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该死,他特地安排好的阴谋——不对,是策略,居然连使用的机会都没有。那个叫朝黎的男人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三个多月以来从无例外,总是非常准时接走绍约,为何偏偏在勾起自己兴致后就不来了?
「难道我的企图很明显?」陆沈云喃喃自语道:「不对啊,他又不像是会因此害怕的类型……」
以他们当时简短的对话来说,朝黎表现出的态度分明是把他当作空气看待,哪可能怕他?一定有别的理由。
「我倒认为该害怕的人是你。」官焰边说又边再点一品酒,反正是老板请客。
现在时辰尚早,会光顾酒吧的夜猫族通常都还在呼呼大睡补眠中,在场的除去他们,就只有一个陆沈云最得力的酒保,也因此他们交谈音量丝毫不顾忌大小。
「怎么说?」
「我说过吧,朝黎可是连续七年的地下搏击冠军。」官焰发出啧的一声,「他的比赛我每场都有去,你知道那里的人都怎么称呼他吗?」
陆沈云不做声,他对这些小细节没太多好奇心。
「他们都叫他朝帝.黎王,还多次重金悬赏能够打败他的高手,你要真的妄想对他乱来,只怕我就得替你收尸了,考虑换个人吧。」
陆沈云皱眉,心想什么朝帝.黎王啊?若真要是有王者的高傲脾气,被弟弟当街羞辱怎么不还手?可别说朝黎就是个弟控,那他会笑死,回想当时的气氛如此压抑沉重,肯定是其他因素。
——会是因为绍佐?又或者与那传闻有关?
「我就要他,我就只想要朝黎。」
「你何必呢?」接过新调好的酒,官焰不解,「依你的条件,要哪种人有哪种人,甚至你想同时玩几个都成,何苦硬挑吃力不讨好的对象?」
「不知道,他有种很吸引我的气味。」
一种想让人亲手挖掘出他背后究竟藏有什么秘密,待人去揭发的挑逗气味吧?
「你喜欢肌肉就去挑职业摔角男啊,至少你还打得过。」
他会给陆沈云关于朝黎的资料,只不过是不想连基本道义都做不到,但再随便义气下去,可能会就此害死一个朋友也不一定,该劝的还是得劝。
「就算打不赢,我也有我的方法可以吃定他。」
官焰一听,手指敲起桌面,「我说真的,不要把你的肮脏小把戏使在朝黎身上,你绝对会死得很惨。」
陆沈云反驳:「什么肮脏把戏,那叫做情趣好吗?」
「只有满足你自己哪算是情趣?听说绍佐做人做事温和有条理,我相信他教育出来的朝黎本质也不会差太远,但他过去给我的感觉仍是被关在牢笼的野兽,早晚都会爆发的。」
「你不是说他很久没打拳?说不定现在比我还差。」
官焰摇头叹气道:「你没见识过他比赛时的模样,有些东西就是本能,怎样也抹杀不掉,我可不想哪天被叫去命案现场捡起一块一块的你。」
「喂喂,少他妈的诅咒我,我下手自有分寸。」或者说,他向来懂得找寻他人的软肋。
「朝黎。」官焰突然文不对题,眼睛越过陆沈云而望向店门口。
「他怎样?」
官焰一脸错愕,伸手把陆沈云屁股底下的旋转椅换个方向,让对方正眼瞧见此时站在门口张望的男人。
潇洒英俊的相貌,不是朝黎还会有谁?正当陆沈云吃惊的时候,前者正好与他视线交会——朝黎看起来很困惑,眼神先是停留在陆沈云脸上一秒,又往后方的官焰瞄了几眼。
「……绍约没和你一起?」修长的身段跨过门槛,朝黎走向两人。
绍约没事就会赖在各式酒吧,偏偏今天死都不开手机,幸而现在的时段有开门营业的店家不多,他才会随机进店找人。
「他一早就走了。」不知情的陆沈云还迳自处在世界哪有这么小的震撼当中,「你——」
得到答案的朝黎原先想转身走人,无奈脸上突然多了陌生的温度,陆沈云正一手抚摸他已经自行贴上绷带的伤口。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简直太浪费你这张脸了!」陆沈云低喊。
这令官焰在后头翻翻白眼,好一个外貌协会的家伙。
朝黎脸上的伤其实不算太严重,但刻意想盖住青紫色患处的绷带还是太过显眼。
「我跌倒了。」想也没想,朝黎皱眉,边拨开对方停留的手边回答,同时疑惑陆沈云说的浪费是什么意思?
