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真打了一个激灵,惊喘着气坐起来,原来自己还在巴士上!他想起来了,出发的那晚,卫痕带他们去了一个火车站附近隐蔽的小车站,那里停了七八辆陈旧的巴士,都是黑车。
虽然半夜里被人吵醒是一件很恼火的事,但当睡在驾驶室里的老板看到厚厚一叠钞票时,立刻眉开眼笑,答应连夜送他们去往徐州。
“你怎么了?不舒服?”卫痕见霍真一头冷汗,不由问道。
霍真深呼吸了几口,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坐在他们前排的叶赫风转过头来,笑嘻嘻地打量着霍真的窘态。
“一个……很普通的噩梦。”霍真回道,“不过我好像连着好几晚都梦到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
“也许是什么征兆呢?”叶赫风道:“说来听听!反正大家都睡不着,帮你解解梦吧。”
霍真抬起头,果然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虽然已经凌晨三点,但没有一个人有睡意。
“那个梦……是这样的……”霍真一边回忆,一边将梦里看到的景象描述出来。原本以为当一个故事说出来,心里的压迫感能减轻一些。
但说着说着,他发现周围人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叶赫风收敛起了笑容,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曾希的脸也开始越来越苍白,嘴唇轻轻颤抖起来。连卫痕看着他的双眼,也变得神色复杂,双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青筋鼓起。
“你们……怎么了?”霍真惊讶地问:“为什么都那么紧张?”
叶赫风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梦……我也做过。”
霍真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叶赫风又道:“卫痕、曾希,你们呢?有没有做过相同的梦?”
卫痕道:“我也梦过。黑暗的穹顶、缠绕的铁索、无声飞行的鸟……和你梦到的一样。”
曾希也点头道:“我也做过一模一样的梦境。怎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我们会做同样的梦?”叶赫风忽然转向蓝小眉,“你呢?也和我们一样吗?”
蓝小眉楞了一下,沉思着道:“我一向睡得浅,即使梦过也记不得了。”
“一个梦而已,不必想太多。”白狼道,“至少蓝小姐没有做过这个梦,我们其他人也没做过这个梦。”
“不是,一定有什么!我有预感!”霍真大声道:“对了,我还梦见过,那些白面鸟不停地对我说,回来了,回来了……”
“白面鸟,白面鸟……”瑞恩教授忽然浑身抽搐起来,仿佛受了什么很大的刺激。
“瑞恩教授,你知道什么?”白狼问。
瑞恩教授的声音抖得不似人声,“你们梦到的……是禹陵!白面鸟……就是句芒的守护神……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梦见?你们根本没去过啊!”
“不可能,不可能……”瑞恩教授不断地呐呐自语,像看鬼一样地看着霍真他们,眼神渐渐涣散起来。
12.
“你肯定是禹陵里的东西?”白狼似有怀疑地问道。
“就算踏入坟墓,我也记得!”瑞恩教授很肯定地道。“那是一种奇异的生物,初见时,我们甚至以为是鬼魅!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无法体会那种恐怖!当它们在黑暗中依然目光敏锐,能捕捉到你的一举一动。如果被它盯上,它就会用尖利如铁钩的硬爪将你抓起,带去它们的巢穴……”
“它们的巢穴在哪里?”叶赫风问。
“没有人知道。”瑞恩教授摇头道:“知道的人都再也回不来了。当年我们带了几个健壮的脚夫一起进去,却统统被白面鸟捉了去,再也没有回来。”
“你是说那些鸟会吃人?”蓝小眉问道。
“我不知道。原本我以为是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物种,但我回来后,查遍各国书籍,都没有找到关于这种生物的记录。我想也许没有那么简单,白面鸟应该是一种巫术的产物,一种人和鸟类的杂交……”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怎么都不说话?”瑞恩教授叹了口气,道:“你们也认为我的推论很荒唐是吧!”
霍真心里暗想,瑞恩教授,你错了,大家沉默并不是觉得荒唐,相反地,大家是对这个推断确信无疑!因为,他们都曾亲眼见过!高黎贡山里的人猴,就是最好的证明!人和动物的混合物种,是确实存在的!经历了几千年,它们依然存活了下来,与我们共存在同一个时空!
