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虞正纳闷苏挽之怎么没声了,刚要抬头,一个吻就落在他的额头上,沈无虞捂着犹带余温的地方,眼珠子瞪得滚圆,
“你、你、你做什么?”
苏挽之无辜地眨眨眼,又凑过来,这次嘴唇准确无误地落在沈无虞的唇上,沈无虞整个呆掉了。任由苏挽之温吞地与他耳鬓厮磨,待到沈无虞回过神来,苏挽之已经收拾停当出去门了。红衣绿衣端着脸盆帕子进来,就见床上一个隆起的大包,沈无虞头脚都缩在里面,又不知生什么气呢!
苏挽之出门是不带随从的,他一个人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走了会儿,脸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若有所思地抚着自己的嘴唇,暗骂自己怎得那般放浪,简直有辱斯文。但一想到沈无虞眼角红红的可怜模样,又不由微笑起来。
苏挽之这般出神地走着,脚程倒也飞快,不多时就到了城里。果如沈无虞所言,今日是一月一次开市的日子,早市上人多得很,稍不注意就要擦着别人的肩,踩着别人的脚。幸而他并不爱凑热闹,也不喜欢闲逛,直奔书斋选了些新出的文集和纸笔一类,又去杏花楼买了沈无虞爱吃的点心,便决定打道回府,若快一些,还能陪沈无虞吃午饭。
苏挽之一门心思地往回赶,却不知自己早已被人盯上。他身后两名武夫打扮的男人尾随他出了城门,直走了三四里,苏挽之才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身后的脚步声果然缓了,他暗道不妙,连忙加快速度,想跑到有人的地方呼救。谁知他跑不多远,后颈处便袭来一道劲风,颈间传来剧痛,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沈无虞本以为苏挽之能赶上吃午饭,想着他奔波一上午,还特意吩咐红衣炖了乌骨鸡汤等他,谁知他睡了午觉起来,还不见苏挽之回来,难免有些失落。
“少爷,要不奴婢派几个人去接苏少爷?”
绿衣见沈无虞不怎么高兴,扶了他躺回榻上,提议道。
沈无虞想了想,摇头,
“他在家里闷了许久,也许贪新鲜忘了时间,晚一点应该就回来了。我胸口有点闷,想再躺躺。”
绿衣连忙扶他躺下,在香炉里燃了些安神益气的香,等沈无虞睡过去,她叫了红衣过来守着,自己又去大门等苏挽之。
还没到大门口,就见守门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脸色煞白。
“绿衣姐、绿衣姐!”
绿衣皱眉扶住她,责怪道,
“有什么事慢慢说,一惊一乍的,少爷见了成什么样子?”
小丫鬟都快吓哭了,把纸条塞到绿衣手里,抽抽噎噎地抹泪,
“绿衣姐,你是没见着,刚才、刚才一只这么长的箭,嗖一下射过来,差点、差点把我吓死!”
小丫鬟边说边支起手比划,绿衣觉得蹊跷,她们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一直安安稳稳的,怎么会突然有人上门挑衅?
“那箭呢?给我看看。”
绿衣抚着小丫鬟颤抖的肩膀,刻意放柔语气。
小丫鬟努力憋回眼泪,递给她一张还没展开的皱巴巴的纸条,
“箭钉得太死,我拔不出来,见箭头绑着张条子,就取下来了,喏,就是这个。”
绿衣直觉此事非同小可,安慰了小丫鬟几句,让她下去休息,自己拿了纸条去找沈无虞。
沈无虞睡得迷迷糊糊的,绿衣一走近,他就醒了,看她一眼,问道,
“挽之回来了?”
绿衣小心看着沈无虞的脸色,递给他一张纸条,
“少爷,苏少爷他……在这里……”
正是方才那小丫鬟给绿衣的,沈无虞不明所以地拿过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苏挽之现在柳棉巷十七号,路见不平者留。”
一看柳棉巷十七号,沈无虞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手里的纸条都快被他捏烂了。
“少爷、少爷?你说……苏少爷他会不会……会不会给人绑走了?”绿衣忧心地问。
沈无虞一下把纸条揉成团,用力掷到地上,厉声道,
“马上叫人备车!”
“是!”
绿衣飞快地跑下去准备,红衣见沈无虞神色不对,脸上都是冷汗,忙掏出帕子来替他擦,
“少爷,你别急,苏少爷他不会有事的。”
沈无虞虚弱地笑一下,“我倒情愿他是真的被绑走了,总好过……好过……”
“少爷?”
红衣没听清他的话,疑惑地望着他。
沈无虞站起身,让她仍旧把那件玄色长衣取出来,穿戴整齐后,径自上了停在大门口的马车。
苏挽之是被一阵酥骨媚香唤醒的。
那阵香气有些熟悉,似芝兰,又似金桂,再往深里嗅,却又浓得化不开来,辨不出究竟什么滋味,只让人觉得香,惑人的香,像要将人的五脏六腑乃至四肢百骸都融成一汪春水似的。
是了,苏挽之微微一笑,这香味,他在沈无虞身上闻见过,就在他跌入他家院门那夜。
“无虞……”
苏挽之下意识便唤了沈无虞的名字,抚着还有些痛的后颈,挣扎着坐起身。
当然是没人应他的,倒是门外有黑影一闪而过,苏挽之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用了拉了拉,门却是锁死了,只能听见锁链撞击的声音。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绑走了。可他一介平民,身无长物,实在想不通为何有人要绑走他。
莫非又是段二爷想的主意?
