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八重吧,风狸和我说了,这两天你就跟着我就好了。我叫阿满,已经一百零八岁了。”朝八重跑来的小妖怪只到八重的腰间,连说话声都夹杂着奶气,两个眼睛圆不隆冬,毛茸茸的狐耳立在头顶更是煞的八重心头一口萌血。于是摸上了阿满的头笑眯眯的说:“阿满要叫我哥哥。”
“可是你比阿满要小啊,我都打听过了。”阿满接到风狸给他的任务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这个鬼还没有阿满大。“所以,阿满不能叫你哥哥,好了,你快来,巳时之前得把地里的活给干完的。”说完之后,阿满就扑腾扑腾的跑回了地里,跑到一半还朝还站在原地的八重挥了挥手。“快过来吧,不然没有饭吃。”
于是八重只好跟着一帮妖怪在青菜地里摘了一上午的青菜,随便和不少妖怪都熟悉了。带着他摘青菜的阿满是个狐妖,本来百来年的道行是不足以化为人形,是风狸直接将阿满催化成人型的,招风狸大王的原话说是小归小,总能干些活,于是阿满的童工生涯来的比其他妖怪都早了许多。另外还有个少年模样的狼妖,左脸颊上有道明显的刀疤,见着了八重点了点头,就专注于自己的小青菜了。其间八重听阿满叫他哥哥,所以想来自然是要比阿满的道行要高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型模样颇为老朽的妖怪。
到了巳时,便如阿满所说,所有的妖怪都收了手,从田里回了自家去,阿满则带着八重去找了风狸,其间八重对此地算是有了进一步的认知。这二域里的妖怪们林林总总看下来不是年幼没什么道行的小妖,就是一些似乎年数已大,一看便知有些伤残的残妖。他跟着阿满穿过田地和农舍来到了风狸的居所,嗯,倒是比其他的草棚修的要结识的多。
“可以吃饭了。”风狸早早就听见阿满喧闹的声音,于是出现在篱笆墙外朝八重和阿满招着手,等饭菜都上了桌,八重上午所见的那个狼妖也出现在了饭桌上,于是一兽一鬼二妖便聚到了一齐,对着两盘小青菜开动。八重对着这伙食,忽然怀念起地府的待遇来。两只小妖狼吞虎咽的扒着碗中的饭菜,于是他夹起一条干巴巴的菜叶放入碗中,风狸见状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在风狸吓煞鬼的微笑中,八重默默的将青菜咽下。
这一日,算是过去了一半。八重立在半山腰处的田野里,望着木杆上紫幽幽的茄子对他家卞君大人的思念更是犹如潮水倾覆,一发不可收拾。而且若是没猜错,这晚上估摸着应该是顿茄子宴了。
拾叁章
好在没过几日八重就被阿满告知风狸让他不用再去田地里对付些小菜,而是让八重到结界外的地界去见他。这几日风狸也告诉他了不少此地的状况,结界里的地域叫做浮虚神境,里面的妖怪大多数都是些弱势的小妖,在弱肉强食的的地界里活很是艰辛,而蹄皈从冥地出世后更是担惊受怕,于是就三三两两的躲到了这里。除此之外还有些在争仗里受了伤残的残妖,他们在原先的疆域里无法生存,也集结成队的到了二域。所以,总得来说,这地方算是冥界的难民营地,活不下去的妖怪到了这里在风狸的手下都能得一处安身,不过自然也是要付出些辛劳的。
带八重去见风狸的狼妖叫原声却,是风狸闲的没事正好碰上一群以大欺小的事端中救下的小妖。原声却把八重带到地方,就回了结界里了,而风狸早在结界外等着八重了。
今日的天色并不大好,似乎是要下雨,浮云层层在天际翻卷,遮蔽了本来晴朗的苍空。这一日是八重在此地中天色最不好的一日,他一到了结界外就觉得全身有些沉重,风狸立在一处高丘之后,又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八重,这种毛骨悚然的笑已经让八重不再害怕了。他抬起脚,顿觉似乎有千斤的重量在拉扯,每走一步都觉的无比沉重。像是过了一世那么长,他才走到了风狸所处的高丘之下,四周是荒凉的萧杀山丘,完全不比结界里的繁荣昌盛。
“今日卞君便会游巡完荒域,到来我这里接你。”风狸在高处望着已经被阴气包裹住的八重,眼里尽是嘲弄。“八重,你说这地府你还回得去么。”