高黎贡山、禹陵、人猴、白面鸟……一个个景象在霍真的脑海中不停地交错盘旋,为什么会那么相似?高黎贡山中的三苗一脉来源于远古中原九族,禹陵又是毁灭九族的句芒为大禹所建,而句芒又是来自于遥远海上的巫术部落头领……一切似乎环环相扣,就差一把钥匙,便能将所有的连环解开。
“唔……唔……”突然,瑞恩教授痛苦地捂着脸,哀嚎起来。
“教授,你怎么了?”霍真跑上去,扶住他。
“我的脸……好痛!”他的声音几乎颤抖,仿佛已经无法忍受痛苦。
“蓝医生!”霍真大声叫道,蓝小眉应着,上前察看瑞恩教授的情况。
原本在他脸部皮肤下,有许多如同虫子一样的东西蠕动,但现在,那些东西仿佛要破茧而出一样,剧烈地抖动着,起伏着,使他的脸都变了形,根本不似人形。他的脸色由青紫变成深紫,如中毒一般,眼眶迸裂。
叶赫风急道:“快给他打止痛针!还有抗生素!”
“现在哪里有这些东西?”蓝小眉喝道。
“他一直随身带着的!”叶赫风推开蓝小眉,伸手在瑞恩教授的衣服内外搜索一遍,却一无所获,“药呢?药在哪里?”
“在省园……”瑞恩教授痛苦地道:“事出突然,没有来得及带出来……”
叶赫风冲到驾驶室,一把抽出胜邪剑,架在司机脖子上,“快去最近的医院!快!”
司机吓得浑身发抖,“这里是荒郊野外,我不熟路啊!上哪里,哪里去找医院?”
“呸!你收钱的时候不是说,这条路走了几百趟吗?怎么会不知道哪里有医院?”
“再过三个小时,就能到徐州市里,那里有好的医院!”司机道。
“三个小时?不行!太久了!”叶赫风大声道。
司机道:“我这是黑车,不能走国道省道,只能挑偏僻小路走,所以时间会多花一点。”
“你不就是怕罚款吗?”叶赫风道,“人命关天,多少钱我都给!”
司机大大地打了一圈方向盘,“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我的车被扣了,你可得赔!”
“行!”叶赫风掏出一叠签过名的纸,随手撕了一张,道:“一个小时内赶到!这张空白支票就随便你填!”
司机道:“老板,我是小本生意,支票这玩意儿,我可不信!”
叶赫风问曾希,“有没有现金?”
曾希冷笑道:“我可是被人用枪指着脑袋劫持来的,你见过哪个被劫持的人还带着大量现金的?”
正在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瑞恩教授已经痛得无法坐立,蓝小眉和霍真把他扶到最后排,让他横躺在椅子上。
“给我……纸和笔……”瑞恩教授低声呻吟道。
霍真以为自己听错了,听了好几遍,才确认他说的是“纸笔”,而不是药。
“你病得那么重,还要纸笔做什么?”
“地图……”瑞恩教授断断续续地道:“我怕不能陪你们这趟了,要把我看过的地图画下来……”
“地图是在剑身上吗?”霍真问:“为什么我们找不到?”
“你们当然找不到……不是在剑身上……是在剑鞘里!”瑞恩教授道:“我和叶翻查了很多古越王墓的竹简,才知道……当年欧冶子用了特殊的铸铁法,在锻造剑鞘时,将图分成五份,雕刻在剑鞘内……”
霍真将随身的湛卢剑拔出,伸出一根手指探入剑鞘,果然剑鞘内侧是凹凸不平的,好像刻了什么花纹。
“要用滚烫的蜡油灌入剑鞘……等冷凝后……用薄如蝉翼的特制小刀……小心地取出整块蜡……剑鞘里的图就显现在固体白蜡上……然后把五块白蜡拼在一起……”他说话用了太多力气,忽然休克过去。
卫痕从蓝小眉头上拔了一个发夹下来,在瑞恩教授脑后的几个穴道各扎一下,他才又缓缓醒来。
“快把纸笔给他,他撑不了多久了。”卫痕道。
蓝小眉赶紧将纸笔递给瑞恩教授,扶着他的手腕,艰难地在纸上落笔。
“为什么会这么巧?”霍真沮丧地坐在地上,道:“偏偏在我们出发去禹陵的时候,唯一识路的瑞恩教授却病发了!”
卫痕挨着他的身边坐下,淡淡地道:“也许并不是巧合。”
“你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盘棋局,而我们只是棋子。我们的一切,早在下棋者的掌握之中。”
“下棋者……是谁?”霍真问。
“我也不知道,”卫痕看了他一眼,道:“刚才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从决定出发的那一刻,也许从更早的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经走进了一个布了四千年的棋局……”
霍真突然觉得背脊发凉,他回头看着瑞恩教授,前几分钟还精神熠熠的人,现在已经如同朽木,没有了半点生气,只能喘着粗气,用最后一点力气,认真地画下地图。
同时,霍真还看见,侧边车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惨白扁平的脸,一双黑如深渊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瑞恩教授……
13.
