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澜狡猾的一指外面的药架子:“你不是还有灵芝,人参吗?”暗道像云坽这样有价无市的药材,送伊太后还不如自己吃。墨浅知道尉澜捣鬼,却叹息一声,道了句:“也罢!”拿着手里不大像样的人参和灵芝,对于皇宫来讲这两样东西虽好,却并不稀有珍贵。
十七 偏殿美人图
荷花池里的荷花已经纷纷绽放了。池里的荷花也有很多是含苞欲放的,但大多都开了,开的很多,将整个池子填充的满满当当的。那舒展的大叶子铺展在水面上,偶而一两只青蛙停留其上,水里的鱼扛不住气闷,偶尔浮在水面冒泡泡,也有时不时跃出水面一二丈跃跃欲试的想要跃龙门的。蝴蝶和蜻蜓翩翩飞舞,鸟儿叫的无比欢快。
荷花池旁的亭子里,祥然公主龙莘兴高采烈的连比划带说的讲:“浅哥哥,你来看我为母后生辰排练的舞蹈,你看看好不好。”说着就在荷花池美丽的背景下跳开了。舞跳得婉约,唯美的展现出一个灵动的含苞欲放般的女子,墨浅突然发现一直以来身边这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其实已经亭亭玉立,出落的水灵了。龙莘跳舞时眼神时不时看向一侧,那时候的眼神无比温柔,内含羞涩,墨浅悄悄的看了一眼那里,无声笑了。
那是一个很英俊而严肃的小伙子,刚毅般的脸庞看着公主流露出些许温柔,那应该会是一个铁血一样的男子汉。墨浅知道他,是祥然公主龙莘的贴身暗卫,夜狼。每一个拥有直系的皇室血统的王爷公主身边都会有一个这样的贴身暗卫,暗卫负责保全他们的安全,暗卫的一生中只听从主人的命令。暗卫与主子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墨浅又联想道上次公主问的问题,很明显是情窦初开了。今日一见更是心下了然,洞若观火。
祥然公主龙莘的舞姿优雅,唯美,妙曼。高昂的头颅望天,神采熠熠,修长白皙的颈项,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展开的双臂,就像是展翅欲飞的孔雀,脚下的步伐灵动。可谓是身轻如燕。正是如此祥和的景象,沐浴在温暖的光辉之下,一阵刺骨的杀气猛然袭来,墨浅警觉,身体比思想更快的做出了反应,就地闪躲,却依旧被冷箭擦破衣襟。
一时遭逢剧变,龙莘脚下失足,眼看就要跌倒,夜狼本意去追寻在远处射箭的人,但看到公主遇险,顾不得许多,在公主跌入水中之前揽住了龙莘的腰际。
龙莘的脸顿时潮红,夜狼一见公主没事,又觉得有失礼仪,便稳稳地放开在公主腰际的手。再看射冷箭的地方屋檐之上,射冷箭之人,一击不中,早已撤的无影无踪,那里还有迹可循?
墨浅握住落地残箭,心下一凉,已然明了,自从宫内大换血,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怕是对他心怀恨意,不知不觉就立下了不知多少的仇敌。这一箭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有意除之而后快?
