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随光乐很不幸的得到了一个怜悯的眼神:“你觉得,能够危险到你的东西能够危险到我吗?”
“呃……”
“你还是先修炼到炼神再说吧。”谢九微拍拍他的肩。
随光乐登时苦脸,世界上耗尽一辈子都入不了炼神阶的人多得是,他哪里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机缘?就算天赋再好,没有机缘也是白搭。难道谢九微以为,沧陆上每个人都像他们碧空涯里的一样,轻轻松松进入炼神?开玩笑!
谢九微甚少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此刻他脸皱成一团,和英挺、俊朗之类的形容完全搭不上边,反而有几分滑稽之感。
不觉放声笑出来,连素日来的病容都一扫而空:“你就这么没有信心吗?都愁苦成了这样。”
人比人,气死人啊!自己总是遇到一个好身体,然后目标对象立马就变得比自己更强大,简直坑得不能再坑!
谢九微从他怀里翻过一个身,坐到他膝上,手指温热,摸摸他的脸,又拍拍他的肩,揉揉他的肚子,停顿了一瞬,最后敲敲他的头。
随光乐:别以为成亲了就能动手动脚……QAQ这种被调戏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会有机会的,我保证,不会太久了。”
谢九微眉眼含笑。
少年跪坐在青年膝上,半仰起头,这个姿势让青年不得不握住他的腰,以防从自己身上摔下。细碎额发下露出墨色的瞳眸,清亮带笑,仿佛许下了郑重的承诺。
多日行程终于赶到目的地,那一日远处已然看得见频伽山起伏轮廓,苍山空翠,流水淙鸣,白王族选的原本就是一处风水宝地,谢九微只瞧了一眼,便说此处灵气甚浓。
便是诸多兵士也精神为之一振,路途疲惫的众人不由得发出一声欢呼,他们护送棺椁回皇陵的任务,总算将要完成。
随光乐早已和谢九微说好,两人将棺椁送进皇陵后,待得他师兄赶来就折道前往碧空涯,将谢枯兰送进月脉安放。纵然谢枯兰自己废掉一身灵力,但在碧空涯诸人眼里,他尚还是长霄尊者门下。此后两人便去南洋北漠,东莱西极,尽情游赏天下间的诸多盛景。
派出兵士前往皇陵问询,却久久没有回音。底下人笑着说那死小子说不定迷路了,回来一定一顿好打,登时博得诸人回应。
随光乐正在马车里听谢九微讲碧空涯诸事,或许是讲述幼年时最美好的回忆,谢九微神色柔和到了极点,眉目澄明,发自内心全然的欢快让人心为之一软,几乎让人想要永远地保留住他此刻的笑颜。
颜控……没有救了啊!随光乐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烛,正想说话,眉头一蹙。
耳中突然听到破空风声,挟裹着隐隐嗡鸣急速靠近。
“笃!”
一道白芒撕裂侧帘深深的钉在窗木上,入木三分,箭身犹自颤动嗡鸣不休,所及处窗木登时产生蛛网般密密麻麻细小裂纹,以肉眼可见之势迅速扩大。
随光乐一惊,还没有动作,谢九微反应已然快过于他。少年眼神一凝,五指轻挥,颤动的箭身登时化为齑粉,裂纹之势也随之停止。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保护棺椁!”
马车外乱到了极致,箭身嗡鸣声、兵士惨叫声不绝于耳,马匹嘶鸣此起彼伏。锐器破空声密密麻麻,教人难以想象其外的形势。随光乐翻身想要跳出马车被谢九微扯住就地一滚,与此同时,一支羽箭带着尖锐嗡鸣钉入木板,去势未休几乎没入半支箭身,不偏不倚正是随光乐先前所在位置,细如麻的裂纹才初初产生,那支羽箭就化作粉末。
数日来一路平静未想到在此处遇袭,尚且还是白国境内,况且此处还乃白王室皇陵所在……难不成他那大哥,竟要动手?
