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给予了太多,所以才好忍不住心虚,忍不住想要对那个给予者好一些。
晚饭是冬瓜排骨汤,牛肉炒芥蓝,青椒笋丝,还有一道香辣茄子煲。
芥蓝菜放嘴里咬着生脆,吴楠磨着后槽牙使劲儿咬,埋头苦吃,沈静瞻倒是意外的没像平时那样笑眯眯地和她唠嗑。
察觉到沈静瞻的沉默,吴楠难得分神从饭碗里转移目光到他身上,“怎么,吃那么点饱了吗?”
沈静瞻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轻笑,探着身子伸手擦拭她嘴角的米粒,轻轻摇头,略带试探的问,“我是觉得阿姨……我是说,阿姨平时情绪怎么样?有没有……自虐倾向?”
咣——,吴楠放下筷子,不自觉坐正身子,严肃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沈静瞻其实并不是很确定,作为一个拥有职业道德的医生,在没有得出准确诊断结果之前,是轻易不得随便和病人或者病人家属透露或表露病情,但是吴楠并不是别人,所以他才显得这般犹豫不决,“我刚才进阿姨房间看望她的时候,发现垃圾桶里扔有一个塑料瓶子,这种药片隶属德国出产,是……用来抑制精神疾病的,例如……忧郁症。”
忧郁症,忧郁症……忧郁症?
脑子里盘旋不去的三个字眼无端端让吴楠觉得火大,姚玉姿是个绝对贤良淑德的女人,她这辈子最大的心病也不过是吴秉德曾背着她找了个女人生了个私生子,但作为一个出生军事家庭,敢于追求爱情,维护自己的家庭的女人,吴楠能健康长到现在,姚玉姿可谓功不可没,自然算不上是一个心思纤弱敏感,容易被生活的挫折给打压得抬不起头的女人。
吴楠是绝对不愿相信姚玉姿患有忧郁症。
“这只是推测,”沈静瞻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妄自下了结论,只是,那瓶子既然会出现在姚玉姿房间内,相信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点吴楠自然知晓。
要说个缘由,今天姚玉姿出去这趟,那罪魁祸首不就有了吗?按照报社记者那脑回路,准得报导说姚玉姿心里嫉妒成狂,亦或者被某三气了得了忧郁症……接踵而至的便是姚玉姿‘发疯’的消息。作为吴家当家主母,若是姚玉姿发疯,必将影响到吴家的脸面,被束之高阁形将必然。
当然,以上是吴楠自己在脑海里复合重现的阴谋论。
吴楠心里一一二二的揣摩清楚,面上的怒气也便消散了些,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平缓一下心情,垂眸思索着,兀自出神。
“这事儿我会帮你查清楚,你别担心。”沈静瞻声音低沉,在漆黑的夜带着股让人安宁下来的沉静。
两人肩并肩靠坐着,在沈静瞻愈靠愈近的时候,吴楠也觉得这夜色惑人,气氛实在太好,当即捧着人脸吧唧就给亲上了。
过了会儿。
……再过了一……大会儿。
“哈哈哈哈……”吴楠突然笑场了。
沈静瞻一脸黑线。
“哎哟,你摸着我痒痒肉了,哈哈……哈哈……”
沈静瞻扶额,叹气。
好事多磨,这对小男女还有得折腾呢。
相比起吴楠这种天然破坏气氛的女王,赵叙不得不说余珊珊的性子可比吴楠要温柔的多。
但是软钉子也碰得不少。
相较于吴楠的直来直往,余珊珊更倾向去循循善诱的军师和贤内助,她不会当面指责你什么,但是到两人独处时,其中的弯弯绕绕全剥了干净地直接摊到你面前,让你连个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赵叙最近卯了死劲儿琢磨海关报税的新‘业务’。
赵家两代从政,现在到了赵叙这代,不出意外赵叙势必要走上前两代人为他铺设的道路,而赵叙现在的所需要的则是努力趁自己尚有余力,为以后的政途多添一些筹码,
童仁华在海关任职,现职位为正处级督察,依靠童家在京势力,以及赵家这么多年来暗地里埋下的隐性人脉,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三年之内有望局级高职。
