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离我三十分钟车程,打不打算过来看我一眼?”祁严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多少调侃多少真心。
就如同他的人一样,做什么事情都带着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感觉,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做事风格,他才被太多人称为花花公子。
安城叹了口气,抬手看表,此时是法国的傍晚,天色正好。
“安城。”似乎是听这边久久没有答复,祁严终究还是开口了。
安城应了一声,语气古井无波:“您没事就好,我这边还在倒时差,就不去看您了。”
祁严低低叹了一声,却是带笑:“你倒吧,我就说一句话。”
安城屏住了呼吸,就听那头传来一句温和无比的话:“我想你了。”
电话猝不及防地断线了。
该死的信号。
安城低咒了一声,感觉有些头疼。
他要投诉全球通,绝对要。
然而现下更加棘手的,是那种猝不及防的心情。好像祁严这个人就有这样的本事,他能够看透人心,能够在你最坚定的时候打破你最脆弱的
那一点防线,不留任何余地。
安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宁则天回来的时候,安城已经睡着了,眼底有着浅浅的黑眼圈,他看了一会,索性走出门去打电话给祁严:“你逼得太紧了,我问你一件事
,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听宁则天淡淡问道:“你是真心的吗?”
这次回复实在是太过明晰而笃定:“是。”
宁则天笑了笑,把电话挂断了。
休息不过是一天的事情,一天的时间过了,季衍生也就紧锣密鼓地将大伙拉出来准备拍戏。
很明显地,安城发觉,颜清涟看他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如若是说从前颜清涟几乎不会去注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那么这时候她的目
光愈来愈多地集聚在他身上。
剧组里头的人也习惯了颜清涟这人的性子,一个两个也不去说,只带着几分笑意看着钟明西。
老实说,之前的那篇报道到底也没有疯传,大家对于这等怪力乱神的东西也没什么太大兴致,一来二去的也就淡了。
然而只有安城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就那么淡了,就好像一颗定时炸弹,埋了下去,早晚还是要冒个头。
祁严来的时候,安城正在和颜清涟对戏。
作为剧里头的正牌男二,安城的戏份并不算少,而和颜清涟的对手戏就尤其地多,这里头颜清涟对安城的角色一直是若即若离的态度,也枉
费了安城的一番心思东流。
祁严和季衍生季导说了几句话,就站在宁则天的旁边,丝毫不掩饰自己是来探谁的班。
安城见了只想微微叹息一声,却也不得不走过来颔首问好:“祁导。”
“嗯,”祁严平静地递过去一瓶水:“这时候拍外景算是最好的时间了,之后正好还能去逛上一逛。”
安城心底微微一动:“祁导身体没事了?”
“老毛病,”祁严没有往时冷嘲热讽的模样,只淡淡笑道:“不妨事。”
“多谢。”安城这才将那瓶水接了,盖子被拧开了,再看过去,是祁严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心底失笑,也不介怀只拿着喝。
就听祁严对宁则天道:“你们过来,理应我接风。”
宁则天颇有一种不吃大户不罢休的气质:“必须的。”
“也好,”祁严轻描淡写道:“既是如此,不如回头我请你们出去吃点东西,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安城抬眼看过去,正好迎上祁严微热的目光:“祁导住在这里?”
“不算长住,只是偶尔会过来这边度假。”祁严平静道。
“祁导,”颜清涟遥遥打了个招呼,她还穿着戏服,一身妥帖的长裙将身材衬得姣好无比,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走了过来:“好久不见。”
祁严的目光在她和安城之间逡巡了一圈,最后默然颔首,眼底的笑意却已是淡了太多:“清涟,相请不如偶遇,今晚我给你们接风。”
“季导那边呢?”宁则天看出他的不愉,忍不住问道。
安城道:“季导之前说要去见一个朋友。”
祁严低低地冷笑了一声,眉眼微微偏离开去却是讽意。
第三十三章: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情,安城心知肚明,他看着祁严在旁边抽烟,一根抽完还想点,根本就不把刚做完手术的身体当回事。
心底微微一动,到底还是伸手拦住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隐蔽的很,是季导之前特意给祁严找的休息室,偏生宁则天借口有事要说就把安城也拉了进来,结果现下可好,当事人跑没
影了,就剩下两人在这个鬼地方呆着。
安城微微垂下眼:“抽烟太多伤肺。”
“……我知道。”祁严如是道,眉眼之间尽是薄凉与不动声色的探寻,他伸手将烟摁了,微微眯起眼:“好久不见。”
这又是旧话重提,安城不知道怎么接,只好顺着笑了一声:“确实是好久不见。”
“安城。”祁严忽然道。
安城只觉得整颗心都跟着微微一动,下意识朝着面前的人看去,就听着祁严一字字道:“这辈子并不是我第一次接近你。”
“祁导说笑了。”词穷,又一次词穷。
祁严没有拆穿,只平静无比地说了下去:“在你还是安城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你一次,在蓝色梦幻。”
安城终于动容,他记得那个酒吧,却不记得自己和祁严的接触,不过想起那酒吧火起来的缘由,安城微微抬头问道:“您常去那里?”
