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那个人沉迷,现在想起来,邸稼骞不知道他究竟是沉迷在亲情里还是爱情里。
如果说他对小智是爱情,那小智呢?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接受他的……
邸稼骞有些不敢想邸梁的心思,他觉得惶恐,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又没骨气地逃走了。
邸稼骞走在台阶上想,既然他父亲都能死而重生,或许这世上真有神佛,否则又怎么会发生这种孽缘。
从他知道小智的身份开始,他就背上了道德的山,压的他喘不过气。
伦理伦常,他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说违背就违背。
所以他来了,据说爬到顶端,就能赎罪。
这几天,他在跑手续,终于把那栋罪恶的别墅卖出去了。他现在才知道傅嵘的做法有多么恶毒,可笑他那时候在别墅里拥抱小智,居然心底其实是暗暗高兴的。
邸稼骞卖了别墅,把大部分的钱捐给希望工程,又揣了剩余的部分来到这里。他带着包爬山梯,即使他是个年轻人一口气爬上来也觉得有点累。
他抹了抹汗水,心想,要心思虔诚。
等他爬到了顶端,看到了庙门,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看一级一级的台阶,他一步一步走上来了,是不是就代表……他已经被原谅了?
他转过身,带着自己的包,走进寺庙。
一定要原谅他,这一切只是造化弄人,他情难自禁而已。
55.
邸梁和莫莉还在进行新闻调查,要等他们落实了情况,抓住了罪行板上钉钉了,才能通报海关,发出报道。
通过他们调查发现那个货物公司像邸稼骞原来说的,只是个普通公司,并没有进出口权,他们的原料进口必须依靠进出口代理公司。
而正是那个进出口代理公司,采取伪报品名、低报价格等手段,为其他企业出谋划策,走私宝石原料。
邸梁越是深入了解越是摇头,现在的经济犯罪越来越猖狂了,涉案金额也越来越惊人,在海关没进行清算之前,邸梁保守估计拿松香当琥珀,每年进进出出几百吨,偷税可能好几千万了。
邸梁甚至想起自己的葬礼时,张诚凯念他的功绩,说他挽回人民群众损失多少多少万,他一辈子挽回的损失跟这些比,真是九牛一毛。
他想到张诚凯又有点失落,说到底张诚凯也好,这里的那个公司也好,都是为了一个钱字去违法犯罪。
邸梁觉得可能非要死一遍,才知道钱算个屁,有命才能花钱。
他有点感激老天爷,让他有命在这里花钱,还有命继续跟儿子在一起。
可邸梁思绪一飘到邸稼骞身上,就发愁。邸稼骞回复短信的频率倒是加大了,可还是没有回家,连薛金都怒了,他现在正是忙的时候,邸稼骞居然都不回来帮他。
邸梁回想起来,邸稼骞真的有点耍小性子,从以前就是这样。
不过人安全才是第一,别像上次突然有人打电话过来,狰狞地说:“你的人在我手上。”之类的话就行了。
邸梁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虽然说钱不算什么,但活在这世上还是要赚钱的。
邸梁自己也奇怪,刚开始的时候他住儿子的房子大大方方,一点负担也没有,但渐渐的,他吃邸稼骞的,住邸稼骞的,可一旦想要跟儿子长长久久地下去,他也觉得自己也要付出。
虽然他赚的没邸稼骞多,但是可以存个钱,搞点小理财什么的。
邸梁知道这是他对自己的定位发生了变化,他已经决定一辈子当欧阳智了,不能总把自己摆在父亲的位置上。
可是邸稼骞还没回来……
邸梁骑着车,突然感觉到裤袋里的手机在震,他本来在路上不想理的,可是手机锲而不舍地不停震啊震啊,邸梁无奈地靠边用脚刹停车,翻出手机接听。
“小梁叔!”一听就知道是简名扬。
邸梁在大马路边,扯着嗓子喊:“什么事啊?”
自从简名扬自由了之后,他就总打电话给邸梁,抱怨这抱怨那,邸梁觉得自己自重生以来性格反而变好了,要是放以前谁听你墨迹唠叨啊!
但是这一次简名扬不一样,他又用了那种恐慌急切的语气,跟上次简如龙死的时候一样,他说:“薛金被警察抓走了!”
邸梁一愣,薛金虽然游走在边缘地带,但他比较爱惜羽毛,基本不会被抓到把柄,怎么现在警察找他?
果然,简名扬继续说:“警察说江叔被杀了……然后把薛金带到警局问讯了。”
邸梁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怎么说呢,这简直有点还嫌不乱再添一把的感觉。
“他们凭什么把人带走?”邸梁奇怪这点,在没把握之前警察也不会乱来,更别提薛金又不是普通人。
“我不知道,突然来人就把薛金带走了,当时就我和他在一起,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简名扬虽然怕薛金,但是还是不希望他出事,“小梁叔,你说他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的,你以为警察局是私人衙门啊。”
“可是各地拘留致死的事情时有发生啊,你别忘了我以前是记者。”
邸梁无语一下:“你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找人去捞薛金。”
简名扬怔住:“找谁?”