八重看着风狸的神色,大概是明白了风狸对他起了杀心,只是他不明白的事,他已经成了鬼,怎么还能再死上一次,于是本着求知的欲望问了风狸。“八重还以为做了鬼,就不会再死上一回了。”
“死?放心吧,你自然不会再死上一次。”风狸心情甚好,他一直在这里安顿流亡的妖怪,只是稍微有了一些大意就让一个蝼蚁钻了空子寻上了卞君,而最让风狸恼怒的是,他能察觉到卞君对这个小蝼蚁有些不一般,所以既然得了那么一个机会自然就不会放过,这八重绝对不能留下。
“八重若是没猜错,风狸应该是喜欢着大人的吧。”八重其实第一次见着风狸的时候便有了察觉,能和他一样时时刻刻的注意着卞君的人,自然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况且,这世上情敌相见总是分外眼红,隐藏的再好也能被察觉出来。
“卞君和我认识了足足有五百年,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和我来抢。”风狸听闻八重的话,不由的又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犹如铜锣嘶鸣,听在八重的耳里暗哑噪杂,配上他那张雪白的面容说不出的妖异。
“可是卞君不喜欢你,对吗?”八重此时已经被周身的阴气缠住了四肢,心里却明白了自己现在的遭遇,这是情敌对他的打击报复,来的猛烈且突然,让他无力招架。
“八重能提个建议给风狸么?”八重觉得还是做一下垂死挣扎比较好,他本就英年早逝的命,不想到了地下还要来那么一下,实在是有些凄惨。
“你说罢。”风狸看着天边的浮云涌动,知道是卞君带着鬼阵要回来了,于是好心的挥去了八重身上的阴气,他不能让八重在这里出事,不然追究起来还是他失了信,实在是得不偿失。
“八重觉得,你我可以行君子之道,公平竞争卞君大人。”此话一说完,八重就觉的身上一轻,以为风狸将他的话听进了耳,可是下一刻就被一双尖细的白爪紧紧的锁住了咽喉。
“我是妖道,你是鬼道,行的路都不同,何来公平一说。”风狸从山丘闪下,顷刻间扼住八重的脖颈,他只要一用力,这抹幽魂就会在他手间荡然无存,可是,他不能这样做。风狸看着越来越近的冥界旗帜,咬了咬牙就显出了原形,将八重拽在利爪之间,朝此界的边界奔至而去。冥界每一层的荒域里都有蚀骨阴铁所铸的鬼柱立于交接之处,方圆百里之内的地界里更是不见任何行走的痕迹,风狸将八重丢掷在鬼门之下,头也不回的就回了原处。接下来的事,自然不劳他再费心。
八重被风狸扔下后,反而倒平静了下来,他起身之后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形。这里依旧是一片荒芜,四周的空气里似乎还浮动着不知名的雾气,越远越看不清前方。他迟疑了一会,便决定要朝前走去打探一下现在处于什么境地,风狸的样子并不像是要放过他,把他扔到这个地方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要啥要剐的好歹给个明路,这样就不管了让八重很为难啊。
于是本着不可坐以待毙的良好心态,八重觉得要自己寻个出路,便试探着朝前走去,他穿过重重的迷雾后,入眼的是一道高耸的玄铁圆柱,横长约莫有三仗长短,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浮纹,幽幽的闪着寒光,八重站在这通天的玄铁之柱下,渺小的简直不能一提。他走到门柱前,想仔细的看一看玄铁上刻画的纹路,无奈却什么都看不懂,看了半天后就放弃了。学识浅薄啊学识浅薄,还能怎样呢。八重在这陌生的地方里终于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更是想念起他家卞君大人来了,你看凡事都要相比较,比起风狸这厮,卞君大人对他简直温和到不行,若是他还能再见到卞君一定要让脸皮再厚上一些,讨一些福利来安慰一下自己。可是一想到这,就更觉的忧愁了,他该怎么走出这里?
