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牛撇撇嘴摇头,只固执要问她妈妈要一个答案。她现在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凭着她的家庭背景,学校老师对她都算客气的很,且这丫头性格直爽活泼,极少冲人撒泼发脾气,又向来喜欢撒娇腻人,虽说不比吴楠的那套女霸王做法,但在学校同学间照样混的如鱼得水,倒真没听说哪个对她印象不好的。
姚妈妈有些迟疑,一时也没将自家女儿口中的那个好朋友和她最近一直喜欢黏着的漂亮大哥哥联系到一起,只好仔细思索一圈,小心翼翼回答,“要是你真喜欢这个好朋友的话,那你就对她好点,平时多跟她在一块就好了,”换句话来形容,那就叫刷存在感。
哎,小牛牛撑着下巴老气横秋叹气儿,远距离刷存在感什么的,果然好有难度。不过只要一想到冯臻对她的好,会做好吃的东西给她吃,为了吃的,咳……还有坤子叔叔,拼了!
牛牛三两口喝光小碗里的汤,趿拉着小鞋子又兴冲冲地给人打电话去,姚妈妈摇头,这孩子,一会儿一个心思的,真让人琢磨不透。
“哥哥,哥哥,你下课了吗?”小姑娘跪坐在沙发上,抓着桌子上的青菩提咬着吃。
冯臻一接到电话就忍不住笑,“怎么,要过来玩吗?哥哥晚上还有一节课,可能没法陪你。”
牛牛转悠一圈眼珠子,听着那边话里略有松动的口气,立马打了鸡血似的坐正身子,“那我去找你好了,我和你一块做作业。”也不管那边同不同意,扔下话筒就火急火燎地上楼收拾小书包。
过了会儿,小姑娘背着小书包从楼上跑下来,姚妈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牛牛,你去哪儿呀?”
“我去找我好朋友啊。”牛牛蹲在门口穿鞋子。
姚妈妈哭笑不得,抬头看向闹钟,“这都已经七点了,明天再去吧。”
“不了,妈妈你让司机送我去,我都和人家约好了的,”牛牛搂着妈妈的腰,笑眯眯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语气很认真的道。
大晚上的,姚妈妈到底是不放心,自己拾缀拾缀,抓起一件薄外套就要跟着去,“那妈妈跟你一块去看看,等把你送到地方了妈妈再回来。”话说,她还没见过她家女儿这么上心的朋友呢,得跟去瞧瞧才放心,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怕跟着学坏了。
到了学校,姚妈妈才真叫惊讶,“牛牛,你朋友怎么在a大啊?不对吧。”她转头询问平时接送牛牛上下学的司机。
开车司机是个老兵,顶着一张憨厚的老脸略带笑意的和姚妈妈解释,“童先生他侄子也是这学校的,上次见面,牛牛一见面就黏上他同学了,听着应该是蒋家那小子的朋友,现在一块考到这边读书的。”末了,像是对冯臻印象不错,语气很是含蓄地赞了句,“那孩子不错……”
姚妈妈略有所思地瞥了眼自家老司机,对于这个一贯沉默寡言的老兵她自是了解,平时极少能有人在他嘴里得一句好话,这还没见到人,她反倒更好奇了。
牛牛扒拉着小背包跳下车,四下张望,登时就发现了站在门口那里的冯臻,欢叫一声,背着小书包就跑了过去,“哥哥……”
姚妈妈敛起眉目,紧随而下。
深秋带凉,冯臻穿着件合身的浅灰色针织长袖,下边搭配卡其色休闲裤,长身玉立,气质清濯,单是这么一站就如一盏聚光灯,极其吸引旁人的目光。
小姑娘这么兴冲冲的跑到来差点没撞到人,西门临近旁边的步行街,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冯臻顺势拎过她背后的小背包,揉揉她的小脸蛋,微俯身,略低的眉眼温柔,“吃饭了没有?就你一个人来吗?”