邸梁服了:“找薛金的人啊,你平时跟他在一起,进进出出他身边是哪些人总知道吧?找他们去捞人啊!”
简名扬这才转过弯了,红着脸说:“我第一反应就是打给你了,你原来不是警察吗?”
“你也知道是原来。”邸梁说,“薛金肯定跟白道有关系,你去跟他的兄弟们说,他们应该有办法,我去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简名扬闻言表示知道了,挂了电话。
邸梁觉得头疼,那个江叔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绝对不会死得不明不白,薛金刚和他起过冲突,邸梁现在就怕有人把他的死往薛金身上栽赃!
邸梁立刻给唐政平打电话,问了他这件事。
唐政平很奇怪:“你怎么又跟薛金整一起去了?”
邸梁咳嗽一下:“这事说来话长,我就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唐政平对他这点很不满:“我为什么每次都要当你的问答机?这是内部警务,无可奉告。”
邸梁心想真是风水轮流转,想当初唐政平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当学徒的时候,自己指东他不敢往西,现在还要求着他。
邸梁想了想,干脆说实话:“邸稼骞你知道吧?你师傅的儿子,跟薛金还有点关系,我就问问,邸稼骞的朋友不像会犯事的,我就问问。”
唐政平见他把邸梁都搬出来,一口老血憋在心里,过了半天才说:“江鹏云被人枪杀了,我们抓了犯罪嫌疑人,但那人指认是薛金指示他干的。”
邸梁觉得这简直……,他说:“薛金能有这么傻?要真是他干的,这行为简直是屁颠屁颠自己找死。”
唐政平“哼”了一声:“反正都没好货。”他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不过有人想整薛金是实话,把人压进审讯室一直没出来,估计是不想放他了。”
邸梁心里一凉,审讯室里的事说不清,如果有人蓄意整薛金,那就难办了,薛金至少要脱一层皮。
唐政平言尽于此,挂了电话。
邸梁把破车丢路边,打车去了薛金的公司,一路上他都在想,有人要薛金栽跟头。简如龙和江叔都死了,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邸梁咬牙切齿,傅嵘人在国外都不忘插一手。
江叔与薛金两败俱伤,他自然能渔翁得利。
到了薛金的公司,果然所有人都在奔波,但是一晚上,薛金的人都没能把薛金捞出来,邸梁见简名扬急得不得了,感觉有些奇异,说起来他应该是怕薛金的。
邸梁也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给唐政平,墨迹半天才让唐政平说了一句:“没死呢。”
虽然不能完全放心,但是人没事就行,邸梁不忘加了句:“那也别缺胳臂少腿啊。”
“我真是欠了你了。”唐政平没好气。
虽然唐政平没有正面答应什么,但邸梁知道薛金最起码有了基本的保障。
邸梁现在更是确定,这种只手遮天、目中无人的手段肯定就是傅嵘。
邸梁做了他能做的,只有先回去。
他现在开始有点怨邸稼骞:你的金哥都出事了,你还不回来。
邸梁出了公司,走到路边拦车,已经深更半夜了,车也不好拦,突然有辆高级轿车在他面前停下。
车窗放下来,傅嵘笑着冲邸梁打招呼:“我送你回家?老同学。”
邸梁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沉下脸,说:“果然是你。”
傅嵘还是笑得温文尔雅,但在邸梁看来真是奸诈狡猾,他说:“我猜猜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回头搬救兵把我干掉?”
邸梁点点头:“我倒真有这想法。”
傅嵘鼓动他:“我要是你,就坐上车来,让我送你回去。”
邸梁挑眉:“然后让你把我拖到郊外杀掉?”
傅嵘微微有点惊讶,说:“几个月不见,你脾气好了很多,还会开玩笑了,要是放以前,你一脚就踢上我的车了。”
邸梁冷笑一声,说:“傅先生只手遮天,我哪敢跟您较劲。”
傅嵘问:“怎么会,我一直对你都很好。”他笑得促狭,“你扪心自问,我是不是从来都没阻碍过你,反而帮助你和稼骞达成心愿?”
邸梁看了看傅嵘,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到了傅嵘旁边。
邸梁淡淡地说:“虽然我坐你旁边觉得恶心,但都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要有点忍耐力。”
傅嵘终于收起笑,叫司机开车。
邸梁坐上车来,是有目的的,要不他打死也不跟傅嵘在一起,他也不废话,问傅嵘:“江叔的事是你干的?”
