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放下咖啡杯,说:“散会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安澜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见周围没人,他悄悄地把身后的纸箱打开,里面厚厚的一堆资料,就是个定时炸弹,足以炸得自己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安澜打开碎纸机,蹲在纸箱旁边,把里面的资料挑挑拣拣,留下了带有自己印鉴和签名的部分,其余的全部销毁。粉碎一遍过后,他又把碎纸片倒出来,重新粉碎了一遍,才放下心。
下班后,周围的同事都离开了,安澜万般无奈,慢吞吞地走进顾辰的办公室。
“坐。”顾辰端着咖啡杯,站在宽大的蓝色窗帘前面。
“我还是不坐了,您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安澜站在门口,摆出一副好战的架势。同时目光扫视了一遍顾辰的办公室,虽然已经见过多次了,但还是忍不住感叹:当总裁就是好啊,办公室占据整个楼层,三百六十度全景啊。
“新职位还适应吗?”顾辰问。
安澜忽然意识到顾辰这次和自己谈话,也许另有意图,他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回答道:“我是学法律出身,在风控部门做了十年。一直负责草审核合约、预估投资风险。我的工作能力,相信总部是能看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把我调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我不可能适应这个职位,如果总部执意这样安排,那我可能要考虑换一家公司了。”
最后一句话只是探探顾辰的口风。
顾辰似乎并不打算绕弯子,他在窗边来回踱步,开口道:“董事会一致决定,追查两亿元资金的去向,以及直接责任人……”
两亿这个词一出来,安澜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来了,躲也躲不掉,幸好刚才把那些合同的影印本毁掉了。
“你是风控部门的主管,不管有没有牵涉其中,但是合同这一块儿,总是归你管的。所以在查出真相之前,要把你调离重要职位。”顾辰慢悠悠地说着:“助理只是暂时的岗位。若是合同诈骗这件事情和你无关,总部不但会恢复你的职位,而且会考虑给你更大的上升空间。”
安澜的冷汗都下来了,仰起脸的时候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还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顾总,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顾辰叫住他,语气不悦地说:“虽然安主管你做助理是屈才了,但是最起码也要像那么回事,不写资料、不做报表也就算了,怎么连咖啡都不会泡?”他举起手里的杯子:“为什么是凉的,不会是剩下的吧?”
“不是,不是。”安澜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忙不迭地逃走了。
安澜并没有直接回家,他去银行里查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分成小额部分悉数转到李客的账户里。他回去之后,叶灵凤已经早早睡下了,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剧里散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李客穿着睡袍,歪倒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旁边散落着一本书。
安澜刚走近他,李客就醒了。
“今天回来这么晚。”李客揉揉眼睛,坐起来,说:“厨房里给你留的饭菜。”说罢,自己捡起地上的书,回卧室睡了。
安澜没有胃口,也跟着他走进卧室,一头栽进棉被里。
李客本来有点困意,见他这个样子,就不困了,坐起来抱着他的脑袋问:“今天怎么了,工作很累?”
安澜没有跟他说自己调职的事情,怕他担心,随口敷衍了一句:“新总裁上任,这两天一直做数据什么的,唉,好烦。”
李客跳下床,把他的风衣、毛衣、裤子脱下来,又抱着他说:“不烦啦,我抱你去洗澡。”
“哦。”
两人在浴缸里洗了一阵,开始玩起来,后来安澜不小心撞到了浴缸边缘,疼的龇牙咧嘴,李客忙扶着他起来,用水冲洗掉两人身上的泡沫,然后回到卧室里。
在李客给安澜的头上贴创可贴时,安澜抱着膝盖看着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李客,我们公司的新总裁,很像大学时候我认识的一个人。”说完这个,他抬头看向李客。
“怎么不说了?”李客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创可贴边缘。
“唔,要是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一直是我的心理咨询师,我有任何心事,都会给你讲的。”
李客听了这话,很高兴地点点头:“你说吧,我听,他像谁来着?”
“辰夜。”
李客像是没听懂似的,歪着脑袋:“谁?”
“辰……”
李客变了脸色,跳下床,开始穿衣服,同时语气严厉地说:“你是不是压力太大,又犯病了?”