“我估计你再不来,你家祖坟都要被人盗了。”
谢九微嘴中说着,手上动作半分也不停,双手动作极快,眼花缭乱之间迅速结成繁复印决,手间似有莲花绽放,猛然双手扭转,向下一压!
登时天空中挟裹着巨大声势的羽箭,去势未止,却陡然间全部化成粉末,连那裂纹产生的势头也全部静止,仿佛时间被人力量强行顿住。
谢九微喘了口气,半靠在他身上,抬起头来见着对方焦急神情,心里一暖。正想张口说出我没事,却被人陡然打断。
有人失声喝道:“妙莲,你竟然还没有死吗?”
第28章:Act2·古风朝堂
穿过遥远天际而传来,宛若利箭挟裹着风声劈入众人心头,夹杂着震惊、疑惑诸般情绪,声音主人显然惊诧到了极致。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碧空涯此代两人,已知是妙微、妙莲。妙微行踪不定,据传远走南洋,而妙莲更是据说三年前葬身于九幽绝域之下。此刻骤然听到“妙莲”之名,直教人觉得无边的怪异与荒谬,那人早就死了,怎么会现在却出现?
马车中,随光乐亲眼看到,在那个声音出来之时,少年脸色陡然苍白,连施术的手势都停顿了短短一瞬。只是刹那间,方才还含笑的的面孔就变得冰一样的冷硬,靠着自己的身躯也是一僵。
随光乐反手抱住他的身体,手心抵上,醇厚温和的真气源源不断涌出。
谢九微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忽然唇角微勾,轻轻笑起来。怒极含笑,亦或是悲极含笑,全然说不明白,那其中复杂的情绪晦暗地教人难以窥探。
如果说适才两人说道碧空涯时的谢九微温情而又柔软,那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畅快,那么此刻,就完完全全反转到另一极端,那是少有人触及到的另一面,仿若内心深处的阴暗情绪被全部勾起,嘶声翻滚着急于噬人。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都还没有死,我怎么可能死呢?”末尾一音,已是隐隐然含了三分煞气。
那人一怔,嘴唇蠕动,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冰冷得不含一丝温度的目光扫过被羽箭钉入的木板,谢九微冷笑道:“黑铁连击弩,好得很,你拿我做的东西来对付我,真是好得很。”
碧空涯妙莲,绝擅机关,一身机关之术神鬼莫测,单凭“迦楼罗”之力几可与炼神高手一战,而此刻这弓弩,就是他的手笔。
山坡之上的青年锦衣玉带,衣容如玉,但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手背青筋暴起,紧攥着手中弓弩,“咔哒”一声,那弓弩居然从中断成两截,掉落在地,激起尘埃。
“殿下!”青年身后之人惊呼,他手上鲜血缓缓渗出,可青年紧紧盯着下面的那架马车,如若未觉。
“……阮飞云?”
那人迟疑了一瞬,终于道:“妙莲公子?”
他这一声似乎也唤醒了身前的青年,男子身躯一震,忽然转醒过来,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一白。他衣袖一拂,一阵风似地就飘到马车前,正欲上前,却身体一震,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壁障阻碍着他。
“……怎么,迫不及待想要再杀我一次了吗?”
纪长川脸色煞白如纸,突然挥手自己人马退出战场。他看着马车,似乎想要透过木板看到其中的人,道:“妙莲,你怎么会这么想?三年前是我的错,不听你说,小心大意中了‘寻幻草’的毒,鬼迷心窍把你一个人丢下……后来日日夜夜回想,我恨不得劈死自己,怎么当时就会那么做?你一个人,在那种地方,该是有多害怕?我后来去找你,但是你已经不在了。三年来我时时刻刻后悔,只盼老天保佑,你能够活下来……天可怜见,我终于见到了你,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谢九微哂笑,一时间觉得荒谬到了极点。三年前差点害死自己的人,此刻居然口口声声担心自己,那么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纪皇子,你让我觉得恶心。”他一字一顿地说。
纪长川如遭雷击,涩声道:“我就犯了那么大的错,让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再念了吗?”
