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诀不再胡乱挥舞手臂,不让为数不多的氧气消耗得更快,蓄好力量,奋力一击。
就在少年因痛松开束缚的那一刻,夜诀明显感到水流对自己的压迫少了很多,腿脚一瞪,夜诀很顺利地浮出水面,爬到岸上。
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夜诀无意间的一抬眼就把他吓得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半上不下呛得他半死不活。
他看见了什么?为什么天泽会蹲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吓死爹了魂淡!QAQ!
“你不该推开他的,”天泽这样说,眼神冷漠,“你应该就这样让他带着你沉到河底,休克晕过去。”
“……”费力地咳嗽两声,夜诀甩去脸上的水,声音沙哑,“那是谁……”
“收养我的大哥哥。”
“……”
好吧,原谅他,他还是搞不懂其中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天泽这模样,他恐怕也问不出来什么。
既然天泽醒了,也能对他讲话了,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暂时是安全的了?
夜诀小心地伸手搂住天泽,天泽的表现也很乖巧,跟平常一样听话,小小的放心了一下下,夜诀闭上眼睛,开始探查天泽的记忆。
但他忽略了天泽的身份,上古神兽白泽的精神岂是他人能够轻易进犯的?毫无疑问,在两股精神的冲击下,夜诀晕过去了。
天泽眯着眼睛用发顶蹭蹭夜诀的下巴,湿哒哒的不太舒服,心思流转间,夜诀身上的水渍已全部消失。
就着这个姿势,两人陷入了彼此的记忆里,正如夜诀对天泽的窥探,天泽也是想要知道夜诀的过去的,哪怕他现在脑子还不太清楚。
chapter46
先来讲讲夜诀所见吧。
诚如各位所料,他被眼前的二十一世纪城市雷的外焦里嫩嘎嘣脆,但他好歹是个有见识的强者,轻易不会被打败,不就是穿的衣服住的房子用的东西大大的不一样了嘛,算个毛线,反正他现在是个旁观者。
他站在一个建筑门口,破旧的铁栅栏里有一群小孩子在玩耍,就算他们脸上挺脏,个头很小,他还能认出天泽是哪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很神奇。
天泽是被一群小孩子欺负的那个,吃饭的时候被力气大的孩子抢饭抢菜,有志愿者送玩具糖果什么的都轮不到他,那些孩子平时撒泼的时候都喜欢拿他出气。
因为天泽是个外来者,他们羡慕又嫉妒,小孩子的世界从来都是简单到粗暴。我们没有父母,你却有,但现在大家都在一个地方了,所以你是个异类!
天泽是被父母抛弃的,被亲生父母送到了孤儿院,哭的嗓子都哑了,也没半个人来安慰他。吃的不好,睡的不好,穿的不好,总被人欺负,更重要的是——他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
直到某一天,有一个少年无意中路过孤儿院,看到了备受欺负的天泽,不知怎么的就起了收养的心思,将人给带了回去。
但夜诀的心情没有丝毫好转,他见过这个人,这个人想杀了他的天泽,那扭曲疯狂又愉悦的面容,他不会忘记。
少年对天泽很好,亲自给他洗澡,给他买衣服,喂他吃东西,连晚上睡觉都抱着天泽。
夜诀脸黑的彻底,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也要来这么做!决定了!
就在天泽好不容易从孤儿院的自闭儿童转为被哥哥宠着的健康小孩时,不速之客出现了。
少年带着天泽在街上散步,逛街,偶尔给他买点吃的,如今的天泽也知道不用怕被抢可以慢慢吃了,他们玩的很开心,直到——
“妈妈!”
