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做个甲鱼汤好了,你一忙起来肯定都没顾上身体。”
“行吧。”
梁晨进了厨房,挽起袖子开始忙碌。蒋季泽穿着家居拖鞋,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昨天黄元打电话过来说要办大学同学会,问你去不去?”梁晨拨开厨房的水晶帘,探头出来。
“什么时候?”蒋季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主要是留在本市的同学们一块儿聚聚,到时候我把田芳她们几个也叫上。”
“下周……六吧。”蒋季泽微微皱着眉头,“周日我要飞一趟北京。”
深夜。卧室。
“季泽……”
睡在他身旁的女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蒋季泽揉着眼睛开了台灯,转过身来。
“咱俩……很久没有那个了……”
梁晨脸有些红,她毕竟是个女人,主动在丈夫面前挑起这种话题,多少有些羞赧。
蒋季泽没说话,只是身体压了过来。
没有前戏,没有爱抚,男人草草地进入她的身体,程序化地动了十几分钟,又仿佛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早点睡吧,我明天一大早还有会呢。”
男人替她掩好衣服,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翻过身,再没有动静。
梁晨细长的手指揪住被褥,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忍住了眼角的涩意。
周六。悦景国际酒店。
江大金融系98届同学聚会。
“瞧瞧,咱们金融系系花可是一点都没变!风姿犹胜当年啊!”
“就是就是!还有那个谁,校草同志,你可是越长越帅啊!”
“郎才女貌……啊不对,是女有貌男也有貌!”
一阵哄笑在饭桌上散开。
“好了,再吹都要飘到天上去了!”梁晨掩着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哪还有什么风姿啊。”
蒋季泽喵了一眼身旁穿着黑色碎花洋裙身披白色针织坎肩的女人,眼里有些嘲讽的笑意。
有人开始敲碗,嚷嚷着世道太不公平,怎么自己就嫁了个矮矬穷。另一人接话曰,谁让你不是白富美呢。
“来来来,我先敬美丽高贵的副市长千金一杯,以后小弟在本市就有劳蒋夫人关照了。”
田芳的老公撑起肥胖的啤酒肚,摇晃着站起身。
“哪儿的话,同班同学还能不关照么。”
梁晨脸上优雅的笑容不变,只是在桌底下扯了扯蒋季泽的袖口。
“夫人不胜酒力,我替她喝吧。”蒋季泽立刻风度翩翩地从座位上起立,给自己杯中倒满,朝田芳的老公扬了扬,一口饮尽。
“还有一杯,我回敬。先干了。”举起酒杯,又是一口饮尽。
“你小子有种!”田芳的老公举起大么指,“说句实话,当年听说咱们金融系系花被你收了的时候,我那个伤心欲绝啊!你小子不就是张脸长得好么,凭什么就赢得了女神的青睐——”
“陈胖子,你给我坐下!”田芳狠命扯他袖子,这老家伙,一喝酒就人来疯。
“就不坐!你让我说完!”陈胖子岿然不动,一扬手,喝完了手中的白酒,嘶了一声,这才向着笑而不语的蒋季泽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看,你三十二岁,我也才三十三岁,咱俩一对比,是个什么模样?”
众人先看了眼高挑挺拔俊美依旧的蒋季泽,再看了眼已经开始谢顶的田芳老公,齐齐叹了口气。
“都明白了吧?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你——蒋季泽有个副市长岳父,我陈胖子呢,只有个牙齿掉光的——”
“陈广宏!”田芳一下站起来,夺掉他手中的酒杯,“你老实坐着吃点东西行不行!”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蒋季泽的笑容不变,只是狭长的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陈兄过奖了。我蒋某人能有今天,夫人的大力支持自然是少不了的。正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也想对夫人表示一下由衷的感谢。”他转过身去,向着梁晨的方向,微笑道,“夫人,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敬您一杯?”
尴尬的局面立时被化解了。梁晨自然乐得让众人艳羡一回,她拢了拢耳边的秀发,站起身笑道,“不胜荣幸。”
饭局散场,又有人组织去唱K。家里还有孩子要养老公要喂的自然忙不迭地告辞。蒋季泽借口下午有会,也先离开了。
梁晨坐在一堆中年妇女之间,难免被带入关于下一代养育的问题。有个不太熟的女同学凑过来,好奇地问,“梁晨啊,你和蒋季泽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要个孩子啊?”
有识眼色的人立马掐了那人一把,“你懂什么,晚婚晚育有益下一代健康发展。而且现在不正流行那什么丁克家庭么。”
那个女同学收到了警告的信息,连忙讪笑道,“是了,反正你们俩还都年轻,俊男美女,还怕没精力造人嘛,呵呵。”
梁晨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但她依然维持着大家闺秀的良好风度,只是抿了下嘴角道,“你们先聊,我去一下洗手间。”
04.球赛
洗手间自然是没有去的,梁晨从酒店直接打车回了娘家。
六年前蒋季泽向她求婚的时候,郑重而深情地对她说,“我没有十克拉的钻戒,没有跑车,也没有豪宅,但我有一颗对你矢志不渝的心。梁晨,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后给你洗衣给你做饭给你拖地还有洗澡前给你放好热水睡觉前给你暖好床?”
