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季衡很尴尬,便赶紧住嘴没问了。
翁太医这一晚又开始给季衡调养身体起来了,而皇帝最初就说,“不要过于为君卿肚子里的孩子好,为他好才好,不要又像老三一样长那般大,像麒儿一般就差不多了。”
翁太医心想这个可是不好控制的,但也要赶紧点头应是。
忙了好一阵,皇帝和季衡被伺候着才又躺下睡觉,床帐被放了下来,宫人们也都退出了房间,季衡侧头看向皇帝,伸手拉住他的手,低声问道,“要不,我用手。”
皇帝愣了一下才翻身过来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亲,说道,“又有了孩子,朕哪里还有那个心思。”
季衡听他这话说得像是要愁死了一样,不由觉得十分好笑,这简直像养不起孩子的人家里妻子肚子里又有了孩子,丈夫又是高兴又是发愁它生下来后家里该怎么揭开锅。
季衡笑着说道,“顺其自然就好了,它能来到我的肚子里,说明这还是它和我们的缘分,不是吗。”
皇帝对着他明亮而温柔的眼眸,把他的手抓到唇边亲吻,唉声叹气道,“朕怕它太折腾你,上次歆儿就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头。”
季衡道,“没事的,放心吧。”
皇帝只好让自己不要多想,不然他多想,季衡定然能看出来然后也多想,那身体就该不好了。
第二天,璎哥儿被送回去继续用功上学之后,皇帝亲自将季衡又怀上了的事情告诉了岳父母。
是时,一家人正好在玉泉居的花厅里坐着,杨麒儿和杨歆儿在地上专门为他们铺着的簟席上玩,杨麒儿还带着弟弟要教他数数,许氏坐在小板凳上也逗杨歆儿说话,老季大人则在应对皇帝的话语,季衡坐在圈椅里,精神有些倦怠。
皇帝让房间里伺候的宫人全都出去后,才对老季大人道,“昨晚翁紫苏为君卿诊脉,说君卿又有喜了。”
皇帝脸上并无喜色,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以至于老季大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还惊讶了一下,这才对皇帝道,“老臣恭喜皇上皇后。”
皇帝又让老季大人对在一边没有听到此事的许氏说了这件事,许氏一听到,人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看向季衡,季衡对她些许歉意地笑了一下。
许氏蹙眉道,“翁先生不是说衡儿不易有孕了吗,怎么又有了。”
她的语气就和皇帝一样没有喜色。
季衡只好自己解释道,“这个实在不说,我和皇上都想要个小公主,这般有喜了,只盼着是个小公主。”
他这般说着,便又引来了两个儿子的注意,杨麒儿转过身来盯着季衡的肚子,然后还爬起了身来,走到季衡身边,趴在他膝盖上望着他,欢喜地说,“阿父,要有妹妹了吗?”
杨麒儿是见证了杨歆儿在季衡的肚子里长大的过程的,是以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便直接问了出来。
季衡笑着弯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是啊,要有妹妹了。”
许氏看季衡和杨麒儿这般高兴,但是她眉宇间的愁容却实在收不起来,她看向皇帝,发现皇帝也是些许忧愁。
老季大人也知道季衡生杨歆儿的时候差点就没熬过来,不由也担心起季衡的身体来。
房间里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下来,被扔在一边没有人注意的杨歆儿突然打破了房里的沉默,他看向皇帝,“爹爹,妹妹是什么?”
他两岁了,只要他愿意说话,几乎都是能够表达清楚的。
番外之四皇子的到来(3)
杨歆儿倒是一个十分能够做到宠辱不惊的孩子,在没有人注意他的时候,他能够自己玩自己的,或者自己睡自己的,要是所有人都注意着他,他也是能够自己玩自己的,或者睡自己的。
这时候大家都没有注意他,他却打搅了沉默说出话来,可见他的确是对妹妹十分有兴趣。
皇帝还没有回答他,杨麒儿已经做出博学多识之士的模样来,走到杨歆儿的身边去,嫩声嫩气地说道,“妹妹呀,就是比我们小的女孩子。”
杨歆儿便又问,“女孩子是什么?”