安澜一听这话,就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急忙摆手道:“算了,当我没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看到什么了?”李客很焦急地看着他,摇着他的肩膀。
“我没有出现幻觉。”安澜怕他闹出什么大动静,只好安抚道:“我的意思是,新总裁长得像……算了,我是说他很帅,嗯,我犯花痴了。”
“真的是这样?”李客有些不相信。
安澜耸肩,眼神非常无辜。
李客去客厅拿了一本精神障碍简易测试图,给安澜看了几张,又让他画了几幅画。分析之后发现安澜并没有出现精神分裂的征兆。
李客放下心,躺在枕头上舒了一口气,又琢磨着安澜刚才说过的话,觉察不对劲。
“你说他长得很帅,嗯?你犯花痴了?”李客凑到安澜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安澜觉得自己简直是挖了一个又一个坑给自己跳,怯怯地缩到床头,解释道:“没有,我……”
眼见李客心怀不轨地扑过来,安澜吓得往后一仰。
“慢点。”李客托住他的后背,把他从床沿拉回来,斥道:“怕什么?”
安澜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娇滴滴地说:“怕你吃掉我。”
安澜读大学时,有一段时间得了精神分裂,和一个自称是死神的男人——辰夜,有过一段感情。后来在李客的帮助下,从这段幻想中摆脱了出来。然后和李客产生了感情,在一起十年之久。安澜起先还会思念辰夜,后来逐渐就淡忘了。
第5章
在公司里,安澜艰难地适应角色转变。艾丽虽然以胸大无脑着称,但是她有十年的文秘经验,收集资料、打印报告、安排行程、甚至是照顾老板的生活起居,这些都做得非常优秀。不然也轮不着她给顾辰做秘书。
而安澜就彻底成了外行,他既无做助理的能力,也没有做助理的热情。每天到公司后,就打开游戏界面,然后暗地里调查那些合约的事情。
旁人见安澜每天打游戏听音乐看电影,一点正事都不做。一面叹息他自暴自弃不思进取,一面又羡慕他每天吃喝玩乐,还能白领工资。
几天之后,陆续有风控部门的员工悄悄地来找安澜,询问一些业务上的问题。安澜看在他们是老部下的份上,就帮他们解决了,又暗地里提醒他们,业务上的问题应该问海森堡。他才是你们的头儿。你们这样做不利于公司内部团结,而且会让他很难堪。
按照行业规矩,安澜根本就不该插手风控部门的事情,尤其是现在他的身份还处于敏感期。安澜明知这个道理,还是做了。他就是想要海森堡知道,自己才是风控部门的老大,一个空降过来的头头儿,就算有上面撑腰,不打点人脉,在公司里照样寸步难行。
这样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做法,很快把风控部门搞得乌烟瘴气。里面分为两派——安派和海派。安派以旧部下为主,海派则以新来的员工和几个见风转舵的人为主。
几天之后,海森堡忍无可忍,到顾辰那里告了黑状。并警告安澜,不准再插手风控部门的事情。
安澜面对他张牙舞爪的威胁,好脾气地摊手:“ok,ok,那是你的地盘,我不再管了。”
几天后的傍晚,下班后安澜贪玩游戏,直到窗户外面的天空全都黑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关了电脑,收拾东西回去,经过原来的工作部门时,透过窗口看见里面灯光很亮,一个年轻人趴在电脑旁,翻阅桌上的资料,十指在键盘上翻飞。
这人是刚进来的实习生,大家都叫他小灰,非常勤快老实的一个年轻人。安澜带过他一段时间,他很像十年前的安澜,聪明、勤快、有上进心,没有坏心眼,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成功。
安澜到楼下街角买了两杯热咖啡,重新上楼,推开办公室的门,笑着问:“还没下班呢?”
“老师。”小灰慌忙站起来,恭敬地说:“老师也没走啊。”
安澜把咖啡放在他桌子上,又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旁边,摆出闲谈的架势。他在公司里威望很高,脾气又好,年轻人都喜欢和他聊天。
安澜问了小灰生活上的状况:房租怎么样,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打算结婚等。小灰很高兴地讲了自己对未来的规划,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热情和激情。
半个小时后,安澜把空咖啡杯扔进垃圾桶里,站起来说:“走吧,一起回去,我送你。”
“不行。”小灰脸上的笑容褪尽,添上愁容:“过几天有一批汽车运到新加坡,我还有一堆运输合同没有写。”他期盼地看着安澜:“老师,我有几个条款,一直拿不定主意,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安澜微微一笑:“不可以哦。”
小灰很郁闷地低下头,很沮丧的样子:“明天一早,海森堡就要我拿出合同草案了,但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海事运输这方面的事情。”
“我前些年倒是负责过一些这样的方案,不过……老板已经禁止我参与你们部门的事情了。”安澜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小灰双眼发亮地看着他,恨不能指天发誓:“我、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发誓。”
安澜还是摇头,不过语气有些和缓:“我可以拿几份类似的合约给你看看,你借鉴一下。”
“啊,太好了!”小灰激动的几乎蹦起来。
安澜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儿,拿出一份纸质合约。小灰伸手要拿过去,安澜躲了一下,又警告他说:“看一遍,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能照抄。”说完把合同递给他。
“我知道。我知道。”小灰激动地搓手,双手接过之后,坐在椅子上,认真而仔细地逐条翻阅。
读到货物交付地点这一条款时,小灰皱起眉头,显得有些困惑,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就我所知,汽车行业在海上运输合同中一般使用的是CIF模式,这样能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为什么这些合同里面有的使用DES模式,这样风险岂不是很大?”