人群中,一个女人的身影猛的一僵,脸上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惊恐,“我不认识你!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
“妈妈,妈妈,我是小泽啊,你不要丢下我,我会很乖很乖,很听话的……”
天泽哭的很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拽着女人的裙角不肯松手,而女人则嫌弃地推搡他,用力拍打让他松手,但天泽的手都被打红了也不肯松劲儿,要是现在放手,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被女人挽着的男子和少年脸色都很难看,就好像两个正牌看着各自的另一半在街上打情骂俏一样超级不爽。
天泽太过固执,搞得女人焦头烂额,最后她终于怒了,一把掐住天泽的手腕,对少年恶狠狠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杂种领出来?!”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没有孩子的吗?”西装革履的男人皱眉,怀疑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女人和天泽。
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娇笑着贴近男人蹭了蹭,“你知道我有个前夫的,这孩子是他在外面不知道跟哪个女人搞出来的,你说我能要吗?就是好心照顾他一段时间,居然就把我当妈妈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天泽怔怔地看着女人挽着男人走远,嘴唇嗫嚅了半天,却再也喊不出那声妈妈,被指甲划破的手心在滴血,但他感觉不到了,周围的喧嚣,来往的人群,指指点点的非议,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耳朵里一阵轰鸣,眼前的世界也被泪水模糊了。
他不傻,在孤儿院里生活了这么些年,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孩了,妈妈抛弃他了,为了甩掉他这个负担,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组建新的家庭,爸爸也不要他了,因为他是负担,是阻碍,是累赘。
世界上的两个至亲,都将他抛弃了……
夜诀看到天泽在昏暗的黄色灯光下无声地哭泣,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揪得疼,他本来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女人,孩子他全都杀过,毫不留情,绝不手软,但眼前这一幕仅仅是离别,是抛弃,他就觉得喉咙都被人掐住了。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信仰的崩塌,与至爱的抛弃与背叛。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看到少年眼中晦涩仇恨的异样目光时,夜诀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真正的不幸。
天泽被少年领回了家,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哭泣,哭累了就睡,睡梦里也不安稳,哭着喊妈妈,这些表现只是让少年的神色愈发疯狂与扭曲。
“养了这么久,不过是个白眼狼。”少年冷笑着离开,眼底的风暴让人心惊。
整整三天,天泽滴水未进,整个人躺在床上,小小的身板更加憔悴,每一次呼吸都跟喘不上似的,让人觉得他可能会在下一刻死去。他有下床去找少年,扯着他的衣角,小声说我饿了,以往少年会温柔地摸摸他的发顶,然后去给他做好吃的东西,可是这次少年拒绝了,他说——
“不乖的孩子,要受到惩罚。”
天泽很饿,很渴,长时间的哭泣让他的身体有些脱水,他去拧水龙头,可是没有水,水瓶也是空的,冰箱里没有饮料,他想喝鸡蛋清,可少年不许,他说——
“小泽,要听话。”
“……”
天泽选择了屈服,他只有这一个选择,就在他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少年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粥,香喷喷的皮蛋蛋花粥,“小泽真听话,要吃吗?”
天泽什么都顾不上了,口水迅速分泌,他点点头,想说话,但嗓子干哑得发不出声音。
似是领悟了天泽的意思,少年笑的很愉悦,“看样子小泽已经得到教训了呢。”
……
接下来的日子,夜诀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指甲深深地刺进手心,眸子里的血红更是跟要流出来一样,那个人……怎么敢如此对待他的天泽!
四年后,天泽险些被淹死,而少年也被人带走,送入了精神病院。
夜诀憋屈的内心终于小小的爽了下,但很快又阴霾了。
少年的离去并没有让天泽的日子好过多少,邻居们指指点点,小孩扔石子的欺负,所有人都再说——看,疯子的弟弟。
那么暗无天日的生活,夜诀都不知道天泽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天泽打工攒钱,离开了那个地方,去了一个新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从那里开始,他的生活才有了那么一丝明亮,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遭遇,没有人会戴着有色眼镜来看他,他获得了新生!
夜诀看着在阳光下微笑的单薄少年,鼻子有点发酸,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呢?老天爷一定是瞎了眼。
在看到天泽获得新生的第二年就死去的场景后,夜诀的脸色诡异地扭曲了,“……”
好憋屈好窝火好……想笑……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死的也太那啥了吧,好怂啊口胡!
夜诀伸手揉着肚子,肩膀与脸颊都在颤抖,脸都扭曲成一团,憋笑憋的十分辛苦。
眼前忽然出现天泽面无表情的脸,吓得夜诀一个岔气,差点没喘上气来。
原来梦境已经结束了啊……
“我看到你过去的记忆了,”这话是天泽说的,夜诀不觉得意外,早在他被精神的碰撞中失败时他就预料到了这点,失败了还被允许查探,那是天泽自己的意思,“也不怎么样。”
“……”是啊,过去的日子里除了被歧视被嘲笑被迫害他也没被其他人怎么样,至少心灵没受到像天泽那样毁天灭地的巨大创伤,“我也见到你的了,你居然还没变态真神奇。”
天泽看了夜诀一眼,没有讲话。
但夜诀懂了他的意思,死了一次,能活过来就别无所求了,在死亡面前,什么挫折苦难都不值一提。但是不好意思,无论是过去还是从前,都是他让别人好好体会死亡的滋味的,所以他无法理解。
“你现在是白泽,还是天泽?”夜诀忍不住抬手摸摸对方的脸颊,眼前这人的脸很熟悉,但表情很陌生,让他有些恍惚。
“都是。”
“不对,你是天泽,”夜诀微笑着用手指按住天泽柔软的唇,“白泽已经死了,死了就不存在了。”
“你当我是人类吗?”天泽这次连看都懒得看他了,神兽是不会消失的,就算魂飞魄散也不会真正地死去,只是蛰伏在世界的某处,沉睡着,等待苏醒的契机,非说死亡的话,那就是被永久的封印。
这是已经走出阴影开窍的节奏吗?夜诀稍稍放下心来,“那么,伟大的神兽阁下,我能否拜托您一件事?”