杨麒儿想了想,就直接道,“是丫丫姐姐那样的。”
杨歆儿还是不懂,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杨麒儿,杨麒儿便又说,“云铣哥哥说,女孩子就是没有鸡鸡的。”
他说着,还伸手去拉杨歆儿的裤子,“就是没有小鸡鸡。”
杨麒儿是早就不穿开裆裤了,而且因季衡怕杨歆儿喜欢坐在簟席上蹭,怕他磨伤屁股,也没给他穿开裆裤,杨麒儿要给他脱裤子,才能够让他注意到自己下面的东西。
杨歆儿由着哥哥摸了自己一把,呆了一下子,才突然飞快地爬了几步,避开杨麒儿继续骚扰他。
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让房间里的几个大人都目瞪口呆,季衡直接朝杨麒儿道,“麒儿,过来。”
杨麒儿到了季衡跟前去,季衡就严肃地教育他说,“以后不要那般去摸弟弟,那样不好。”
杨麒儿愣了一下后就赶紧点头,又说,“云铣哥哥也摸了我,我以后不能要他摸了,是不是。”
季衡皱了一下眉,道,“是的。除非给你沐浴洗身的,不能让人摸你。也不能让人摸你弟弟。”
杨麒儿马上说记住了,而且一副十分坚毅的神色,季衡又说,“以后也不要把刚才说的话说出来,你是太子殿下,怎么能够乱说呢。”
杨麒儿又道,“是不能说小鸡鸡吗?”
季衡想扶额叹息,但只能郑重其事地点头,“是,不能再说了。”
杨麒儿便又问,“那要说什么?”
季衡只好道,“好吧,不要在人前说,你给爹爹阿父说没事。”
杨麒儿还要再问,季衡让他不要再说这个了。
因杨麒儿的打岔,大家哭笑不得,自然房间里的氛围也就变得欢快了。
比起忧愁季衡又怀了身孕此事,如何照顾他,让他好好将养身体,又不要把身体将养得肚子里的胎儿过大,成了全家人担心的问题。
连杜若女官都在季衡跟前说,“皇后娘娘,孩子是要在后面几个月才长得快的,您前面可要好好地养,到后来了,再注意些不要补太多,想来就会好了。”
季衡便点头,“的确是这样。”
季衡肚子里的孩子是四五月的时候怀上的,他和皇帝十分恩爱,每天睡在一张床上,除了记帝后起居的,恐怕两人自己都不知道那段时间到底欢爱得有多么频繁。
季衡和皇帝在西山行宫里住了一月余,到了八月初,这才回了蘅兰行宫去。
到了八月,京城里天气早就凉爽下来了,且蘅兰行宫里秋色也正好,桂子飘香,让人沉醉。
回到蘅兰行宫,杨麒儿对这里十分熟悉,便十分欢喜,杨歆儿居然也还记得原来的家的样子,回到兰芷楼他自己的屋子,他还会自己规规矩矩往床上爬呢。
许十一娘子许晓馨在两年前在横栏行宫月华苑里住了近一年时间,其生活和那不受宠的宫妃差不多,不过是每日里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过清冷的日子,好在是其一不用去给人请安,其二也没有那些宫中争斗,日子过得很平静。
她在许府从小长到大,许府里正妻秦氏是个脾气并不好而且在大事上有些糊涂的人,虽然在大事上糊涂,但她手段却是十分狠,女人的心眼也并不少,故而许府里来来去去,一直保持着十几二十个妾室,她也能够镇得住这些人,加上她父亲许大舅从没有真正特别宠爱过哪位妾室,故而也没有哪位妾室真就敢想爬到秦氏的头上去。
虽然秦氏的地位稳固,但是,妾室之间的斗争那是十分激烈,在十一娘的记忆里,她有印象的美貌姨娘,就死了好些,而且不是好死,在许七郎出生之后,许宅里又出生了一些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再活下来,这种事并不是秦氏出手,但她的不作为,让妾室之间斗来斗去,男孩儿都是被同是妾室的女人害死的,然后这妾室要是被查出把柄来,自然又被秦氏和许大舅给处置了。
十一娘从小到大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活得是心力交瘁战战兢兢,好在她娘看着柔弱,实则是十分聪明,能够一直活到最后病死,而且还教给了她很多道理。
