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展开,其它人也都看了过去。
画上百花争艳,蝴蝶飞舞其间,只觉满目春光。现如今入秋,只得等来年才见得画上风景了。众人点头夸赞,真心假意暂且不表,总归是得了赞许。十二望着南宫莫惜,望从他嘴里得出点什么来。
“十二弟的画艺大进。”
只是大进?十二蹙了蹙眉。“三王兄也画过百花图?”
“不曾。”
南宫夜笑了一声,这声笑在这时显得尤为突兀。十二问他可有高见,他便说:“十二王兄不是忘了吧,本王素来讨厌这些,笑上一笑又有什么错。”
十二觉得今日十七就是来刺他的,不忿的厉害,正想上前理论,却又被一声轻笑惊了。这笑来自殿外。众人转身去看,就见一穿着浅蓝色琉仙裙的女子站在门口,她身后婢女捧着一个锦盒,很显慎重。
“花小姐?”
“给各位王爷见礼。”
他做了个万福后就朝着十二那幅百花图而去。看了一眼,笑了一声。十二问她可有指教。她说:“指教不敢,不过是觉得另一幅更好。”
“哦?”
这花小姐是花太尉最宠的女儿,如今二十有四了也还在家,并不出嫁。早年被多少上门求亲的人踏平了门槛,现在却是少了,因他们都心底清明,皇上下了旨,把花想容许了南宫莫惜。
其实这两人也是怪,花想容多年不嫁是为了挑选郎君,可南宫莫惜多年不娶又是为何?这疑惑埋在很多人心里,只是不敢问,也不能问。
想他们这群兄弟,就是最小的南宫夜也有几房侍妾,可这三王兄却至今独身一人。
众人眼光在南宫莫惜和花想容之间扫了许久,心中想着,或许这就是传闻的缘分。
“我这里一副画,也是百花图。”
花想容打开侍女手里的锦盒,把画拿了出来,画卷展开,让人惊了一惊。
这画上除了两朵牡丹之外,还有别的么?
南宫夜觉得这画眼熟,却不记得在哪见过。想了许久,才记起是在沁芳斋与许多前人遗作放在一起。可这是牡丹图,如何称得上百花。南宫夜负手站在一旁,听这花想容如何自圆其说。
“这画工技艺的确胜过本王,可它区区两朵牡丹,如何称得上百花呢?”
十二不解,望向花想容。花想容回头瞅了一眼一句话都不说的南宫莫惜。
“有哪位王爷知道原由?”
无人答话。花想容环顾四周,走到南宫莫惜面前:“煜王殿下可知?”
“在本王看来,它不过一幅牡丹图,并没有什么特别。”
花想容神色一黯,许久不曾说话。
过了一会儿,想要开口了,便听南宫夜说:“或许,本王知晓。”
“吴王殿下知道?”
她疑惑开口,神色复杂,竟看不出是惊是喜?南宫夜上前两步,看了那幅牡丹图,笑说:“不单本王知晓,煜王殿下也是知晓的。”
“吴王高看本王了。”
南宫莫惜荣辱不惊,淡淡说了一句。南宫夜却笑,“红尘朝元皇帝未登基之时请老师演算大军何时能够攻入盛京。当时那位先生说,牡丹花开,百花争艳。元皇帝当时以为四月可攻入京城,然而四月之后各方势力皆起,百花争艳局势拉开。”
众人听后一惊。却又见南宫夜笑道:“如今这牡丹花都开了,百花自然也都开了。表姐,本王说的对是不对?”