这年头,进出口报税是油水捞得最多的,只是敢经这套门路,关系硬实,资本雄厚,当然,关键还是要你顶得住有关方面的压力,这钱你才能吃进嘴里。
赵叙所在院系大多是专攻金融的,以他的人脉背景,能以学识平辈相交的不少,但是那种真正拥有真材实料的实用性人才方是赵叙最为青睐的。
招徕了一批实用性人才,赵叙现在手上能动用的资源不多,但是要办起一个海关报税公司还是有能力的,这时候那帮人也便派上了用场。
中午约冯臻一块吃午饭的时候,沈清毫无意外跟着一起来了。
赵叙的神情略忧郁,他觉得他有些事儿妈,优柔寡断,简直神烦。
“咳,沈清来了啊,一块吃吧,”赵叙颇有些口不对心的勉强扯起笑脸招呼着,那小眼睛一会儿瞅一眼冯臻,一会儿瞄一眼沈清,粗眉毛一耷拉,老惆怅了。
余珊珊瞥了眼旁边的赵叙,不知道他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原本的三人聚会变成四人聚会,角落里的位子一下满当起来。
冯臻有时候神经敏锐地让人心惊,但有时候神经粗矿起来真让人想哭。
反正赵叙那点婆婆妈妈的小心思儿他是半点没察觉出来,当然,亦可说是他从来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自然不做理会。
“你那报刊弄的怎样了?”桌上气氛有点奇怪,赵叙戳着筷子没话儿找话儿。
“还行,”冯臻最近盯上了校内最为弱项的校园报刊,“回头到学校后勤处办理一下手续就行。”
说起这事儿,沈清这段时间和冯臻走得愈发近,便也是因着这缘故。
沈清是金融系里的高材生,原本赵叙也是想要招徕她的,奈何这姑娘一心向着冯臻,一听冯臻有打算自己办个报刊杂志的想法,自己就颠儿颠儿地跑过来,主动包揽了一切繁琐后续,废话一句不说,天天就使劲儿在冯臻面前晃悠。
也不怪赵叙心情那般复杂,这是撬他铁子墙脚的节奏啊!
倒是余珊珊听到冯臻将他的计划娓娓而谈,很是感兴趣,“校内的报刊普遍千篇一律没新意,阿臻你要真要办,打算走什么路线的?”
冯臻低眉轻笑,从资料本里抽出一叠报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墨香,俱是规规整整排列整齐的英文字体。
这是之前一次送牛牛回家的时候,姚妈妈硬是要他在家啊坐会儿,无意间在沙发上发现的意外惊喜。
姚妈妈出自书香门第,思想却并不迂腐,这点从她对牛牛的教育策略可窥一斑。
都说孩子是祖国的栋梁,姚妈妈对牛牛的教育问题很是看重,她是个思想开明的人,对国外的主张自立自主的教育方针尤为欣赏,特意托了友人每隔一段时间便寄些相关报纸类,以资勉励和进取。
相较起国内一板一眼普遍性的报刊杂志,这国外的报纸则多了几分让人自由无规限的想象空间,取用徐徐善诱的趣味引读,勾起读者的阅读积极性,在主动争取和被动且局限的处理方式,两者之间在大方面引发造成的后果才是最终值得别人深省的原因。
‘引发性趣味阅读’,这便是冯臻要办这校内报刊的初衷。
“这想法好,”余珊珊眼前一亮,不由生出一股与沈清当初初次接触到这理念时一样的万丈豪情。
若能成功,这将步上自己人生旅途中的又一个新台阶。
冯臻想法挺好,做法也实在,他毕竟不比赵叙有背景,很多时候自己多努力一把能做到的事情他便不会轻易向别人张口,尤其是要对沈清欠人情之类的事情。
赵叙坐在位子上老有点别扭,之前他看沈清是哪哪都好,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才了,现在这姑娘换个位子坐到了冯臻身边,他就眼睛生痣,屁股生疮一般坐立不安,老觉着心虚。
“咳,阿臻啊,你帮我看看我这企划书呗,看看哪里不好,回头我改改。”赵叙一看冯臻侧着脸和沈清低低絮絮商量事情的模样就浑身不得劲儿,眼神一时飘忽,随便找了个话头中断他俩的对话。
冯臻奇怪地瞥一眼赵叙,对上余珊珊了然的目光,心下恍然,唇角牵起一抹微笑,扯过他手里的资料袋,低头细阅,只是,在看到后面某个临时入股的股东名单的时候,他有些疑惑的问了句,“这佟广文是哪个?”
