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爻还在哇哇叫:“湮华,你是大魔头,理应站在我这边。这些神仙和道修容不下你,不然青盏也不会跟着你跑到海外去。你现在和我一起杀了他们,天下间就再也没有人阻止你们啦。”
湮华冷笑道:“本来就没有。”
青盏道:“闫爻,修魔之路本就艰难重重,何必徒增杀孽?纵然魔气称霸天下,世人受你驱使又如何?到头来,一样劫数难逃。”
“雷劫早已无法奈我何!我才不要修炼成仙,我偏偏要做个混世魔头,将凡人当猪狗驱策!”
青盏道:“万物相生相克,你真以为你天下无敌?”
“有乾坤荡秽鼎在手,何惧之有?”
湮华听青盏与他说了半天话,早已不满之极,闻言一把搂过青盏,不顾他人目光,挥来乌云,转眼就消失了。
温故还愣神,就听身后的黄凌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不愧是昆仑首座,连湮华都对他俯首帖耳。”
何止俯首帖耳,根本就是……伉俪情深吧?
他们明明没有什么大动作,却不知为何让温故看着怦然心动,更想念起不知身在何处的仲世煌来。
仲世煌盘膝闭目,体内的魔气霸道地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几次让他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与温故传授他的功法全然不同,但每次他都撑下去了。
翁于桥说那句话的表情很清楚,他是认真的。如果自己真的抵死不修炼,就真的会死。
他不想死。
至少,在听到温故解释之前,他不甘心死!
想到这里,又一阵剧痛从心脏和脚心传来,仲世煌紧咬着牙根,丝毫不敢放松,生怕一放松,自己就扛不住求死。
“修炼之时还开小差,死也是枉死。”
翁于桥出现在他面前,低头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这次真的熬不住,面露愉悦:“魔修死了,魂飞魄散,连转世都不会有。”
“你已经是魔修了。”
“就算温故本领再强,也救不了你。”
“怎么办?看来你们上次见面就是永别。”
仲世煌嘴巴里满是血腥气,灵台却无比清明,体内的魔气渐渐地收拢,痛楚也被缓和。
翁于桥盯着他从青到白,从白到红的脸,嘴角慢慢地垮下来,“你还想再坚持一会儿吗?那么,祝好运。”
温故与黄凌回到白须大仙之前找到的山洞休息,一进洞就看到两名不速之客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严格地说,是一个凑过去说,一个低着头听。
听到动静,说的那个不满地抬头,听的那个却是微微一笑。
“青盏大师!”温故与黄凌慌忙行礼。纵然青盏还未飞升,但他近三千年的修为、威望、德行却让温故仰望。
青盏一边起身一边挥手将两人托起,微笑道:“请勿多礼。两位远道而来,助我昆仑,该由青盏拜谢才是。”他说着,竟真的行了一礼。
温故与黄凌侧身让开。
青盏看着黄凌,许久才道:“不知这位是……”
黄凌道:“我是蓬莱黄凌。”
青盏一怔,他身边湮华已经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到面前,冷声道:“何方妖孽,竟敢糊弄本座?!”
“等等。”青盏按住湮华的手,将黄凌解脱出来,“其中或有误会。”
黄凌见他看来,冷汗涔涔,半天才低声道:“我不是黄凌。”
温故:“……”
59.炼鼎之材(上)
“黄凌乃家师,我道号青宵。”青宵小心翼翼地说。
湮华眸中凶光一闪:“青?改一个。”
青宵:“……”
青盏道:“道号怎能随意改?”
“有何不能?我改成青华,他改成春宵。”
青宵:“……”
青盏手轻轻地搭在湮华手腕上,安抚他,眼睛看着青宵,微笑道:“黄凌道友潜心修炼,足不出户,众道修往往闻其名而不识君。所幸我与他曾有一面之缘,才能认出你来,只是不知为何你会代他在此?”
青宵道:“家师于百年前历劫。白须大仙恐闫爻知悉后,更加肆无忌惮,才叫我假扮他,稳定军心。”
他们说的历劫,就是重新投胎做人。青盏黯然道:“如黄凌道友这般不世出的炼器奇才,怕是千年难出。可惜了。”
湮华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失神,倒没有介怀青盏赞扬他人之举。
温故道:“若黄凌不在,天下还有谁能炼制乾坤荡秽鼎?”
“或许有,却不知何处去寻。”青宵见温故不解地看着他,解释道,“蓬莱也有炼器飞升的仙人,只是他们醉心炼器,终日躲在人迹罕至之所,怕是不会管这闲事。天上天下这么多炼器大家,就我师父脾气最好。”
温故道:“我适才见湮华……前辈进出红雾之后,红雾颜色黯然,莫非有伤敌之法?”
