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神偷 上——商锦书

作者:商锦书  录入:03-19

陆钧麟字字敲击在闵子谦的心上,他稳住了自己已然有些发抖的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将那玉佩还给了对方,“那便好好留着。”好好留着,在我下手之前,不要弄丢它。

闵子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禹玉的突然出现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神,一直求不得的东西,却在这一刻唾手可得,闵子谦觉得上天真是太过眷顾他。他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拿在手中的茶杯显得格外沉重,这时,房门被叩响,店小二将烧好的热水端了进来,注满了浴桶。

“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的。”店小二挠了挠头,一副不怎么敢看闵子谦的样子。闵子谦只是随意打赏了店小二一些碎银子便让对方退下了。

客房的门被关上,唯有那屏风后的木桶中窜出的热气引人注目,闵子谦伸手将外袍解开,衣衫顺着身子滑落到地上,原本性洁的闵子谦是无法忍受白衣有污的,此刻他却没有多想,只是一件件地将衣服褪下,最后坐到了木桶里。

温热的水浸湿了闵子谦的长发,他微眯着双眼,似是在想些什么,靠在一旁的右手抚弄着木桶中的热水,“哗哗”的水声将那一声低叹掩盖。

陆钧麟身上的那块玉佩便是开启玉麒麟的钥匙不会错,闵子谦本就是这方面的行家,虽从未见过禹玉,但通过孙婆婆与薛天启的描述便可知其质地,再加上装有玉麒麟的匣子他已经研究透彻,那纹路早已记在心上。今日陆钧麟将玉佩给他之后他便察觉那玉上的纹路十分的熟悉,正是那机关的纹路。

闵子谦承认自己对陆钧麟产生了一定的好感,甚至不惜为博对方一笑而故意接近讨好,但是那都是在此之前,对方也仅仅是那个不在乎自己身份与之交好的陆少侠而已。而今,禹玉在对方的手里,闵子谦却犯了难,他宁愿从不认识陆钧麟,这样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下手将它偷来,可是如今一想到那人的脸,闵子谦便觉下不了手。再者说如果现在出手将那禹玉偷来,陆钧麟首先怀疑的肯定便是自己了罢。

“这玉佩是娘亲留给我的,前几日温叔叔才刚把它还给我……”陆钧麟的话炸响在闵子谦的脑海里,他不知道陆钧麟的娘亲是否与这玉麒麟的秘密有关,但是钥匙在他的手上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扯上了对方……

因为幼时的经历,闵子谦十分讨厌乃至于惧怕失去。未成人时兄长的突然失踪,再到师父的无端去世,都给了他极大的打击。以至于让他变得风流成性,不再在乎是因为害怕失去。如今看来也只能将错就错,走一步算一步了。

闵子谦闭上眼睛沈到水底,再次露出水面的时候低声唤了一句:“麟儿……”

薛天启进门便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衣物,脸瞬间就黑了,想到今日闵子谦说是有要事出门,难道就是这档子事儿?

还未等摆出师兄的架子来教训,便看到那人只着内衫趴在窗口的桌面上玩弄着前几天从古玩店顺来的珠子。再看那屏风之后还冒着些热气的水,看来是美人刚刚出浴罢了。

薛天启认命地将那些凌乱的衣服捡了起来,刚想放到床榻上,便听得他那师弟开口:“扔了。”

薛天启嘴角抽搐,心道‘你丫倒是也不心疼,一件好几十两银子呢!’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别人或许不知,他家这位半面神偷可是个被师叔宠坏了的小少爷。

“昨儿刚买的,扔了不好吧?”薛天启僵着动作,没敢放。闵子谦穿衣十分讲究,性喜蓝白,每到冬日那可都是上好的狐毛披肩,这不昨日才去了镇子上最大的布庄找裁缝给做了这件袍子。

闵子谦将那珠子丢到一边,站起身来将放在一旁的外衣披上,“脏了的,自然是要丢掉的。”

