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能,于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鸦穆陪着笑脸把明光拉走,离开了彼岸花丛。
好歹也是千儿百年的花精了啊,还不能修成人形算个什么事儿啊!
这一天,整一丛的彼岸花小兄弟,都看着他们的大哥,像打了鸡血一样发奋地修炼了起来,根本不管那些来寻欢的小阴差都滚到他身上去了,小兄弟们尝试了一下,表示难度太大放弃,纷纷进入装死的睡眠状态。
于是他们就没看到,在天色将白未白那会,一个青衣的小童偷摸摸跑到了这儿。
“小花小花?你在不在啊?替鸦穆跟你道歉啊,实在很抱歉!以后不会了……”明光拎着一大壶的忘川水,小心翼翼给小花们浇了一圈。
“站远点啊,你还经不住忘川水。”见明光洒了忘川水之后竟然还想来摸自己湿哒哒的花瓣,召风终于还是出声提点了他一声。
非要老子说话!又打断老子修炼!神烦!不过看在给送来了不少忘川水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计较~
明光听话也不生气,远远站开去,又用手卷成喇叭状,收着嗓子对召风的方向说:“小花小花~我以后再来找你玩儿啊!”
“快滚快滚,别带鸦穆来就行!”召风笑吟吟打发了明光,也笑吟吟收受了滋润。
这就是召风与明光的初交手,从那以后,明光每天都会来给这一丛彼岸花浇忘川水,每次都是远远地站着,小心翼翼地洒。再后来,明光总是会在鸦穆出巡的时候整夜地蹲在花丛里,跟召风讲讲话。
召风知道明光很闲,地府里除了黑无常鸦穆和白无常冬月是他的好朋友外,几乎就没有人会搭理他,更是没有差使派给他,到最后竟只有自己一个可以讲话的朋友了。
地府新人换旧人频率也不算低,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召风还是知道一点。
明光是司簿与某位瑶池神女所生的儿子啊。召风知道司簿因为这事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刑罚,却还是执意将明光带在地府生长,至于那位瑶池的神女,召风就不太了解了,只听说是很美,很美的一位仙人。
明光这厮啰嗦话又多,可召风架不住他可怜巴巴的眼睛,也没学那闭耳朵大法,每天的夜间都乖乖听他碎嘴。
这小子过的也蛮无聊的,嘚吧嘚吧讲了几十年的鸦穆、冬月,以及他自己的故事。召风却不觉得闷,他喜欢看明光的眼神,特别澄澈,特别有活力,好像永远不会有悲伤。召风甚至对着忘川水许愿,要是自己以后修成人形了,一定也要有明光这样明亮的眼睛!
可是渐渐地,明光亮亮的小眼神慢慢淡下去了。
那天明光找自己来说:“召风啊,我犯大错了。”却没告诉他是什么大错。只是说:“我会补救好的!”
结果那天之后明光就再也没有来给他浇过水,听过路的阴差碎嘴,召风才知道,明光那是私放了罪犯,跑到虚空殿想瞒天过海,被发现之后他就逃了出去。
地府派了很多阴差出去追击,召风在忘川边上,更加没有办法好好修习了,每天听着各式各样的消息,心烦得不行。
“明光又出现了?在哪?!”召风心一紧,赶紧竖起耳朵听。
“鸦穆护着明光逃跑啦!”鸦穆好样的!召风又安了安心。
“那个明光真不识抬举,鸦穆都替他挨了刑了,回来认个错就完了的事,怎么就不肯呢!”说话那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召风弯着身子听,心里想着,一准是鸦穆那小子不会说话,好好说话的话,明光说不定还会给鸦穆三跪九叩做牛做马拍胸脯保证从此做地府的好阴差呢!恩,一定是鸦穆没好好说话!