那边,待夜狼查看龙莘安好后,公主也渐渐平复心情,才想起看她跳舞的浅哥哥,忙转头看去,却见墨浅手里拿着一支箭羽,怔怔出神,脸色发白,衣襟半破,以为是受了伤,惊道:“浅哥哥,你伤到那里了,我去叫太医。”
墨浅闻声这才惊醒,回过头,勉强缓和了神色:“你忘了,我便是大夫。”又扯了扯划破的衣襟示意给龙莘看:“并没有受伤,你也没事吧。”龙莘想起夜狼,脸倏地红了,点头。
听到响动的侍卫赶来分成两路,一路去追寻刺客,一路守在荷花池边。阳光强烈的照射,墨浅却觉得如坠冰窖一般,周身寒冷彻骨,只觉得要快些回到墨宅,见到尉澜等与自己相熟的人方才宽心。便堪堪的辞别公主,离开了皇宫。公主受了一次惊吓,坏了心情,也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寝宫。
墨浅在出皇宫的路上,看到身边经过的每一个宫人,发觉,那些人竟是如此的面生,心竟不稳,一时百感交集。待匆匆回了墨宅,远远的看到那个金字牌匾,又想到宅子里的那个人,千言万语却又一句也道不出来了,他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如往常的进了墨宅。
众人得谕旨于本月初八进宫参加伊太后四十岁生辰的宴会。宴会预计在下午举办直至申时结束,众人纷纷准备寿礼,都提前来到。墨浅与尉澜手里拿着不太能出手的灵芝和人参,也应伊太后之邀进了皇宫。太后安排众人在后花园赏花等待宴会开始。
墨浅,尉澜送上的贺礼少且不说,还不是十分的名贵,自与那帮大臣送的东西没法比。尉澜脸皮厚尚且没有什么,可是墨浅脸皮薄,被那些大臣家眷背后戳着脊梁骨议论着,也不用当面议论,脸皮就羞得红了。尉澜虽觉得平时很少见墨浅脸红,这会见了觉得稀奇,却也知道见好就收,便要靠着这嘴上的功夫去与那些人理论理论,长长面子。便吵吵嚷嚷,大咧咧的凑上前去。墨浅摇头,脸更红了,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钻进去,唯恐别人知道自己与他相熟。尉澜真的是太丢面子了,那里像是一代名门的当家谷主,于是便躲得远远地。
墨浅抬头却望见一个背影很像是祥然公主龙莘,她沿着花丛偏离了主道,走上了岔路,在身影消失之前还似乎看了一眼墨浅,而墨浅只看到她的侧脸。墨浅望望尉澜,尉澜声音很大,便想离这嘈杂远些,就对近似龙莘的背影的女子来了兴致,暗想她这是要去哪里,便跟了上去。
墨浅在后面跟着龙莘,不一会就发现事情并不是和自己想象的一般,那女子走路的姿态与龙莘明显不同,她走的时快时慢,还时不时停下,似乎是知道墨浅跟着她一般,故意在领路,又似乎想要做什么坏事,小心翼翼的怕人知道。墨浅在后面也是时而小跑,时而快走,紧撵慢赶的追着。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此时已偏离主道很远了,周围看不到人烟,清冷如斯,此处甚是荒芜,墨浅只觉得背脊一凉,冷不丁的就打了一个寒颤。一眨眼却看见似极了龙莘的女子闪身进了一处偏殿,他连忙紧追着进入。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墨浅慢慢的推开偏殿的大门,轻手轻脚的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大殿和正阳殿比起来并不算太大,四面门窗被木条钉住,无法开启,且有红色纱布遮挡住门窗部位的光线,这样一来整个屋子只透显出暗红色的光亮,再加上大殿里隐隐有凉气透出,整个大殿给人的感觉竟是阴森而诡异。
大殿里各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彩纱,自上而下悬挂,遮挡人的视线,以至于墨浅进了大殿却寻不到那女子的身影。墨浅环顾四周,竖直了耳朵,隐约直觉的告诉他,这里有什么十分的要紧,在吸引着他。
他情不自禁,不可自拔的往里面走。他十分紧张又小心的撩开彩色纱帘,一幅一幅的美人图,唯妙唯俏,栩栩如生,墨浅一打眼就如遭雷击,半天才缓回来,仔细一看却差点惊骇的掉了下巴,这美人画里的女子何止与自己有八九分的像,她是谁?又与他是什么关系?墨浅隐隐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他似痴了般,一幅画前一幅画前的走过,一一的仔细的抚摸着画上的人。
这些图片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或坐或卧,或嗔或笑。映入眼帘的有大雪初晴赏寒梅,手举一把油纸伞雨中漫步,还有梅园起舞等等的在不同背景下,不同情态的画面,其中以梅花为背景的最多,想必此女定爱极了梅花。墨浅一幅一幅图的看着,那女子栩栩如生,有些感叹着画工的精细,忘记了身处之地,不知不觉的向前方走着。
突闻“大胆,谁让你进殿的?”吓了墨浅一跳,立时让他想起自己身处之地,他立马紧张起来,大气不敢出,整个人处于戒备防御状态。墨浅靠左,旁边又掀开一层彩色纱帘,里面露出伊太后的身影。伊太后向外望去看见的是面色苍白不知所以的墨浅,他正楞楞的望向大殿的左前方,伊太后的位置。
是伊太后,没有错。此时的太后本应在归凰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殿中的两个人就这僵持着,半响墨浅开口了,声音带着颤抖:“她是谁?”