他神色不定,阴晴难辨,突然抢上一步,运足真气,挥袖狠狠扇上马车车门,激的门帘为之一荡。
刹那间无形劲气从车厢内爆发,势如浪潮狠狠地摔在纪长川身上,纪长川脚步一顿,蹬蹬蹬倒退三步,血气上涌,急忙强行运转真气才勉力压下。
“一言不合就动手,我倒不知道,三年不见,你的作风都变成了这样。”谢九微含讥带诮,冷冷道,“带着你的人,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当年是我蠢,”
纪长川心里发狠,想到自己刚才瞬间看到的场景,相拥的两人,冷声道:“你不来找我,倒是找上了别人,置我们当年情意于何地?难道……”
纪长川胸中怒火中烧,口不择言,突然间胸腹如遭重击,一口腥甜登时涌入喉头。刹那间多少年来的旧事尽诸涌入心头,相识相知却成陌路,昔日旧爱却在他人怀中,当年情意悉数赋予流水……昨日难忘,旧梦难回,难道当时是他的错?为什么就偏偏如此固执,不肯放下从前相互理解。
“纪皇子还要在此耽搁到何时,莫忘了,这里是白国,不是纪国!殿下带兵潜入频伽山,莫非是想挑起两国一战!还请给一个解释!”忽然那马车内响起一个截然不同的男声,比之谢九微要低沉不少,唯有冷意一脉相承。
谢九微叫出对方“皇子”时998就会意地给他查阅资料。纪国和白国相邻,而纪长川便是纪国当代的嫡长子,白国两位嫡子先前尚且斗得厉害,何况是皇子足足有十几位的纪国?纪长川生母早逝,母族势力衰弱,也不知是凭借了什么手段,最后被立为储君。而现在,纪国储君居然带兵跑到了白国,还公然攻击护送白帝棺椁的队伍?即便此地和纪国相距并不太远,但是也依然违背常理!
随光乐心念一转,就听到纪长川冷哼道:“白汝歌?哼,你那好兄长早就把你卖给我了,自顾不暇,居然还想要擅管其他?”忽然讥讽笑道:“你当我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谢九微淡淡道。
纪长川心中迟疑,咬牙道:“频伽山以北三城,全部划到纪国。”
白棠生前担心的兄弟相残,最终还是成为现实。没想到白随尘不敢自己动手,却假纪国之手,事成后还要割地……与虎谋皮!
谢九微了解纪长川的很,纵使当年没有看清,后来也想的清清楚楚。白随尘怎么会对区区三城满意?只怕会从此带兵从频伽山北下,一路进攻。白随尘其人善文而不善武,可做仁君但不可做明君,与文官周旋乐在其间,要是与武将讨论带兵打仗,只怕愁得白发都会生出来。
以前尚还有白汝歌替他挡住群狼环伺,而现在……
谢九微心里升起一抹失望,想到各人行为,说不出的讽刺。
白棠,这就是你最后托付的好儿子呐……不是怕我动他吗,居然以王位相托,怕是死后知道自己儿子会如此做,会生生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吧!