苏挽之想到那次无虞离家出走,段明幽让苏挽之假装被仇家绑走,引了无虞来寻他,几乎决裂的两人才得以在飞霞亭内和解。
飞霞亭……
想起那旖旎一夜,苏挽之浑身都热了起来。
仿佛有一把火在心里烧,不猛不烈,却是每个细缝都渗进了热气。
苏挽之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房间里的香气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快要溺毙期间。就在意识即将断层的时候,喀拉一声,门锁开了,门也开了,一个人被推进来,软软地跌在地上,喀拉喀拉,门又锁上了,链条绕了好几圈,生怕他们插翅飞了出去。
“热……好热……”
那人在地上蜷缩了一会儿,便扯着衣裳喊热。娇柔的泣音听来有些耳熟,苏挽之提着无力的双腿,踩棉花一般踩过去,吃力地扶起倒在地上的人。
看清她慢慢抬起的脸,苏挽之迟疑地唤道,
“白姑娘?”
白燕听见他的声音,迷茫的双眼一瞬亮了,露出欢喜的神色,
“苏大哥!你真的是苏大哥?”
苏挽之不露痕迹地挣开她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微笑道,
“是我,白姑娘,好久不见了。”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白燕低声呢喃,明艳动人的眼中柔情似水,娇怯地道,
“好像做梦一般,苏大哥竟到我家来了……”
“这里……是你家?”
苏挽之不由惊讶,他明明被人绑走了,怎么会到白燕家里来?
白燕痴痴地点几下头,艳红的嘴唇微微开合,呼出灼人的香气,
“我真的好高兴……可是,苏大哥,怎么……怎么这么热?”
她一面抱怨,一面扯落外裳,头上的木钗也掉了,又黑又长的头发拂在颊边,衬得她的脸庞莹白如雪,越发娇美可人。
苏挽之却是有点发怵,白燕现在的样子,和那晚的沈无虞一模一样。
“好奇怪啊,苏大哥,你一点……都不热吗?”
白燕眼里的焦距渐渐散了,她疑惑地歪着脑袋,把手伸向苏挽之的衣襟……
第99章:变数
白燕伸来的手,指尖似带有火星,一触上苏挽之的衣裳,仿佛顷刻就要燎原一般。
苏挽之将舌尖嘴唇统统咬破了,才勉强维持理智,强撑着身体朝门口挪动几步,想离白燕远些。可白燕不似苏挽之,经历过情爱之事,多少能抵抗回春散的药性。她现在已经完全被情欲蒙蔽了理智,眼里只看得到苏挽之。他往后退一步,她便往前逼近两步。屋子本就不大,两人你退我近的,很快苏挽之的背就贴到了门上。白燕软若无骨的身子蛇一般缠绕上来,湿漉漉的大眼眨动着,目光痴迷地胶着在他身上,樱桃小口不停翕张,吐出一团又一团绵绵热气。
“苏大哥……你帮我、帮帮我……我、我真的好难受呀……”
白燕边说,边攀着苏挽之的胳膊,伸长了手去解他的衣裳。她自己的衣服早在与苏挽之的拉扯推搡中散开,松松垮垮地附在身上,随时都可能脱落下来。
“白姑娘,你、你冷静一点……别、别再乱动了!”苏挽之努力稳住心神,费了不知多大力气,才把白燕的手从胳膊上划拉下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快忍到极限了,体内四处游窜的烈焰直往下腹冲去,就要把他逼上绝境了。
“无虞……”
在仅剩的悬若蛛丝的清醒里,只剩了这么一个名字,那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好像一直潜伏在舌尖上等待时机。
“呵呵……”
苏挽之愣了愣神,忽然颤抖着肩膀笑出声来,竟是在这种时候他才笃定了自己对沈无虞的感情。
他以为自己之前对他的百般妥协千般容忍,一半是感念他怀孕辛苦,一半是可怜他年纪轻轻,便受相思蛊掣肘,不得不屈居自己身下。两人相处时的甜蜜缠绵,也曾让他心生疑惑,可那怎么可能是爱呢?
爱是两情相悦,水乳相融,是相濡以沫,执手偕老,怎能开始得那般荒唐,滋长得状若疯狂?
怎能那般轻易地就爱上了?
