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成全,她亦不成全。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会爱上教主,可独独不是他。携玉,答应我,若是将来……你替我亲手杀了他。”
珠玑早已气若游丝,单单得不到一个答案。
她费力睁开双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字字泣血“他若负了主上,就,杀了他!”
珠玑沉沉睡去,抓着携玉的手慢慢沉入水中。
泪如雨下,携玉终于回答
“他若是负了主上,怕是,主上就活不了了。我杀他,有何用?”
……
梳妆镜前的身影站起身来,嫩黄的小雀站在他的手指上,腿上的纸卷被拆了下来。
‘行踪消于百花林外。’
擦身而过,牧离锡尚姿势未变。
那人披上狐绒,出门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鬼手骑射神兵
墨夜之上,榻影划月……
悬崖顶的古碉中,千盏烛台次第燃起。
殿下的黑轿早都恭候多时了,只可惜并不见什么人从里边出来,也不见有人进去。它就像个活物一般,来去无踪。
纱丝飘荡间,突然现出个影子。
黑轿中的声音一顿,急忙恭敬道“恭迎教主。”
纱帘再荡,又不见了那影子。
“教主深夜召见属下,不知所为何事?”
半晌,那影子又重现在榻上,像是侧卧一般,道“本座并不开心。”
“是不是属下做错了什么惹得教主不高兴,属下定当竭力弥补,请教主明示!”老迈的声音从轿中传来,透着刻骨的不寒而栗。
“你很好,只是……”
“请教主,明示!”整个轿身都在颤抖。
“这武林中的人太多太杂,崆峒华山的长老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并无异动,不过倒好像乖的狠了,不像他们的做派。”
“……他们活的够久了。”
“教主的意思是?”
“你下去吧,我累了。”
“是,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话音余留之间,黑轿子早已飞出殿中,消失在夜色里。
纱帘依旧翻浮,榻上的人拿过一面铜镜望进里面去,容颜如常,殊不知,这张脸是多少祸事的源头。他曾经是多么想毁了它,可惜那个人喜欢,那便罢了吧。
这个傻子……
一笑倾城,花九枝带上面纱。
香风缕缕,又剩纱丝飘荡。
各大派的掌门把耀月好好打量了半天,都得出个结论。这个人应该不是他们要找的,派头倒是十足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于是乎各色声讨扑面而来,一家报上的就有几十上百条人命,事关人命名声,各家都是言辞激烈面红脖子粗,说到伤心处竟是以泪洗面。耀月被围在正中,承受着各种口水眼泪,心中早把始作俑者讨伐了千遍万遍!
“白莲五侠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邪教神出鬼没,到底想害死多少正道之士?”
“邪教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人马多少?最近接连几派惨遭灭门,你们这么做是想杀鸡儆猴还是,一统江湖?”
“说,池颜大师是不是你害死的?其他几位高僧竟被剥了人皮,你们好歹毒的心!!!”
“魔教覆灭已久,最近竟然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谁是教主?你再不说,我宰了你!!!”
耀月心中烦乱,看着讨伐的人中不乏慑火的几个长老,也不知他花九枝到底要将这绿林怎样,又要将他牧离耀月如何?一统江湖于他性格不合,非要搅个天翻地覆又为的是哪般?再说到自己,他也明明离不开舍不得的,去成亲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又是如何?非要弄到生离死别人心皆死才肯满意?
将那些人所说的一并承担下来,他们要杀要剐随意好了,反正在花九枝手里,他牧离静王也已经栽了不少跟头,不在乎再多一次两次!
静王掏出腰间的笛子,幽婉的笛声止了嘈杂。
花九枝,本王的心为你裂开了口子,现在还血流不止,你说,该如何是好?
独门独院的小屋之中,牧离耀月站着看月亮,心中酸得很。也就只有到了夜深人静,才敢把心里的伤口拿出来舔舔。
我若是天上的月亮,你就是水里的月亮,我高高在上却难免孤独,看着水中的你难免想念,却碰不得。你不肯与我接近,一碰就碎了吧。
耀月架起笛子,刚吹了几个调子,蜡烛上的火苗轻轻歪了歪,等到火光渐稳,一颗细枝挂着封书信钉在了床壁之上。
静王的心蓦然一悸,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取下它来。警告自己不要想太多,这或许就是冤家索命的东西而已。心却控制不住的越跳越快!
展开信纸,隽秀的字又把某人的心脏撕出伤口。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静王终于忍不住打开门大吼“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何必相识!!不用你来说,本王早都后悔了!!!”
‘嘭!’门外的守卫破门而入,只见着这个人疯了一般大吼,又警惕的四处搜索,并未见可疑人出入,又退了出去。
耀月吼完,狠狠关上大门,又把门窗全部锁好。把自己摔在床上……
何必呢?