湮华掏出一个琉璃瓶,拔开瓶塞,一缕红雾溢出。“本座只是暂时将它收于瓶中,并不能化解。”
青宵道:“与我师父做的玉杯一样。”
湮华看了他一眼。
青宵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不敢多言。
青盏道:“乾坤荡秽鼎成魔鼎之后,能吸收天地灵气化为魔气,无穷无尽。湮华的琉璃瓶与青宵的玉杯只能吸收魔气而不能转化,容量有限,非长久之计。适才经青宵道友提醒,我倒想起一位故友,一样出身蓬莱,善于炼器,或许能帮助一二。”
青宵大喜:“不知是何方高人?”
“他叫元时。”
青宵张大嘴巴:“听说他飞升多时。”
“不错。但有心,总是能找到的。”青盏温柔地看着湮华,“昆仑便托付于你了。”
湮华变色道:“你要留下我?”
青盏叹息道:“昆仑是我家,而我的身边只有你可以依托。”
温故和青宵看着湮华黑着脸,既不愿意又无法反驳,心中暗道“厉害”。
青盏离开,湮华立刻翻脸,鸠占鹊巢地霸着白须大仙的山洞,将温故和青宵赶了出来。
温故和青宵倒无所谓,就在山洞不远处的平台上露宿,除了一早一晚与闫爻玩一场拔河之外,就对着天空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白须大仙出现。
白须大仙七天后才出现,脸色比离开前红润不少,走路带风,若掀开厚厚的白胡子,说不定还能看到春风得意四个字。
温故见他这幅模样,心情一松,道:“有仲世煌的消息?”
白须大仙道:“我离开才几日,仙友之间的问候就变成仲世煌有没有消息了吗?”
温故脸微微一红,青宵已经将话头接过去了:“不,大仙没来之前,是两句。”
“哦?哪两句?”
“不知白须大仙几时来。”
白须大仙捋了把胡子,暗道:算他还有点良心。“另一句呢?”
“不知他有没有仲世煌的消息。”
白须大仙:“……”
温故僵硬地岔开话题,将青盏与湮华联袂到来以及青盏前去寻找元时之事。
“怪不得卦象显示昆仑有危得贵人相助,原来贵人是青盏。”白须大仙见温故眼巴巴地看着他道,“你与仲世煌见面的时机未至,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温故难掩失望,沉声道:“多久?”
“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两年。”
温故脸色惨白。
白须大仙道:“对仙人来说,不过弹指之间。”
青宵嘀咕道:“对爱人来说,却是沧海桑田。”
白须大仙道:“这段时间你也不是干坐着等,我这里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
温故面带愁容,恳切道:“当真没有办法吗?”
白须大仙道:“时机未至,你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他的。”
“那他……好吗?”
白须大仙道:“这个问题,不如等你遇到他时问他本人。”
温故镇静道:“大仙说有事要我去办,不知何事?”
白须大仙道:“炼鼎之人已由青盏去寻,那炼鼎之材尚不知在何处。”
与青宵的几日交谈,温故已经知道闫爻的魔气不除,他们就碰不到魔鼎,若碰不大魔鼎,魔气就会没完没了地产生。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出能够吸收这么多魔气的神器。他想起政府送给世青基地的三个净化器:“政府曾派人送净化器给三大基地,经测试,的确有效果。”
青宵羞涩道:“那净化器正是我炼制的。可惜威力不大,杯水车薪,根本没什么用场。”
“一两个或许没什么用场,但水滴石穿,积少成多,总会有用。”温故道。
青宵道:“炼制净化器的主材料是昆仑铁木。此木虽不是凡物,却耐不住绿阳火烧九九八十一日,需用海麒麟的鳞片降低绿阳火燃烧时的温度。海麒麟是上古神物,这三片是一位机缘巧合得到的仙友贡献,没有更多。再说,昆仑铁木虽好,使用的期限却不长,纵然炼制成功,也不可能代替乾坤荡秽鼎。所以,与其花心思寻找海麒麟,还不如找能够替代昆仑铁木的材料。”
温故道:“能不能将乾坤荡秽鼎变回来?”