而陆沈云居然也不去戳破这一听便知是谎言的夸张藉口,他正想开口,倏地察觉从后方扫来一记拳风,带有挑战意味的杀气——当然不是针对他而来。
眨眼间,只见似乎是试图攻击朝黎的官焰被反手制住,随后马上被压在地上,几个椅子也一并碰撞倒地,而陆沈云的肉眼却来不及看清他们交手瞬间的动作。
朝黎跪下,其中一边膝盖牢牢压在官焰的背部,一手扣住其后颈,另一手则是反折过对方的手腕,神情轻松淡然。
「哎啊,明明身手这么好,最好还会跌倒。」被迫趴在地上的官焰小小抱怨,但语气显露相反的一丝喜悦。
能和黎王交手可是他以前的梦想……虽说整个过程只有一秒,悲哀。
「……官焰。」放开男人,朝黎起身时顺手拉起他,「是这个名字吧?好久不见。」
这下可不只是陆沈云傻眼,连官焰都一脸问号道:「你认识我?」
「见过的人我不会忘,你似乎每年都有来看我比赛,有次中场休息,有人叫了你的名字。」再说,官焰这么阳光爽朗的相貌本身就很惹人注目,想忘记也难。
「你的记忆力真好!」官焰赞叹,更令他高兴的是被传说中的黎王谨记在心,这是何等荣耀,就算有人说朝黎疑似杀了人,也不减他的崇拜。
「还好,你还打拳吗?」由刚刚的身手判断,官焰实力应该也不差,朝黎边问边给了个微笑。
陆沈云不敢相信此刻所目睹的情景,他原先还以为像朝黎这样的男人,性格该是不哭不笑、冷淡寡言又不喜欢搭理陌生人,如同面对他的时候。难道说,那仅仅是因为绍约在附近?这会是导致朝黎极度压抑情绪的原因吗?
第二章(下)
他自然而然就联想起因果关系,毕竟现在的朝黎表情变化太多了,光是从一进门纳闷不解的神情,以及刚刚清爽温和的笑容就足够解释问题所在。
「不常,自从你消声匿迹后,那里留下的人就不多了——可能是没赌金没意思吧。」官焰先是小心观察朝黎,又说:「你好像和以前有点不同。」
「哪里不同?」
「就是你以前比较……」官焰抓抓后脑,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描述比较恰当。
「残暴?」朝黎的笑容加深几分,「简直就是野兽?很吓人?你想这么说吧。」
官焰很怀疑是否先前和陆沈云的谈话内容被朝黎窃听了,他尴尬地点头承认。
「我听说过不少类似的话……但我想,只要是人都会改变。」
确实,此时此刻的朝黎在淡漠中带有成熟男人该有的稳重味道,过往的嚣张气焰尽管还潜伏于体内,却被他收敛妥当,极有技巧地隐藏,因为他必须这么做。
陆沈云不语,站在原地打量朝黎,心中有一股不快情绪缓缓累积成塔。
他讨厌朝黎对别的男人露出微笑,尤其是这么有魅力又……勾人?对,就是勾人的笑容应该要属于他,不,是非得属于他不可。
内心翻腾,陆沈云还不明白这种想要独占一个人的心态,不该是对玩物会产生的心情。
「来,喝点什么吧。」推过酒品单打断他们的交谈,陆沈云笑了笑,「我请客。」
反正,他早晚都会寻得一个能任由自己迫使朝黎臣服膝下的方法,只要有足够的耐性,没有哪个人是他陆沈云得不到的。
朝黎婉拒:「谢谢,但我不该喝酒。」
「是不该,还是不可以?」陆沈云这么问的时候,坐在旁边、性格算是单纯的官焰无法理解两者有何差异。
要是答案是不可以,自然会让陆沈云多出一招额外好方案来助其计谋得逞。
「我想都是。」朝黎的说法模棱两可,「我等下还要开车,不该喝酒,再说我也还没找到绍约。」
「你找他干嘛?绍约都几岁了,想回去的时候不就自然会回去吗?」
「他还小,我担心他也是正常的。」
严格而论,绍约今年二十六岁,不过差朝黎几岁的他哪里算小?但做人兄长的天性让朝黎无法随便放着弟弟不管。