“据说这明光就是个私生子,也不知道是那个大神一夜风流来的,真是,作孽!”呸!小马面这么议论司簿,也不怕他老人家抽死你丫的。
……
“明光被抓回来了!据说要上刑!”这么多日子以来,召风终于再一次听到了小伙伴的消息,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等他划完关键词,就看到一个青色的狼狈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明光在忘川的另一边站定,召风看着他消瘦的脸百感交集,可是他还发不出响亮的声音,召风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声嘶力竭,可惜明光听不到。
召风听到明光最后说的话:“如果有来生,再来还鸦穆的债吧。”
还你大爷啊!召风想冲出去拉住明光下坠的身影,可是他不能,他只是一只连人形都还没有修成的笨彼岸花。
召风看到岸上鸦穆的眼泪与无声却痛苦的样子,他身上也满是枷锁,受制在阎王身侧。阎王另一只手将冲出的司簿抓了回来,对着一脸绝望的司簿说:“这是渡劫啊,不要搀和,不要搀和。”
阎王一双手擒住了两个男人,却终究没有拉住那个女人。
那个一直在忘川边上默默无语的女人,孟婆。
召风看到那个年轻的女人跃下了幽幽忘川,没有掀起一朵水花。
彼岸花丛里那一天没有任何一支花开口说过话,他们知道,他们家大哥在难过。
召风看到鸦穆之后每一天都是在这忘川边度过,他以为明光还在忘川里,他还盼着明光能从那里面回来。阎王告诉他明光是在渡劫他不能搀和,鸦穆多乖多听话啊,哪里敢多动一下,他就一直在明光跳下去的地方,等他回来。
召风觉得,他真是怂,又很无奈。
某一天的深夜,孟婆终于从忘川水中救出了明光。但那时候,明光已经被业火灼得不见人形,抱着他残破身体的孟婆,也不再是当年那美貌年轻的样子,成为了一个佝偻的老妇。
又过了几十年,召风看到孟婆捧着一缕小小的精魄,将它投入了六道轮回。召风想,那大概是明光的魂。
孟婆回头,正好看到鸦穆来到忘川边,一反往常的无视,她招手让鸦穆过来。然后抬手,附上了鸦穆的额。
绿光乍起,从此鸦穆再不记得明光。
“你也,别再受苦了。”
召风看到远处冬月站在阴影里,暗暗握了拳。
又过了好多好多年,召风终于修成了人形,站在了孟婆面前。孟婆一眼就看穿了召风想说的话,孟婆说,明光确实被他送入了人间道入了轮回,但能不能转世为人,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鸦穆越来越冷漠了,也再不来这忘川边,现在召风站在他曾经站过的地方,遥遥对他的弟弟妹妹们潇洒挥手:“老子走了!不要太想我!”
然后转生,投入了人间道。
这被忘川灌溉了一生的花精,不管什么汤都消不去他的记忆啊。
可是万万没想到,召风还是没有变成人,他成了一只死魂:他投生的这个亲娘啊,居然在他还没成型的时候跳河自杀!这下好,又要重来一次了。
不过更没想到的,是这女人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她生生豢养了召风转世的这一只死魂几十年。直到她被带走,都没有放弃。
而那时,召风看到了明光。
不,许霁。
许霁将自己从孤坟里刨出来,被放在他身边的时候,召风仿佛又看到了明光那明亮的眼睛。
吱呀——
许霁正抓着召风戳戳的时候,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冷面的黑无常。
鸦穆啊!召风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对鸦穆的感觉了,只是明光的最后一句话他一直记得,撮合他们!既然如此!召风一咬牙一跺脚!
“爹爹!”
这一声叫得意外的响亮熟练,一点没有丢彼岸花的脸。
可日子久了,召风觉得有点糟,他能豁出面去叫鸦穆爹,可没那脸叫许霁娘啊!召风最后都只得闭紧了嘴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是太不可爱了……
这许霁和明光一样的毛病,抓着个人就碎碎念个没完,也是一样的话题,鸦穆鸦穆鸦穆,召风真是无语死了!
可就算是这样,渡完劫要是有个好结局那也罢了,偏偏这劫好像没个尽头。
在许霁成为白无常后的第十年,他终于还是走了明光的老路。
这一回,老子可是有形体的人了。
这一回,老子跟上了!