这就是你选定的人,果然是,老眼昏花,识人不清。
“滚。”
纪长川心知妙莲在此地,恐怕今日不能得手,却也再难得手。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妙莲就是和白汝歌成亲的那个病秧子谢九微,但确然自己当年与他相遇时,妙莲就是荏弱模样,并且体内不会分毫灵力,全凭机关之术与人相抗。
他面色阴晴不定,忽然擎出一柄长剑,捏了个剑诀,朝着马车挥去。
剑势一往无前,宛如排山倒海,声势巨大。纪长川原本并未指望一剑就破开马车,孰料对方灵力不知为何凝滞了一瞬。虽然下一刻就周转如意,但凝滞的瞬间已经给了剑芒可趁之机,刹那间长剑就劈到了马车。
轰然之声里,马车陡然坍塌,木板飞溅。自那中央突然飞起一个人影,抱着另一人急速窜出。
随光乐灵力如水灌入谢九微体内,那次结印还有之后与纪长川的相抗似乎给他造成了很大负担,他几乎都可以感受到少年心跳急促,迅速衰弱。
脚尖不停点地,刹那间退出丈远。三人隔着轰然散架的马车,遥遥对视。
纪长川目光犹如阴鸷毒蛇,缓缓移上抱着少年的青年。他突然眼睛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顿时如遭雷击。嫉妒宛如毒蛇一样,嘶声刺入心脏。他胸中愤怒,嫉恨难当,厉声道:“妙莲,谁怀了你的孩子!”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随光乐登时一怔,周围护卫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向了他,思及自己一段时间来的嗜睡,998曾经告诉过他的症状,刹那间随光乐脸色一白。
“你居然敢和别人在一起,妙莲,你不怕死吗?!”纪长川声音狠厉,都雅容颜都显得狰狞,“我知道你们族人生育不易,孕时会从母体或者父体汲取大量能量,否则便有胎死腹中的危险。那小子看上去身体强健,没有大碍,怕是所有能量都是由你提供的罢!”
“妙莲,妙莲……”纪长川咬牙切齿地叫着他的名字,其中意味叫人不寒而栗,“你想死吗!一个人提供所有的能量,你怕是每晚都在用灵力替他舒脉罢,把自己弄成这副虚弱模样,你的灵力支撑得过来吗!他不过是白国一个小小的皇子,竟值得你这么对待?!”
“你也不过是纪国一个小小的皇子,长川——殿下。”谢九微声音一顿,突然勾起半分嘲讽笑意,“我变成如今模样,难道没有你半分功劳?”
第29章:ACT2·古风朝堂
九幽绝域,妙莲,谢九微,碧空涯,纪长川……
三年前妙莲死在九幽绝域之下,三年后谢九微被他抱在怀中。抽丝剥茧,串珠成线,刹那间一切都联系起来。当年少时的谢九微与纪长川相互纠葛,不知何时谢九微陷入九幽绝域中,那里厉鬼幽魂无数,是沧陆上最可怕的所在,也不知道谢九微是怎么逃出来,结果身体更弱一层。与他一道离开白王都时,谢九微说“妙莲已死”,怕是在心里再也不愿回想那段过去,却偏偏在此处,重逢故人。
而自己……居然已经怀孕了?随光乐匪夷所思,下意识地低头,正巧对上谢九微的漆黑瞳眸。
“小微,我……”
谢九微神色复杂,点点头。他突然双手扭动,指尖流光转动,莹润非常,霎时间结成莲子大小的光珠。
“阻止他,乐乐!”998突然出声,急促慌张,同时纪长川也是一声暴喝:“妙莲!”
但是为时已晚,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光珠被打入随光乐体内。
入体的刹那随光乐周身一暖,适才动用真气的不适悉数消失,仿若有暖流在周身游动,最后聚集在小腹溢出。而也就在同时,谢九微脸色苍白更甚。
随光乐更深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瘦弱少年,重重深衣之下,骨肉嶙峋,硌得人手疼。
他的唇边泛起了苍然寒气,不需要998再强调,就是谢九微此刻的表现,都说明了一切。这段时日来谢九微的虚弱并不是因为伤心谢枯兰的死亡,而是因为每晚都在用灵力替他舒脉,难怪每日醒来自己都觉得困乏全消,难怪自己真气增长的那么快,难怪自己一直给他度入真气,也没有见得好转多少。
每夜间这样大量的消耗,就算是灵修全盛时期又能维持多久?何况,是神弱身伤的谢九微。
随光乐身体轻轻抖起来,而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谢九微冲着他笑了笑。
就像后来两人关系终于好转,谢九微说带他去碧空涯时的那样。
眉舒目展,青山含笑,冰嘶雪融,远山寒冰,自此化作泠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