傅嵘说:“你是警察,你说是就是。”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邸梁说。
傅嵘侧过头看他,眼里有着赞赏:“但我看你无时无刻都有着三十年前的影子。”
“你老了。”
傅嵘的眼神慢慢变冷,说:“是啊,我老了,但你没有。”
傅嵘的喜怒无常邸梁早就见识过,他不想把话题扯到过去或是邸稼骞身上,便继续说:“薛金也是你整的吧,就是为了收渔利。”
傅嵘轻轻叹息,道:“我总要为自己打算,简如龙已经死了,你说我一个五十岁的人不接这摊,难道让后辈去经营,实在太丢面子。”
邸梁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不再说话。
傅嵘居然好心地继续解释:“我前面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自损三千,折了简如龙、简名扬和江叔的势力,不就是为了在本市站稳跟脚。国外再好也不敌国内啊,我决定就在这里养老了。”
邸梁瞟了他一眼,这个消息真是晴天霹雳。
傅嵘悠闲地说:“所以啊,我怎么能让薛金独善其身,不过我挺喜欢他的,这次的教训,就当我回国给他的见面礼。”
56.
邸梁还是受不了傅嵘这种说话方式,让他起鸡皮疙瘩,他厌恶地说:“得了吧,明人不说暗话,你只是看准了机会,渔翁得利而已。”
一举干掉江叔和薛金,剩下的就他傅嵘说了算了。
傅嵘微笑:“没办法,我是商人嘛。”
他上下打量邸梁,故意说:“我还是那样,倒是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他的目光里充满着恶意,“上次那一晚过得好么?”
邸梁身体一僵,虽然他知道傅嵘一定会提这件事的,但真的面对时,仍感觉被扒了衣服一样。
傅嵘平静地说:“我还是小看你了,我以为你会有些排斥,结果好像还挺享受。”他笑着问邸梁,“现在居然还跟自己的儿子过上小日子了。”
邸梁板着腰杆,扯动嘴角,说:“不管你怎么样,我现在是欧阳智,以后也是。”
傅嵘放松自己的身体,靠在座椅后背上,说:“你不用这么戒备,我又不会干伤害你的事。”他有点怀念地说,“老同学啊,你知道当初我们班上的,已经有五个不在人世了吗?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
邸梁对傅嵘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风格完全摸不清,不明白他的话上句和下句的关系。
“你到底什么意思?一次说清楚吧。”
傅嵘冲他笑笑:“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见到老同学比较关注,而且……”他伸手想去触摸邸梁的脸,“我本来以为我们这一代人要走向黄昏,人一旦到了五十岁这个年纪,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想法,什么都无法撼动。只可惜啊,身体却渐渐失去健康。但是你却从头开始了,真是奇迹。”
邸梁隐隐知道了傅嵘的想法了,他躲开傅嵘的手,瞪着他,终于憋不住了:“你一定是脑子有病了,如果不是你害死我,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你也想重活一遍,你自己去自杀好了。”
傅嵘眯起眼睛。
邸梁背后一凉,这个疯子不会要把自己送去研究所研究吧?
结果傅嵘说:“好了,到你家了。”
果然车停了,邸梁飞快地开了车门,傅嵘见状,说:“送你回家,连声谢谢都不说?”
邸梁下了车,恶狠狠地说:“你别得意得太早,坏事做太多总有一天要认栽。”
“哦?我做什么坏事了?我杀人了吗?”
邸梁嘭地一声摔上车门,傅嵘也没多做纠缠,开车就走了。
邸梁火冒三丈,想起薛金更是心烦,一切都是因为傅嵘这个疯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是又抓不了他。
邸梁上了楼,打开门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心情更加恶劣。
关键的时候,邸稼骞到底在哪里?
邸梁躺在床上,却一点也睡不着。隔壁的床单再也没有铺过,他睡在主卧室里,本来身边应该有个人,可那个人却一声不吭跑了。
邸梁心里骂道,早知道还是一个人,当初何必威逼利诱让他睡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邸梁就打电话给简名扬那边询问情况,得知薛金还在警察局,他也没办法,只能等消息。
等他要上班的时候,才记起自己的自行车昨天被他丢在路边了。
没办法,他挤公共汽车去上了班,莫莉见到他,直接跟他说:“我们今天把琥珀那事的材料再整理整理,然后发到海关去。上面对这件事没有卡,我们也可以开始着手写报道了。”
邸梁点点头,坐下来跟莫莉一起讨论,结果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邸梁一看是简名扬,跟莫莉打了声招呼,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小梁叔,薛金出来了。”
邸梁被他吓了一跳,问:“是怎么回事?”
“呃,他被邸稼骞带回来的,这名字真难念,就是受了伤,现在在医院。”
邸梁脑海里空白了一下:“谁?”
“我说薛金,他受了伤。”
邸梁焦急地说:“不是,我是问谁带他回来的?”
简名扬明显被他吓了一跳说:“你的男朋友。”
“……”邸梁心里骂了一声,“他现在在哪?”
“我们都在医院,啊,就是上次那个医院。”
邸梁挂了电话,走回去对莫莉说:“领导,我请假。”
莫莉瞪他:“我跟你说,你最近请假有点多。”
邸梁自己也觉得心烦,他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莫莉见他也是一脸憋屈,挥挥手批了:“但是明天一定要把这事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