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身上的蓝布粗衣,也不知梁宣昨夜究竟是从何处寻来的,丑是丑了些,也只图个干净。
可只一件单衣如何能抵御外头的严寒?
他抬眼环顾了一番,视线在那件已经污得发黑的狐裘上轻轻扫过,却是不做停留直接移开。
太脏了……
正是不知所措之时,有位小弟子轻轻叩响了他的门,客气地问道,“不知公子可起身了?”
慕容泽理了理衣服,道,“何事?”
那小弟子答曰,“新烧的热水,端些给公子洗漱。”
慕容泽眸光微亮,几乎是急切地走过去打开房门,侧身让小弟子进屋。
那小弟子一眼看到慕容泽,不由怔住,疑惑问道,“公子这身衣服……?”
慕容泽讶然,“丑得很明显?”
小弟子半晌眨眼,面色诡异地问道,“公子觉得这衣服很、丑?”
慕容泽倒是被这小弟子的问题搅混乱了,不甚确定道,“难道你并非觉着它丑?而是……非常丑?”
小弟子险些将自己的爪子塞进嘴里,满眼委屈地瞪了慕容泽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问道,“敢问公子,这衣服当真由你所属?”
慕容泽诚恳地摇摇头,“我怎得会有这样难看的衣服,许是我朋……许是某人问谁借的吧。”
小弟子默默无语地拔掉了自己那颗小心脏上猛烈插进去的三根利箭,突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微恼道,“我就是那个谁!还有那某人也不是借的,分明就是不问自取,我这衣服不过是湿了只袖子晾在外头,昨夜忘了收回去罢了,今日便不见其踪,眼下却是莫名穿在了你身上!”
慕容泽的俊脸霎时流放了所有表情。
空气凝结。
也不知几时过去,他突然轻颦道,“你是说这衣服本是你的?”
小弟子义正言辞地点头,“自然。”
慕容泽颦的程度略有加深,“你是不当心弄湿了袖子,便将衣服挂出去想晾干?”
小弟子被慕容泽眼中暗藏的冷霜刺得有些茫然,“……是、是啊,然后便被你朋友不客气地拿走了!”
慕容泽登时提高音调,“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件衣服你根本不曾洗,竟是直接拿去晾的?!”
小弟子睁着眼,无辜地困惑着,“那又如何?天儿这般冷,只是湿了袖子为何要费力去洗整件衣服?”
慕容泽瞪眼,“因为我在穿啊!你怎敢不洗?!”
闹了半天,小弟子终于明白这位公子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原是嫌他那件不曾洗过的衣服脏……
无语地看着脸色微红的慕容泽,小弟子耿直道,“我洗不洗衣服本就不是为了让你穿的,公、子!另外,若是嫌弃衣服脏,你大可以脱掉,不穿便是,水我摆这里,请自便!”
说着转身走得利索,慕容泽一把将人扯住,小弟子面色不善地扭头瞪着,他扭捏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可否烦请你替我寻件干净的来?”
小弟子胸中一窒,猛地转过身子,却是瞧见慕容泽眉宇间的难耐苦恼并不似作伪,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无力答道,“你等着。”
慕容泽抿着嘴笑得心满意足,随口添了句,“还有外衣,我的狐裘弄脏了不能穿。”
小弟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未发赶紧转身走人。
不多时,小弟子便带着几身衣裳外加一件枣红对襟皮襦袄子回来,慕容泽目光有些迟疑地盯着那一团,正要开口却是被小弟子抢断,小弟子横眉竖目道,“不许挑剔,只有这些!”
慕容泽扑棱着墨染般纤长的睫毛,无辜地说道,“我只是想请你先行避让,我要更衣。”
小弟子嘴角不由一抽一抽,面无表情地退到门外。
这些事寻常都有丫鬟动手,出门在外也是温采伺候,慕容泽独自在屋里窸窸窣窣折腾得满头汗,千辛万苦终于将一身衣服穿戴完毕,将那件蓝布粗衣还给小弟子时,还好心提醒道,“这回洗洗再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