八重靠上这巨大的玄铁柱,休息之余又感叹一下自己命运多舛,在追求佳人的道路上出师未捷就要身先死,完全没注意身后的柱子上的符文有了变化,开始发出光芒来。八重依旧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吸入了身后的玄铁之中,连个渣渣都不剩了。
此时卞君与鬼阵已经到了浮虚神境的结界之处,风狸独自一人出现在了结界外迎候,却始终不见八重的影子。他望了一眼天边翻涌的浮云,总觉的有些不对劲,在一声寒烈的彻响从边际荡出后他就知道这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这是只有蚀骨阴铁特有的幽鸣之声。于此同时,在一片无光的幽暗中,八重被孟浪的冲击荡的不知身在何处,意识明明灭灭的潜伏在脑海,沉浮里他听见了一道声音在问他。
“你从何处来。”
这声音像是提神的招引把八重从无识之海里救了出来。八重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所处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他试图动了动身子,却像是被固住了一半,丝毫不能动弹。
“告诉我,你从何处来?”这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八重听的清晰,于是便反问。“敢问阁下,八重现在身在何处?”
“这里是蚀骨阴铁的幻境。”这声音又响起,分辨不出男女之声,飘飘荡荡的无法捉摸。八重是知道蚀骨阴铁的,这冥界里鬼门就是蚀骨阴铁所铸,于是心下里有了猜测。“阁下是否就是橘名指大人所说的前任主事。”
“橘名指?”这声音迟疑了一下。“是他啊,倒是个旧识。那你和橘名指是何关系。”
“八重是橘名指大人的干事,在功德居任职。”随后八重又道:”我听闻橘名指大人曾说这阴铁里有两位主事的灵元,不知是不是阁下?”
“原来是这样,你没猜错。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对了,你怎么会跑来鬼门这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声音越来越近,八重仿佛觉的这声音就在耳旁萦绕,只要伸手就可以触到发声之人。
“八重也不知为何会在此处。”八重只记得风狸将他带至鬼门之下,他靠着铁柱正在想出路,一时恍惚便没了意识。
“那你跑的实在太远了。”这次声音更加的近了,话语刚落,八重就见周围似乎有些亮了起来,逐渐的起了光,可是待看清了周身的境况,却是被震住了。
眼前的景象是一副真正的烈狱场景,到处燃着火光,到处都是血海,这火光与血海里有着残缺不齐的半身残躯,扭曲交杂不分,说不清是人的还是妖的,八重看着这一幕后倒吸一口气,而后就发觉自己已经可以动弹。他一抬眼,便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眸,十分骇然的盯着他。
“告诉我,你从何处来。”这一下,八重看清了发声之人。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全身红衣的艳丽女子,一头乌发已拖至脚下,看样子似乎很久都不曾打理,而那双血色的眼眸正紧盯着八重,仿佛要把八重看穿一般。八重被这女子的发问逼的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步步后退,直到在血海前停住。他看着红衣女子在火海的映照里孑然长立,盯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悲戚,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然后猛地一下就跌到在地,八重抚上自己的心口,阵阵的绞痛涌了上来。他抬起头,望着在火海中颤动的人,吐出了她的名字。
“艳鬼……”
艳鬼一步一步的朝八重走来,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她到了八重的身边,伸出了衣袖间的森森白骨,小心翼翼的问八重。
“你到底是谁?”