“窗外是什么?”霍真失声叫道。
卫痕立刻冲上前打开窗,一阵凉风猛地灌入车厢,随之而来的是一片乡野空气,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什么都没有,你看见了什么?”卫痕回头问霍真。
“不可能!”霍真挤到窗外,左右张望了一番,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在夜色中漆黑沉寂,虽然被苍白的月光映衬,但仍看不真切。
难道刚才是自己的幻觉?
这时,正趴在地上睡觉的小黑突然站起来,在巴士走道里来回跑了几圈,大声吠起来。
“小黑,别吵!”曾希喝止它。
小黑跳起来,两只前爪落在曾希膝盖上,紧紧抓住他。
曾希低下头,用脸蹭蹭小黑的脑袋,轻声安抚它。
“停车!”白狼大声道。
车轮发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嘎然停止。
白狼走下车,从车头开始,沿着车身走了一圈,最后回到车头,朝众人摇摇头,表示什么异常都没有。
霍真抱歉地道:“也许是我看错了……”
还未说完,耳边响起轻微的嗡嗡声,有点似曾相识。
是湛卢!湛卢剑竟然又响了!
上一次是提醒他有人意图闯入他家。那么这一次,也是什么提醒吗?
这时,叶赫风忽然推开司机,贴近挡风玻璃,奇怪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卫痕和霍真都走上前去,只见在月光的映照下,车头前方出现一个形状诡异的阴影,显得无比巨大。
卫痕突然脸色一变,叫道:“小心车顶!”
白狼闻言,立刻从腰后拔出枪,他的动作已经快如闪电,可那黑影动作更快,还没等他扣下扳机,一阵狂风从他头顶刮过,紧接着一道黑影笼罩下来。
白狼就地一滚,躲过了黑影的袭击,但枪被那阵狂风卷了出去,落在车前方。
他冷静地从靴中抽出匕首,正欲向袭击他的方向投去时,突然一瞬动作静止了。
即使面对凶恶血腥的人猴时,他也没有过一秒的犹豫,但此刻,却无法不震惊。因为,在他面前不足三米处的,是一个更不可思议的东西!
一只巨大的禽类怪物!
它的双翅张开几乎有五六米宽,一身黑色的长羽,犹如恶魔的颜色,双爪泛着金色冷光。最可怕的是它的脸,那是一张类人的脸!惨白的没有一根毛发,眼睛宛如两颗凸出的黑色玻璃珠,虽然没有光彩流动,但你能明确地感受到,它在看着你。
白面鸟!
白狼意识到,这个就是霍真梦中的白面鸟!果然是真实存在的!
巨鸟倏地飞起,虽然体型庞大,但却无声无息,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白狼握紧了匕首,打算在它向自己扑下来的那一刻将匕首投出去。
可是突然,寂静的黑夜里,“砰”地一声枪响!
白面鸟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那声音就如同人的惨叫声。他的翅膀被子弹穿过,几片黑色的羽毛纷纷飘落。
曾希站在车前,左手握枪,镇定地对准着巨鸟。
那枪,正是白狼之前被白面鸟打落,摔在地上的枪。
“曾希,危险!”霍真叫道。原来他和卫痕、叶赫风过于专注白狼的情形,根本没有留意曾希什么时候下了车,捡了白狼的枪。
卫痕一手提剑,跳下车去,霍真和叶赫风也紧跟着下去。
白面鸟在他们头顶盘旋着,虽然悄无声息,但仍能感觉到它的愤怒。
“不能……不能开枪……”此时,瑞恩教授竟也在蓝小眉的搀扶下走下车来,颤颤巍巍地叫道。
“你下来做什么?快回去!”叶赫风大吼着,冲上去扶他。
瑞恩教授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曾希道:“不能,不能开枪!”
曾希没有理他,依然用枪指着白面鸟。
而白狼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脸色一变,冲到曾希身前,将他挡在身后。
刹那间,白面鸟再次俯冲下来,目标直指曾希和白狼。
白狼抱住曾希,欲躲开这一击时,曾希手中的枪,再次响起。
这一次,准确地打中白面鸟的左侧眼珠。
夜空中响彻裂帛般刺耳的叫声,震聋发聩。
原本惨白的脸上,流下一道血河,更显恐怖。被打中一只眼球的白面鸟,扑扇着翅膀停滞在半空,用仅剩的一只眼盯着曾希看。
白狼紧紧抱住曾希,用身体护住他。
卫痕站到两人身前,抽出巨阙剑,警惕地望着白面鸟。
然而白面鸟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用仅存完好的一只眼睛,怔怔地看着曾希。大约一两分钟后,它才冲入天际,很快,飞得无影无踪了。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曾希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跌在白狼怀中。
“你救过我一次,我还你一次,扯平了。”也许是刚才过于紧张,他的气息依然不稳,说话中夹杂着细微的喘息声。
白狼伸手从他手中取过枪,却发现他的手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