这话里说的百花与牡丹,但站在这殿内的谁人又不知晓,话里真正的意思。先帝驾崩的突然,太子顺利登基,诸王心里都是有些想法的。但到底表面上兄友弟恭,北澶又南下侵晖,总不能此时朝政有变。如今北澶降了,国又受多年征战所扰,左右都是牡丹开的好时节啊。
花想容这敲山震虎用的妙,警告诸王此时是百花争艳,但看手段了。三哥不点破一是不想做出头鸟,二是他面上和皇上站在一线,这话说出来左右像是皇上的意思了。只可惜,花想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说到底,是他南宫莫惜说出深意还是南宫夜说出深意并不重要。因为他们本就是一线的。
不过,相对于七王兄和九王兄两个,若不是他这个十七弟来做这点题人,只怕坏了这局。
花想容鼓掌称是。十二却是煞白了一张脸,立马合上自己的画卷仓皇遁走。南宫夜嗤笑一声,不做表态。其它人也停留一阵,陆续离开。
南宫莫惜是留到最后的。他走之时,看了一眼花想容,眼底有太多的不赞同。花想容却咬着嘴一脸委屈。
你这玲珑心,虽想的周到,却终归是不入我三哥的眼。
南宫夜心中畅快。大步离了去。
南宫夜也没有去追南宫莫惜,只自己一个人走着,心里还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赵信不知殿里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得出吴王的高兴是发自心里的。
“赵信,本王决定了,好好查查早年那件案子。”
赵信略微吃惊,“王爷怎么突然……”
“若真不是三哥做的,本王还他清白。”
“那必然涉及几位王爷。”
南宫夜笑了笑,“百花争艳嘛,怕什么。”
赵信心里有些不安,却并不说。他只觉得先帝不愿追查这些事只怕是为了保全所有子侄,自家王爷原先也是这样想的。今日定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才让王爷突然有了变化。
“王爷顾念兄弟之情啊。”
南宫夜皱眉,“本王不过要个真相,真相之后的事,日后再说。”
“诺。”
两人驾马一前一后。路过沁芳斋的时候南宫夜停了一停。他下了马,走进店里。眼睛寻了一圈儿并不见老板,问伙计,便说老板出去了。
南宫夜坐在一旁,等他回来。
伙计们都认得这位吴王殿下,哪敢怠慢。好茶侍候着,只盼着老板早些回来。
南宫夜饮了一口茶,走到各家画作面前看,中间果然少了一幅牡丹图。
“本王记得这里原有一幅牡丹图,去哪儿了?”
“回王爷,今早被人买走了。”
南宫夜点点头。今早才买走的么?“你们可知道那幅画是出自谁的手笔?”
伙计摇头,只说老板一直宝贝,并不想卖。可那边也是个独具慧眼的,非要买了它。老板权衡之后,还是割爱了。
原来如此。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沁芳斋的老板总算是回来了。见了南宫夜立马行礼见安,南宫夜也不与他废话,张嘴便是要相思印。这可让沁芳斋老板为难了。
“怎么?白天卖了幅心头宝,这会儿还心疼着?”
“怎么敢。”
“本王也不会白拿那东西。”南宫夜放下茶盏,“你是聪明人知晓那东西自个儿拿着不合适便想塞给煜王,只可惜煜王爷觉得拿着不合适。乐世清平这种念想,不是谁都能有的。”
老板吓得瑟瑟跪下,“小人知罪。”
“本王自然拿配得上的珍宝来换,你可愿意换啊。”
这话听来像是商量,实则却是威胁。老板更是吓的厉害:“不是小人不想换,是……是那东西第二日就被人换走了。”
“谁!”
“是那日与两位王爷一道来的使者大人。小人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南宫夜冷哼一声,“量你也不敢说谎。”
如今相思印被换走,他也不想待在此处。拉了拉裙摆大步的走出去。
赵信跟在身后问一句相思印是什么?南宫夜也不解释,跃上骏马,打马回府了。
第8章:莫惜宴前踏雪寻梅追往事,太后寿诞询问婚期有意延
进京将近半月,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南宫夜觉得自个儿每日里都是忙的。
先是几位哥哥各自邀请了去狩猎,去听戏,或者进宫去看望太后。后来赵信提点,进京这么久也该去拜访太尉大人。原先南宫夜是没这个打算了,可想到几日前花想容的作为便应了。
还没到太尉府上,南宫夜就见着花想容的马车,看样子是要出门去的。他吩咐下去,让人跟着她,接着便到了太尉府门前,高坐马上,等着花太尉来迎。
花太尉连忙赶出来,南宫夜下马笑说:“舅舅近日里可安好?”