因十一娘是庶出,且许府里女儿实在多,有十几个,十一娘从小的愿望就是能够嫁给一个男人做正房,不拘其贫富好坏,只要她不做妾就好,但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又长得漂亮,家里又是商人家庭,前面庶出姐姐能够给人做填房那就是十分不错了,可见她那给人做正室的希望是多么渺茫。
是她和她娘一味巴结秦氏,她娘还为秦氏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秦氏才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乃是一户富户,对方还是读书人,当时她娘就十分为她高兴。但十一娘自己其实一点也不高兴,她虽然年岁还小,但总觉得活着十分艰辛,对嫁人也没有什么期待,在她的未婚夫狎女支落水而死之后,她就更是对嫁人十分抵触,好在是秦氏已经离不开她,她在许家的后宅地位也高起来,她才渐渐对好好活着生出了些希望。
之后许家出事,她入了监狱,要不是姑母许氏隔两天就去看她,给她送这送那,又不断安慰鼓励她要好好活下去,不然,她觉得她在那时候就要熬不下去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是相信这话的,之后许大舅的过世,给她留下了一大笔不菲的银钱,几乎是把她当成了儿子,这让她十分感动。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一个女人,即使拥有一大笔财产,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虽然朝廷已经有政策,允许女人不嫁拥有一定产业过日子,但是这种女人在世上毕竟是受人歧视和非议的,要是她什么时候得不到许家的保护,她的产业能不能保住,也是一个问题。
她还在季府里调养身体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些。
许大舅为何会把京城里好好的铺子都给她一个女儿,京城是许家生意的重要据点,无论如何该留给家主许七郎才对,但许大舅却这般做了,而且许七郎也没有说任何话,连秦氏都没有发话。这事一看就是很蹊跷的。
十一娘这时候便明白了许家之后的动向,该是要直接收缩在北方的产业,甚至不再铺开大的场面或者让生意线太多,大约是要把力气都放在南方了,或者是直接做海外生意,主要在几个海港市舶司发展,其他地方的生意,直接让给别人来做,这样,其一是可以藏富,其二是十一娘也明白的,因许家生意做得太宽,已经不好控制下面,盈利地少,亏本地倒多。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将这些下线都甩开让别人去经营,他们不成上下级关系,只是合作关系。
十一娘子将这些想清楚之后,就知道自己在京城里,慢慢地是会和许家的牵系越来越少的,而且许七郎对她也并不是特别喜欢亲近,她一个不出嫁且被按照儿子一样分到家产的女儿,怎么好再回去依附兄长。
她现在的日子还算好,以后会如何,却不好说了。
故而被皇帝召见且给了她那般任务的时候,她心里是十分兴奋的,因为,这对她来说十分容易的任务,可以换来她之后余生的安稳。
以后她算是有了皇室的庇护,别说是外人要来欺负她,就是许家到时候可能想来要她的产业,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十一娘子在月华苑的日子虽然清冷,却是她自出生来最平静安宁的日子,每日里绣花看书,散散步,和伺候她的几个宫人说说话,许氏有时候会来看她,给她带很多各种有趣的书,说说外面的事情,日子也就过去了。
她知道事关皇家,那秘辛定然多,但是知道了这些的话,对她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故而她守着自己的院子过日子,几乎是完全不出院子。
对皇帝为何会给她这个任务,她也不要自己去多想,更是没有去做过任何打探。