“唯一一次,”祁严似乎又想点烟,想了想又烦躁地丢了开去,他的目光几乎像是要将安城穿透:“我在那儿遇上了你,你喝醉了。”
安城从来没有喝醉过,唯一一次就是在蓝色梦幻。
那时候的他是第一次和顾玄吵架,好像也是最后一次。
就好像是从来不曾放纵过的人一旦放纵开来,就彻彻底底没了节制力,那是安城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意外。
他去了素来以保护客人隐私着称的gay吧,戴上了面具,就好像可以彻底忘记自己是谁。
究竟遇到过什么事情已经丝毫不记得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是在酒吧附属包间的床上醒来,屁股很疼。
想到这里,安城脸色一黑:“是你……”
祁严不明所以颔首:“没错。”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安城觉得自己的脸都黑了,他几乎是没办法压抑自己心底澎湃的怒气:“更何况,我是去找乐子的。”
不是被人当乐子的。
祁严微微怔了怔方才理解安城的意思,他整个人俯下身开始笑,笑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与表情。
半晌,他方才停住了,却正好迎上了安城的一拳。
祁严没躲,不知道是久病初愈躲不开还是根本就没打算躲,安城的一拳正中胸口,让祁严的脸色都白了。
“别动气,”祁严半晌方才平缓过来,他深深看了安城一眼:“你还没听我说完。”
“……说。”安城觉着自己刚刚打得可能是有点重,何况看着祁严毫不介怀的表情,心底就愈发有点堵。
祁严这才缓缓道:“你是自己摔的,当时我没撑住。”
他说得一本正经,却又是怪诞离奇。
安城死死盯着祁严看了半晌,也没有想通到底该不该相信这人的鬼扯。
半晌,他方才冷淡地笑了一声:“前世已矣,祁导说这些,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不算,”祁严默然道:“我关注了你很久,上辈子是我失策,这辈子不可能了。”
安城抬起头来看人,正正对上了祁严满满都是控制欲的目光,他心底微微一凛,漠然笑道:“祁导,就算没有您,我一样可以在这行里活下
去,说到底,如若是你决意封杀我,我就算不在这行里了又能如何?”
祁严定定地看着安城,半晌方才低低笑了一声:“没有舞台,你会死。”
“这么说祁导是打算封杀我?”安城眼底寒凉。
祁严由着他说了半晌,这才缓缓道:“不。”
他看着安城嘲讽的眼神,这才悠悠道:“我要把前辈子没做的事情,一一补回来。”
那时候安城还不明了祁严的意思,他只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自说自话的祁严,直到那人站起身来低笑一声拉开了门:“走吧,差不多
到时间了。”
颜清涟他们刚刚拍好了戏,在往这边走。
安城和颜清涟的目光在空中对上,安城便是微微一怔,最后化作了微微的笑意。
颜清涟立时回应,在空气之中没擦出火花,却也足够让人惊奇。
祁严将目光偏离开去,示意司机将保姆车开过来。
安城知道祁严的心情,却也不敢真正放手去搏。
人总是这样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安城觉得,他是被咬怕了。
祁严带人去的地方是一家水边餐厅,坐落在一个人工小岛上,祁严过去了,餐厅老板便迎了出来,流畅的法语说了一串。
别人听不懂,安城却是毫无压力,前世他到处拍戏,连带着对语言的兴趣,多多少少都能听懂个大概。
然而钟明西却是不会,所以他只好在旁边站着发呆装傻,顺便竖着耳朵听人的对话。
祁严含笑回应了一段,就见老板亲自迎了过来,带一行人往里头走。
他们四人被安排在了湖边,正正好可以隔水看看法国的夜景。
环境氛围都是上好的,祁严示意人开了一瓶红酒,然后才问起大家的习惯。
以钟明西的身份,是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开口的,安城琢磨了半天,最后见祁严将自己面前的餐单收走,低声报出了几个名字,竟然全都是安
城自己喜欢吃的。
他心底微微一震,却正好迎上了祁严隐约含笑的目光。
安城有些不自在地将目光偏离开去,却再也不敢应了。
倒是颜清涟坐在钟明西的身旁小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安城定了定神微微一笑:“多谢颜前辈。”
“你可以叫我颜姐,”颜清涟怔了怔,眼底掠过一丝感怀,“其实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前番的事情,还是冒昧了。”
钟明西没想到颜清涟会在这时候把这事提起来,微微一怔也只好颔首装傻笑道:“没有的事,如果颜姐说的是安城前辈的话,那可真是太抬
举我了。”
颜清涟眼底掠过一丝分明的失望,却也没有再纠葛下去。
安城心底有愧,却也不敢再说。
倒是祁严这回对对面的动静竟像是充耳不闻似的,端着一杯红酒细细地品,连旁边的宁则天也不怎么搭理。
安城看得微微心惊,好在不多时前菜就上来了,他这才松了口气,再看过去,祁严已经放弃了对胃的自虐,转而在那慢条斯理地吃起沙拉来
。
这样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定在宁则天眼底,仗着桌子大,他毫无顾忌地转头看向祁严小声问道:“这还算是不动心?胡诌八扯,老母猪都能…
…啊!”