CIF(costinsuranceandfreight)与DES(deliveredexship)都是国际贸易术语。前者交货地点以货物越过装运港船舷为标准。后者以买方在船上收到货物为准。
安澜耸肩:“历年来的惯例。”
“哦。”小灰了然。
安澜把合同从他手里抽出来,问:“现在心里有谱了吗?”
小灰使劲点点头。
记性很好,悟性又不错,这个人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定会在同行业中成为佼佼者。安澜叮嘱他早点回家休息,然后转身离开。
他顺手从饮水机旁拿了一个廉价的打火机,走出办公大楼时,点燃那张合同,然后扔进垃圾箱。
安澜回到家里后,看见叶灵凤一个人坐在饭桌旁吃饭,旁边的电视机里发出寂寥的广告声音。安澜低头换拖鞋,问道:“妈,怎么就你一个人,李客呢?”
叶灵凤摇头,平淡地说:“他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回来了一趟,然后说工作室里有事情,就走了。”
安澜刚换好鞋子,李客就跟着回来了。
“你去哪了?”安澜闻到他身上有酒味。他知道李客工作很清闲,绝对不会有什么危急病人。说工作室有事,一定是托辞。
“玩。”李客简单地说了一个字。他知道安澜不喜欢闻到酒味,就很自觉地跑到浴室里脱衣服。
安澜倚在门口问他:“你吃过饭了?”
“吃了一点牛排。”李客抬手把衬衫脱掉,然后两手拿着衬衫看向他,说:“你能不能把门关上?我在脱衣服。”
安澜走进浴室,用脚后跟把门踢上,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一直在楼下的西餐店等着,看到我上楼了,你才进来。”
李客把裤子脱下来,抽出皮带,然后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面无表情地说:“你都猜到了。”
“你搞什么!”安澜有点生气:“我妈在楼上做饭,你就不能帮她打个下手?再不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行啊。你这样她会觉得你在嫌弃她。”
李客把内裤脱下来扔进塑料盆里,拿起花洒往身上洒水,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地说:“嫌弃一个女支女吗?我没有。但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安澜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轻声说:“算了,我们不要为这个吵架了。”他拿了一个塑料凳放在李客脚下,说:“坐下,我给你洗头。”
李客受宠若惊,很乖地蹲坐在小凳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安澜拿起花洒,调节了一下水温,把水量调到最大,朝李客的头上身上洒去。李客哀嚎一声,蹦跳着跑到墙角,身上被烫的部位起了红印,像煮熟的基围虾。
安澜把花洒扔到地上,轻轻松松地出去了。
夜里李客披着浴巾,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管烫伤药,低头在身上涂抹,嘴里不时疼的吸气。安澜坐在旁边捧着笔记本玩游戏,过了一会儿,闲得无聊把笔记本挪一边,趴到李客身边,看他胸口的小红泡:“没事吧?”
李客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他的背部、胸部和腿上被八十多度的水温和蒸汽烫伤,虽然不严重,可也挺疼的。
安澜有些理亏,还犟嘴道:“那,谁让你那样说我妈妈的?”
“好吧,我以后不提那两个字。”李客讲和。
安澜也通情达理地从他手里拿过药膏:“我给你涂吧,腿上有没有烫着?”
李客犹豫了一会儿,掀开浴巾,然后他的小腹、乃至蛋蛋上都烫的变皱变红了。”
安澜愣了一下,别过脸笑:“很疼的吧?哈哈哈哈!”
他用食指挑了一点药膏,慢慢涂抹在上面。李客低头看他,他肤色很白,然而很红润,眼睛黑而亮,睫毛纤长卷曲,蝴蝶似的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好像还是那个活泼伶俐的男学生。
但是李客知道,他的骨子里全然不是外表显现的那样。
“有时候,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没有心。”李客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安澜的手顿了一下,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涂药膏。
第6章
第二天安澜在公司了解到,小灰起草的合同交到海森堡那里,已经审阅通过了。当天下午,满载着五百辆中档轿车的货轮从海港出发,驶向太平洋。
下午时,两个德国人走进顾辰的办公室,安澜敏锐地意识到这些人很可能是来调查前任总裁梁思远的案子。
他匆匆煮了一壶茶,装作很殷勤地样子走进去,逐个给这些人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