那时她还年轻,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爱情中,不顾家人的反对非要嫁给穷小子蒋季泽。他要开公司,她想尽办法替他筹集资金笼络人脉,他的公司遇到竞争对手,斗不过,她低声下气地回去求父亲拉他一把;她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和蒋季泽在一起后每天下班回家为他洗手做羹汤。两人一起好几年都没有孩子,去医院做检查,查出是她的问题。那天她哭得很惨,提出离婚,他没答应,只是抱住她,说我爱你和你生不生得出孩子没有关系。
她曾经以为这就是爱情了。她发誓要一辈子对他好,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资助他的公司上市。他终于成功了,她也成了总经理夫人。两人却再也没有从前的情意绵绵。
她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梁晨掏出包里的湿纸巾擦了一下眼角,这才推开车门,面色平静地下了出租车。
这一带都是市里的高官住宅区,不时有牌照特殊的黑色私家车驶过。梁晨和门口站岗的警卫打过招呼,进了陌生而又熟悉的家门。
“哎呀,小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梁母推开门看见她,一脸的喜不自胜,她啊了一声,随即把脸朝向书房的方向,“老头子,老头子,快出来,晨晨回来了!”
戴着老花镜的梁父从书房内踱进来,十分不乐意地从镜片下瞧了一眼梁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哧。
梁母看了看两人,女儿微微低着头,竟然不像以前那样露出对抗的神情,她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这孩子,总算长大了……
“呵呵。你们父女俩先聊着,我去看看今天中午要弄点什么菜。”梁母走过梁父身边的时候暗中掐了他胳膊一把,眼里的告诫意味不言而明。
“爸……”梁晨看着父亲鬓角刺眼的白发和已有些佝偻的腰背,觉得胸口一阵闷疼。她有多久没回这个家了?她甚至没发现一向伟岸如山的父亲已经苍老到这种地步。
听到这声久远的、似乎只属于少女时的梁晨的清丽嗓音,梁父的神情一时有些惘然,随即,就变成了不怎么自在的局促。他摘下老花镜,掩饰性地干咳了两声,“回了啊……怎么……季泽没来?”
“季泽在忙,我也是临时想到要回家看看,就没叫他。”梁晨垂下眼,掩去眼底的落寞神色。
梁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把梁晨的脸审视了一遍,瘦了,也憔悴了。用膝盖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捏紧了手中的眼镜架,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处理公事时的冷峻。
“叫季泽过来,就说我这个做岳父的请他吃顿饭。”
“爸……”梁晨有些惊愕地抬头看他。梁父历尽沧桑的双眸幽深清亮,似乎能看透一切。
“别多想,我只是想跟他谈谈。”他把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带了几分安抚意味。
蒋季泽好不容易从同学会中脱身,立即驱车去了K大。他答应了小东西今天下午要去看他的球赛,怎么也不能食言。
在校门口领了通行证,蒋季泽的黑色宝马一路长驱直入。K大是所普通的211工程大学,在江城名气一般,比起他当年读过的江大,差了不少档次。不过蒋季泽倒是很喜欢这所学校轻松自在的氛围,尤其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就在这所学校,想讨厌都难。
球场上的人不多,比起足球赛,大部分男生还是更倾向于看校际篮球联赛。加上国足近几年一直低迷,连带着整个高校圈足球社团活跃度也在逐年下降。蒋季泽找了个可以轻松俯瞰全场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对年轻的情侣坐在离他隔了几个位置的地方,女孩坐在男孩的腿上,两人旁若无人的抱在一起卿卿我我,蒋季泽看见这一幕,眉头微皱。在他读大学那会,情侣之间牵个手就已经算很亲密的举动了。果然是时代不同了么,蒋季泽在心中苦笑。
兜里的手机响了,蒋季泽一看来电,顿时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我都到你们学校了……在球场上坐着呢……你在哪儿?”他抬头,看到绿茵场上一个穿白色球衣的身影大步向这边跑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05.球赛(下)
“你怎么才来啊”闻嘉言站定在他面前,他把手机放回兜里,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喘着气,从下往上看他,“还有十分钟就要开赛了。”
“今天有个同学会,耽误了点时间”蒋季泽习惯性伸手去揉他短短的黑发,笑得宠溺,“你不是一直想吃西街口的油焖大虾么,等比赛完了,我带你去。”
“你这次可得说话算话啊,不能像上次一样,走到一半又要回公司开会什么的……”男生显然对他没什么信心,怀疑地撇了撇嘴。
“你啊,什么时候能体谅一下我呢”蒋季泽表情无奈。
“我什么时候不体谅你了?”男生耷拉下脸,表情比他还委屈,“我又没让你天天陪我,偶尔想见你一次,都弄得跟偷情似的。“
蒋季泽被他戳到痛处,表情一时有些怔楞,不过他对男生的心直口快早已习以为常,因此并未露出不快的脸色,只是妥协似的捏了捏他的下巴,“是是是,以后我一定把所有非工作时间都拿来陪你,行吗?”