召风看见前面依稀有一个影子,凑近了一瞅,果然是许霁。
这一回,老子先到了!
跳入忘川的那一道红影,不是阴差也不是人,那是一个灵。
小机灵的灵。
红衣的小机灵在那一刻似乎变成了一个青春跋扈的少年,那笑容却比他一身的红衣更加的明艳,就算是投入万劫不复的忘川,也不见他有一丝的犹疑。
这样的事情,在他还是召风的时候,已经做过一次了。
召风原是忘川边一朵成了精的彼岸花。
在遇到明光之前,他就已经是一只修炼了千百年的花精了,比明光他们都还要老一些。
只是他修炼的有点慢,因为这地府里的牛头马面私个会什么的都爱在他们家彼岸花丛里,年轻一代根本就羞于成精看到各色成人场面了,就连脸皮一向厚的召风,也有些扛不住。只要是有人来这花丛,他都是自觉主动地装死。
然后有一天又给他撞上一对狗男男。
明光和鸦穆,还是他认识的,俩小兔崽子玩你跑我追都能玩这么乐呵?真是不可理喻。
最后明光累了,找了块空地蹲了蹲,彼岸花长得高,小个的明光往里头一蹲,倒还真能遮住不少。他这一蹲,正好蹲在装死中的召风面前。彼岸花修长的花瓣妖娆地蜷成一个弧度,调戏般地搔了搔明光的小鼻子,明光被逗笑了,也伸出还有些肉嘟嘟的手指,挠了挠召风长长的花瓣。
天地良心,都是那阵风的错,召风真的在很认真的装死……
明光的小爪子似乎真是有魔力,像召风这样的百年精怪,那一天都没忍住被他挠得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挠!别挠!”
“嘿!小花~帮个忙,长高些,让鸦穆找不到我好不好?”明光对这突然说话的彼岸花精没有半分的惊恐与抵触。
呸!整个地府谁不知道你俩相亲相爱就差洞房花烛了?小两口捉迷藏搞那么多花样做什么?你们这些阴差真是!神无聊!神烦!
心里虽然是这样吐槽着,召风还是暗暗施了法,让一丛装死的彼岸花弟弟妹妹们都凭空拔高了一截,自己也伸长了手臂,堪堪将明光揽入了怀里。
“小花别闹,痒!”明光拨开召风的花瓣,召风特别的不乖!听到这话挠得更加起劲了起来。
然后终于惊动了附近的鸦穆。
召风眼睁睁看着鸦穆蹑手蹑脚地凑过来,但他就是啥都不干。哼,玩你们的老子才不搀和呢~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鸦穆拔了自己身上一朵花去,召风疼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鸦穆你大爷!看在阎王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啊啊啊你大爷的!!!
召风正死去活来的时候,又看到鸦穆将那朵他身上下来的花,无比轻柔地插到明光脑袋上。明光转过身气急败坏地捶了鸦穆好些下,捶地鸦穆直讨饶。
对!就该这么揍!妈的疼死老子了……
召风原以为,这么不可爱的事情只会发生在那些没什么文化心思简单的牛头马面身上,结果,说好的高级阴差黑无常呢?黑无常为什么也这么粗暴不可爱!
有腿的话召风一定已经踹死鸦穆了!
明光跟鸦穆闹了会终于结束了,明光又蹲回召风面前,拿手指尖摸摸召风细长的花瓣,顺便还用特别严肃的口气教训着鸦穆:“彼岸花也是有灵的,不要伤害它们……鸦穆你再这样的话,小心小花半夜去咬你脚趾头!”
哎哟召风此刻超级想跟明光击掌欢呼:“对!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他不能,于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鸦穆陪着笑脸把明光拉走,离开了彼岸花丛。
好歹也是千儿百年的花精了啊,还不能修成人形算个什么事儿啊!
