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铺就的大路上,显然已经被人打扫的很干净了,军女支营的人似乎在这点上有些优待,他们被安排到了大路最前方,围着营内的大道伸直了脖子探望着大路另一边,但其实不管他们多么努力的看也是没用的,这路实在是太长了,从营门口到这,光骑马也得十多分钟,何况,沐子白这一路来,必定是骑着马走的。
白魄不得不靠近蒋月浪的耳朵才能跟他说话,现在周边满是兴奋的讨论声,他要是轻一点,恐怕身边的少年什么都会听不到,“你好像很期待沐子白?”月浪本来也伸长脖子等待着,突闻耳边凉凉的话语,扭头就见小峰正神色古怪。
“沐子白是长胜将军,是咱们大周最厉害的大将军。”小浪本显惨白的脸蛋现在却无故透出分嫣红,看的他身后的白魄楞眼,所以,他只好阴测测的再笑问一句,“哪怕他把你们囚禁在这过着比狗还不如的日子?”
这一句话总算让对面神情激动的少年冷了下来,黯淡的望一眼周边人群的欢呼,淡漠道:“崇拜强者,依附强者,这不就该是弱者的生存之道吗。”白魄不知道少年这句叮咛似的话是不是反问,但他还是不舒服的皱了下眉毛,嗤笑几声道:“所以,弱者就该一辈子是弱者吗?到底是命运如此,还是你认了。”
“不认又如何?”一直对白魄柔声细语的蒋月浪现在却突然拉下了脸,放冷了语气,似是不屑般质问到。白魄瞪大了眼睛还想跟他争论几句,可边上维持秩序的人却不会容忍他们继续说话,几声安静,让大路两边的人都肃静了下来,这时候,就见路尽头慢慢来了一群马。
白魄眯了眯眼,迎着晨光,马上的人还看不太清,只仿是踏着日光从天尽头而来一般,这景象显然唬住了大道两边的人,所有的人都自主或者不自主的接二连三跪下,白魄却在人群跪下后,快速抬头打量了一眼领头的男人,他没猜错,那就是沐子白。
马上的男人一袭戎装,戴着个铁制的头盔,头盔下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有一对刀眉,尤其是那刀眉下的眼,仿若闪着幽火,偶尔跟人对视便不自觉流露出凌厉的眼神,可那凌厉眼神下的身子却有些瘦弱,虽不失高挑,但跟白魄心目中粗壮的大将军形象还是有些差距。虽是如此,白魄依旧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气质,一种不被侵犯的气质。
别人都跪下的时候,白魄却只撑了手在身侧,勉强装出个样子,等那男人领着手下的将军行至自己身前的时候,重重的吸了口气,膝盖一弯曲,借着撑在身侧的手发力,一下就从人群中跃了出去,可以说,白魄这一下的动作很突然,他扑出去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冲着沐子白座下的马腿去的。
边上站着的兵卒根本没能反应过来,谁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胆的人存在,可边上维护秩序的兵卒没反应过来,不代表沐子白身后跟着的那些将军也没有反应,他们在白魄刚扑出来的时候,能上前的都同时控马上前,不能及时上前的,也在一瞬间拉满了弓,只待白魄稍有动作,就能立马了解了他。
反倒是被这变故所扰的沐子白,眼神只微微扫了下,轻提缰绳,把马控着后退了两步。他若不拉那缰绳,估计他座下的马就会直接一蹄子往白魄身上去。
在拉住马后,他才把目光落到了扑上来的人身上,看着装,是军女支营的人。轻挑下眉,沐子白懒散的朝后一摆手,制止了那些要上前的人,控着马在原地停了下来。
第90章:伺候
看马蹄子从身上移开,白魄总算微微放下了心,还以为今天这一蹄子是不可免的,其实,他也没想到,力道一下没控制好,会直接扑着对方座下的马过去。虽然现在并不意味着脱险,但没被当成刺客在第一轮秒杀,就是短暂的胜利了。