牛牛有些不好意思地蹭蹭脸上的手,转头看向正朝自己走来的姚妈妈,轻轻扯了下冯臻,小声道,“那是我妈妈。”
待走近,那种远远看去只觉清高自傲不容接近的气质更甚,只是冯臻现下温柔的神情反倒增添几许令人无法抗拒的如沐春风。
“姚阿姨好,”冯臻微笑颌首,“我是冯臻。”
姚妈妈跟姚静他爸是在一场春节联欢晚会认识的,那时候姚静的爸爸姚兴生还只是一个营长,而姚妈妈则是一个文艺兵,他们算不上一见钟情,但是这场在后来别人眼里看来像是政治联姻的婚姻里,姚妈妈从来都不是一个失败者,她懂得妥协,懂得迁就和包容,自然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同样懂得姚兴生的政治理念,他们幸福的婚姻来源于一点,那就是他们之间旁人所看不出来的共通处,他们同样擅于摆弄政治权势,只内外相辅,更加契合罢了。
姚妈妈锐利的眸子定定望向冯臻淡笑的眼睛,从他的面容五官到神情举止,再到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平静眼神的眸子,抿直的唇角略略掀起波澜,姣好如月的面容霎时柔和,“牛牛平时就多劳你照顾了,这孩子有时候有点娇气,但平时还是很听话的。”
冯臻朝她淡淡点了下头,“晚些时候我会送牛牛回去的,姚阿姨请放心。”
“妈妈,我还要去找姗姗姐姐呢,”小牛牛生怕姚妈妈半路改变主意,忙揽住姚妈妈的腰身,软着声音撒娇。
“你这孩子……”姚妈妈有些哭笑不得,她像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人嘛,只是……她抬头不由深看冯臻一眼,“那你好好玩儿,不要太晚回家。”
“好,妈妈再见。”牛牛一听这话,立马乖乖地欢快的挥手。
回去路上,姚妈妈始终低着头没出声,只是一想起冯臻与她对话的开口第一句,她就忍不住莞尔想笑,这孩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敏感些。她了解这类人,清高出尘,也许并不是自傲不自傲的问题,但是对于自己的羽毛一向很是爱惜,尤其思及他那双干净得似要看透人心的眼眸,她的心里微动。
临下车,她笑着对司机点头,“这孩子确实不错”,脸上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蒋立坤不在身边的日子,冯臻的生活一向过得很规律。
晚上那节课足足上了一个小时多,冯臻怕牛牛觉得无聊,事先让她自己拿了书本出来做作业,在他认真听课做笔记的时候,她也会很乖巧的不出声,自己写完了作业就拿着笔在空白本子上写写画画,自己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冯臻宠小孩,或者说他很喜欢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这种喜欢和他将蒋立坤当孩子一样宠着的喜欢是不同的,不掺杂其中各种复杂的情绪,只是觉得和小孩子在一起觉得日子过得简单开心,又没有那么多顾虑罢了。
“肚子饿不饿?”趁着老师转过身去,在大黑板上写粉笔字,冯臻歪过头小声问道。
牛牛摇摇头,只是扬着个小脑瓜四处张望,环视一圈,才做贼似的窃窃低笑,朝冯臻招着小手小声说话,“哥哥,你认不认识那几个漂亮姐姐啊?”