他先人叫了声舅舅,倒让花太尉吃了一惊。尔后道:“都好。”
两人进了府里,闲话许多。南宫夜品了口茶,笑笑看着主人:“舅舅近日里可要忙了。母后寿辰,表姐婚礼,件件都不简单呢。”
这太后寿辰的事情一直是花太尉在安排,先前里有北澶的使者来朝,耽搁一阵。现在又急着将寿宴上的事情安排好,要怎样的节目、怎样的戏班,都一一要过他的眼。再加上皇上的意思是,寿辰过后就让花相容嫁去煜王府,这其中婚礼事宜,又桩桩件件的,着实是不简单。
“这些都是太后的恩宠。”
“舅舅跟我还说这些场面上的话。”南宫夜笑了笑,“多年没来舅舅府里,我舅甥二人还生疏了不是?”
花太尉抬头望了望南宫夜,想从他眼里看出这话几分真假,可却只看见他一双眼睛笑意盈盈。“哪的话。着实是有些忙,可这是天恩赐福。”
“表姐婚期几何?若还赶得及,备份大礼。”
“还没定下,说是再看看太后和煜王殿下自己的意思。”
南宫夜点点头,又与花太尉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情。留了一个多时辰才离了太尉府。走了挺远,赵信便说:“太尉大人防着王爷。”
南宫夜嗤笑一声:“舅舅防着本王是应该的,那日里花想容一幅画毕竟是本王说破的。虽说……”他回头一看,又见着花想容的马车:“虽说本王表明是与三哥站在一线,可到底花太尉是知晓早年那启案子的。”他又看向赵信:“你说,如今且能不防着本王。”
“王爷与皇上是亲兄弟。”
“亲兄弟又如何,本王常年在外,哪及得他们亲厚。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本王就算有心,也不见得对方肯上岸。”
“可那事……”
南宫夜拉了马缰停下来:“案子一起,并没损三哥多少声誉。只是他这些年被困在京里,那些有眼力的总是猜的到的。本王只担心,这事情与母后拖不得干系。”
赵信心底一惊,“太后……”
南宫夜食指按在自己唇上示意他噤声。这事儿他们心里清白就好,并没必要说出来。今日来了这花太尉府上,从他对自己态度上来看,只怕是……
当年皇储之争,当今圣上与三哥本就是各领风骚。若是有人存心为儿子谋划便是再怀疑也怀疑不到她身上去,不过也不排除有人一石二鸟。
南宫夜扬了马鞭,更快的往府里去。
几日后,太后七十大寿。宫里好不热闹。
吴王本就是太后最疼的幺子,座位就在太后边上,另一边是当今圣上。再下来是同是太后所出的魏王与晋王。之后便是其它王爷臣子,不一一枚举。
今儿一大早,儿孙们就已经给太后拜了寿,各个都拿出收礼来,惹得老人家乐得合不拢嘴了。到了晚上,各自陪着听戏,看那湖中戏台上的各色表演。太后心中欢喜,搂着南宫夜又紧了几分。
花想容是白日里就进宫了的,那会儿也是随着一道儿祝寿,接着又陪着太后聊了半日的闲话。如今坐在位置上,一脸乖巧。
南宫夜看看花想容的方向,想到之前拜会太尉府的时候她坐车出门。又想到之后有人回报,说花想容是去了煜王府,在王府里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更是煜王爷亲自送人上了车。只不过,两人在煜王府里说了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南宫夜又看看南宫莫惜,对方和往常一样的风姿。他这样子常人难注意他,可若是注意到了,就再难移开视线了。
在南宫夜正盯着南宫莫惜的时候,赵信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见得南宫夜面色一僵,又看上花想容。“属实?”