闻嘉言重重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就这么说定了,耍赖的没有小JJ!”
“小东西!”蒋季泽哭笑不得地揉了把他的脸。
两人又腻在一起说了会儿话,直到绿茵场上传来队长高亢的喊声,“闻嘉言,你TM还不给我滚过来!”
“yes,sir!”男生诚惶诚恐地应了声,转过头,却又对着蒋季泽吐了吐舌头,“魔鬼队长,啧!”
要不是碍于在公共场合,露出这副俏皮的模样的男生早就被蒋季泽按在怀里一通好揉了,不过年过三十的男人的自制力向来是极强的,蒋季泽也不例外。所以他只是拍了拍闻嘉言的肩膀,以一个兄长的语气道,“赶快过去吧,别耽误比赛。”
“嗯,那我先走啦。”
男生一步三蹦地大步跑远,很快乐的样子。蒋季泽坐在看台上,远远地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融入白色的队列中,好看的嘴角缓缓勾起。
两队队员陆续进场,互相握手致意。随着一声长哨响,比赛正式开始。蒋季泽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很少看足球赛了,欧洲杯倒是偶尔看,至于亲临比赛现场,这还是第一次。虽然江城高校圈的校际足球联赛在他眼里跟过家家没什么两样,不过看着那些十八九岁的少年在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还是会让人在心底情不自禁地涌出些想干点什么的热血和冲动。青春,总归是让人羡慕的。
上半场基本上是胶着战,两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比起看台上其他观众的不耐烦,蒋季泽倒是乐在其中。他本来就不是来看球的,是来看人的。只要小东西好好的,这场比赛谁输谁赢他都不在乎。
正打算起身去学院超市给小东西买他最爱的冰红茶,兜里的手机响了。蒋季泽掏出手机,瞟了眼来电显示,舒展的眉头立时拧了起来。
“喂?……我和一个朋友在一起,谈点事……你回家了?怎么不早说……爸让我回去吃饭?嗯,有空……行吧,我到时候过去。”
挂了电话,再去超市买完饮料,球赛上半场已经结束了。蒋季泽穿过几个小女生花痴的目光,大步往绿茵场上走去。只是才走两步,不知看到什么,他的脚步滞了一下,眼底划过一抹暗沈。
“季泽!”闻嘉言脱了球衣,光着上身,大大咧咧的坐在草坪上,朝他挥手。他旁边站了个白净斯文戴眼镜的青年,手里也拿了瓶冰红茶,显然是要递给闻嘉言的。
“这是?”蒋季泽走到近前,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男人接受到他凛冽的审视目光,瞳孔下意识缩了一下。
“我们系新来的老师,姓陆,特地来看我的球赛!”闻嘉言接了他手里的红茶,又转向陆谨,笑眯眯道,“小陆老师,这是我表哥,姓蒋,也是江大的高材生哦。”
“你好”陆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笑容和蔼地对这位传说中的“表哥”伸出手。
“你好”蒋季泽皮笑肉不笑地和男人握手,“嘉言不懂事,还望陆老师在学校多多关照了。”
“哪里,嘉言在学校一直都很努力,我这个做老师的,充其量不过是当个引导者的角色罢了”陆谨笑得谦虚。
蒋季泽勾了勾嘴角,算是完成了礼节性的寒暄。视线转向坐在草地上的男生身上,刚还面无表情的脸顿时有了生气。
“喝那么快干嘛,小心呛到”他蹲下身,轻轻顺着男生光裸汗湿的脊背。还不轻不重地在他紧实的腰线上捏了一把。
闻嘉言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把饮料瓶从嘴边移开,小声道,“我老师在呢,你还敢耍流氓!”
蒋季泽噢了一声,毫无预兆地侧过脸,就见陆谨急急忙忙地移开了视线,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刚才男人的视线由始自终都黏在小东西身上。他在心底冷笑,这个姓陆的,他倒是要认真查查了。
“把衣服穿起来,小心感冒”蒋季泽捡起男生脚边的球服,不顾男生的百般抱怨,硬是给他套了上去。
没有人注意到,陆谨背在腰后的双手,暗暗握成了拳头。
06.初见(上)
“你今天有点奇怪诶!”
闻嘉言坐在副驾驶座上摆弄着男人收藏的歌碟,球赛一结束,他就被男人塞到车上了,连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他偷偷看蒋季泽的侧脸,男人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前方,侧脸依然是让他心动的冷峻。只是闻嘉言今天怎么看都觉得男人好像是在闷闷不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