速度从地上起身后,白魄抬头看向马上的男人,男人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呵斥自己,只用一双凌厉的眼沉沉盯着他,莫名让白魄颤抖了下,若不是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杀虐极重的人,恐怕男人的这一眼,就足够让自己跪伏下来。
很张狂,这是白魄的第一感觉,哪怕男人连口都不曾开过,光是把目光沉沉落到他身上,白魄都能察觉到,男人浑身似乎燃烧着火焰,周身气势丝毫不加收敛,如此放荡却又独绝。
男人虽然沉稳,但男人身下的马却不太安分,浑身漆黑,独额间一撮红毛,比一般的军马更为健壮,白魄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明显是马中之王,而现在,这马王,对白魄这等小杂虫的打扰正万分不满,不停的在原地刨着马蹄子,打着鼻息,似是挑衅和不屑面前低矮的人类。
北疆有无数的野马,最大的驯马场,从小在那生活的白魄不可能不了解马的脾性,看沐子白座下马的那姿态也知道,这畜生居然在鄙视自己,虽然是在北疆也难得一见的马王,但这般盛气凌人的畜生,还是宰了好,想是这样想,可现在,打马也得看主人,他也只能怪笑着瞅那骄傲的畜生一眼。
可这马似乎很通人性,被白魄那一眼一瞧,更发焦躁起来,打着鼻息就想上前踩扁身前的人,马上的沐子白只能越发勒紧一些缰绳,浑厚的声音透着丝不耐,“何故拦马?”
直到沐子白这一句发问落地,周边那些仿佛被集体冰冻的人才一下子融化了开来,虽还是不敢发出声音,但彼此之间却瞪大着眼睛张望起来。尤其是白魄刚才所在的位置,那些军女支营的少年们全部惊恐的瞅着傲然立于大将军马前的白魄,那人是军女支营的,若惹恼了大将军,大家岂不是要一起跟着倒霉吗。
可若说这些人里,受到惊吓最深的人,就是和白魄最为亲近的蒋月浪了,虽然他对白魄刚才说的那一句,弱者就永远是弱者吗,有些生气,但他也只是气白魄的语气,让他看到了五年前不服输的自己,白魄的那些话就仿佛是拿着根最尖锐的针一下下刺着他本已枯死的心,所以,他的生气并不为白魄,他真正气的,不想面对是,是现在的自己。
看着现在万人焦点所在的白魄,他不由狠狠吸了口凉气,林青峰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就算他再想抗争,也不能去拦沐子白的马啊,自己虽然因为一些原因,崇拜沐子白,但他很清楚,那是位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主,他光是被沐子白无意间扫视一眼,就会全身发冷,别说近距离被对方盯着了。
“我想伺候将军。”出人意料的,在周围一片寂静中,白魄无所顾忌的,脆生生说出了这么句话,而在这句话落地后,本就安静的地方更加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寒风撕扯着各营帐前的锦旗,刷刷作响。
最后不知是沐子白身后跟随的哪位将军,手上的刀没握紧,从手心里滑落下来,“乓”一声,擦着了自己身上穿的铁甲后,直接刀尖朝下插在了黄沙上。
沐子白听到声音后,扭头淡淡打量了那人一眼,那看着五大三粗的男人立马如家犬般老实的摆出个无辜笑脸,看身前的大将军不为所动,立马从马上下来,捡起刀后,又重新上马,却一直哭丧着张脸,心里更是不住在哀悼,自己这得多无辜啊,居然在大将军面前现眼了。然后,笑看着这一切的另一位年轻将军,再不忍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带头一笑,沐子白身后跟随的其余十多位将军也不再忍耐,纷纷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还都不自觉的把有趣的目光落到了白魄的身上。