青宵与白须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青宵叹气道:“被玩坏了。”
温故:“……”
青宵提出的炼制材料有三种。
一是上古神族之一,铁羽人的铁羽。传说铁羽人死后,尸体被燃烧成灰烬,铁羽却会被火焰烧成有灵的神器。
二是《怪山奇海志》中提到,一座沉入深海海底,到处是有灵植物的怪岛上有一种叫做燮天的巨木,此木吸天地灵气,唯有紫混沌火才能燃烧,且燃烧后会吸收天地灵气,成为有灵之物。
三便是炼制乾坤荡秽鼎的天童玉。
温故虽然对炼器之道一窍不通,但听介绍也知道这三种中无论要找哪一种都是困难重重。白须大仙显然也不放心只拍他去,不但要青宵与他一组,另外还找了两拨人马,分三个方向,各自寻找。
温故和青宵分到的是天童玉。
温故大大松了口气。毕竟,比起前两种,最后一种好歹有实例证明真的存在。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天童玉是天狐族的圣物。而天狐族早在八千年前就灭族了。”
温故:“……”
青宵拿出地图:“根据记载,天狐族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这里。”
温故觉得他手指指的地方有些眼熟。
青宵道:“咦,我记得须弥山就在这附近。”
“须弥藏芥,又是一个传说。”三大仙山中,昆仑最大方,老老实实地站在天地中央,受四方膜拜。蓬莱稍微神秘一点儿,想让你见见就让你见见,不想让你见见就布个阵法藏起来,但大多数人还是知道大概位置的。只有须弥,除了本派弟子之外,只有少数受邀的道友才见过。“既然知道他们最后出现的位置,我们便走吧。”
此次闫爻祸害苍生,三大仙山之中只有须弥按兵不动,令温故和青宵上门时颇有些忐忑。
须弥山附近有一座问路村,专门负责接待前来拜访须弥之人。温故和青宵照着规矩递上拜帖,当夜在村中住下。到深夜,须弥山派使者来接,他们便随着使者走在乡间小路上,走着走着,便觉得自己腾空而行,脚下无路又有路。他们一个是道修,一个是前道修,对此倒见怪不怪,对视一眼,又安安分分地继续往前。
等路到尽头,便出现一座巨山,山上屋舍连绵,百花齐放,华丽不输皇宫,贵崇堪比天殿,得天独厚,遗世而立,令人目不暇接。
温故和青宵跟着使者走到一座摆放着一桌水果席的大殿之内。使者转身换了套衣服,招呼他们入席:“两位道友远来辛苦,请坐。这些都是须弥特产的鲜果,润肺清火,还请享用。”
温故与青宵坐下。
“道友所为何来?”
“不知道友可曾听过闫爻?”
使者道:“不曾听闻。”
青宵便将闫爻炼制魔鼎,霸占昆仑的事情说了。
使者大吃一惊道:“我等久不出山,不想外面竟发生如此大事。”
青宵又说炼制新鼎的重要性,趁机打听天狐下落。
使者道:“关于天狐族,我曾在本派典籍中看到过相关记载。它们族亡于自相残杀。”
青宵与温故愣住。
“这又要从它们的圣物天童玉说起。这个天童玉不但可以炼制神器,也可以用于修炼,免遭千年大劫。但是此玉的来历却是天狐族的耻辱。”
“此话怎讲?”
“这天童玉的天童,便是天狐族的童子。他们以童子的精血养玉,玉成则童死。”
温故和青宵脸色一变。
“后来,很多人未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干脆不生。久而久之,天狐族的族人越来越少。族长便将稍大点的青年也哪来养玉,最后引发了族中内战。天狐一族因此而亡,天童玉自然也就失传了。”
温故和青宵听后一阵唏嘘。
三个又坐了会儿,温故与青宵便匆匆告辞。
使者也不多留,将他们送出山外。
下山之后,再看来路,那座巨山已然不见。
洞内。
翁于桥冷冷地看着仲世煌越来越平稳的气息,眼中杀意闪烁,缓缓举起右手。
仲世煌突然睁开眼睛:“你要杀我?”
60.炼鼎之材(中)
翁于桥眨了眨眼睛,眼内的杀意如坠湖中的小石子,还未泛起浪花,就沉入水底:“你是我的徒弟,我怎么舍得杀你?”
仲世煌道:“师父不怕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能么?”翁于桥语气里带着强大的自信,“你学的魔功乃是我自创的一种功法,在我所学之中,不过九牛一毛。”他说的虽然是实话,却隐瞒了一部分。这种功法的确是他所创,只是洗髓涤经实在太痛苦,他略作尝试就放弃了,没想到仲世煌竟然撑了下来。
“那是我看错了。”
“你以为我想杀你?我若是想杀你,早就可以杀,何必再教你魔功?”
仲世煌缓缓道:“我以为师父喜欢看我自甘堕落,沦为魔修,再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翁于桥笑容微敛。不遇温故,仲世煌的观察力和分析力都很正常。“你应该知道,有些话不说出来比说出来好。”
“伤口腐烂了,便要割掉,藏着捂着,只会越来越严重。”
“你想如何割舍?”
仲世煌道:“你留我一命,我帮你做事。”
翁于桥大笑:“你能做的,难道我不能做?”
仲世煌道:“多一个跑腿的不好吗?”
“我若是让你杀温故呢?”
仲世煌抬眸看他:“我杀不了他。”
“只要你专心修习我的功法,我保证你在三百年之内就能杀了他。”
“杀不了。”
“为什么?”
“……舍不得。”
翁于桥定定地望向他,嘴角露出诡异而扭曲的笑容:“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看别人恩恩爱爱。我若不幸,别人怎可幸福?我若不幸,我就要这天下更加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