余珊珊的目光瞬时移了过来。
赵叙也没瞒着,“这家伙是最近刚认识的,家里有点这方面的门路,就是跟我这儿打秋风呐。”
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余珊珊出人意料地反应坚决,“你若还差些资金,我这可以先挪些过去……这人不合适。”
赵叙惊讶抬头,也没问缘由,直接点了头说好。
午饭过后的阳光慵懒,四人齐齐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眯眼小憩,一阵铃声响起。
冯臻掏出手机接电话,一听那声音似乎还有点惊讶,只是面上表情渐渐温和了下来,那样细腻柔和的眼神从来都是沈清不曾体会过的熟捻。
“丁雅,过几天吗?嗯,好……”
赵叙发誓,他从冯臻嘴里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很确定的看到沈清眼里的凛凛战意,以及自己内心的暗爽。
哎哟,暗恋女自发搞个假想情敌什么的好带感。
所以说,蒋立坤这算是被他曾经的情敌给间接拯救了么?!赵叙心里的小人叉腰狂笑。
那日之后,沈清有意无意间总喜欢往余珊珊身边凑,大抵是女孩子的矜持容不得她直接向冯臻开口问,但是这等自乱阵脚,惊惶备战的模样……
这酸爽,哦嗬嗬嗬,赵叙心里怪叫。
第八十章:乾川报刊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就是沈清通过余珊珊和赵叙,以及冯臻平时偶然吐露地讯息中总结出来的结论。
冯臻最近一直琢磨着折腾的校内报刊暂且定名为‘乾川’,地址就定在图书馆附近,环境清幽,偶尔从图书馆出来的学生路过的时候也会好奇走近瞧两眼。
乾川报刊现在的规模很小,就搭那么个小小一格子的地方,花了几十块买两桶蓝白油漆重新粉刷了一遍,又从学校废弃仓库里找了零碎的木板给拼拼凑凑地钉了个小木牌子,歪歪扭扭用根铁链子挂在屋角上,下面摆放杂志报刊的平台则是用泥砖砌成的。
从排版定做到版面设计,再到印刷编辑,从一到十的内容都是冯臻与沈清花了几倍的心思构建描绘的,以其色彩明媚的版面,用诙谐幽默的用词来讲述一件事的始尾头末,并借此引发读者的共鸣和深思。
在总体上来说,冯臻更讲究精益求精,力求完美。只是他们毕竟不是做这块的专业人才,或有缺点,但总能以其他方面的长处补缺,市场模式既定,他们要想翻出大风浪确实挺难。
万里长城第一步,垒砖。
冯臻的构思不新奇,沈清又是一个会来事儿的,她是本地人,在国都的人脉是从祖祖辈辈一代代累积下来的,远不是作为外来户的冯臻可以想象的,方方面面能帮的上手的人才沈清向来不怕张不开口,里里外外都有她在背后扶持的影子。
乾川报刊的位置不错,临近图书馆寂静的树丛边,来往被吸引来的学生也有不少,一开始只是看个稀奇,再又有冯臻在那儿摆着当个活招牌,就是不来看报的学生,十个总有九个要被引目驻足。
沈清最会把握时局,趁着那些人被暂时吸引住目光之际,适时地推销了手上的报刊杂志,很顺手地就将冯臻给推出去当招牌使了。借着能与冯臻搭讪几句的机会,后来场面倒也被渐渐打开,报纸杂志上的新闻趣事,还有引用典故的趣味问答,也慢慢为乾川吸引了小部分的读者。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冯臻秉着万分的耐性来经营这项自己感兴趣的事业,为自己的人生打开一个新局面。
丁雅是在国都下得第一场雪那天过来的。