被人当耍把戏的看,谁会有好心情?白魄只冷了张脸,瞪对面那些将军一眼,若不是局势压人,他都想大喊一声,“都给老子闭嘴。”可谁知道他这制止似的一眼,并没有让沐子白身后的那些将军们停止大笑,甚至,还都笑的更疯了些,有几个还抖着一身肥肉,身上的铁甲不断发出碰撞声。
“嗨,老陈,那小子,那小子刚才瞪咱们了吧?”一个浓眉鹰鼻,四十多岁将军装扮的男人,提着手上的大刀敲了敲马侧的另一位将军,明知故问道。
正大笑着被打断的另一位将军也不恼,笑看白魄一眼,嘴里却轻佻道:“老姚头,你懂啥,那叫秋波,那是给你送秋波呢,平常大将军就有叫咱们多看书的,哈哈哈……”
“陈将军,什么时候也知道秋波了?不容易啊,敢情这回出去杀南孚人还学会新词了?”最早发笑的,那位看着跟沐子白差不多年龄的年轻将军也笑着插了一句嘴。“我呸,你小子懂什么,老子我私底下也是读了不少书的。”贼笑着的粗壮男人看似骄傲的回了一句嘴。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兵书,居然还有秋波这词?”另一位长脸尖瘦,身子看着弱不禁风的年轻将军,控着身下的马靠前,平板的问了一句。
就这一句问话,让之前那风骚姿态的中年将军哑了声,闷了半响,也没想出句回嘴的话,最终,把脸憋了个通红,小心的看一眼背朝着自己的大将军,看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才睁大眼睛,狠狠瞪瘦脸将军一眼。
被他所瞪的将军,却仿佛无所察般悠闲的赶着马上前几步,居高临下打量了几眼白魄,在对方眼中看到恼怒的情绪后,满意的勾起嘴角,看沐子白依旧冷着张脸,巧笑一声问道:“伺候?你要拿什么伺候大将军呢?”
这群贱人,白魄狠狠的咬了下牙齿,把满肚子的火气吞了下去,从这些人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群起嘲笑,调戏开始,他就在忍耐着怒火,在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说出要服侍另一个男人,这是怎样的耻辱,他是军女支营的人,站在他这个身份说出要服侍大将军,还能是怎么服侍?这人分明是明知故问,给他难堪。
用身体服侍?是要他说出这句话?白魄扭转视线,看一眼马上只说了一句话就又沉默的男人,看着严肃,不容侵犯的人,居然也会惯着手下这群将军们,也是,看对方依旧无所变动的表情,现在能为自己耗时间,就该是谢天谢地了?
伺候?呵呵,他倒真想好好伺候下这群人,只不过,他想的伺候明显是日后,领着北疆军队来前来集体伺候,服侍,这些贱人们。
第91章:计诱
“怎么,想不出要怎么伺候将军么?”那瘦脸男人笑眯眯的又追问了句。白魄的脸色由青到黑变了三次,最终嘴角微弯,绽放开个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一下就照耀到了人心底去,仿佛他被追问的并不是多么难堪的问题,舒适惬意的回答道:“大将军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这一句话在白魄有意暧昧的口气下,明显透着分挑逗,尤其,他在微笑后轻佻上眼角,漆黑的的眼眸里藏着清冽和魅惑直勾勾的盯住了马上的男人。如果说能屈能伸是白魄的优点之一,那么,他不介意把这项优点再发扬光大些。
所有的人在少年突然冲出来,并说出那句,在他们听来是异想天开的话后,其实都是不以为然的。大将军虽然对有趣的东西从不忌口,男女也无太大顾忌,可若有人以为这样便可借着爬上他的床,从而一步登天,那就错了。有点美色就想爬上大将军的床?沐子白是那般急色的人吗。
尤其是这些常年跟随他征战的将军们,那都是对沐子白的脾气有所了解的,在他们看来,少年虽然有非常独特的姿色,但他们在攻打南隅的战争中并不是没有碰到过,有的甚至单论样貌,还胜过少年,可大将军什么时候手软过了?