冯臻摁了下牛牛的小脑袋,有些无奈的感受到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捏着她的小耳朵,压低声轻笑,“乖乖写作业,待会咱们去吃你喜欢的烤串。”
小丫头欢呼一声,对上讲台上那个长胡子老头,笑眯眯地摇了摇小爪子,半点没被老师抓包的窘迫。
下课后,冯臻将牛牛的作业本该改掉的错处都给揪了出来,旁边仍旧拖沓着没收拾好东西的同学留在教室。
收拾课桌的时候又发现了几样不在冯臻带来的东西之内的物件,冯臻扫了一眼,没在意,是留是丢都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这种事,与他无关。
倒是牛牛多瞧了两眼,见冯臻脸上淡淡,撇着嘴没出声。
出到教室外的时候,那长胡子还等在外头,手里拿着个鲜艳好看的红苹果,褶子皮叠一堆,老眼笑眯眯地,牛牛一走近他就带着一抹慈爱的笑容慢慢走近。
“谢谢邓爷爷,”牛牛接过苹果,美滋滋地咬一口,朝他礼貌地道谢。
长胡子老头习惯性地捋了把他的灰白胡子,看到冯臻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和疑惑,很是得意地摸摸小姑娘的脑袋,“牛牛最近长高了一点,回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呀?”叹口气儿,似是抱怨的道,“牛牛可有好些日子没来邓爷爷家里做客了,你邓奶奶前天做蟹球丸子的时候还老念叨你呢。”
牛牛小姑娘啃着红苹果的小嘴一咧,两只圆溜溜的眼珠登时亮了起来,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真的?”只是,她瞥瞥旁边的冯臻,其实她也挺喜欢邓奶奶的,但是漂亮哥哥看起来也好需要她的样子。
哎,我怎么能这么受人欢迎呢。小姑娘顿时陷入对自己不可自拔的崇拜中,捧着小脸忧愁得不行。
长胡子好笑地摇摇头,扭过脸细细打量了一阵冯臻,歪着头颇为好奇地问他,“我课上讲的那些都听得懂吗?”
冯臻毫不谦虚的点头,他认为自己学了几成那便是几成,懂或不懂的标准向来因人而异。
老头点点头,弯着身和牛牛说了一阵俏皮的小话儿,朝冯臻点头一笑,捧着课本颠着步子晃悠悠地走了。
冯臻一愣,他确信自己在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只老狐狸,老而弥坚的睿智。
过了足有半个月,当那个名为邓平顺的长胡子老头给冯臻打电话,让他周末到他家做客的时候,冯臻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已经泥潭深陷的事实。
从长胡子那里出来,冯臻回去的时候手里多了几本每页每章每段都注了释义的相关资料,都是邓平顺这些年来自己整理出来的手札,换而言之,这也算低调地认下了一个领路师傅,至不济让冯臻再如从前那样自己一个跌跌撞撞地摸索过河。
冯臻一路沉默。
从长胡子那里回来的时候,沈清正提着别人送给冯臻的一袋子情书等在楼下,旁边路过的同学个个眼神不住地飘往她身上去,但这个特立独行,从来不惧旁人眼光的女孩只是这么端端等着,不焦不躁不慌忙。
“你怎么来了?”冯臻看一眼她手上的东西,淡淡问一句。
有时候人的改变是从一个常人注意不到的微笑细节开始的,就如在一开始认识之前,冯臻总喜欢以那句淡漠冷清的一句‘有事儿’来开头,而现在却是另一种问候语气,这让沈清觉得自己一切的努力都有所值。
“喏,这个给你,我那栋宿舍楼托我给你带的,怕像别的女生那样弄到你抽屉里,最后还得被收垃圾的清洁工阿姨给拿去当废品卖。”沈清将东西往冯臻怀里一塞,抖着眉打趣。
冯臻对这女孩子的守分寸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这人总喜欢压着自己的底线来撩拨自己,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烦厌纠缠的感觉,他们在一起相处感觉很契合,即便现在处于女追男的老套情节,他们之间也并不互相觉得尴尬和生分。
但冯臻知道他们不合适。
记得物理老师在讲课的时候曾说过一个永恒定律,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个‘性’不单简略涉及到性别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它牵涉的范围更多是在物体本质上来剖析。
两个太过有主见的人在一起,棱角太过分明,便只能像两只各自竖毛的刺猬,除了刺伤对方,别无他法。
况且,冯臻从不认为自己能够因为感情,在除了蒋立坤之外的人妥协。
你情我愿,仅此而已。