那日沈清正约了冯臻一起去见印刷商,冬天清冷,颇有几分雾色迷蒙的浪漫气息,沈清会约在那条环境优美的景华街可谓意寓深重。
高挑姣好的身材,一条及膝连衣裙,高邦的牛皮靴子,鲜艳美妙的大红衬以雪白清透的呢衣,微卷的长发飘散,端是那份灯光下的明媚笑颜就甚是灼目。
冯臻畏冷,大冬天的身上穿的厚厚实实的,套了浅色羊毛衫,外加一件修身的黑色呢大衣,浅咖啡色的围巾遮掩住颈脖上吹来的冷风,略垂眸的那一霎,眉眼沉静,气质卓扬,两人走在路上惹来路人频频回顾。
从咖啡馆里出来,外面的天色黑灰,空气中飘荡着干涩的湿冷,清朗而阴稚。
“今天难得清闲,请我吃顿饭吧,我肚子都好饿了,”沈清歪过脸,长发顺着精致的脸颊轻轻滑落,略带活泼俏皮的语气让人听着温软又顺心。
冯臻静静地看了她两眼,神色温和地点了点头。
沈清心有雀跃,眼神却深埋黯然。
兀自撇了下嘴,沈清面色自如地走在前头,她不想让自己今天的努力付之东流,即便是梦也让它多停留一刻吧。
冯臻就是有这样引人着迷的能力,明知道他的温缓带着疏离,是远不能跨越过去的界限,但是偏有人心甘情愿地飞蛾扑火,不管不顾,哪怕灰飞烟灭。
街上人流交杂,沈清掩下心里的小纠结,重新换上一抹笑脸,拉着冯臻在那些小摊子上兜兜转转,走累了便在路边的一家小饭馆里坐下。
“老板点菜……”今夜的沈清心情高涨,不等坐下就开始叫嚷着点菜。
冯臻很欣赏沈清的冷静睿智和大方洒脱的性格,即便在这种时刻她也从来不故意让自己感觉尴尬和僵滞,只是,这也只是欣赏而已。
丁雅的电话铃声恰时响起,冯臻看了眼沈清,略侧过脸去接电话,眉梢平和,嘴角却轻轻翘了起来。
沈清点好菜,听到冯臻在旁边加了句,“多叫几个菜吧。”
沈清挑眉。
“我朋友过来了,我去前边路口接一下人。”冯臻轻描淡写解释几句,攥着钱包去接人,留下沈清一人愣愣在原地。
“可惜了今天这么美的夜色……”沈清垂眸,伸手掩住眼睛低声喃喃。
天津到国都的路程,坐火车也要两个多时辰,丁雅自己过来的时候这边还没下雪,等到了目的地,直接给风吹得鼻子通红。
路上联系了赵叙和余珊珊,只是从学校来这边也需要点时间,丁雅一下车就直奔冯臻那里去了。
两个不认识的女孩子乍一见面,场面有些尴尬,女孩子的心思大多敏锐而细腻,何况是沈清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些微敌意。
饭馆内人气旺,丁雅进来之后也便渐渐缓和了下来,趁着饭菜没上桌,赵叙他们也没来,她首先礼貌地介绍自己,“你好,我是阿臻的同学,我叫丁雅。”
沈清下意识扯了抹笑容,眼角瞥了眼冯臻,笑意盈盈道,“我是沈清,现在正和冯臻一起合作办报刊的事儿。”
丁雅微笑颌首,拢了拢袖口,并不顺着她的话儿牵出话题。
丁雅这些年长开了些,瞧着模样更加秀致,不比沈清的娇艳明媚,余珊珊的清淡溯雪,丁雅的美胜在清透无暇,平静宁和。在外独自生活的这些日子,接触的东西多了,眼界视野也都扩宽了些,加之选择就读的职业的影响,整个人气质经年长久的也会逐渐发生转变,使得她气质亲和,眉目通透,整个人散发着令人温缓平静的气息。
气氛一时就这么不温不火地沉默了。
冯臻并不喜欢轻易介入这等乌七八糟的事情中,丁雅是个骄傲矜持的,自然不会随意将自己摆放在那等位置,所以她不开口,也开不得这个口。
至于沈清,她却实在是无辜得很,搞错情敌不说,偏偏这假想情敌和当事人都不吱声,搞的人上蹿下跳的白折腾,这事儿后来赵叙知道了也得说冯臻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