“大胆,是你随便能问的吗?别以为哀家宠着你就可以不尊礼法。”伊太后声音虽大,却明显感觉的到底气不足,明眼人可以看出是强撑着一个台面,然而此时的墨浅头脑混乱,除了画中女子,已经完全注意不到其他了。
墨浅听到太后的披头棒喝,头脑清醒了几分:“见过太后,我”
太后打断他的话:“你给我记住了,你从没有来过这里,从没有看见过这里的画。你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想,我要你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听清了太后的话,虽然满腹疑问却也知道不是问的时候,也许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要比知道真相要好,便应道说:“是,我从没来过此地,从来也没见过这些画。”说着这些话,却如同木偶一般,没有感情的重复。
“算你聪明!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后花园吧!宴会要开始了。”皇太后下了逐客令。
十八 寿宴
墨浅形如木偶,双目呆滞,一手机械的放下帘子,一步一步地挪步退到大殿门口,慌乱到都没有合上大殿的门。他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条路,走了多久,怎么回到的后花园。耳中已然听不见外界的嘈杂。
尉澜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喂,墨浅你到那里去了,害我找你找的好苦。”墨浅这才眨眨眼,强行把脑海里的繁杂思绪抛去,任凭尉澜拉着自己随着人潮去归凰殿。
不久宴会开始,刘公公来传太后旨意,喧众人入席。宴会的内容普普通通没什么看头无非就是各大臣送礼,念完礼单,伊太后总结性发言,在就是边吃边看歌舞表演之类的。不到一会皇上驾到:“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赠上南海佛珠一串,绿如玉一双,金银布匹无数。”皇太后听闻此话自然是十分高兴:“皇上如此有孝心,是我的福气,也不愧为天下人的榜样。”
“自古有云,百善孝为先。母后身体康健,自然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皇上说着表面话,众大臣在下面一一夸赞。
“这还真多亏了墨浅治好了我的顽疾,让我神康体健啊!是不是啊墨浅!”太后话题借势一扯说到了墨浅身上。最后六个字,字字咬的清晰,从太后的表情上看,一点也看不出异常来,唯独墨浅知道这话里话外满满的提醒警告之意。
墨浅自伊太后说话起,就心神集中,处处警惕,现在听伊太后提了他的名字,当下忙道:“不敢当!是太后福泽天下。”
“诶,莫要谦虚,母后既然说是你的功劳那就是你的功劳。来赏金银千两,布匹万匹,封太医院太医令,允许不在宫中听差,做挂名太医。”皇上二话不说一通奖赏下来还给墨浅安排了一个官职。
“还不快谢主隆恩!”张太监在一旁帮衬着墨浅。
尉澜听在心里,大不痛快。这皇上是忘了当初说过的话,还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知道皇上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般留墨浅在宫廷的话,绝对不安好心,一时气愤想要站起来揭穿他。
墨浅听闻皱了皱眉头,察觉到身边尉澜的意图赶忙抢到尉澜前头,跪拜在地,语出惊人:“皇上,恕草民不能领命。我本草莽之人,行为粗鄙不懂宫中规矩,万万是不适合在宫中行走的。治病救人乃是草民本职,在草民看来病人没有身份地位之分,墨浅行医全凭四字‘医者仁心’而已。”众人一听满座哗然。他这么一做,即防止尉澜大闹宴会,又暗中告诉伊太后,他离开皇宫坚决的心情,一定是有多远走多远,在不涉及朝堂之事,是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休得胡言!你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张公公连忙训斥。
“母后,浅哥哥是很有医德的人,您不是常说医者视病人平等才是个好医者,才不会被金钱污了双眼,以救人为目的的医者才是悬壶济世的真医者吗?母后是不会真的怪罪浅哥哥的对吧!”太后座位左手席边梳着一头结鬓发髻,身穿绢花金丝绣花长裙的祥然公主龙莘为墨浅说着好话。