这一天,整一丛的彼岸花小兄弟,都看着他们的大哥,像打了鸡血一样发奋地修炼了起来,根本不管那些来寻欢的小阴差都滚到他身上去了,小兄弟们尝试了一下,表示难度太大放弃,纷纷进入装死的睡眠状态。
于是他们就没看到,在天色将白未白那会,一个青衣的小童偷摸摸跑到了这儿。
“小花小花?你在不在啊?替鸦穆跟你道歉啊,实在很抱歉!以后不会了……”明光拎着一大壶的忘川水,小心翼翼给小花们浇了一圈。
“站远点啊,你还经不住忘川水。”见明光洒了忘川水之后竟然还想来摸自己湿哒哒的花瓣,召风终于还是出声提点了他一声。
非要老子说话!又打断老子修炼!神烦!不过看在给送来了不少忘川水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计较~
明光听话也不生气,远远站开去,又用手卷成喇叭状,收着嗓子对召风的方向说:“小花小花~我以后再来找你玩儿啊!”
“快滚快滚,别带鸦穆来就行!”召风笑吟吟打发了明光,也笑吟吟收受了滋润。
这就是召风与明光的初交手,从那以后,明光每天都会来给这一丛彼岸花浇忘川水,每次都是远远地站着,小心翼翼地洒。再后来,明光总是会在鸦穆出巡的时候整夜地蹲在花丛里,跟召风讲讲话。
召风知道明光很闲,地府里除了黑无常鸦穆和白无常冬月是他的好朋友外,几乎就没有人会搭理他,更是没有差使派给他,到最后竟只有自己一个可以讲话的朋友了。
地府新人换旧人频率也不算低,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召风还是知道一点。
明光是司簿与某位瑶池神女所生的儿子啊。召风知道司簿因为这事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刑罚,却还是执意将明光带在地府生长,至于那位瑶池的神女,召风就不太了解了,只听说是很美,很美的一位仙人。
明光这厮啰嗦话又多,可召风架不住他可怜巴巴的眼睛,也没学那闭耳朵大法,每天的夜间都乖乖听他碎嘴。
这小子过的也蛮无聊的,嘚吧嘚吧讲了几十年的鸦穆、冬月,以及他自己的故事。召风却不觉得闷,他喜欢看明光的眼神,特别澄澈,特别有活力,好像永远不会有悲伤。召风甚至对着忘川水许愿,要是自己以后修成人形了,一定也要有明光这样明亮的眼睛!
可是渐渐地,明光亮亮的小眼神慢慢淡下去了。
那天明光找自己来说:“召风啊,我犯大错了。”却没告诉他是什么大错。只是说:“我会补救好的!”
结果那天之后明光就再也没有来给他浇过水,听过路的阴差碎嘴,召风才知道,明光那是私放了罪犯,跑到虚空殿想瞒天过海,被发现之后他就逃了出去。
地府派了很多阴差出去追击,召风在忘川边上,更加没有办法好好修习了,每天听着各式各样的消息,心烦得不行。
“明光又出现了?在哪?!”召风心一紧,赶紧竖起耳朵听。
“鸦穆护着明光逃跑啦!”鸦穆好样的!召风又安了安心。
“那个明光真不识抬举,鸦穆都替他挨了刑了,回来认个错就完了的事,怎么就不肯呢!”说话那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召风弯着身子听,心里想着,一准是鸦穆那小子不会说话,好好说话的话,明光说不定还会给鸦穆三跪九叩做牛做马拍胸脯保证从此做地府的好阴差呢!恩,一定是鸦穆没好好说话!
“据说这明光就是个私生子,也不知道是那个大神一夜风流来的,真是,作孽!”呸!小马面这么议论司簿,也不怕他老人家抽死你丫的。
……
“明光被抓回来了!据说要上刑!”这么多日子以来,召风终于再一次听到了小伙伴的消息,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等他划完关键词,就看到一个青色的狼狈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明光在忘川的另一边站定,召风看着他消瘦的脸百感交集,可是他还发不出响亮的声音,召风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声嘶力竭,可惜明光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