但是那时候的沈清看不透。
后来和沈清的接触还是无可避免的多了起来,原因很多面。
其实在当时很多政治权势都达到一定程度的大家族里,到学校里来读书反倒成了一个给自己人生履历镀上一层铂金的必经历程,赵叙如此,余珊珊亦是如此。
赵叙还年轻,他的人生到现在只不过还是开始,他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也许不一定要在学校,但是学校作为一个人才资源的聚集地和培养源,赵叙在这里混上几年倒也不是对他没有益处的。
他的事业基调一定,基本构架已经有了大概的模型,但是里面具体的重要的支柱结构,以及那些细小却必要的砖瓦支架却是必不可少的,而沈清,便是一个他极力想要招揽的支柱型人才。
可惜,这人才对他铁子的心上人感兴趣。冯臻既然也对金融无可抗拒的感兴趣,那么之后的一些不可避免的必要性接触就很顺其自然。
这种时候,他们都很识趣的没有对蒋立坤提起沈清的存在。
赵叙有他自己的目的,而冯臻却厌恶被人捆绑住的束缚,即便是牛牛,她也不过还是个小女孩,懂得事情并不多,与人表达起来的语气情绪也就不显得那么热烈可信了。
冯臻以为,自己可以争取到能与蒋立坤并肩同行的资格,但是在后来牵涉到的那些却是实实在在地告诉了他一个道理,既已入局,哪里还能将自己摘得干净,就是蒋立坤也不会容许。
只是不甘心而已。
“晚上一块吃饭吧,我去订了位子,”沈清见冯臻站在自己对面,一言不发的模样,不以为杵,转而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件事儿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吧,我有一个很不错的建议。”
冯臻点头说好。
反正不是第一次,冯臻并不觉得这样的情形会有什么改变。
只是,在二人用餐过程中,蒋立坤的电话中途打了过来。
“臻臻,我好想你,你想我吗?”那边人一开口就软软地说话,冯臻几乎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缓和了面容,轻轻的应了句嗯。
对面的沈清面容奇异,显然对冯臻话里的那个人产生了好奇。
“我明天要去外地训练,可能这个月都不能打电话给你了。”那边人顿了又顿,大概又在撂蹄子,“你别老嗯嗯嗯的应我,说声想我就那么难嘛,哎哟,烦死我了……”
冯臻不可抑止地笑出声。
有时候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在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算计着怎么逃脱蒋立坤的影响范围,逐步建造自己的未来蓝图,但是那边人声音一起,冯臻却无法硬起声音对他肆意讨伐。
他们针锋相对,却又互相包容迁就。
“臻臻,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都那么不见你了,你想不想我,想不想你家二大爷,哎,我现在每次一想起就只能可怜兮兮地和你家二大爷相依为命……”
冯臻一挑眉,握着手机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冰凉铁皮的背面,嘴角翘起,不可置否地反问,“哦?”
下一句回应他的便是嗤嗤嗤的低笑,冯臻带笑的眉眼照在窗户口的玻璃上,轻轻折射起一抹冰凌剔透的精致,沈清几乎要被这样温柔的冯臻给融化掉。
“好好训练,等你回来我再补偿你。”冯臻对着那边扔下一句,随即挂了电话。
沈清聪明地没有问起冯臻有关电话里那个人的讯息,只是隐隐保留了自己的矜持,轻松的表情收敛了几分。
冯臻脸上啜着抹笑,放下手里的筷子,拉过沈清先前做好的计划书,两人又低低絮絮地讨论。
在后来有意无意间总能接触到愈来愈多与蒋家相关,与吴家相关的那些相当重要的各式人物之后,冯臻自知自己已经无法再能洒脱地将蒋立坤剔除在让自己感觉更安全的地方去。
除了接受,总要允许他再做挣扎,才可确信自己当真没了退缩的余地。
第七十八章:无法替代
蒋立坤那边手上刚一挂电话,后边隔老远就有人吆喝着喊他,“坤子,回来喂猪了。”
……
蒋立坤反射性看了眼那没怎么挂严实的话筒,慌手慌脚地放回原位,一边鼓着嗓子气哼哼又骂咧咧,“来了来了,叫魂呐。”
头上被人狠敲一个脑瓜蹦儿啊,蒋立坤立马怂实了,摸摸鼻子傻笑两声,“连长,嘿嘿……”
“还笑还笑,成天就想着给自己小情儿打电话呢,给你半小时把猪都给喂饱了,待会儿还有训练呢。”蒋立坤现在顶上的老上司正是蒋妈妈之前说起的那个邱连长,这段时间邱连长可把这帮子还没见过世面的兵蛋子收拾了一圈,不到一个月通通脱了三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