“说。”
“相信您已经了解到了天帝与魔帝对我的所作所为,我是想说,能否让我有个新的身体?总是和您挤在意识海里很不方便啊。”
“不方便作甚?”天泽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方便你沾花惹草吗?”
“怎么会?您才是我的真爱啊,”夜诀弯腰牵起天泽的手,亲吻他的手背,眼神真诚,语气甜的腻死了个人,“我心爱的天泽。”
“……”
卧槽!满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开嘉年华了,这货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恶心人的话的?!
chapter47
最终两人达成协议,会齐心协力去给夜诀搞个新的身体,但要求肯定是会有的。
“当我的仆人。”
“一个月?”
“成交!”
两人的商谈十分迅速且和谐,很快便协商好了,但目前还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你不出去吗?”明明已经清醒过来了不是吗?
“出去?去哪里?”天泽毫不犹豫地反瞪回去,来啊比谁眼睛大啊。
“……这里是你的潜意识,你不能把你的意识本体束缚在这里啊。”夜诀痛心疾首,感情他的任务还是失败了一半,这个神兽到底是怎么当的?怎么这么没用?一个两个都这么不靠谱科学嘛?
“为什么不能?”天泽歪歪脑袋,眼睛里透出笑意,很浅的笑意,浅到夜诀都察觉不出来他是在笑,“在这里跟那里,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可大了。”比方说在这里你是上帝,我是羔羊。
“是吗,但对我来说没有呢,”天泽摸摸在自己身侧努力绽放的白色野花,眼神平静无波,“这里很好,你想要一个身体,那是外界的,但在这里你不需要,不需要了,还执着于他作甚?”
“天泽,这里的世界是虚假的,他们是你的意志,你在这里活的自在,随心所欲,但你就甘心活在虚假里吗?”夜诀终于察觉出不对了,对天泽而言,真实跟虚假都不再有意义,当结痂的伤痕赤果果地暴露在他眼前,他会用布遮去,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不存在,而内心深处是渴望着一个不让他受到伤害的地方,哪怕那是虚假,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都一样的。”天泽这样说。
夜诀无奈,他从来都不善于开导什么的,也不可能撸起袖子跟天泽干一架,只能好言好语地跟他打亲情牌,“你想想疼爱你的慕安还有段竹,他们都在为你担心,这么多年他们对你的好你也见着了,你就忍心让他们伤心吗?”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吧啦吧啦。
天泽不为所动,“那你帮我出去跟他们讲一声好了。”
一点也不好!夜诀额前青筋鼓起,他这辈都没对谁这么有耐心过这货还有完没完,“要呆在这里你一个人呆着好了!”
“你是我的仆人了,最起码这未来的一个月是。”所以至少在这一个月里应该好好陪着他等他太使唤啊。天泽撅嘴,似乎在不满于他的出尔反尔。
“就像你说的,在这里是不需要身体的,那我为什么要为了个不需要的东西来当仆人?”夜诀环抱双臂,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天泽,脸上是一派冷傲。
“……好像是这样啊,”天泽琢磨半晌,最终只能泪眼汪汪地抬头去看夜诀,“你就不能不走吗?”
“要么我走,从此一拍两散,要么我们一起走,我们还在一起。”夜诀冷声道,语气坚定到没有商量的余地,哪怕心里被他小猫似的眼神挠的痒痒的。
话虽然说的霸气,但只有夜诀知道自己的身体绷的有多紧,心跳有多快,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天泽来一句要走就走别烦人。他在赌,赌自己在天泽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是……要是天泽不肯……他就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不就是换个地方住吗?他四处漂泊游荡惯了!什么地方他没住过,住在他人的潜意识里算什么,小菜一碟!
就在他为自己的男性尊严扼腕的时候,天泽轻飘飘的声音传来,“真拿你没办法,那就一起出去吧。”
“……你说啥?”夜诀蹲下身抓住他的肩膀,“我我我是不是幻听了?”
“没听清楚?”天泽挑眉,将脸别过去,耳朵根子却在微微发红,“那就当我没说。”
“不不不我听清楚了!”夜诀笑的眉眼弯弯,一把扑上去在天泽嘴上响亮地吧唧亲了一口,“我只是太高兴了!”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这家伙真的越来越像个小动物了。
就这样,两人黏黏糊糊地离开了潜意识,回归意识海,而夜诀又变成了那只白毛狐狸,身后的尾巴却是更加招摇了。
天泽默默地数了数,“都六条了……”
“是啊,很快就能七条了,所以我们得事先准备下身体。”夜诀前爪搭在天泽腿上,支起上半身,耳朵一抖一抖的尾巴一摇一摆的看着别提有多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