“……”这明明是你自己扔地上的!薛天启将那几件衣服收到了一边,便唤小二来收拾一下屋子。

薛天启嘴上叨叨着什么“你有我这么个师兄照顾真是上辈子积德”,本以为闵子谦定会像平时一样反驳他,却没想到这时,闵子谦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将自己的散发束起,站在窗边望着浅堂药铺的方向看了半晌。薛天启早已习惯对方的无视,便想先行离开,步子还没迈出门口,便听到闵子谦淡淡说道:“天启,帮我做一件事。”布一个局,若成功,两全其美,若不成,两败俱伤。

被闵子谦的这般语气吓到,薛天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印象中自己的师弟无论何时都是话中带着几分调笑,对外人或许还有几分清冷,但对自己他从未用过这般严肃的语气。

陆钧麟回到宅子,将那纸鸢放到了卧房的桌上,本想先去洗漱一番,傍晚与闵子谦在田地里吃的烙饼很是香甜,此刻嘴巴里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让他有些不舍,刚一出门便被管家碰了个刚巧。

管家似是来寻他的,见陆钧麟开门,便笑了笑“陆少爷回来得正好,主子正想找您呢。”

“温叔叔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陆钧麟出去了一日,想来未曾跟温家报备,许是让温叔叔担心了。

管家先生生了一张糖稀脸,看上去总是含着笑,“主子没说,只是吩咐若是陆少爷回来便让您去书房找他。哦,少爷也在呢。”

陆钧麟点了点头,“我换身衣服便过去。”转身便回了屋子。

第十六章

简单梳洗整理一番,陆钧麟便匆匆往温暮昀的书房赶去。温家宅院设计得九曲回肠,每个院子几乎都用长廊连起,虽然美观,但走起来的确费时。

等到陆钧麟来到书房的时候,温暮昀与顾澜暄已经下完了这局棋。推门而入的陆钧麟看到的便是棋盘上白子被黑子杀得片甲不留的悲惨场景。

顾澜暄手执黑子于唇边,胜利的浅笑浮于脸上,见陆钧麟来了,便对温暮昀说道:“我怎么说来着?这局棋下完麟儿肯定回来。”顾澜暄生得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极为像他的娘亲,温暮昀见那双眼睛闪烁着看着自己,一瞬间杀意凝聚,他略有嫌恶地避开了那双好看的眼睛,杀意很快消散恢复如常,笑着招呼陆钧麟进来坐。

顾澜暄并未发现温暮昀的异状,笑着招呼陆钧麟来看这局棋。温暮昀笑了笑,亲自为陆钧麟斟了一杯茶,道:“人老了就是不行,连澜暄使诈都没看出来。”

顾澜暄将手中的黑子放到刚刚码好的棋盘之上,抬头看了一眼温暮昀,“叔叔莫不是想耍赖?”

“岂敢岂敢!”一时间三个人都笑了起来。陆钧麟适时地询问了温暮昀有何事找自己。温暮昀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在自己身边陪他下完了这局棋。许是陆钧麟在身边的缘故,这次温暮昀并没有输得那么惨,堪堪与顾澜暄战了个平手。胜负未分,须得再战,等到第三局下了一半儿的时候温暮昀开口了。

“麟儿可想过以后的打算?”白子被温暮昀优雅地放到了一旁,两颗黑子被他吃掉。瞬时一只好看的手将那黑子放到下方,刚刚还在猖狂的白子也被吞掉了两颗。

陆钧麟动了动身子,说道:“麟儿虽很不舍与温叔叔和澜暄分离,但好男儿志在四方,麟儿在这江湖尚未闯出什么名堂,对不起爹亲与师父赐予的灵秀剑。”

温暮昀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拍了拍陆钧麟的肩膀,“好孩子!”

一直没说话的顾澜暄幽幽开口道:“想要去闯荡也不急于一时,现下正是江南好时节。等我说服叔叔,陪你一起去闯荡。”黑子方落,但见温暮昀眼中含笑便觉自己中了计。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被对方吃掉了几个棋子,一局下来,竟是顾澜暄输了。

温暮昀将棋子放下,喝了一口茶,笑道:“麟儿可还记得任大侠?”