陆沈云只好提议道:「这样吧,你把你的号码给我,要是等下他有来我这里再通知你,那你可以先去其他地方找人而不会浪费时间。」
朝黎想了想,在名片下方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给对方,待陆沈云接过后说:「那麻烦你留意,我先走了。」
要离开之前,朝黎甚至不忘开口提醒因为不想插嘴,所以又点了不少酒来喝的人:「官焰,酒不要喝太多,对练拳的人不好。」
说完,朝黎就转身走了。
被点名关心的人放下酒杯,朝正在输号码至手机里的陆沈云说:「他人真好,你别再打他屁股的主意,如何?」
「哼,这么几句好听话就收买你?那你等等最好付钱买单。」陆沈云冷笑,一脸高傲不屑。
「这与收买有何干?你本来就不该这样乱来,更何况,我一直都是黎王的崇拜者之一。」官焰向来是酒后吐真言的标准类型。
陆沈云脸色更加阴沉,「干嘛?所以你也对他有兴趣?」
「哎,我说陆大少爷,你没发现你的情绪不太正常吗?认识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你何时会这样在意目标,你知道你给我的感觉是……你正在吃醋。」
陆沈云闻言,被戳破的难堪使他一掌拍在桌面,仍然道出一句老话:「吵死了!喝你的酒!」
官焰耸肩,决定不再插手他们之间的问题,他可不想参与如此危险的事情。
朝黎开车在市区胡乱找了一整个下午,仍然不见绍约踪影,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先行返家打算准备晚餐。再怎么说,今天没去公司上班一事已经很对不起父亲,总不能连如此简单的分内工作都做不好吧?
怎料,在他回家后,才发现绍约居然也早就回来了,甚至在客厅里轻松看起电视节目,一副全然不把他摆在眼里的态度。朝黎愣了愣,倒是没有开口质问对方去了哪里,对他来说只要确认弟弟没事就足够了。
然而当他要开始处理食材时,他收到了陆沈云的简讯。
「人找到了吗?」
「就在几分钟之前……谢谢,麻烦你了。」朝黎起先想简短回应陆沈云,想了想还是多加几个字避免失礼,毕竟对方主动帮忙,也算是一个人情。
「不麻烦,人不是我找到的没错,但你还是可以和我一起吃顿饭报答我。」十足厚脸皮的说法。
「改天再说吧,我今天有约了。」皱眉,朝黎给他一个还算客气的拒绝。
「约会?女友或者男友?」
朝黎眼角抽了抽,怀疑陆沈云问这么多究竟有何居心,他果断地把手机扔在桌面不再回覆,转身处理食材去了。
关掉无聊的节目,绍约从沙发起身,就在他要走回房间的路上,听见了朝黎手机传出的简讯音效,他先是沉默几秒,而后眼见对方忙碌于晚餐的背影,便走上前擅自打开讯息。
「总不会是人妖吧?哎,你也挺风流的。」
「干嘛不回我?真的被我猜中了?」
「喂,你生气了?」
「顶多我们约出来的时候,由我来请客嘛。」
绍约一眼就认出一连串相同号码来自陆沈云,他继续往下翻阅那些毫无营养的内容,脸色不带情绪起伏。
他们是什么时候交换号码的?这几个月来,他可从未看过一向骄傲的陆沈云以如此厚颜无耻的语气对人说话,而且还只是试图乞讨一个约会。
绍约原想再藉机对朝黎发怒好出气,但转念一想,突然露出了一抹冷笑,他悄悄地将手机重新放置于桌面。
晚餐过后,绍佐去书房处理带回来的工作,朝黎理所当然是负责清洗碗盘的人,他边洗边想起下午碰见官焰的事情。同样都是身为喜欢搏击的人,这令他不免还是想起以前,有时,他仍会想做回当年自由的自己,但他的年纪早就不允许任性。
尤其发生悲剧后更不该被许可,那里,早已成为他们兄弟的芥蒂,那件事对绍约而言是莫大的痛苦,他又怎么可以自私地回忆那段时光?
