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少爷。”
苏挽之悄无声息地凑到他颈边,耐心地剥开棉被,在沈无虞脸上吻了吻。还没等沈无虞反应过来,他已经重新贴上沈无虞的腹部,煞有介事地和小少爷聊起天了。
无非是一些傻里傻气的问题,苏挽之一个人在那里自问自答,玩得不亦乐乎。他的声音又沉又柔,仿佛带有催眠的魔力。沈无虞先还竖起耳朵偷听,到后来就感到眼皮越来越沉,竟这样睡了过去。
红衣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时,就见苏挽之已经起了,正端坐在书桌前,飞快地勾画着什么,还不时回头朝床上看一眼,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红衣很少见苏挽之这样笑,温柔得像要化开的水般。一时呆呆地立在门边,直到苏挽之发现了唤她,她才如梦初醒一般走进来,将药碗摆在苏挽之面前,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道,
“药煎好了,苏少爷趁热喝了吧。”
苏挽之谢过她,伸手去端碗时,才发现桌上还摆着另一碗汤药,便问道,
“这碗也是我的?”
红衣连连摆手,
“不,这是给少爷的。”
苏挽之听了,皱眉道,
“少爷生病了?”
红衣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少爷没有生病,只是动了胎气。因为苏少爷的事,少爷昨日发了好大的火,都晕过去了。二爷给少爷把了脉,说少爷太过激动动了胎气,吩咐奴婢煎了安胎药给少爷喝。”
苏挽之看了眼手边黑漆漆的汤药,又回头看了眼睡得香沉的沈无虞,心中一时五味陈杂,不知不觉间手里的药碗就见了底,却没尝出一点苦涩滋味。
红衣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好打扰,收好药碗,将沈无虞的药用小炉子温着,就下去准备午饭了。
沈无虞一觉醒来,太阳都挂得老高了,之前惦念着苏挽之的伤势,他睡得并不安稳,中途莫名惊醒了好几次,直到苏挽之醒来,确定他安然无事,他才放心睡过去。这一睡,就睡到晌午,若不是闻到食物的香气,勾起了饥饿之感,他还要接着睡的。
“无虞,你醒了?”
沈无虞刚睁开眼睛,就看见靠坐在床栏边的苏挽之。他已经换好了衣裳,头发也规规矩矩地束着,手里捧着一卷诗书,嘴角带着缱绻笑意,看来温文儒雅,
沈无虞脸一红,转过视线胡乱嗯了一声。
抓着被子的手忽然碰到一片温热肌肤,却是被苏挽之握住了。
“少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沈无虞被握着的手一抖,脸颊绯红地睁着眼说瞎话,
“谁、谁担心你了!自作动情!”
“呵呵……”
苏挽之轻笑几声,手指沿着沈无虞的下颚来回划动,然后缓缓抬起沈无虞的下巴,与他对视。
“少爷,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呃……”沈无虞一时语塞。
苏挽之的手又慢慢朝上抚去,捧着他的脸感叹道,
“还这么烫?”
“放肆!”
沈无虞又羞又急地挥开他的手。
“少爷害羞了?”
苏挽之不怕死地继续撩拨他。
沈无虞忍无可忍地扯过苏挽之的手臂,将他拖到床上,笨拙地翻身将他压倒,跨坐在他身上,恼道,
“苏逸!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胆敢……”调戏我!
最后三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得偷偷地咽回肚子里。
苏挽之眨动几下又长又密实的睫毛,小心地道,
“少爷是要罚我吗?”
“可恶!”
沈无虞看着苏挽之纯良无害的模样,胸中某处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狠狠地低骂一声,提起苏挽之的双手压过头顶,整个人伏在苏挽之身上,轻而易举地攫获了他的唇。
“少爷……”
唇舌纠缠的间歇,苏挽之挣开了手,反搂住沈无虞的腰,将他从身上拉下来,沈无虞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被苏挽之抱在怀里。
沈无虞不甘心地挣扎,他怎么能被自己的小妾搂在怀里?传出去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
“乖,别乱动。”
苏挽之拿他先前哄自己的话来哄他。
沈无虞碍着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不敢怎么动作的,可他气不过,低头在苏挽之横过自己肩膀的手臂上咬一口,留下两排牙印子。
苏挽之闷声笑了会儿,手收得更紧,低了头去吻他。一面吻,一面温柔地唤他的名字。
好像在撒娇一样。
沈无虞被他亲得晕乎乎的,早忘了发火。
红衣将最后一道鸡汤送进来的时候,两人还赖在床上,只是气氛有些古怪。沈无虞面朝里蜷着,被子几乎把整个人都裹住了,苏挽之隔着被子搂着他,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说话。
实在是一幅诡异至极的画面。
“少爷,苏少爷,可以开饭了。”
红衣假装没有看见,强作镇定地将碗盘摆开。
隔了片刻,沈无虞才应一声,掀开被子起来,苏挽之体贴地拿了件外衣替他穿上,却被沈无虞瞪了一眼。
苏少爷又惹着少爷了……
红衣有些无奈地想。
“少爷,你多喝点这个汤,是二爷专门吩咐为你熬的,对身体很好的。”
饭间,布菜的红衣见沈无虞闷闷地戳着碗里的饭,以为他还在生苏挽之的气,连忙盛了碗汤劝他喝。
苏挽之盯着沈无虞红透的耳根看了又看,忍着笑夹了一块沈无虞爱吃的糖醋排骨放进他碗里,温声道,
“少爷,多吃点菜。”
沈无虞气呼呼地把排骨甩回他碗里,
“不吃!”