“铁掌任少雄?”陆钧麟自然记得,任大侠为人十分豪爽,又与武林盟主交好。

温暮昀点了点头,“正是。麟儿那日说起任大侠的那件事,我最近想了想,事关人命生死,不可小觑。叔叔虽不舍你早日离去,但此事由你出面解决最好不过。”

顾澜暄在听到任少雄三个字的时候皱了皱眉,他抬头看了一眼温暮昀,复又低下头去,摆弄着手中早已温凉的茶盏。

温暮昀将一个信封递给了陆钧麟,并交代这里面便是关乎任家性命的那个书信,还请陆钧麟一定要亲自交到对方手中看着他销毁。

陆钧麟将信封小心地收到怀中,郑重地点了点头,并表示明日便出发去寻找任少雄的下落。想来那任大侠定是也往江南方向寻的,但他不若自己运气好,凑个热闹便遇到了温暮昀。现下定是往更南边的方向去了。

等交代完事情,天色也已不早,陆钧麟告辞准备回屋收拾一下东西,顾澜暄不舍地看了陆钧麟一眼,唤来付之臣将自己调配好的伤药一股脑地都塞到了对方的怀里。他看了一眼笑着望着自己和陆钧麟的温暮昀气道:“照顾好自己,等哪天我把叔叔毒晕了,就去找你。”

一旁的付之臣闻言笑了,“浅堂莫不是忘了自己的毒术是主子教的?”

“……要你多嘴!”顾澜暄冲付之臣吼了一句,对方转身躲开了他的袭击。

见此情景,温暮昀上前,慈爱地摸了摸陆钧麟的头,“麟儿莫要忘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累了倦了,便回来与我的澜暄隐居罢。”

陆钧麟被温暮昀揽进怀里轻轻地抱了抱,一瞬间陆钧麟想到了自己爹亲的怀抱,他在温暮昀的怀里闷闷地说了句“恩!”

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此刻天悬月明,陆钧麟怀里抱着那一堆顾澜暄硬塞给自己的药,心中好不温暖。

才进院门,便觉有他人气息,想来温家高手众多能这般混进来的定是高手中的高手,陆钧麟装作不知道,待自己开门的时候将手中的一瓶金疮药甩了出去。

来人动作敏捷,飞身而下躲过自己的暗器,一道高大的身影立于院中,月色照亮对方的一袭夜行衣,银色半面在此刻显得格外魅惑。那人微微勾起嘴角,待那瓶被当做暗器的金疮药掉下来之时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陆钧麟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见那人走到自己身边,调笑道:“几个时辰不见,麟儿莫不是已经忘了在下?”

不同于以往温柔的声线,闵子谦此刻的话语里多了几分调笑,听在人耳朵里痒痒的,修长的身段被紧身的夜行衣包裹着,一身干练的打扮不同于往日的风流俊美,此刻的闵子谦才是江湖上那个传言的“半面神偷”的真身吧。

陆钧麟抬头看了一眼银色半面之下的那双眼睛,道:“不,应是好久不见才对。”对面的闵子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陆钧麟的话,这才笑了笑,道了一句:“好久不见,陆少侠。”

能躲开温家护卫的看守,可见闵子谦的轻功有多厉害,这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陆钧麟将人招呼进屋,却没想到对方拒绝了,陆钧麟随即会意地点了点头,想到此刻的闵子谦带着银色半面,定是不会随意进屋,江湖传言半面神偷出手定不会无功而返,若是让他将温叔叔家的物件盗走,他陆钧麟可就罪过大了。

两人就这般在庭院里说了几句话,闵子谦竟是要与他告别的。“江湖之大,若是有缘定能再见。”夜风吹散了对方的这句话,陆钧麟看闵子谦消失的方向想到了桌面上放着的纸鸢,低头笑了笑。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说的这个有缘再见却在第二天一早便见到了。陆钧麟背着包袱刚一出门,就见闵子谦站在街巷的不远处,一匹白马与一匹棕色的骏马站在对方的身旁,他轻抚着白马的身子偶尔凑到马儿耳边说些什么,那马儿似是能听懂闵子谦的话,踢踢蹄子回应,换来的则是闵子谦的低头浅笑。闵子谦回头便见陆钧麟站在街口,他冲对方笑了笑,道:“麟儿若不嫌弃,带我一个如何?”