门口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朝黎急忙放下洗了一半的碗筷,探头叫住正要出门的绍约:「这么晚,你又想去哪?」
「我要去哪里,关你什么事。」绍约看也不看他,语气冰冷。
「……或许是和我没关系,但我不希望爸替你担心。」彷佛有一块东西卡在喉咙深处,朝黎的声音压得极低,「绍约,你不要总是赌气。」
「是啊、是啊,说得真好听,你最擅长的不就是当个老爸的乖儿子?」绍约语调变得尖锐,「你以为,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拿出大哥的架子命令我?」
朝黎呆站在弟弟背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朝黎,我告诉你,你不配。」
大门轰然关上,绍约消失在他眼前。
朝黎苦笑,自觉真是失败,在弟弟面前一再被否定生存意义,难道是他还不够努力吗?一年又一年过去,情况只有越来越糟糕,还是就如同绍约所说,从来没有比死亡还要更好的补偿方式?
朝黎明白,此刻宛若心脏被硬生生撕烂的感觉,正是他挥之不去却也不配拥有的痛苦。
第三章(上)
陆沈云坐在酒吧里专门给贵宾等级客人的包厢,又重新读过一次几分钟前和绍约联系的简讯。
「我有事和你说,约个地点吧。」这是绍约先主动传来的讯息。
当下陆沈云并不想搭理对方,毕竟他已经有了朝黎的手机号码,正巧也对绍约的身体差不多感到厌倦,对他来说,失去利益价值的人没必要再约出来见面。
但他的想法却被绍约给完全看透,几秒后他又收到一封新的讯息。
「你想要朝黎的话,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真是叫人匪夷所思,陆沈云确信以当天的情况而论,绍约根本不想要让朝黎靠近他,又何以会突然改变想法?
绍约回他一句见面再说,于是,他们就约在这里了。
当绍约被人领路进来时,他的双眼很明显发红。
「你哭过?」这真让人讶异,就连在床上被他折磨,也不见绍约掉过眼泪。
绍约在他对面坐下,摇头,「想起一个人,替他觉得不值罢了。」
陆沈云替两人倒酒,没打算继续追问,绍约只不过是一个床伴,私人事情自然是与他无关的,再说这也不是他们约在这里的主要目的。
「你只是想要上他,对吧?」绍约边拿起酒杯,边主动开了话题,放在杯缘的手指却隐约展现紧绷。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总该知道我就是对那种体格的男人有兴趣。」
嘴角扬起弧度,绍约浅尝一口甜美酒液又问:「玩腻后就会扔掉他吧?你确定不会试图永远和他在一起?」
陆沈云不禁失笑,「拜托,当然是这样啊,你以为我是想追他?」
永远?这种字汇毫无价值,没有哪种感情永久不衰,特别是爱情,脆弱又不持久。
「只要你发誓不会爱上他,我就帮你。」
或许是误解绍约的意图,陆沈云面露藐视道:「我不会去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我不可能爱他,更别说是爱你。」
「我不介意你如何待我,事实上,我也不打算再和你有任何交集。」绍约的眼神很认真,给人的感觉像是实话。
彼此彼此吧,陆沈云原本就只是他打发时间的道具之一,但要是可以好好利用这个人——
「那很好,不过我很好奇,你帮我的理由是什么?」陆沈云同样端起酒杯,优雅地小啜一口。
「我恨他。」绍约的口吻转而极度冰冷,更包含显而易见的愤怒,「朝黎害死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