“不敢有错。”
南宫夜挥挥手让人下去。太后见着他的动作,忙拉了他:“有什么大事,这陪着母后呢还忙着。”
南宫夜乖巧一笑,更是上了母亲的心:“儿臣就是让人备着点,待会儿儿臣献艺给母后祝寿。”
“你现今已经是吴王了,可不许这么胡闹!”
他母亲最是看重身份的,自然不许他上台献艺了,这也正中下怀。南宫夜只委屈一会儿,便倚在母亲怀里:“儿臣都听母后的。”
太后撅了嘴,嗔怪:“你要是都听了母后的,哪能自己做出头鸟。”
这话说的是百花争艳的事儿。南宫夜看着花想容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笑意:“母后,儿臣可不敢呢。便是知道母后护着儿臣,才那般放肆了。莫不是母后怪罪?”
太后眼一瞪,更是心疼:“你呀!”
南宫夜是摸清母亲的脾性,自然知道话该说几分。方才赵信回他,花想容送给太后的贺礼就是那幅牡丹图。
母后喜欢花鸟,却并不特别喜欢书画。花想容明知却仍然这样做,其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若是原先南宫夜还得好好猜上一猜,可如今却不用了。因了南宫莫惜就在旁边,只怕那副牡丹图正是出自他三哥之手。这样一来,花想容是暗暗告知太后,煜王有了臣服之意。就是百花争艳之时,煜王也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她虽未说明牡丹出自谁手,可凭着母后的手腕,又如何查不到呢。
这女人的确小看不得。那么那日她去了煜王府,说的只怕也是这些事情。那么三哥对于这样一个女子,又如何看?
南宫夜心底隐隐有些紧张。
台上的戏结束了。这边的戏却好像才开始。
“母后,三王兄号称大晖第一雅士,琴艺高绝,不如在您寿辰上奏一曲以表心意?”
南宫夜转眼望去,说话的正是他七王兄魏王南宫鸿。南宫夜心下不快,刚想说些什么,却听着南宫莫惜说:“若太后不弃,臣愿献艺。”
太后看了看,允了。
南宫夜面上带笑,心下骤然抽痛一把。
“大晖第一雅士这别称臣实在愧不敢当,不过外传臣琴艺不差,却不知臣除却琴艺,还擅一事。”
“哦?”帝王好奇,竟然也是不知。
只见南宫莫惜往腰间一抹,竟然抽出一柄软剑。侍卫紧张上前却被帝王拦下:“朕倒忘了,三皇弟剑术高明。”
南宫莫惜含笑看了这一柄软剑,眼神往着花想容边上看去。花想容一愣,立马明白过来,上前施礼:“煜王殿下舞剑,妾以琴和之。”
皇帝准了。
琴音起,身姿动。花想容一曲高山流水,煜王南宫莫惜一套踏雪寻梅。两人本就是未婚夫妻,再一看二人舞剑弄琴更是觉得他俩天作之合。
南宫夜只见那身着蟒服的男子身姿轻盈,走剑行云流水,只觉此景只应天上有。心里不觉神往几分。他这处出神,便想到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这天人之姿的男子。
那时候南宫夜才五岁,母后几乎不让他离开身边。对几位哥哥他也不甚熟悉,除了大皇兄、七皇兄和九皇兄之外,他几乎不认得什么人。
那时他已经极赋恩宠,在宫里说一句话根本没人敢顶上一句。那时他还不知道皇宫西角有一处梅园。直到五岁那年的冬天,他和几个皇姐捉迷藏的时候无意闯了进去。当时正是雪后天晴,梅花卧雪而开,很是壮丽。幽幽梅香牵引他往里面走。
接着入眼的就是一席碧色衣衫的陌生人,在梅树间舞剑,他衣袂翻飞,恍如天神下凡。南宫夜只觉心中震撼不已。那碧衣人或觉有人闯入,长剑一指,吓得南宫夜跌坐在雪里,剑尖只停留在他鼻前一寸处。一时,他就被吓得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