“……你昨夜不是说……”闵子谦旋身凑到陆钧麟身边,用手轻轻捂住他的唇,“此刻人杂,我们还是先行上路吧。”

陆钧麟想到闵子谦身份特殊便点头应了,那手无意识地蹭过陆钧麟的唇,闵子谦觉得心痒,便低头看那人的神情,可是陆钧麟却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每每闵子谦看他的时候他都会稍微有点脸红罢了。

陆钧麟骑上闵子谦为他准备的那匹马,见闵子谦率先打马而去便立刻追了上去,两人疾行了一段距离便来到了江南近郊的树林之中,闵子谦拉住缰绳,马儿的步调减缓,待陆钧麟并肩而行。陆钧麟与闵子谦并肩骑行,这时才道出心中疑问:“子谦,你昨夜不是说……”

闵子谦看了陆钧麟一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陆钧麟不明所以。“麟儿可否就当在下是一个,想要与你一起闯江湖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陆钧麟突然明白过来了闵子谦的用意,见对方笑的惑人,便有些脸红地移开了目光。

一早顾澜暄便去了陆钧麟暂居的院子寻他,但却听下人说,天蒙蒙亮的时候陆少爷便背着行囊离开了温家。顾澜暄有些失落,回到屋子后看到温暮昀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便唤了声“叔叔。”

温暮昀站起来轻柔地摸了摸顾澜暄的发,“近几个月你莫要出去了。”

“为何?”顾澜暄闻言猛地抬头,但见温暮昀眼中的担忧,便想到了一种可能,“叔叔昨日给麟儿的书信到底是什么!”

“这个你无需知晓,你只要知道现在你是我温暮昀的养子便可。”温暮昀的声音中少了平日的温柔,多了一丝冷厉。

房门关上后,便听到屋中之人发疯似的摔砸声,付之臣担忧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温暮昀,“主子……浅堂他……”

温暮昀闭了闭眼睛,平静道:“斩草才能除根,澜暄会明白的。”说罢便留付之臣一人,独自离开了院子。

付之臣抱起因惊吓躲到草堆里的兔子,那兔子见是付之臣便乖乖伏在他怀中,待到屋中没了声音,付之臣这才推门进去,屋内一片狼藉,顾澜暄无力地坐在床边,脸上虽带恨意,但却没有流泪。

付之臣走到他身边,只听顾澜暄呢喃道:“他为什么这么狠……那是爹留下的最后的亲卫名单……”付之臣苦笑着看着他的师弟,尔后将人拥在怀里,若是平时,顾澜暄定是不会让别人碰他的,而此刻他乖乖地被师兄拥着,付之臣微微叹了口气,“主子是为了你好,虽说那是你爹留下的亲卫,但若是他们知晓你还活着……”后面的话付之臣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了怀中人的颤抖。

晚上的时候,温暮昀来到饭厅,便觉察出不对劲,一桌子丰盛的晚饭飘香,一闻便知不是厨娘做的,他笑了笑,举起筷子便要先吃。

这时,门外想起了顾澜暄的声音,“叔叔偷吃!”

顾澜暄将一盘酥脆的糖藕片摆上桌,便坐在了温暮昀的旁边,付之臣按道理算是家中的下人,自然无法上桌吃饭,只能默默地在自家主子身后站着,看着师弟难得下厨做的这一桌子菜垂涎欲滴。

少了陆钧麟,餐桌上自然也就少了分人气,顾澜暄受不了此刻的沉默,便硬是拖着付之臣坐下一起吃了。见温暮昀平静地吃着自己做的菜,顾澜暄这才开口道:“早上是澜暄任性了,还望叔叔莫怪。”

温暮昀闻言,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轻轻拍了拍顾澜暄的肩膀,“澜暄,这么做虽然对不起你们家,但为了整个武林……”

“澜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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