“少爷不饿吗?刚才你可是……唔!”
苏挽之话说一半,就被沈无虞塞进来的水晶虾饺堵了嘴巴。
“再提那件事,我就……我就……”
沈无虞警告意味浓厚地瞥了苏挽之一眼,耳根处的红不自觉地蔓延到了脸上。
可他就能怎么样呢?
自己这个男妾病怏怏的,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若是休了吧,他又舍不得。还真是……没有办法治他了?
“少爷,这个你爱吃的。”
还没等他烦恼完,苏挽之又夹来一块鱼香茄子,笑眯眯地等着他吃。
沈无虞顾虑地看一眼旁边的红衣,忿忿地就着菜扒拉了一大口饭,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收拾”对面那个快要爬到他头上的妾了。
第102章:试探
当天夜里,沈无虞躺上床就开始琢磨法子“料理”苏挽之,一个人搂着被子翻滚,一会儿凝眉苦思,一会儿摇头叹气,不知有多纠结。挨着沈无虞看书的苏挽之见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不舒服,放下书将他搂进怀里,轻声问道,
“少爷,小少爷闹着你了?”
沈无虞剜他一眼,也不答,苏挽之正纳闷自己又怎么招惹他了,散在胸前的一大束头发就被沈无虞扯住了,苏挽之吃痛之余下意识地低下头,迎面就撞上沈无虞恭候多时的双唇,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沈无虞吻了个结实。
“姐姐……”
又不幸轮值守夜的红衣捏着衣角,瞟一眼身边淡然自若的绿衣,忧心地道,
“这么大的动静,少爷他……不会有事吧?”
她其实最担心的是沈无虞肚子里的孩子,她天天盼着的小少爷,要有个差池可怎么得了?
绿衣总比红衣想得深透些,她拿起手里的针挑挑快燃到尽头的灯芯,就着亮起来的烛火仔细翻看快要绣好的麒麟祥云图样,确定没有错漏了,才微笑道,
“妹妹放心,不会有事的,少爷那么着紧苏少爷,现在苏少爷身上带着伤,他不会失了分寸的。”
绿衣说得隐晦,可红衣的脸还是更红了,里屋的声音却是渐渐小了,过了不多时,灯也灭了,绿衣用针挑挑鬓发,对红衣道,
“妹妹若是乏了,就在榻上歇歇,我正好趁着今晚把小少爷的肚兜做出来。”
红衣点点头,打个呵欠伸个懒腰,躺在榻上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绿衣看着她孩童一样的睡脸,无声地摇头笑了笑,又聚精会神地做起女红来。
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少爷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若是赶着年尾出生,倒真是双喜临门呢!
她如此想着,又开始合计要不要做两件小棉袄和兔绒披风了。
第二日天刚亮,就有人来打门,一夜未睡的绿衣理了理头发衣裳,就迎出去看是谁这么早来访。
守门的小厮已经把门开了,绿衣听得一声“二爷早”,当即加快脚步走过去,果真看见段明幽站在门口,一身月白长衣,衣襟袖口都绣了繁复花纹,头上还别着镶莹绿翡翠的发簪,倒是少见的气派华贵,与他素日偏爱的飘逸装束大相径庭。
绿衣不由多嘴问一句,
“二爷,今日府上来了贵客?”
话一出口,她的脸就红了,立刻不安地垂下头,再不敢看段明幽的脸色。
段明幽冷哼一声,绿衣差点就要跪下请罪了,却听他道,
“什么贵客?祸害还差不多!你快去请两位少爷起床梳洗,我有要事同他们商议。”
绿衣很少见段明幽用这般轻蔑的语气提及什么人,知道他现在心里压着火,不敢耽搁片刻,领了命就急匆匆地去唤沈无虞和苏挽之。
“小爹,这么早,到底什么事呀?”
沈无虞有身孕以来,其他都没怎么变化,就是嗜睡。每日不到日上三竿,再加上苏挽之好脾气的劝哄,他是不肯下床的。段明幽也知道这点,每次来看他都选在下午。今日这么早就将他叫起来,实在是有些古怪。
“无虞,想来是我自作动情了?”
段明幽夹起一个粘豆包放进沈无虞碗里,失落地道,
“我还以为你心心念念要替挽之出气呢!没想到才过两天功夫,你就什么都忘了。”
沈无虞一口米粥梗在喉咙里,忽然拍着桌子跳起来,叫道,
“小爹,你找到是谁害挽之了?”