专门挑这首诗来,你是又寂寞了想找本王排解了?
此后各派掌门的刁难也逐渐减少,他们计划动身前往苏北一带,耀月虽然是被幽禁,也还是落在他们手里,此行也少不了一起。
夜夜都是同样的信纸同样的诗,无论静王如何把门窗锁好,甚至加了厚厚一层棉被,那细弱的树枝还是每天光顾,招人恨却执着。
‘你就是这么追人的?
太没创意了吧!
对不起,大爷的回头草不吃第二次,还是赶紧回去陪你家娘子去吧。’
放下笔,吹了吹还没干的墨迹,静王想了想,三两下把白宣揉皱成一团,打开窗户迅速扔出去又把窗户关上锁的死紧。
凭什么本王就是你花九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现在就是不想,任你使出什么花招也休想叫我动摇半分,本王虽然不着调,但从不招惹有妇之夫!
静王重重哼了一声,刚刚端在手里的茶洒出了半盏。突然僵硬的站着不敢动弹,身后是什么,他早知道。
僵持了有段时间,一声叹息叫耀月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见他不转过来,花九枝摘下面纱,绕到耀月面前。
静王的眼神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又一次惊艳,几月不见,这人似乎又好看了许多。但是这单纯的评价一旦过了一遍脑子,某人连自杀的心都生了出来。
花九枝稍微靠近一点,耀月就闭气后退一步。他是不能再叫他得寸进尺,起码现在不能!
“那些书信,你收到没有?”
耀月不答,手里的茶杯咯噔噔的响。
花九枝瞥见床上的小包袱“你的东西收拾妥当了?”
而后又转过来,正色“本座明天过来接你。”
接?
接什么接!
你还好意思大言不惭的说这些??
你个有妇之夫!!
怒气简直要掀翻静王的脑盖,红血丝充斥眼球,就在牧离耀月发飙的前一秒,花九枝一伸手,堵在了耀月嘴上。
“我明天来接你,晚上早些休息。”而后,淡唇轻吻上了自家手背,在某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戴上面纱,消失在清风里。
好一段时间的怔愣,最后只能哈哈两声做终。
……
春末夏初,空气里的水分越凝越多,似乎要有一场好雨。天光渐亮,林间小道上,马车停了下来。
“教主,到了。”
花九枝掀开车帘,往那人应该出现的方向瞥了眼,被侍女扶着下了马车。
三人好似过客一般,与那脚步嘈杂的武林正派相迎而去。
……
“还说什么来接,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这个骗子!!大爷要是再相信你,就他妈是乌龟王八蛋!!”
……
某人咒骂不断的远影越来越近,花九枝抿唇轻笑,正待要走过去,一丝血腥味飘来。
突然,天空骤黑,像是遮天蔽日的黑绸挡住了天光。
“教主!”
“按兵不动。”
苗疆的鬼手骑射神兵?
他们怎么进入中原来了?
虽非同道,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不要交手,否则后患无穷。
‘噗噗’凌厉的风响,带着剧毒的利箭,倒地的人不计其数。随后撕心裂肺的喊叫,冲杀都被罩在黑暗之中。
自诩正派,自负猖狂,还不是成为刀下鬼。
花九枝笑了,聆听着杀音,品尝鲜血是他最好的消遣,只高兴了一阵,突然想到什么,猛的从腰间掏出颗铜丸,屈指向上一弹,那铜丸倏然升高,爆开,闪出夺目的光彩,黑暗一下子被照亮,死尸无数的地上,两人的目光碰触在一起。耀月尴尬的回应着他,花九枝松下一口长气。
踢爆一个纠缠不休的疯子,牧离耀月紧跑几步向着花九枝的方向而来……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当熟悉的声音响过,他们两人都没想到,那支箭是冲着牧离耀月的背心穿过的,而后又有无数的剑穿透了那具身体。铜丸的光亮减弱,慢慢掉落下来,微弱的光亮擦过静王的脸,只最后看到他说了两个字“小九”。
杀戮还在持续,或者接近尾声。
花九枝湮没在黑暗之中,只剩下眼前的‘小九’。
苗疆的特有口音也沉在黑色之中“任务完成,撤。”
花九枝对着天空伸出一只手,倏然,收紧手掌。
“啊!!!”
黑暗突然散尽,四周都是苗族衣饰杀手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花九枝闭了一会儿眼,才慢慢睁开向远处探索而去。
那一片绿林之中,只剩惨象。
两侍女屈膝跪在花九枝身前“教主。”
花九枝伸指,指了指远处地上的一具尸体
“把他抬走。”
第一百一十六章:孤独不苦
“教主?”