大约是她这事办得十分好,在当年九月,她被秘密送出行宫时,皇帝便给了她厚赏,有一个京畿外面的庄子,还有不少银钱和金银珠玉,这些其实就够她一个女人过很好的日子了,更何况她手里还有父亲留给她的财产。
她留下了京城的铺子放租,并不再亲自经营,京里的宅子,她倒是没有处理,而是让了可信的老仆照看打理,想着虽然父亲将这个宅子给了她,但也许兄长以后会来京城,这个宅子给他住也好,她毕竟是许家的女儿,要是一味不懂人情,以后得不到许家照拂,老了日子也不会好。
这些安排做下之后,她又去拜见了许氏和老季大人,人就搬到了皇帝赐给她的那个皇庄去住下了。
且不说她怎么把这个皇庄完全收入了自己的囊中而且让下面的人服服帖帖的事,她在这里的日子在之后倒是十分不错起来。
庄子屋子不错,她稍稍修缮增加了家具就住下了,这里距离京城外的五陵不是特别远,便有当初迁来守陵的家族建起来的一个大镇子,唤作五陵镇,虽然是以镇呼之,其实已经是一个大县的规格,只是因为是守陵的地方,便一直没有改成县,只是镇。
镇上繁华,又是处在一个不大不小的交通要道上,在这里几乎能买南来北往的各种东西,而她的秋云庄距离这里也就两个时辰的马车行程就到了。
她在镇子上买了个小院子,以供来镇上时候落脚,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住在秋云庄上。
这一日,她又收到了广州来的信,不过是问候状况,十一娘知道这是七郎对她的关怀,便十分感动,写了回信之后,又准备了很多北方才有的干活,让送信来的许家仆人带回去,又给了那仆人两百两银子的辛苦钱,那仆人自然十分感恩戴德。
秋日来临,夏季的不少瓜果,十一娘都亲自参与下人的采摘和晾晒,很多还直接做成了酱菜,五陵此地既然被选作皇家园陵,自然是风水极好的,以至于秋云庄的风水都不错,这里瓜果年年结得十分好,而且做的各种干菜酱菜也十分好,庄子里的庄户也上供不少瓜果蔬菜,还有打到的各种野味,也会给十一娘送来。
十一娘对庄户十分不错,庄户感念她的恩德,都对她十分拥戴尊。
而且,在这里,没有人听过她可能是太子之母这样的传言,便都只以为她是京里大官家的女子,受到皇帝的赏赐,便得了这个庄子,她虽然是女流,又带了十几二十个仆人前来,这里的人倒没有谁敢小瞧她的,全都十分尊敬。
十一娘亲自检查着各种准备的乡间产物,准备送上京去给季府,顺便就在季府里过中秋。
不等她上路,京里就来了人。
十一娘在屋子里见了来人,来人正是她当初在宫里时照顾过她的女官,两人情同姐妹,感情很深,十一娘见到她便十分欢喜,说道,“佳儿,你出宫来了?若是没有地方去,便留下来同我一起生活吧。”
那佳儿也是二十来岁的女子,在季衡为后之前,宫里的奴才,无论男女,在入宫时,都是给钱直接买断,也就是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鬼,一辈子都要耗在里面为皇家服务了,虽如此,但其实也就是在四五十岁的时候皇家会给他们养老,这样本来是为了保证他们对皇家的绝对忠诚,但季衡为后之后,便对此做了更改,太监是终身为皇室服务,宫女却是可以按年龄放出宫嫁人的,不愿意出宫嫁人的,也可以留在宫里一直做事,皇室会给她们养老。
十一娘子知道了这条政令,自然才这般问那佳儿。
佳儿笑着道,“哪里,我还在宫里做事,没有出来。我出来了日子不一定比宫里好,我就想着一直在宫里做下去了。今日前来,是受了皇命而来。”
十一娘子愣了一下,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佳儿道,“这个,我便不知。皇上只是让我来接你去行宫。”
十一娘子点点头,道,“如此,我不让你多等,便收拾收拾出发吧。”
佳儿道,“事情也并不着急,现下离开,到京城时,早就是夜里了,也进不去行宫。咱们休息一晚,明日一大早出发,赶在晚上行宫宫门关之前到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