可沈无虞的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在他已经丧失理智无法思考的时候,却仍然记得他的名字。
他这才明白,那就是爱。
一日日的耳鬓厮磨,抵死缠绵,像微风细雨,潜进自己心里,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偷偷生根发芽,兀自开出一朵花来。
颗他却那般吝啬,竟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喜欢……
“苏大哥……我、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好喜欢你……”
灼热的香气随着细语呢喃,一丝丝地钻进苏挽之的耳朵里,白燕已经趁势偎进他怀里,如猫一般蹭着他的身体。
苏挽之看了看她露在外面的凝脂般的肩膀和手臂,用力咽了口唾沫。
“白姑娘,对不住了……”他哑着声欺身过来,腿往后一蹬,将白燕扑倒在了地上。
“苏大哥……”
白燕重重摔在地上,却并不觉得痛,她妖娆地笑着,反手勾住压在她身上的苏挽之的脖子,一点点地抬高头,缓缓地将唇覆了上去……
“确定办妥了?”
杏花楼三楼的雅间里,两名女子临窗而坐,一个穿粉衣,一个着蓝裙,皆娇美如花,正是滞留在攫阳城内等待时机的凌素容和凌素柔。
问话的是凌素容,她对面武夫打扮的男人促狭地笑笑,拍着胸脯保证道,
“绝对万无一失!我和老六一直在屋外守着,那男的先还假装正经,跟娘们儿似的直喊不要不要的,结果……啧啧,整出的那个动静哟,那女的又哭又嚎,我和老六都没好意思多听,取了锁链就翻墙溜了。”
凌素柔被他露骨的描述羞得脸都红了,恨不能把耳朵捂上,凌素容镇定自若地听完,满意地呷口酒,扔给男人一锭金子,斜眼看他道,
“嘴给我缝严实点,要是让人提到我半个字……”
“那小的还敢在江湖上混吗?”
男人谄笑着接口道,篡起金子一溜烟跑了。
“姐姐,真的没问题吗?”不知怎地,凌素柔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反正又不第一次了,能有什么问题?”凌素容对她笑笑,伸手理了理凌素柔垂在胸前的头发,信心十足地道,
“明日我们就去天衣局定衣裳去,我妹妹的嫁衣,一定要用最上乘的料子和最好的绣工。”
“姐姐!”
凌素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才冒出头的一点点愧疚霎时烟消云散。
柳棉巷到了。
马车急急停在狭窄的巷口,绿衣扶了沈无虞下来。一路上沈无虞催得紧,虽然路途不远,但难免颠簸,临进城的时候他还吐了一遭,故而此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少爷,不如让奴婢进去找……”
绿衣怕他吃不消,有些担忧地开口。
沈无虞缓缓地摇几下头,将手臂从绿衣手里抽出来,
“你们在这里等我。”
“可是少爷你现在……”绿衣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放。
“放心,我不会有事,他……也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轻扯下嘴角,却是一个不成形的笑。
绿衣目送他的身影没入小巷深处,终是没忍住,偷偷跟了上去。
沈无虞低头踩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以为自己走得很慢,再抬头时,柳棉巷十七号却已经到了。
半掩的腐朽的木门横在眼前,轻轻一推,便开了。
“啊……苏大哥!苏大哥……不要,不要……”
白燕家的院子实在很小,他才刚刚踏进去,便听见白燕带着喘息的惊叫。
那般暧昧的呻吟,听得沈无虞的心都冷了。
他定定地站在房门前,手抖得都张不开了。
苏挽之,你骗我的吗?
你说要陪我一辈子,都是作假的吗?
啪嗒……
啪嗒……
不知从哪儿落下两滴滚烫的泪,滴在沈无虞不停颤抖的手腕上,沈无虞抬手摸摸自己的眼睛,沾了满手湿意。
他又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然后一脸茫然地往前一推。
门开了。
沈无虞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紧接着,眼泪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掉下来。
“苏挽之!”
他凄厉的叫喊穿透院墙,把追随而来的绿衣吓住了。
“少爷!”
绿衣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无虞,循着他瞬也不瞬盯着的方向看去,不由捂住了嘴。
苏挽之仰面躺在地上,胸口插了一只木钗,血不停地从伤口涌出来,已经在他身下汇聚了一小滩。白燕软倒在一旁,脸上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表情却呆呆的,双眼没有半点焦距,自顾扯着衣裳,嚷着好热。
“快……快!快去找大夫!找小爹!”
沈无虞猛然回过神来,把绿衣推出门外,三两步赶到苏挽之面前,一掌劈昏了白燕,将苏挽之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木钗插得很深,血流了那么多,却一直没止住,还好钗身比较细,伤口不大,苏挽之才一时没有性命之虞。
沈无虞迅速点了他周身的大穴止血,却不敢擅自拔掉那只木钗。只好守在苏挽之身边,用袖子去擦他额上渗出的汗水。
“挽之?”
他一触上苏挽之,苏挽之便动了动,沈无虞以为他醒了,轻轻唤了他一声。
“不、不要……不要过来……”
苏挽之的头微微摆了摆,嘟囔了两句,眼睛却没有睁开,。
沈无虞凑到他嘴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眼里的泪还来不及落下来,嘴角已经向上扬起。他低头亲了亲苏挽之惨白的双唇,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