携玉小心的等着花九枝应答,手中的衣衫已经举了很久。
花九枝回神,展开双臂,穿上了外纱。
夕暮之下,几位白衣侍女在前边儿引路,路过遗花厅,众人都不觉加快了脚步。携玉若有所思的看着里边亮着盏烛台,发出忽明忽暗的灯火。
七日之前,早被封掉的屋子,又重新启封。里边住进个人,这人早已断气四五日了。要不是毒医蛊医的药,这尸体或许早都腐烂或长了尸斑。
直到偶然见到那紧闭的眉眼,一切才全都理顺了。
还曾经答应过,一旦那牧离耀月负了主上,自己会亲手解决他。
可如今,他就躺在这里。
珠玑临死前担心的事情,化为乌有。但以后呢?
花九枝自那天之后,就再没出现过,直到七天过后。携玉担心公子会出事,但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甚至回到了没有牧离耀月的日子。
她不明白,他真的是冷心冷清,还是早已看透了。
……
连绵的雨,下不到尽头。
每个后半夜,屋外的竹伞总是等在那忽明忽暗的灯光外面,一等,就是一夜。
携玉缩在角落,他等一夜,她便等一夜。直到后来,他终于支撑不住摔在雨里,携玉冒死进言。
“主上,你不用再等,人死不能复生。”
‘啪!’响亮的耳光,携玉摔进泥里。
花九枝扶住树,不言不语。
“主上,牧离耀月已经死了,你等不到他的!”
‘啪!’又是一记,携玉口中鼻中尽是鲜血。
花九枝头靠在树上,闭眼。
“主上,你若是真的喜欢他,就叫他入土为安。你若是敢,就进去与他道别。”
这次没有任何动静,花九枝只憔悴的靠在树上,衣衫湿透,面色惨白。
花九枝撑起来,转过身去
“本座没有喜欢过,从来没有。”
往后的每个夜晚,遗花厅里总是多了些动静。
携玉每晚都守在外面,捂住口,失声痛哭。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花九枝坐在桌畔,沏一壶好茶,看着床上人闭着眼睛,就悠闲自在的与他闲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偶尔,他也会说几句气话,赏他一巴掌。
“你再不起来,本座真的生气了。”
花九枝擦擦手,掀开被子钻进他怀中,缩在他胸口,却听不到他的心跳。
“怎么跳都不跳了,你是不是死了?”
没有回答,花九枝握着他的手挪到自己腰上,又往他的怀里紧了紧“你不是喜欢这样吗,怎么不抱紧点。”
那只手慢慢滑了下来,花九枝撑起上半身看了那张睡脸好一会儿,突然狠狠给了他一耳光“本座叫你抱紧点,没听见吗?”
依然没有回答。
又缩进他的怀里,摸着被打的变形的脸,小声道“你别生气,我再也不打你了。和我说说话吧……”
夜风徐徐,都掩不住屋内的情话。
“本座没有成亲,你高不高兴?”
“你可知,本座倒是和你成了亲。”
“说起来,我们都成亲两次了。”
“那红盖头还是我自己掀开的。”
“我跳的舞,好不好看?”
“你为何要带我去青楼?”
“咱们同是有妇之夫,谁也别说谁!”
“你想要我……”
“本座不明白,世人为何如此喜欢那事情,你也是如此……我不觉得有趣,只觉得很疼呢。不过,你若是喜欢,本座给你就是了。”
花九枝坐起身,望着床上人,慢慢退下衣衫,拢起如丝的长发,直到身无遮拦,才将发顺了一背。
慢慢骑坐在他身上,手掌撑在身后,媚眼如丝,徐徐款摆起腰身……幽处来回轻蹭着软物,希望它能给一点回应。
毫无预兆的,花九枝披上衣服,身上看不出在轻抖。
“你不喜欢我了。”
赌气般,背对过他躺着,被窝里湿了个小角落。
这样的日子,过了个把月。
携玉的劝阻只得来了漠视和不能理喻。
……
花葬突然惊现江湖,叫武林措手不及,好似突然而来的修罗,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剿灭正邪两派!月白琼枝杀人无数,光明正大的把人命踩在脚下。正派局部的多次围攻都只是徒劳,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几乎消失殆尽。花葬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武林霸主,无人能敌。与其为敌的,都只有一个下场!
不过,炼狱中依旧不乏各种传言,大多都与花葬教教主有关,更有甚者传言,这个教主可以和慑火的花九枝比肩,若是两人战上一场,那必定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战。
一个是江湖上猜测已久的冠世美人,另一个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邪魔之魔,这样两个人几乎不可能存在于同一个朝代里,却被世人一起拿来崇拜向往,当之稀奇!
当然,如果两种精神汇聚到一处去,也就是既是枭雄又是美人,是祸乱江湖的枭雄,是颠倒众生的美人,不知各位又是作何感想了……
……
教内殿中,黑榻前升起了墨紫色的床帐,教众不敢抬头,都在殿下跪着。
“刚才的话,谁给本座再讲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