一旁默默喝粥的苏挽之被他突来的动作吓得心惊肉跳,忙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回座位,劝道,
“少爷你不要激动,我已经好了。”
沈无虞横他一眼,
“好什么好,昨晚我还没怎么着你呢,就痛得脸都白了。”
“少爷……”
苏挽之窘迫地唤他一声,沈无虞才发觉自己把两人房里那点事给说漏了,随即红着脸窘迫地看向段明幽。
段明幽脸上早憋满了笑,意味深长地回看他一眼,调侃道,
“沉醉在‘温柔乡’里,也难怪少爷乐不思蜀了。”
沈无虞尴尬地咳嗽几声,讨饶道,
“小爹,你就别消遣我了!快告诉我,是谁想要算计挽之?”
苏挽之脸上也露出几分好奇和不解。想来在这次祸事中,他才是最无辜的一个。原本是他看不过眼凌素柔被鲍三少调戏,才迫得沈无虞出手相救。没想到凌素柔却看上了沈无虞,要将他这个真正的救命恩人给铲除了。
段明幽简单地将原委一说,沈无虞气得又要跳起来,苏挽之及时拉住他,苦笑道,
“少爷,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因我而起,不如……”
“不行!”
沈无虞听个开头,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打断他,厉声道,
“我才不管什么凌龙山庄,凌素柔、凌素容的,有胆子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就要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少爷……”
苏挽之看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实在有些担心,便朝一旁的段明幽求救。可他似乎忘了,这场火就是段明幽挑起的,他不帮着扇风就不错了,哪儿能真来救火?
可苏挽之那么明显的暗示,他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于是清清嗓子,拍着沈无虞的胳膊道,
“无虞,你先不要冲动。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无非是想让你知道个因由,明白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不要迁怒旁人。可凌龙山庄财大势大,挽之的身份又是男妾,保不准他们会怎么开脱,到时候我们讨不回公道还吃暗亏,传出来不好听的。”
段明幽说得虽不好听,却是在理。云泽向来是没有保护妾室的律例的。在富贵人家,妾室就像物品一般,喜欢的时候捧在手里把玩,不爱了就随意扔了,连个正经处置都不会有。这次凌素容姐妹算计沈无虞的男妾,传出去不过说她们女儿家和个男妾计较,不懂自珍自爱,丢了凌龙山庄的脸面,却不会有人为苏挽之鸣不平。
男妾而已,这个没了,还有下个,犯得着劳心劳力地去讨什么公道吗?
苏挽之在同意与沈无虞成亲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男妾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可这样被段明幽不加修饰地说出来,他难免觉得难堪。不仅难堪,心里还渗着一丝丝苦涩的滋味。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沈无虞的男妾而已。
终有一天,沈无虞会有属于他的正妻。而那个时候,自己又将如何自处?
他出神地想着,不觉把头埋得低低的。
“呆子!想什么呢?”
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一只覆有薄茧的手紧紧握住,耳边也传来再熟悉不过的不耐烦的喝斥。
苏挽之慌忙抬起头,牵起嘴角带出一抹浅笑,微微摇头道,
“没想什么。”
“笨蛋!”
沈无虞握着他的后颈,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恶狠狠地道,
“老是气我,还爱胡思乱想,有你一个就够我受的了,我还敢再娶妻纳妾么?”
苏挽之听他吼完,整个人都呆了,直到段明幽的闷笑声传来,他才不好意思地攀着沈无虞直起身体,想退出这个炽热的怀抱。
沈无虞缠着他的腰不肯放他走,苏挽之只得皱起眉,低声道,
“少爷,伤口有些疼……”
“笨蛋!怎么不早说!”
沈无虞连忙松开手,生怕再碰到苏挽之的伤口。
苏挽之朝他笑笑,
“已经没事了,少爷不要担心。”
“不行,我要看看!”
沈无虞还是不放心,伸手就要去剥苏挽之的上衣。
“咳、咳!”
早被沈无虞抛诸脑后的段明幽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道,
“少爷,这青天白日的,不太好吧?”
沈无虞这才悻悻地收回手,埋怨地看段明幽一眼,
“都怪小爹,平白无故地提什么男妾……”
段明幽伸手戳下他的额头,也委屈得很,
“我这两日为查这件事觉都没睡好,你非但不谢我,还怪起我来了?挽之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又不是我捏造出来的。你若真要去凌龙山庄找人算账,到时人家拿话堵你,你怎么回?”
“要怎么回?我才懒得和她们理论,见了凌素容和凌素柔,她们一个都别想跑,我非在她们肩上也刺个窟窿,敢动我的人,哼!”
沈无虞的倔劲一上来才不管那么多,只要能解气,哪怕是女人他也不会手软,还讲什么道理?
段明幽听了直摇头,
“少爷啊,那凌龙山庄的庄主连老爷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呢,他就这两个女儿,你要真一人刺个窟窿,他还不找老爷讨说法?到时候我都要跟着你遭殃!”
“那怎么办?挽之的伤口那样深,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沈无虞愤慨地捶下桌子,碗筷都被他拍得砰砰直跳。
一想到苏挽之身上插着木钗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他就恨不能立刻冲去凌龙山庄把罪魁祸首拉出来揍一顿。