他看着自己垫着的餐巾翘了一角,衣服上一大块沙拉酱,忍不住蹙紧了眉。
圈内的人都知道,金牌经纪人宁则天是个有洁癖的蛇精病,没事的话不要招惹。
此时的祁严却是挑着眉梢在旁边淡淡笑着指点道:“快去弄一弄。”
宁则天吸了口气,又憋了回去……妈蛋。
眼见着他满心不爽地去弄衣服了,祁严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好心情地叉着沙拉吃。
这顿发吃的有些食之无味,尽管食物是最好的食物,可这一桌子的人委实太过诡异,且都是心怀鬼胎。
安城惦记着钟明西不禁折腾的胃,尽量将能吃的全吃了,这才将刀叉放了下去。
宁则天一脸怨气已经平息了些许,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祁严,然后慢悠悠道:“我该带二位回去了。”
祁严冷冷看人。
宁则天补充了一句:“明天还要起早拍戏,祁导也该体谅体谅没在度假人的辛苦。”
这话一说彻彻底底将人兜了进去,祁严只好将脸色缓了几分起身:“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安城看着面前的祁严,总有种莫名的陌生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地种了下去,默不作声地发了芽,开了花,不知道何时就要结果。
他将心思定了定,不再去想这些莫须有的一切。
那一天,安城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他感觉到了祁严目光的追寻,只好转过头去。
宾馆外柔和的灯光将祁严的脸色照的有一种恍惚的温柔感,安城也没了斗智斗勇的心劲,只微微颔首道:“今日多谢祁导款待。”
“不必。”祁严道,好像他们两个之间也只剩下这些简单的话可说。
这样的陌生感让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就好像曾经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而今也只剩下了一句你好,和一句再见。
“安城,”祁严忽然开口叫住了转身的安城,他看着安城探寻的目光,最终还是微微颔首笑道:“晚安。”
再多的话,都只化作这两个字而已。
安城微微一怔,然后也回应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祁导晚安。”
宁则天还在那儿等着给他开门,面上一脸门神的默然望天,敬业极了。
那一晚,安城睡得很好,恍惚之间好像是梦见了前世今生,太多的纠缠纠葛,让人魂牵梦萦。
而最后的最后,变成了祁严的脸,温和地道了一句——
“晚安。”
第三十四章:报仇雪恨
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新闻都是顾岭涉嫌私动公款的事情,然而祁严和安城都在国外,却也没有怎么被波及到。
安城看到新闻心底便是微微一震,有时候他会觉得祁严就像是一头沉睡的雄狮,平时你只会觉得这个人不怎么好招惹,然而一旦真真正正惹
上了,他会蓄势待发,有朝一日一定要将敌人撕裂方才罢休。
顾岭进了监狱,一朝之内顾玄就被牵涉出来,包括一些不明不白的录音,却也足够炒起媒体和群众的热度。
安城只觉得心底暗爽,好像是前世的一切都被慢慢讨了回来,连着所有的不甘与黯然。
季衍生的剧拍的很顺利,也因为安城这次的角色本就是精神分裂,安城这人又习惯入戏,每次拍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觉得头昏脑涨的。
这时候季衍生一般都会安排休息让安城歇上一阵子,偏生今天要安排的是男一号和男二号的对手戏,无论如何季衍生也不想放弃眼下的好时
机。在外国拍戏,一天就是一天的钱,更何况就算钱不是重点,戏感也是重点。
季衍生看得出来,男一号蓄势待发,也就是在这时候逼上一下的事情。
男一号也是精娱传媒的,叫做路千墨,他看了安城良久,然后逼出了一句台词:“你这是要希亚死呢?”
希亚说的就是女主角,此时此刻安城的不择手段已经严重危及到了希亚的存在,让这位黑客女王无处可逃。
安城狠狠吸了口烟,似乎是呛到了肺里头,让他不住地呛咳,而他的脸上却是彻骨的漠然:“呵……就算希亚死了,她也是我的。”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苦情也不见了,化作了生冷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