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就想着动歪脑筋,自以为是的要爬上大将军的床,他要是不死就怪了。
他们都是掌管一部人马的将军,更是沐子白的亲信,没有边上那些兵卒们的顾忌,自然是尽情的嘲笑调戏起来,在他们想来,少年也只是鼓足一时的勇气,想要玩些花样,博得大将军的兴趣,神态举止自是强撑出来的,只要他们给点颜色,少年自然会崩溃掉。
可他们万没想到,少年在那般逼问下,居然没有显露丝毫畏惧,一笑竟仿若花色,稍不注意,就能勾人魂魄似的,美到了极致。
一般的囚奴哪有他这胆识,看看边上那些同样是军女支营出身,现在却仍跪在原地不住颤抖的少年们,就知道面前这个挡住他们马的人有多特殊了。
面对他们这些常年征战在外,浑身杀气外泄的将军们,甚至还有个气势更为凌冽的大将军,看着瘦弱的少年却无半分退却,甚至,在他们调笑时,还能微嗔于他们。不论别的,光是少年这份气魄,就值得他们高看一眼。
不管其他人正在如何猜想白魄,但他难道真想伺候沐子白去吗?滚他妈的吧,对白魄来说,这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他在玄宗常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傲骨岂是那么容易磨平的。
沐子白一直深沉的眼,终于微动了下,看马下少年穿着单薄的军女支服,长身玉立在寒风中,身子却不见一丝颤抖,一双雪白的手从袖子口露了出来。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只用了根麻线简单束了起来,一半甚至还披散着,落魄的装扮,却无法遮盖少年的优雅贵气。
多久没遇见这么有趣的人了?沐子白幽暗深邃的双目中忽的闪过点亮光,扯动嘴角,面无表情的轻笑了下,在他看来,少年那一句回话,分明是取巧,不说出他准备怎么伺候自己,只说会全部服从自己,呵呵,有趣,轻轻摩擦着大拇指,他微低了头,头上戴着的头盔,遮住了些许眉目。
他虽没有太明显的动作,但那驱马到他身侧的瘦脸将军却自觉的用腿夹了夹身下的马,退回了沐子白身后,跟随将军几年了,要还看不出沐子白摩擦大拇指是在思考什么,那他就算活到狗身上了。
看瘦脸将军从沐子白身边悄然无声退回来,身后的将军们诧异的再盯一眼寒风中傲然而立的白魄,少年倔强的眼依旧不带丝毫畏惧的注视着他们。
在他们眼里,原本异想天开的少年,难道真会成功?看大将军低垂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摩擦大拇指,身后的将军们集体咽下口口水,这世界上什么风最恐怖?枕头风啊,要少年真成了大将军的人,那有机会就给你来一阵歪风,你受的了啊?
他们在前线拼死杀活争功劳,身后留个小妖孽一天到晚在主子面前唱衰你,就算他们知道以大将军的谋略和心计,不会听信谗言,但也够膈应的不是么。刚才嘲笑人家挺爽,现在一群将军们却有些笑不出来了,只盯着沐子白的背影跟着沉默。
这些人不再杂言杂语的说话调笑,整个场面就又寂静了下来,白魄睁着眼,看着低头的沐子白,内心也在不住打鼓,他这色诱算成功否?
良久,在众人怀着不同心思琢磨一圈后,沐子白总算抬头,懒懒问了句,“有人碰过你吗?”
白魄晶莹剔透的眼,因着这句话,突然凝结了下。沐子白身后的那些将军们在沐子白问出这问题后,亦似被人夺去心魄般怔愣了下,在白魄尴尬又清淡的声音中才算回过了神,“没有……我……我才入营。”
“那就好。”在所有人怔愣的目光中,沐子白深邃的眼,突然就像融化开了一角般,收起了些许尖锐和锋芒,露出丝玩味的笑。
看对方的马快速从自己身边跃过,带起的寒风吹拂起了他单薄的衣角,白魄却没有去拉扯,只木然呆在了原地。沐子白身后尾随着的将军们和侍卫亦都驾着马擦着自己的身侧过去,在这群人过去后,寂静的大道两边渐渐起了嘈杂,所有人的目光和讨论都集中在了依旧石化在风中的白魄身上。
可惜白魄丝毫没有成为众人讨论焦点的自觉,只顾着发自己的呆,他怎么觉的,自己现在就像是在玩连心锁,一个锁扣没打开,却又被扣上了另一个,而且,自从到了中原后,他做男人的福利似乎也在被不断剥夺,难道,他真的很像女人?白魄突然被自己恶寒了下,他就算生来一副娃娃脸,但也是正宗的纯爷们。
不管他现在内心多少翻云覆雨,但在众人眼中,他只是如同刚才般,淡然立在那里。直到一个沐子白身边的亲卫走上前,恭敬道:“林公子,请。”……傻愣着的白魄明显没回神,那亲卫只好稍重些,重复一次,“林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