拾肆章
那是一段泥泞难行的路,应该是刚落了雨,他顺着三途河行了延绵数里才到了地方,三途河水彻骨冰冷淹没了无数的孤魂野鬼,一路上,有无数的鬼爪想将他拖拽下河,可就在触到他衣衫的一霎那就化为了灰烬,彻底的和三途和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河边上有一艘木舟停靠在河边,边上是两个身影,一男一女,早已恭候了多时,他跟随两人上了小舟,一路上,他将手在浑浊的河水里来回滑动,便又有一些恶鬼在绝望的悲鸣中化为了灰烬。小舟悠悠荡荡的向着西摇曳,不一会就到了地方,他从小舟里下来上了岸,抬头望了一眼天,披满一身血色霞光。
无数的画面从八重的眼前掠过,刚才的一瞬间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脑海里飞过然后就不见了踪影无迹可寻。
八重跌坐在血池旁对着他眼前的这个女子,想起了橘名指曾和他说过的话,大概猜到这个红衣女子的身份。
“阁下可是曾经地府的艳鬼主事?”八重对着女子伸出的一节白骨问出声来,刚才脑中犹如走马灯一般的场景最后定格在了一片残阳的余晖里,他回过神,就发现眼前的女子已经站在他面前,红艳的衣袖里伸出的却不是女子该有的芊芊玉指而是泛着青光的干瘦枯骨。
“我在这里面呆了很多年,谁也没有见过,你刚才叫了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是认得我的。”艳鬼看着眼前的八重,悠悠的道:“你知不知道,这名字至少有好几百年没有人喊过了。”
“好几百年?”
“是的,几百年了。”
“若是这样,那阁下的确就是橘名指大人所说的艳鬼了。”
“是啊,我是艳鬼,那么你呢,你到底是谁。”艳鬼看着八重,这个幽魂身上的气息有酒词的味道在,可是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让她有些不敢肯定,于是俯下身,等着八重的回答。
“我是八重,宁八重,橘名指大人手下的差事,在功德居任职。”
“没有别的了吗?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如此。”八重点点头,他不明白这个主事为什么对他的身份那么的执着,他只是个小小的幽魂,来历怎么说都算得上清白。况且,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的是,如今他的处境是个什么样子。
“主事大人能否告知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蚀骨阴铁所铸造的鬼门幻境,怎么,送你来的人没有告诉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八重并不是自愿到这里的,所以还请艳鬼大人能告知八重如何从这幻境里出去,卞君大人还在外面等着八重打道回府。”
“卞君?”艳鬼听到八重提起卞君这个名字诧异起来,她看着八重,心里有了猜测。“你和卞君是什么关系?”
“卞君是八重爱慕的大人。”八重一脸正色的回答道。“只不过,还是单相思罢了。”说到这里,八重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可是艳鬼听在耳了却是像被什么打击了一般,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八重道:“你说,你喜欢卞君?”
“没错,这有什么不妥?”八重看着艳鬼的神色完全不能理解,他是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才能让艳鬼出现那么震惊的神色。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艳鬼此时忽然懂了,这个八重的来历她清楚了,这个幽魂的气息的确来自于酒词,可是酒词在几百年前就魂灭在地府,那么如今这个八重身上的气息只有一个解释。想明白了之后,艳鬼忽然就难过了起来,她看着八重不解的神色,哭笑不得,连对卞君的怨念也生不出了。
“大人知道了什么?八重不明白?”八重并不解眼前这个主事的行为,不过,就算处在这样的血海炼狱里,他似乎也没有感觉的害怕,而眼前这个在鬼门里住了百年的主事也没有让他感到一丝畏惧。这一点让八重觉得,到底都是在地府干过的,相处起来就是不一样,不像那个背后耍阴招的风狸。
艳鬼起了身,对八重道;“八重不需要明白,你过来。”艳鬼向地上的八重动了动手骨,转眼间就从把八重带到了幻境之间的侨联处,七十二道门柱之间都是有着联系的,她和百目如今就在这些门柱里震守着当年被锁入鬼门里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