伊太后听后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好一个‘医者仁心’,今天是哀家四十大寿,图个吉祥就顺了你的意思,皇上我看就别送他金银,官位了,就赏赐你一块牌匾,黑底金字上书四字‘医者仁心’。”皇上颔首算是同意了。一场风波就这样不动声色的过去了。
墨浅并没有尽兴,想到奇怪的宫殿心理就很难受,想到伊太后和皇上大唱双簧,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恩威并施的就觉得厌烦,打心眼里的厌烦。他烦闷着,看到尉澜毫无所觉的在那里喝酒,又看宴席也进行的差不多了,就擅自离席去外面找了个清净的所在。
天色已渐暗,已经看不清远处的事物,墨浅只是随处转转都能让他碰上奇事,他树边上吹着冷风。大将谷战却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身后,他身上酒气很浓,人却清醒,脸上泛着滑腻的酒肉红光,眼里闪着氵壬欲。
谷战伸手抓住墨浅的手臂,隔着老远墨浅就知道有人到来,因为酒臭熏天的味道实在是太过刺鼻了,可是墨浅他没动,他不想动,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可是他没有想到谷战会在这里对他动手,一时没了防备,被扣住了命门。谷战是武将,力气很大,一时挣脱不开。
却听到谷战在耳边说:“早就听闻你医术超群,师承千叶,想见你已经很久了,只可惜我戍守边疆不曾一见,今日却发现你不但是医术了得,长得竟也这么像一位故人。”说着竟上手要掐墨浅的下颚。墨浅躲过,十分气愤,但虽处于弱势,但气势上一点不输谷战,当下喝道:“这就是大将军的见客之道吗?墨浅领教了,但是别忘了这里是归凰殿!”
却不知墨浅用了什么东西让谷战快速松了手,并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墨浅不怒反笑道:“好你个毛没长全的小子,这手段到时使得漂亮,将来有一天定叫你臣服在我的脚下。”谷战似乎忌惮什么说完就离开了。
墨浅握紧了手里的银针,悄悄收好。
“你在这里干什么那?”徐意扬的突然出现,让墨浅一惊,他竟一直没有发现:“没。屋里太闷了,我出来散散心。有一会了。不知丞相怎么也出来了,太后大臣那里不用你陪吗?”
“哦,屋里是太闷,我也出来散散心。”也不知道徐意扬到底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墨浅见他一如上次见面一样,只当他不曾瞧见。
“喂,墨浅,你怎么出来了,我刚刚被一帮大臣围住,分身乏术,等清静是,又找不到你了。这位是?哦,原来是,丞相啊!”尉澜的声音十足十的活跃,有中气,可那最后六个字,怎么听着都有些话里有话的样子。墨浅知道自己碰到的这些人奇怪,尉澜定然也碰见了,在这宫里行走定然是步步荆棘。
丞相一看是尉澜走过来,对着尉澜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对他那句语气异样的话,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转头对墨浅道:“有人不放心来找墨公子了,老朽出来的够久的,也该回去见见皇上,不然一会皇上见不到老朽,该急了。就不陪墨公子赏风景了。”说罢,双手负在身后,步履略显蹒跚的离去。
尉澜却不在说话,看着徐意扬的背影,眼里闪过狠绝,一闪即逝,却欢快的对墨浅道:“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没有告别,离开了皇宫,也意味着马上就要离开京城。
十九 离京
灰色的苍鹰自遥远的天际飞来,在墨宅的上空无端的盘旋既不降落,也不离去。声声高鸣,圈圈盘旋,随后如剑势般,俯冲而下,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墨宅院落竹林前站在石椅边上的人的肩上。尉澜抚摸着肩膀上的苍鹰,单手解下系在苍鹰爪上的书信,收好。一手顺便掏出几块鲜肉,往肩上丢去,苍鹰机敏,尚且通人性,每每必定接住鲜肉。待吃饱喝足后,苍鹰不等吩咐,便自行远飞至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